九月的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兩人來到梅爾福特修道院的樓房和庭院,再沒有比這兒更安靜的地方了。修道院的一部分是十五世紀時修建的,後來經過重建,又增加了一幢側樓.從這兒還看不見新的療養院樓房和它的庭院。
查爾斯爵士和薩特思韋特先生由廚娘萊基太太接待。
她是一個肥胖的女人,穿著一件講究的黑色長裙。她一把鼻沸一把眼淚地說個不停.她認識查爾斯爵士,他們之間的談話大多數時間由她一個人包攬了。
「我相信,爵士,你能理解主人的死和所發生的一切對我的影響有多麼大。這屋裡屋外到處是警察,他們聳著鼻子瞅這瞅那。說來你不相信,甚至連垃圾箱他們都把鼻子仲進夫聞聞.還要問各種問題!他們不應當老是問問題.啊,我這輩子居然看到這樣的事發生.巴塞羅繆爵士是個一輩子安安靜靜的紳士,也同樣遭此毒手.我和比阿特麗斯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天對我們大家來說真是睛天霹靂。比阿特麗斯比我晚來兩年.警察兄弟問了一些問題。(他要是紳士,我就不會叫他為兄弟.我已經習慣與紳士們相處,習慣他們的生活方式,知道他們的一切。)我叫他為兄弟,我說,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個警督。」萊基太太停下來,喘了口氣,讓自己從她已經陷進去的滔滔不絕的談話中解脫一會兒。「你們要查問屋裡所有僕人的情況,『查問』是我自個兒叫的名兒。他們都是些好姑娘,每一個人都好。不僅是多麗絲清早該做摹的時候就起了床.我一個星期必須兩次說這事兒。還有維基.她做事容易魯莽.可是.在這兒,你別指望小姑娘們受過訓練……眼下她們的父母也不會教她們什麼,但都是些好姑娘。警察也不能讓我說相反的話。『是的』,我對他說,『你不用指望我說她們的壞話.她們都是好姑娘,真的是這樣至於問她們跟兇殺有什麼關係嘛,我說問這樣的問題本身就完全不懷好意.』」萊基太太停了一會兒又說:
「埃利斯先生現在的情況,就不同了.我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因此不能回答關於他的任何問題.在貝克先生休假期間,有人從倫敦把他推薦到這兒,他對這裡的情況很陌生。」
「貝克?」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貝克先生曾經是巴塞羅纓爵士的管家,干了七年.先生.他多數時間是在倫敦,住在哈利大街。爵士.你會記得他的.對嗎?」她詢問查爾斯爵士。爵士點點頭.「巴塞羅爵士過去總要在舉辦別墅招待會的時候,把他帶到這兒來。
但他身體一直不太好,這是巴塞羅繆爵士說的.他給了管家一兩個月的假期在布萊頓附近的海濱度過,照樣給他開工資.醫生真是一個好人。埃利斯先生是他臨時僱用的。所以我對警督說,我談不出有關埃利斯先生的任何情況.根據他所說的,他好像一直是在最好的家庭裡幹活。跟他相處的時候.他顯然有一種紳士派頭。」
「你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常表現?」查爾斯爵士滿懷希望地問道。
「你問得真奇怪,爵士。可以說,我已經告訴了你,也沒有告訴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查爾斯爵士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於是萊基太太繼續說「我不能確切地說那是什麼,爵士,總覺得有點問題……」事後,薩特思韋特先生冷冷地想道.干篇一律.不管萊基太太如何鄙視警察,她還是不能否定警察的推斷。假若埃利斯真的成了罪犯,那麼萊基太太早就注意到了什麼。
「有件事需要說說,他這個人冷漠傲慢.哦,可實在彬彬有禮,像個紳士,就像我剛說的那樣.他-直為名門旺族幹活,但是他沉默寡言,經常一個人呆在自己的臥室裡.而且他……這個,我真不知道怎樣形容他……他是,這個.……總有問題。」
「你是懷疑他……不是一個真的管家吧?」薩特思韋特先生提示道。
「哦,他一直在幹活,千真萬確,爵士.什麼事他都知道……還瞭解社會上的名人。」
「舉個例子好嗎?」查爾斯爵士客氣地提議道。
可是萊基太太卻變得猶豫不決,含糊其辭起來。她不打算暴露僕人們在大廳裡的流言蜚語,否則會損害她為人正直的品格。
為了讓她平靜下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也許你能形容一下他的相貌。」
萊基太太眼睛一亮說了起來。
「確實是的,爵士.他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受人尊敬的人。
絡腮鬍,灰頭髮.有點駝背,身體發胖-這使他很擔憂,真是這樣.他還有一隻發抖的手,但猜不透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他是-個非常節儉的人,跟我認識的許多人都不相同。
他的眼睛有一點毛病,爵士,我想這是燈光刺傷的,特別是那種很強的燈光.我們不在場的時候,他戴眼鏡,但他當班時就不戴。」
「他沒有什麼特殊的標記嗎?」查爾斯爵士問道,「沒有疤痕?沒有受傷的手指?也沒有胎記?」
「哦,沒有,爵士,這些東西一概沒有。」
「精彩的偵探故事怎麼會逼真呢!」查爾斯爵士歎口氣道,「故事中的罪犯,總是有某種顯著的特徵。」
「他掉了一顆牙。」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大概是吧,先生,我自己可從來沒看見過。」
「在悲劇發生的那天晚上.他的行為舉止怎麼樣?」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顯得有點書生氣。
「這個嘛,先生,我確實說不出。我在廚房裡.你瞧,我太忙,沒有功夫注意到他。」
「是的,是這樣。」
「當時傳來消息,說主人死了,我們都驚呆了.我哭起來,硬是止不住.比阿特麗斯也一樣。那些小女僕們好像很緊張,當然也很難過.埃利斯先生自然不像我們那樣難受,他是新來的嘛。但他考慮周全,堅待要我和比阿特麗斯喝一小杯葡萄酒壓壓驚。你想想吧,整個晚上都是他……這個罪犯……」萊基太太找不到話說下去了,眼睛裡閃動著憤怒的目光。
「我聽說當晚他就失蹤了?」
「是的,先生.他像我們大家一樣回到自己的臥室.早上起來就不見他了。當然,這就讓警察注意到他了。」
「是的.是的,他真是太愚蠢了.你認為他是怎樣離開這房子的?」
「一點也不知道.警察好像整個晚上都在查看房子,他們也沒有發現他逃走.這批警察就是這樣,不過他們也是人咪.跟我們一樣,儘管他們製造緊張氣氛,衝進紳士的家裡,邑聳著鼻子東張西望。」
「我聽說有人間到秘密通道的事。」查爾斯爵士說。
萊基太太吸了一口氣。
「警察是那樣問過。」
「真有通道嗎?」
「我聽別人提起過。」萊基太太謹慎地答道。
「你知道通道是從哪兒進去的?」
「不,我不知道,先生。有個秘密通道倒挺好,可那不是讓僕人知道的東西。要是姑娘們知道了.她們就會想,從那兒有條路可以溜出去.我的姑娘們出去從後門,進來也從後門,到了哪兒清清楚楚。」
「好極了,萊基太太,我想你是非常聰明的人。」
萊基太太聽到查爾斯爵士稱讚的話,就昂起頭來。
「我不知道,」查爾斯爵士繼續說.「我們是否能問其他僕人幾個問題?」
「當然可以,爵士。可是她們不會比我告訴你的多。」
「哦,我明白了。我不會問有關埃利斯太多的問題,我要問的是巴塞羅繆爵士本人的事。比如那天晚上他的行為舉止等等.你知道,他是我的一個朋友。」
「我知道,爵士。我很理解。那兒有比阿特麗斯,有艾麗斯.當然,她當時在桌邊侍候。」
「好的,我希望見見艾麗斯。」
不管怎麼說,萊基太太很尊重長者的話。樓房女僕比阿特麗斯是第一個出現的人。
她是個瘦高女人,雙唇緊閉,一本正經,目光礎礎逼人。
查爾斯爵士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之後,將話題引到那個不幸的夜晚在別墅招待會發生的事情.他們每個人都非常難受嗎?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比阿特麗斯的言談中流露出一陣興奮.她對於悲劇事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古怪嗜好。
「薩克利夫小姐驚恐萬狀。她是個非常熱心的女士。過去在這兒住過。我建議她喝一口白蘭地,或一杯清茶,但是她不聽,只是吃了幾片阿斯匹林,說是她肯定睡不著覺了。
第二天早晨我給她送茶點去時,她還在像小孩那樣蒙頭大睡。」
「戴克斯太太呢?」
「我看不會有什麼事情能讓那位太太感到不安。」
聽比阿特麗斯的口氣,她並不喜歡辛西姬-戴克斯。
「她嗎?只急著要走。說她的生意要被耽誤了.她是倫敦一家大的婦女縫紉店的剪裁師.這是埃利斯先生告訴我們的。」
對於比阿特麗斯來說,縫紉是一種她瞧不起的「生意」。
「那麼她丈夫呢?」
比阿特麗斯抽著鼻子說:
「他喝了白蘭地,穩住了自己的神經。也有人會說,喝了也穩不住。」
「瑪麗.利頓-戈爾夫人怎麼樣呢?」
「一位非常好的夫人。」比阿特麗斯說,語氣變得柔和起來,「我的姨奶奶在城堡為她父親幹過活兒.我經常聽她說,那時瑪麗夫人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現在她可能不再富有了,可一看就知道也是個大家閨秀,而且非常體貼人,從來不會讓你感到麻煩,說話總是很中聽.她女兒也是一個很好的小姐。當然,他們對巴塞羅纓爵士不太熟悉,但她們難過極了。」
「威爾斯小姐呢?」
比阿特麗斯原先那種生硬的語氣又出現了。
「可以肯定地說,爵士,我說不出威爾斯小姐到底對這件事是怎麼想的。」
「那麼你對她是怎麼想的呢?」查爾斯爵士問道:「說吧。
比阿特麗斯,你是很通情達理的。」
在比阿特麗斯木訥的臉頰上突然出現了笑容。查爾斯爵士像個小學生一般流露出懇求的神情.兩個聽眾強烈地感受到的那種吸引力,也使她經受不住了。
「真的,爵士,我不知道你想耍我說些什麼?」
「就是你對威爾斯小姐是怎麼想的.你感覺她怎麼樣?」
「什麼也沒有,爵±,根本沒有。她當然不會是……」比阿特麗斯猶豫了。
「說下去,比阿特麗斯。」
「好吧,她不像是別的客人那種階層的人、,爵士.我知道,她是瞞不住的。」比阿特麗斯繼續說.「她做的事情是一個真正的小姐不會做的。她探頭探腦的,爵士,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她探頭探腦,四處打聽。」
查爾斯爵士試圖進一步弄清她的陳述,但比阿特麗斯仍然含糊其辭,只說威爾斯小姐探頭探腦,四處打聽。查爾斯爵士要求她舉一個探頭探腦的例子,比阿特麗斯卻說不出來.她只是重複著威爾斯小姐老是打聽跟她無關的事情。
最後,他們只好到此為止。薩特思韋特先生又間道。
「人們都沒有預料到小曼德斯先生會突然到來,是嗎?」
「是的,先生.他的車子出了事故,正好撞在門房的大門邊.他說,在這兒出事還算走運.那時,屋裡都住滿了人,林登小姐在小書房為他鋪了一張床。」
「大家看見他到來都很驚訝嗎?」
「哦,是的,先生.自然是這樣,先生。」
問到她對埃利斯的看法時,比阿特麗斯無可奉告.她很見到他.他很糟糕,竟會逃跑,但她不相信他會傷害主人。
有誰會那樣幹。
「說說他的情況行嗎?我是說醫生.看上去他期望舉辦這次別墅招待會嗎?他到底想了些什麼呢?」
「他顯得特別高興,先生。整天都是笑逐顏開,好像想到什麼笑話。我甚至聽見他與埃利斯先生開玩笑.這是他從來都不會對貝克先生說的.他平常對僕人們都沒有什麼好臉色,他倒很仁慈,但不跟僕人多說話。」
「他當時說了些什麼?」薩特思韋特先生急切地問道。
「這個,我一時想不起來了,先生.埃利斯先生走過來傳達一個電話內容,巴塞羅謬爵士問他是否記清楚了名字,埃利斯先生說沒有問題。當然他是很有禮貌地說這話的.接著,醫生大笑起來說,.你是個好夥計,埃利斯。你是個完美無缺的管家。喂,比阿特麗斯,你認為呢?,我很驚慌,先生,主人家那樣說話.不像是平時的口氣……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麼埃利斯呢?」
「他看起來很不滿,先生,好像這是他生平沒有碰見過的事,有點目瞪口呆了。」
「電話內容是什麼?」查爾斯爵士問道。
「內容嗎?爵士.哦,那是從療養院打來的,是關於一個病人的事,說她已經到了療養院,而且路上安然無恙。」
「你記得她的名字嗎?」
「那是個怪名字,」比阿特麗斯磨蹭了一會兒才說,「德.拉什布裡傑太太,好像是這名兒。」
「哦,是的。」查爾斯爵士安慰她道,「再筒單的名字,在電話裡都是說不清楚的。好啦,非常感謝你,比阿特麗斯。我們現在可以見艾麗斯了。」
當比阿特麗斯離開房間後,查爾斯爵士與薩特思韋特先生通過交換目光來交流各自的思想。
「威爾斯小姐探頭探腦,四處打聽;戴克斯喝醉了酒;他太太無動於衷。還有什麼嗎?微不足道。」
「確實少得可憐。」薩特思韋特先生表示同意。
「讓我們把希望寄托在艾麗斯身上。」
艾麗斯是一個嫻靜的黑眼睛姑娘,三十歲了。她很願意與他們交談。
她本人不相信埃利斯先生與此案有任何關係。他很有紳士風度。警察卻認為他是一個低劣的惡棍.艾麗斯肯定他不是那一類的人。
「你敢肯定,他是一個對上帝忠誠的普通人嗎?」
「不是普通的.爵士.他不像我從前幹活時遇見的那些管家。他安排工作與他們不同。」
「你認為他不會對你的主人下毒?」
「啊,爵士,我不明白他怎麼可能那樣幹。我當時與他站在餐桌邊聽使喚,他不可能在主人的食品裡放任何東西而不被我發現。」
「飲料裡呢?」
他拿著酒轉了一圈,爵士。先上雪利酒.還有湯,然後白葡萄酒和紅葡萄酒.他還能做些什麼呢,爵士?如果酒有什麼東西,他就會毒死所有的人-或者說.會毒死喝酒的人。凡是主人吃過的,別的人也不會沒有吃過、喝過是同樣的葡萄酒,所有的先生都喝了葡萄酒,i丕有一些女也喝過。」
「酒杯是從托盤裡拿的嗎?」
「是的,爵士。我拿著托盤.埃利斯把酒杯放在上面.然我端著它走出餐具室.當警察來檢查的時候,大家都在那兒,裝著葡萄酒的杯子都在餐桌上.警察並沒有發現什麼。」
「你敢肯定醫生在晚餐時,他吃過或喝過的東西中.沒什麼是別人不曾用過的嗎?」
「我沒有看見。事實上,我敢肯定沒有。」
「客人中有誰拿過他的東西嗎?」
「哦,沒有,爵士。」
「你知道秘密通道的情況嗎,艾麗斯?」
「有個園丁告訴過我。通道出口在林子裡,那兒有一堆舊牆和倒塌的磚瓦亂石。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屋裡有什麼入口。」
「埃利斯從來沒有提起過通道的事嗎?」
「哦,沒有,爵士.我敢說,他不會知道有個通道。」
「艾麗斯,你認為到底是誰殺了你的主人?」
「我不知道,先生。我簡直不相信淮會那樣干……我感到那必定是什麼事故。」
「呃,謝謝你,艾麗斯。」
「如果不是巴賓頓的死,」查爾斯爵士等姑娘離開房間之後說道,「我們可以把她看成兇手.她是一個漂亮姑娘……她站在餐桌邊聽使喚……不,那不成.巴賓頓是被殺害的;托利從不注視漂亮的姑娘。他不是那樣被幹掉的。」
「但是他己經五十五歲。」薩特思韋特先生若有所思地說。
「你為什麼說這個?」
「這是一個男人為姑娘失去理智的年齡-即使他過去沒有風流韻事。」
「你胡說八道.薩特思韋特,我也已經……呃……快五十五歲了。」
「我知道。」薩特思韋特說。
還不等他友善而又刺眼的目光射來,查爾斯爵士趕緊閉上雙眼。
薩特思韋特先生看得一清二楚,他滿面通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