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亞歷克斯-雷斯塔裡克很健談,說話時用手不時地比劃著。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理想的疑犯。我獨自一人開車來家裡。穿一身很有創意的衣服。我不能希望你們理解。你們怎麼會明白呢?」
「也許我明白。」柯裡冷冰冰地說,但是亞歷克斯-雷斯塔裡克還是滔滔不絕地接著往下說。
「這種事常有!不知你什麼時候起上,也不知道怎麼趕上。一種效果——一個想法一~什麼都隨風去了。我下個月要演出《石灰房》。突然——盯晚——半路上場景棒極了……絕妙的燈光。大霧——前燈打出的燈光直透大霧,被反射回來——反射出增暖俄俄的一群高大建築。什麼都有了!
槍聲——奔跑的腳步聲——還有電子發動機的咕嘟咕嘟聲——彷彿是泰晤士河上在開船。我認為——就這樣——但我又用什麼得到這種效果呢?——後來——」
柯裡警督插話問:
「你聽到槍聲了?在哪兒?」
「從大霧裡傳來,警督。」亞歷克斯的雙手在空中揮動著——保養得很好的一雙豐滿的手,「從霧裡傳來,這部分正是精彩之處。」
「你沒覺得有些不對頭嗎?」
「不對頭?怎麼會呢?」
「槍聲是常發生的事情嗎?」
「噢,我知道你不會明白的!槍聲正好適合我創造的那種場景。我需要槍聲,險情——鴉片——瘋狂的事。我幹嗎在乎是不是真的?馬路上一輛貨車的回火?偷獵者在打野兔?」
「這附近的人用圈套引野兔上鉤。」
亞歷克斯繼續往下說:
「一個小孩放鞭炮?我甚至根本沒想到真會是槍聲。我當時置身於石灰房裡——或更準確地說是在劇院中部看戲——正看著石灰房。」
「幾聲槍響?」
「我不知道,」亞歷克斯使著脾氣回答,「兩三聲。大概是兩聲挨得近,這一點我記得。」
柯裡警督點了點頭。
「我記得你還提到了奔跑的腳步聲?這聲音是從哪兒傳來的?」
「從霧裡,房子附近。」
柯裡警督輕輕地說:
「那就意味著謀殺克裡斯蒂娜-古爾布蘭森的兇手是從外面來的。」
「當然了,為什麼不是?你不會以為兇手是家裡人,對吧?」
柯裡警督仍然很輕聲地說:
「我們得考慮到各種情況。」
「我想應當如此,」亞歷克斯-雷斯塔裡克很理解地說,「警督,你的工作太費精力了!那些細節,時間,地點,其中詭計多端的枝節細微之處。最後——會有什麼好處呢?升了天的克裡斯蒂娜-古爾布蘭森還能復生嗎?」
「認識你真讓人高興,雷斯塔裡克先生。」
「豪放的西部人的性格!」
「你和古爾布蘭森先生很熟嗎?」
「沒熟悉到去謀殺他的份兒上,警督。我打小就住在這兒,斷斷續續見過他。他不時地來這兒。他是我們這個行業的重要人物之一。我對這種人不感興趣。我認為他收集了許多索沃爾德森的雕塑作品——」亞乒克斯打了個冷顫,「這足以說明問題,對嗎?我的上帝,這些有錢人!」
柯裡警督一邊思量一邊看著他。他對亞歷克斯說:「你對毒藥有什麼興趣嗎,雷斯塔裡克先生?」
「毒藥?我的天呀,他肯定不會是先被人下了毒然後槍殺的吧。那就是個太過於瘋狂的偵探故事了。」
「他不是被毒死的。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毒藥有某種扭力……它不像左輪槍子彈或其它鈍器那樣殘酷。這方面我沒什麼知識,如果你是指這個的話。」
「你有過砒霜嗎?」
「演出後放在三明治裡嗎?這個想法真有意思。你不認識羅斯-格裡登?那些認為自己大名很響的女演員!我從來沒想過砒霜。我認為是人們從除草劑或毒蠅紙中提取出來的東西。」
「你多長時間來這裡一次,雷斯塔裡克先生?」
「不一定,警督。有時幾星期也不來一次。但我盡量在週末時抽時間來,我一直把石門莊園看成自己真正的家。」
「塞羅科爾德夫人也贊同你這麼做嗎?」
「欠塞羅科爾德夫人的我永遠都無法償還。同情,理解,愛護——」
「還有不少的鈔票吧?」
亞歷克斯顯得有一點兒討厭這種說法。
「她把我當兒子看,她相信我的工作。」
「她跟你談過她的遺囑嗎?」
「當然了。可是我能不能問一下這些問題有什麼意義,警督?塞羅科爾德夫人沒出任何問題。」
「最好沒出問題。」柯裡警督沉著臉說。
「可是你的話還有別的什麼含義呢?」
「不知道這事,你最好別問。」柯裡警督說,「如果你知道這事——我只是在警告你。」
亞歷克斯出去後,萊克警上說:
「假裝出這一套,你說呢?」
柯裡搖了搖頭。
「難說。他可能有創造性的天分。也許他就喜歡輕鬆的生活,喜歡誇誇其談。誰也不知道。他聽見有人跑動的腳步聲,是嗎?我敢打賭他是編的。」
「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當然不是因為某個特定原因,我們現在還沒找到,但是會找到的。」
「不管怎麼說,先生,或許有一個聰明的小伙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學院大樓干的這事。可能其中還有幾個從屋頂入侵的盜賊呢,如果是這樣的話——」
「人家就是要讓我們這麼看。很簡單。不過要真是這樣,萊克,我會把我的布帽子吞下去的。」
2
「我當時正在彈鋼琴,」斯蒂芬-雷斯塔裡克說,「我正輕輕彈著琴,聽見了大吵大鬧聲。是劉易斯和埃德加。」
「你怎麼看這事?」
「呢——說老實話,我沒當一回事。那個乞丐不時地惡意發作,你知道,他並不是真糊塗。那些廢話不過是他用來發洩的。其實,我們都讓他生氣——特別是吉納。」
「吉納?你是指赫德夫人?她為什麼讓他生氣呢?」
「因為她是個女人——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因為吉納認為他很滑稽!你知道,她是半個意大利人,意大利人潛意識裡有一些殘酷。他們對任何老人,醜陋的人或某方面很奇特的人沒有任何同情心。他們指指點點,譏笑那些人。吉納經常這樣,指桑罵槐。她對年輕的埃德加一點兒好感也沒有。
他很荒唐,又自負,但骨子裡對自己沒信心。他想成功,但到頭來弄得自己出洋相。這個不幸的小伙子的遭遇對吉納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你是指埃德加-勞森愛上了赫德夫人嗎?」柯裡警督問。
斯蒂芬樂呵呵地說;
「咳,是的。其實我們多少都有些喜歡她!她喜歡我們那樣對她。」
「她丈夫喜歡這樣嗎?」
「他不喜歡這樣。他也挺受罪的,可憐的小伙子。事情總不能拖著,你知道。我是指他們的婚姻,很快就會結束。那只不過是戰爭中的插曲之一而已。」
「這很有意思,」警督說,「但是我們跑題了,我們談的是克裡斯蒂娜-古爾布蘭森的謀殺案。」
「很正確,』嘶蒂芬說,「但關於這件事我沒什麼要告訴你的。我彈鋼琴了,一直坐在那兒,直到親愛的喬利拿著一些生銹了的舊鑰匙來用其中的一把試著打開書房的鎖。」
「你一直坐在鋼琴邊,一直沒間斷地彈嗎?」
「給在劉易斯書房裡發生的生死悠關的大事彈伴奏嗎?
不,爭吵加劇時我就停了下來。不是因為我不清楚結果會怎樣。劉易斯的眼睛我只能說是十分有生氣,只要他看著埃德加就會把他嚇得退縮回去。」
「但是埃德加真的朝他開了兩槍。」
斯蒂芬輕輕搖了搖頭。
「那只不過是在演戲罷了。他自己喜歡那麼做。我母親過去常這樣。我四歲時她可能就去世了或與別人私奔。不過我記得她一不順心就會拿一把手槍大聲步喝。有一次她在一個夜總會這麼做,朝牆開了一槍,她槍法不錯,只不過帶來了許多麻煩。你知道吧,她是個俄國舞蹈演員。」
「慎的。雷斯塔裡克先生,你能不能告訴我昨晚你在大廳時——就在出事那會兒——有誰離開過那兒。」
「沃利,他出去修燈。朱麗葉-貝爾維出去找鑰匙開書房的門。據我所知,再沒別人。」
「如果真有人出去你會查覺嗎?」
斯蒂芬想了想。
「可能不會。就是說如果有人輕輕走出去又輕輕回來。
大廳裡太暗——再加上我們都全神貫注地聽著書房裡的吵鬧。」
「你還能肯定有誰一直沒出去過?」
「塞羅科爾德夫人——對,吉納。我發誓。」
「謝謝你,雷斯塔裡克先生。」
斯蒂芬朝門口走去,但他猶豫了J午又轉過身來。
他問:「關於砒霜是怎麼一回事呢?」
「難和你說過砒霜的事?」
「我兄弟。」
「噢,是的。」
斯蒂芬說:
「是不是有人一直在給塞羅科爾德夫人下毒?」
「你幹嗎會說到塞羅科爾德夫人?」
「我讀過一些有關砒霜中毒的東西。末梢神經炎症狀,對吧?這正好說明她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為什麼身體那麼差。
後來昨天晚上劉易斯把她的補藥一把拿走。這事是不是這樣呢?」
「這件事正在調查中。」柯裡警督盡可能用最中立的語氣回答他。
「她自己知道這事嗎?」
「塞羅科爾德先生堅持認為我們不應該驚擾他夫人。」
「警督,『驚擾』這個詞用得不對。塞羅科爾德夫人從來不為什麼事所驚擾……克裡斯蒂娜-古爾布蘭森的死背後就這些事嗎?他是否發現有人給她下毒——不過他又是如何發現的呢?不管怎麼說,整個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太荒唐了。」
「你對此十分驚訝,對嗎,雷斯塔裡克先生?」
「對,是這樣。當亞歷克斯和我說這事時我幾乎不敢相信。」
「依你看,誰有可能給塞羅科爾德夫人下毒呢?」
斯蒂芬-雷斯塔裡克英俊的面孔上很快地掠過一絲笑。
「不是一般人。可以排除她丈夫的可能性。劉易斯-塞羅科爾德不會從中得到什麼好處。他崇敬那位女性。他甚至不能忍受她一個小指頭有一點兒疼痛。」
「那麼會是誰呢?你有什麼看法?」
「噢,有些看法。我認為這事很肯定。」
「請解釋一下。」
斯蒂芬搖了搖頭。
「這肯定得從心理因素上來解釋,不能從其它方面看。
也沒任何其他證據。也許你不同意。」
斯蒂芬-雷斯塔裡克很平靜地走出去了,柯裡警督在他面前的白紙上畫著什麼,好像是貓。
他在考慮三件事。A,斯蒂芬-雷斯塔裡克很會替自己著想;B,斯蒂芬-雷斯塔裡克和他兄弟串通在一起了;C,斯蒂芬-雷斯塔裡克長得很英俊而沃爾特-赫德相貌平平。
他對另外兩件事很不解——斯蒂芬所說的「從心理因素來講」是什麼意思,還有斯蒂芬坐在鋼琴邊座位上是能否看見吉納。他不願去想答案了。
3
吉納走進藏書室,裡面很陰暗,她一進來令人覺得一絲光亮。甚至連柯裡警督看見這位容光煥發的女士時也眨了眨眼睛。她坐下來後身體略往桌上傾斜了一點兒,探詢地問:「什麼事呢?」
柯裡警督見她上身穿大紅襯衫下身穿深綠色寬鬆褲,冷冷地問:
「我發現你沒穿孝服,赫德夫人?」
「我沒有,」吉納回答,「我知道大家都認為應當穿些黑色.衣服,戴些珠寶。我不這麼想,我討厭黑色,我覺得它挺醜陋,只有接待員、看門人或那類人才穿黑色衣服。不管怎麼說,克裡斯蒂娜-古爾布蘭森算不上親戚,他只是我外婆的繼子。」
「我猜你和他不怎麼熟?」
吉納搖了搖頭。
「俄還是個孩子時他來過三四次,後來戰爭爆發後我去了美國,我是六個月前才回來的。」
「你肯定是回來定居的?不只是看看?」
「我沒認真想過。」吉納說。
「你昨晚在大廳裡,其間古爾布蘭森先生出去回他房間了?」
「是的,他說了晚安就走了。外經問他是否一切都收拾好了,他說是的——喬利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原話不是這樣,並不多。他說他要寫信。」
「後來呢?」
吉納把劉易斯和埃德加之間發生的事又描述了一遍,這個故事柯裡警督已經聽了許多次,但經吉納一說,它又有了新的趣味,成了戲劇。
「是沃利的左輪槍,」她說,「想想埃德加竟有膽量從他房間裡偷出來。我不信他有那麼大的膽子。」
「他們走進書房時埃德加關上門,那時你警惕了嗎?」
「噢,沒有,」吉納說話時,褐色的眼睛睜得很大,「我欣賞這些。你知道,那種表演極做作,過於戲劇化。埃德加做的一切都十分可笑。當時人們一時沒把他當回事。」
「不過他真的用左輪槍開了火?」
「對。我們都以為他真打中了劉易斯。」
「這個你也喜歡嗎?』啊裡警督禁不住問她。
「噢,不。當時我嚇壞了。除了外婆別人都嚇壞了,外婆紋絲沒動。」
「這可真是神奇了。」
「也不是這樣。她就是那樣的人,似乎脫離了這個世界。
她不相信會發生什麼壞事。她十分可愛。」
「在這期間,誰在大廳裡?」
「噢,我們都在那兒。當然除了克裡斯蒂娜舅舅。」
「並非所有人,赫德夫人。有人進出。」
「是嗎?」吉納含糊不清地問了一句。
「比如說,你丈夫就出去修燈了。」
「對。沃利很善於修理工作。」
「他出去時,有人聽見槍響,我想,所有人都以為槍聲是從停車場傳來的?」
「我記不太清……嗅,對,燈又亮了時沃利回來了。」
「還有誰離開過大廳?」
「我認為沒別人了。不記得了。」
「你坐在哪兒,赫德夫人?」
「窗戶旁邊。」
「靠近藏書室的門?」
「是的」「你自己離開過大廳嗎?」
「離開?當時那麼熱鬧我卻離開?當然沒有。」
聽上去吉納對這個說法十分不以為然。
「其他人坐在哪兒?」
「大部分人圍著壁爐坐,我記得,米爾德裡德姨媽在織毛衣,簡姨婆也織毛衣——我是說馬普爾小姐——外婆只是坐在那兒。」
「斯蒂芬-雷斯塔裡克呢?」
「斯蒂芬?他一開始在彈鋼琴。後來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貝爾維小姐呢?」
「像往常一樣四處忙碌。實際上她根本沒坐下來過,她在找鑰匙或什麼。」
突然她說:
「科婆的補藥是怎麼回事?藥劑師在配製中出什麼問題了嗎?」
「你幹嗎這麼想?」
「因為瓶子不見了,喬利匆忙地四下裡找,白忙活了半天。亞歷克斯告訴她警察拿走了,是這樣嗎?」
柯裡警督沒回答這個問題,他問:
「貝爾維小姐很生氣,你是這個意思嗎?」
「噢!喬利總是大驚大怪,」吉納滿不在乎他說,「她喜歡那樣。有時我不明白外婆怎麼能忍受那些呢。」
「最後一個問題,赫德夫人。你自己有沒有想過是誰殺了克裡斯蒂娜-古爾布蘭森,原因又是什麼呢?」
「某個怪人幹的,我這麼想。那些暴徒們還真聰明。我是說他們為了搶錢搶首飾會用棍子把人打死——不只是找樂趣。但是你知道,他們所說的那些精神失常的人,可能會有一人為了取樂而幹這些事,你不這麼想嗎?因為除了認為打死克裡斯蒂娜舅舅是為了取樂之外,我找不到其它原因,對嗎?至少我不完全是說取樂——不太準確,——不過「你沒想過他們有什麼動機嗎?」
「想過,我就是這個意思,」吉納感激地說,「兇手什麼也沒搶,對吧?」
「可是你知道,赫德夫人,學院大樓上了鎖,關了門。沒有通行證誰也不能出來。」
吉納開心地笑著說:「別信那個,那些人從哪兒都能出來!他們還教了我不少竅門。」
「她是個活潑的人,」吉納出去時萊克說,「第一次這麼近看她。可愛的姑娘,是吧。有些像外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柯裡警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萊克警上急忙說她挺開朗。「看上去很喜歡這一切,你也這麼想嗎?」
「不管斯蒂芬-雷斯塔裡克說的關於她婚姻破裂的話對不對,我發現她刻意強調在人們聽見槍聲之前沃爾特-赫德就返回來了。」
「但別人都不這麼看?」
「正是這樣。」
「她也沒提貝爾維小姐出去找鑰匙的事。」
「對,她沒提……」警督沉思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