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真的要參加塞莎的降神會?」羅妲問。
「有什麼不行?」
「我從來不知道你對那種事有興趣,馬克。」
「也不是真的有興趣,」我老實說:「可是她們三個人實在很奇怪,我想看看她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要表現得泰然自若並不容易,因為我從眼角的餘光中發現,休·戴斯巴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他是個精明的人,很喜歡冒險,像他這種人往往可以從第六感意識到危險的存在。現在,我想他就是這種感覺——知道我不只是單純的好奇,一定還有更重要的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羅妲愉快地說:「我也一直想去。」
「你不能做那種事,羅妲。」戴斯巴咆哮著說。
「可是你知道我又不相信那些,休。我只是覺得好玩。」
「一點都不好玩,」戴斯巴說:「很可能真的有點鬼名堂。而且對『純粹好奇』而去的人也沒什麼好處。」
「那你就該勸馬克也別去。」
「我管不著馬克。」戴斯巴說。
可是他又飛快地看了我一眼,我相信他知道我有我的用意。
羅妲很生氣,可是過不了多久又好了。那天早上稍晚,我們在村子裡碰到塞莎·格雷時,塞莎率直地提到那件事。
「嗨,伊斯特布魯克先生,我們今天晚上等你來,希望能讓你看到一場滿意的表演。西碧兒是個了不起的靈媒,可是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希望你不至於感到失望。有一件事我必須先要求你,一定要保持開放的心胸,我們永遠歡迎誠實的人來詢問——可是要是抱著輕浮、嘲笑的態度,那就太不好了。」
「我本來也想去,」羅妲說:「可是外子的偏見太深了,你也瞭解他那種人。」
「反正我也不會讓你來,」塞莎說:「有一個外人就夠了。」
她轉身看著我。
「要不要先跟我們一起吃頓簡單的晚餐?」她說:「我們在降神會之前都吃得很少。七點左右怎麼樣?好,我們等你。」
她點點頭,笑一笑,輕快地踏著大步離開了。
我凝視著她的背影,由於太過於專心,竟然沒聽到羅妲在跟我說話。
「你說什麼?對不起。」
「馬克,你來了之後就一直好奇怪,是不是有什麼事不對勁?」
「沒有啊,怎麼會有事呢?」
「是不是書寫不下去了?」
「書?」我一時想不起什麼書,然後匆匆說:「喔,不,進行得還不錯。」
「我想一定是戀愛的關係,」羅妲用責備的語氣說:「對!戀愛對男人很不好,好像把腦筋都弄笨了。女人就剛好相反,容光煥發,比原來還好看一倍。很好玩,對不對?」
「謝謝你!」我說。
「喔,別生我的氣,馬克,我真的覺得這是件好事,也非常高興。她的確很好。」
「誰很好?」
「當然是賀米亞·雷可立夫。你好像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這種事我看多了。她實在很適合你——既漂亮又聰明,跟你太相配了。」
「這種話對誰都可以說。」
羅妲打量了我一下。
「就算是吧。」她說。
她說她要到肉店有事,我也說我要到牧師家拜訪一下,我們就分道揚鑣了。
臨分手前,我又說了一句:「我可不是去要牧師預告婚禮喔。」
(二)
到牧師家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
前門友善地開著,我一走進去,就覺得肩上的重擔卸了下來。
凱索普太太從大廳後面一扇門走出來,不知道為什麼,
拿著一個鮮綠色的塑膠大桶子。
「嗨,是你,」她說:「我想應該是你。」
她把桶子遞給我,我不知如何處理,笨拙地站著看著她。
「放在外面樓梯上。」凱索普太太有點不耐煩地說,好像我應該知道似的。
我照著她的話去做,然後跟著她走進上次那間陳舊黑暗的大房間。房裡有一大堆快熄滅的火,凱索普太太撥撥火,又放了一根木柴進去,然後示意我坐下,她自己也坐下,並且用明亮而不耐煩的眼神看看我。
「怎麼樣?」她問:「你做了什麼事?」
她生氣勃勃的態度,就像要去趕火車似的。
「你要我採取行動,我也正在進行。」
「好,進行什麼?」
我告訴她,把一切全都告訴她,在不知不覺間,我甚至連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事也告訴了她。
「今天晚上?」凱索普太太思索道。
「對。」
她沉默了一會兒,顯然正在思考什麼。我一時衝動,忍不住脫口而出:「我不喜歡這麼做,老天,我不喜歡。」
「你又何必喜歡呢?」
這當然沒辦法回答。
「我實在太替她擔心了。」
她親切地看著我。
「你不知道,」我說:「她——她有多勇敢,要是她們用什麼方式傷害了她……」
凱索普太太緩緩說「我看不出——真的看不出——她們能用『什麼』方法傷害她。」
「可是她們已經傷害了——別人。」
「看起來是不錯……」她似乎覺得不太滿意。
「在其他方面,她絕對不會有事,我們已經把一切想得到的預防措施都做了,她不會真的受到什麼傷害。」
「可是她們說她們真的能傷害人,」凱索普太太指出:「她們自稱能控制一個人心智,讓人生病。要是他們真的做得到,那倒很有意思。可是也真夠害怕!我們上次說得沒錯,這種事一定得想辦法阻止。」
「可是冒險的人是她。」我喃喃道。
「總得有人去冒險,」凱索普太太平靜地說:「冒險的人不是你,所以你的自尊受了傷,你一定要瞭解,金喬非常適合扮演這個角色,她能控制她的情緒,也非常聰明,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不是擔心『那個』!」
「好了,根本不用擔心,對她沒什麼好處。我們不要逃避問題,萬一她因為這次實驗送了命,也死得非常值得。」
「老天,你真狠心!」
「總得有人朝最壞的方向設想,」凱索普太太說:「你不知道那能給人多大的信心,你馬上就會肯定,事情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糟。」
她用保證的神情向我點點頭。
「也許你說得對。」我懷疑地說。
凱索普太太用十分肯定的口氣說,她說得當然對。
我又談到細節。
「你的電話有登記在電話薄上吧?」
「當然。」
我解釋道:
「這件——今天晚上的事結束之後,我也許想跟金喬保持密切聯繫,我可以每天從你這兒打電話給她嗎?」
「當然可以,羅妲家有太多人進進出出,我知道你希望確定沒人聽到你們談話。」
「我會在羅妲家待一陣子,然後也許會到伯恩茅斯,我不能——回倫敦去。」
「先考慮今天晚上的事吧。」凱索普太太說。
「今天晚上……」我站起來,說了句不適當的話:「替我——替我們祈禱吧。」
「當然。」凱索普太太詫異我居然還要特別要求。
我走到前門時,忽然起了一股好奇心,說:「那個桶子是做什麼的?」
「桶子?喔,那是給學生替教會采草莓的,很大,對不對?可是非常方便。」
我望望豐腴的秋景,那麼平靜而又美麗……
「但願天使和牧師祝福我們。」我說。
「阿門。」凱索普太太說。
(三)
我在「白馬」所受到的接待平凡極了,我不知道自己期望什麼特別的氣氛,總之不是這樣。
塞莎·格雷穿著一件家常的暗色羊毛洋裝來開門,一本正經地說:「喔,你來了,很好,我們馬上開飯。」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實際、更平凡的事了……
大廳末端擺好了簡單的晚餐,我們喝湯、吃煎蛋卷和乳酪。貝拉服侍我們,她穿了一件黑色毛織洋裝,看來比以前更像隨便哪一個意大利市民。外面套了一件孔雀花紋的毛織長衫,上面編著金線。這一次,她沒戴念珠,但是手腕上卻套了兩個沉重的金鐲子。她只吃了點煎蛋卷,其他什麼都沒吃。她很少說話,用一種保持距離、高深莫測的態度對待我們。這應該使人留卜深刻的印象。但是事實上卻沒有,反而顯得像是在做戲,太不實際。
大部份時間都是塞莎·格雷在發言——愉快地談論本地的消息。這個晚上,她表現得完全像典型的英國鄉下老處女,除了她身邊的事以外,別的任何事都不關心。
我暗自想,我瘋了,真是瘋了。有什麼好怕的呢?就連貝拉,今天晚上看來也只是個癡呆老農婦,和許許多多其他婦女一樣——天生就對知識沒什麼興趣。
回想起來,我跟凱索普太太談的事真是太愚蠢了,我們憑空想像了很多事。我想到金喬——染了頭髮,用了假名——我居然以為她會受這三個非常平凡的女人危害,真是太可笑了!
晚餐吃完了。
「沒有咖啡,」塞莎·格雷用抱歉的口氣說:「我不希望太過於刺激。」然後站起來,「西碧兒?」
「好,」西碧兒臉上露出狂喜和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表情:「我該去準備……」
貝拉收拾桌子,我走到懸掛舊酒店招牌的地方,塞莎跟在我後面。
「這種光線下,根本看不清楚。」她說。
她說得對,那個模糊的白色影子根本看不出是馬,大廳中只點了一支暗淡的電燈,燈罩是用皮紙做的。
「那個紅頭髮的女孩——叫什麼名字來著——金喬吧——上次來的時候,說她要好好清理修復一下這個招牌,」塞莎說:「不過大概早就忘了!」她又說:「她在倫敦一個美術館做事。」
這時候聽人這麼輕描淡寫地提到金喬,使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我凝視著畫說:「那也許很有意思。」
「這當然不是幅好畫,」塞莎說:「只是一幅劣品,不過跟這個地方很相配,而且至少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了。」
「準備好了。」
我們迅速走過去。
貝拉從黑暗中走出來向我們招手。
「該開始了。」塞莎的口氣仍然很輕快實際。
我跟她走進那間改建過的馬房。
我說過,從正屋沒有路直接通過來。今晚的天空非常暗淡,沒有星星。我們從外面黑暗的夜色中,走進一個點著燈的長房間。
晚上,這個房間看來完全不同。白天,它像個怡人的書房,現在卻不只如此。燈不少,但是很多都沒開,僅有的燈光是間接發出的光線,帶著輕柔冷冽的意味。地板中央有一個像是高起的床或者長沙發椅之類的東西,上面鋪了塊繡著不同神秘標誌的紫布。
房間較遠那端有個看來像小火盒的東西,旁邊是個舊的大銅盤。
另外一邊靠牆邊放著一個橡木椅背的笨重的大椅子,塞莎指指它,對我說:
「你那邊坐。」
我順從地坐下,塞莎的態度變了,奇怪的是,我卻沒辦法準確說出到底怎麼改變了。跟西碧兒偽稱的神秘主義沒有關係,而像是揭開了每天日常瑣碎生活的布幕。布幕後面是個真真實實的女人。帶著像外科醫生正要在手術台上操作一次困難而危險的手術時一樣的態度。她走回牆邊一個小櫃子,拿出一件長罩衫時那種感覺就更強烈了。那件長衫看來似乎是用金屬似的織線編織成的。她又戴上一副用上好網絲做成的長手套。
「人總得未雨綢繆。」她說。
這句話讓我覺得有點邪惡。
接著,她又特意用低沉的聲音對我說:
「我必須特別提醒你,伊斯特布魯克先生,你一定要安安靜靜地坐在你的位置上,絕對不能離開椅子,否則也許很不安全。這不是小孩子在玩遊戲,我是和一種力量在交涉,對不懂的人來說,這種力量可能非常危險!」她頓了頓,又說:「該帶的東西,你帶來了吧?」
我什麼也沒說,從口袋拿出一隻褐色鹿皮手套遞給她。她接過手套,走到一盞有活動曲莖的桌燈旁邊,打開燈,把手套放到燈下使人覺得不舒服的光線下,手套由褐色變成毫無個性的灰色。
她關掉燈,滿意地點點頭。
「很好。」她說:「戴手套的人身上所發出的氣味很強。」她把手套放在房間末端一個看來像是大唱機架子上,然後略為提高聲音說:「貝拉,西碧兒,都準備好了。」
西碧兒先進來,她在那件孔雀花紋的衣服外面,又套了件黑斗篷。進來之後,她演戲似地把斗篷摔開,斗篷滑落在地上,像個染黑了的池子一樣。她走上前,說:
「希望今晚一切順利,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伊斯特布魯克先生,希望你不要抱著懷疑的態度,否則會妨礙我們的工作。」
「伊斯特布魯克先生不是來嘲弄我們的。」塞莎說。
她的語氣中有種嚴肅的意味。
西碧兒在紫色長沙發上躺下,塞莎俯身替她整理好衣服。
「舒服了嗎?」她細心地問。」
「嗯,舒服了,謝謝你,親愛的。」
塞莎關掉一部份燈,然後旋轉一個罩蓋似的東西,遮蓋在長沙發椅上面,使西碧兒所躺的地方陰影更深。
「燈太亮的話,對進入出神狀態會有妨礙。」西碧兒說。
「好了,我想一切都準備好了吧?貝拉?」
貝拉從陰影中走出來,和塞莎一起走向我。塞莎用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她的左手握著貝拉右手,貝拉再用左手握住我的右手。塞莎的手又乾又硬,貝拉的手冷冷的,好像沒有骨頭——像條毛蟲一樣,我不禁厭惡地顫抖了一下。
塞莎一定是動了什麼開關,天花板上傳來微弱的音樂聲,我聽出是孟德爾松的「葬禮進行曲」。
「舞台場面,」我不屑地暗自想道:「金玉其表的陷阱!」我冷靜與挑剔——但卻意識到一股不受我歡迎的情緒湧現出來。
音樂停了,等了好一會兒,只聽到呼吸聲,貝拉的呼吸聲有點喘息,西碧兒則沉重而有規律。
接著,忽然之間,西碧兒開口了,但所發出的卻不是她本人的聲音,而是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帶著粗啞的外國腔。
「我來了。」那個聲音說。
我的手被放開了,貝拉飛快地走進陰影中。塞莎說:「晚安,是馬堪德嗎?」
「我是馬堪德。」
塞莎走到長沙發旁,拉開遮蔽的罩蓋,柔和的燈光灑在西碧兒臉上,她似乎已經睡熟了。安眠時,她的臉看來完全不一樣。
她臉上的皺紋都消失了,好像年輕了好幾歲,甚至可以說看來相當漂亮。
塞莎說:「馬堪德,你是不是準備好要服從我的意志和願望?」
那個低沉的聲音說:「是的。」
「你願不願意保護躺在這裡,暫時由你寄住的杜素的身體,使他不受任何傷害?你願不願意把它的生命力交給我,讓我完成我的目的?」
「願意。」
「你願不願意奉獻出這個身體,讓死神從他身上通過,並且遵守對接受者身體有效的自然法則?」
「死者必須被派去造成死亡,就是這樣。」
塞莎後退一步,貝拉走上前,拿出一個十字架,塞莎把它倒置在西碧兒胸前,然後貝拉拿出一個綠色小瓶子,塞莎從瓶子裡倒出一、兩滴液體在西碧兒前額上,又用食指在上面畫了些東西。我猜想,大概又是上下倒置的十字架形狀。塞莎簡短地對我說:「是從賈辛頓天主教堂拿來的聖水。」
她的聲音很平常,似乎應該破壞此時的氣氛,但是事實上沒有,反而讓人覺得更可驚。
最後,她拿出我們上次看過的那個相當可怕的嘎嘎作響的東西,搖了三次,然後放在西碧兒掌中。
她退後一步說:「一切都準備好了。」
貝拉重複道:「一切都準備好了——」
塞莎用低沉的聲音對我說:「我想,你對這些儀式並沒多深的印象,對不對?我們就碰過這種客人。我敢說,這些在你看來都只是沒什麼意義的胡言亂語。可是不要太自信了,儀式——時間和習慣所造成的這種語句型式,確實對人類精神有某種影響。為什麼有許多群眾會集體地歇斯底里呢?我們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的確有這種現象存在。我相信,這種古代流傳下來的習俗,自然有它不可或缺的地位。」
貝拉已經出去了,現在又回來了,拿著一隻白公雞,雞還活著,掙扎著想獲得自由。
她拿著白粉筆跪在地上,在炭盆和銅盆四周畫些符號,然後把公雞的嘴放在銅盆邊的白線上,公雞就那樣一動也不動。
她又在地上繼續畫些符號,一邊畫,一邊用粗啞低沉的聲音唱著什麼。我聽不懂她在唱些什麼字句,可是她顯然是在表現一種猥褻的狂喜。
塞莎看著我說:「你不大喜歡這些,是不是?可是這些都是流傳很久的儀式了,你知道,真的非常非常久。是一代一代由母親傳給女兒的舊秘方造成的死亡符咒。」
我不太明白塞莎的意思,但是她也沒有進一步強調,因為貝拉相當可怕的表演可能就可以達到她所期望的效果。她顯然有意扮演說明者的角色。
貝拉把手伸向炭盆,盆裡升起一股搖曳不定的火焰,她在火上撒了些東西,房裡立刻充滿了一股濃厚膩人的香味。「我們準備好了。」塞莎說。
我想,外科醫生要拿起他的手術刀了……
她走到我以為是唱機架子的那個東西面前,打開之後,我才看出是個複雜的大型電裝置。
那電器像電車似地移動著,她緩緩推動它,小心推到長沙發旁邊。
她俯身調整一下控制器,喃喃自語道:「指南針,北西北……度數……好了。」她拿起手套,放到一個特別位置,打開旁邊一個紫色小燈。
然後又對長沙發裡那個人說:
「西碧兒·戴安娜·海倫,你已經脫離了你凡人的身軀,鬼魂馬堪德會小心地替你守護。你現在跟這隻手套的主人在一起,她和所有人類一樣,此生的目的就是走向死神。只有死,才能得到最後的滿足。只有死才能解決所有問題,只有死才能帶給人真正的平安,所有偉人都明白這一點。別忘了,馬克白說過,只有死才能使人永遠安息。也別忘了崔斯坦和易梭德的狂喜,愛與死,愛與死,可是最了不起的,還是死……」
那些字句流洩而出,迴響著,反覆著——那個像盒子一樣的大機器開始發出低哼聲,上面的燈閃著——我覺得有點暈眩,神志被帶得老遠。這時,我覺得我再也無法嘲笑什麼了。塞莎所散發出的力量,正在控制長沙發上的人,她在利用她,利用她達到某個目的,我模糊地體會到奧立佛太太為什麼會覺得害怕,她怕的不是塞莎,而是怕看來傻乎乎的西碧兒。西碧兒有法力,一種天賦的法力,和腦筋或者智力都沒有關係,那是一種體能,能使她自己離開她的身體。而離開她身體之後的頭腦,已經不再屬於她,而屬於塞莎。現在,塞莎就是在利用這份暫時屬於她的東西。
對了,可是那個盒子呢?那個盒子是怎麼來的?
突然之間,我害怕的對象轉移到那個盒子上!它的主人到底想藉著它施出什麼詭異的作用呢?是不是有一種從身體上發出的射線,能對腦細胞產生作用呢?尤其是對某一個特別的腦子?
塞莎的聲音又說:
「弱點……一定有弱點……每個人都有弱點……在肌肉組織最深的地方……從弱點中去產生力量——平平安安死掉的力量……走向死神——慢慢地、自然地走向死神——用真實的方法、自然的方法。身體組織要遵從腦子的指示……命令他們——命令他們……走向死神……死神,征服者……死神……很快……很快……非常快……死神……死神……死神!」
她的聲音像哭泣似地高昂起來……貝拉又發出另外一種可怕的動物叫聲。她站起來,刀上閃閃發光……小公雞發出一陣像要窒息似的恐怖咯咯叫聲……血一滴滴掉進銅盆裡。
貝拉跑過來,把盆子朝前面伸出來……
她尖叫道:
「血……血……血!」
塞莎一把將機器上的手套掃落在地上,貝拉把它撿起來,浸在血中,然後還給塞莎,塞莎又把它放回大盒子上。
貝拉尖銳興奮的叫聲又響起來……
「血……血……血!」
她繞著炭盆一圈一圈地跑,然後痙攣地趴在地上。炭盆裡的火閃動了一下,然後就熄了。
我覺得非常不舒服,什麼都看不見,抓著椅子的扶手,整個頭好像都在旋轉……
我聽到喀拉一聲,那部機器的低哼聲停止了。
接著塞莎的聲音響了起來,她清楚鎮定地說:「舊的和新的魔法交替著,對信仰的舊意識,對科學的新知識,兩者交會融合之後,會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