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募捐會

    邦翠太太倒退一兩步,在鏡中打量了一下自己。她有一種愉快的預感,和瑪波小姐談話後大約三星期,瑪麗那-格雷和她的丈夫已經到了高士丁,或多或少已安置了下來。今天下午一些大人物要在那裡會面,為約翰救護協會募捐而舉行宴會。邦翠太太雖然不是其中的一員,但是她已接到瑪麗娜-格雷的一封短信邀請她過去喝茶。
    她走在人行道時,邦翠太太敏銳的雙眼不斷地瞟來膘去,這地方自從轉手之後就整潔起來。辦公人行道上看不到花園,對於這一點邦翠太太也感到高興。以前住在高士丁時她對花園和其四周成片的綠蔭特別感傷。
    她站在一扇重新油漆過的門前按了電鈴。門立刻打開了,開門的顯然是一位意大利僕人。她被帶到邦翠上校的圖書室,這間房間和書房合成一間,牆壁鑲板,地板是木條鑲花。牆角有架大鋼琴,牆邊有台高級唱盤。瑪麗那-格雷就坐在桌旁,壁爐架前靠著一個男人,邦翠太太認為那是她見過的最醜的男人。
    就在邦翠太太按鈴的前一刻鐘,瑪麗娜-格雷對她丈夫說:「這地方對我很適合,寧靜,像英國鄉村般的寧靜,我們可以欣賞窗外的草皮和那英國式的花園,覺得自己可以安定下來」。
    傑遜-路德(他太太稱他為吉克)對她微笑著,那是一種順從、縱容的微笑,他用低沉的聲音說:「甜心,這太好了,太好了,我很高興你會喜歡。」
    這還不錯哩,他心裡想。很好,建得很堅固,不過是最醜的維多利亞式房子。他心裡承認這房子給人一種堅固和安全感。現在房內所有不方便的地方都拆除了,他想,瑪麗娜或許兩年到兩年半間不會討厭它。
    就在這時門開了,意大利僕人領著邦翠太太走進來。
    瑪麗娜-格雷迷人地招呼著。「你不認識我先生是嗎?傑遜,這是邦翠太太。」
    邦翠太太感到好奇地瞧著傑遜-路德。起初她覺得他是她所見過的最醜的男人,不過現在倒覺得他和瑪麗娜-格雷很相配。他有一對有趣的眼睛,幾乎要比一般人來得凹陷,像一潭深邃的池水。臉龐的其餘部分皺得不成比例,令人發噱,鼻子高突,再紅一點的話就稱得上是小丑的鼻子了。他也有個像小丑般大而悲傷的嘴巴。她不知道他只是此時脾氣惡劣,還是看來就是那副樣子。然而他說起話來卻有意想不到的愉快,聲音低沉和緩。
    他說。「我要說,我和我太太都很歡迎你來這裡。」
    邦翠太太說。「我從舊的家搬出來後,這裡就不再是我的家了,我曾慶幸把這房子賣掉呢,我日子過得挺舒適的,曾到世界各地旅行探望我的女兒和孫子們。」
    傑遜-路德打斷她的話:「告訴我一些這個愉快的村莊裡的情形。」他遞給她一杯茶。
    「好喝的茶。」邦翠太太飲著香醇的飲料。
    瑪麗娜-格雷笑一笑,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傑遜-路德早已注意到她的手指突然間抖動了一兩分鐘,現在靜下來。邦翠太太滿臉羨慕地看著她。在一種衝動之下她說:「我真希望你會喜歡這裡,你希望永遠擁有這個地方嗎?」
    瑪麗娜轉過來驚訝地瞪大眼睛。「我希望一直住在這裡,明年可能會在北非拍一部影片,不過這將是我的家,這太棒了,棒極了,終於有個家。」
    「我明白,」邦翠太太說,同時她自己心裡又想到:「我不相信你是那種可以安安穩穩住下來的人。」
    她又迅速地偷偷地看了傑遜-路德一眼,這時門開了,一個女人走進來。「傑遜,巴特雷請你聽電話。」她說。
    他歎了口氣站起來。「讓我替你介紹邦翠太太,」他說。「這是伊拉-傑林斯基,我的秘書。」
    伊拉-傑林斯基大約三十五歲左右。她穿著一套合身的套裝和一件花邊襯衫,看來充滿自信的樣子。她留著一頭短髮,額頭寬廣,「他們說你以前往這裡。」她對邦翠太太說。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邦翠太太說。「我丈夫過世後我就把它賣掉了,現已好幾手。」
    伊拉迅速地瞧了邦翠太太一眼。「哦,我聽說過這裡什麼時候發生過謀殺案?」
    「這裡沒有發生過謀殺案。」邦翠太太說。
    「喔,快點。這故事我聽過。邦翠太太,這裡總是有故事可聽,就在爐前的地毯是不是?就在這裡?」傑林斯基小姐向壁爐那裡點點頭。
    「沒錯。」邦翠太太說。「就是這個地方。」
    「那這樣說來是發生過謀殺案了?」
    邦翠太太搖搖頭。「兇殺案不發生在這裡,那個被殺的女孩被移屍到這裡,而且故佈疑陣一番。她和我們沒有什麼關係。」
    「可能你很難讓人相信這個?」她評論道,「你何時發現屍首的?」
    「管家在早上時,」邦翠太太說,「端著早茶走進來。你知道,那時我們請了管家的。」
    「我知道,」傑林斯基小姐說,「穿著沙沙響的棉布衣服。」
    「我不記得是不是棉布衣服,」邦翠太太說,「也許穿著工作服也不一定。她衝進來告訴我說圖書室有屍體,我叫醒我丈夫,我們一起下去看。」
    「結果沒錯,」傑林斯基小姐說。「天啊,竟有這種事。」她突然轉頭看門口,然後轉回來。「不要告訴格雷小姐,假如你不介意的話。」
    「當然,我一個字也不提,」邦翠太太說,「事實上地似乎很喜歡這房子。」
    「我希望這種情況會維持一兩年。」伊拉-傑林斯基說。
    「不會再長?」
    「哦,我真懷疑。瑪麗娜像有些人一樣,總想找到他們真心渴望的東西。」傑林斯基小姐說。她塞下不只兩三塊三明治,那種狼吞虎嚥的樣子就像要趕一班重要的火車。
    邦翠太太覺得有些尷尬,然而,對於這種尷尬她並不太在意。
    她吃下最後一塊三明治,突然說:「唷,募捐馬上要開始了。」邦翠太太聽這麼說,朝窗外望,那邊果然熱鬧非凡。高士丁莊前的廣場為了替約翰救護協會籌募基金而擠他人。這天陽光普照,可是造成如此轟動的原因是當地的居民想一睹這些「影劇人員」如何改變高土丁莊。即使連瑪麗-梅德村最老的桑甫森先生也持著枴杖蹣珊地趕來看熱鬧。
    大家都知道最後的壓軸好戲是下午的餘興節目。只要多花一先令就可以進入房內,參觀新的音樂廳、起居室、完全未開放過的飯廳,這些房間現在都由黑橡木和西班牙皮革裝修起來,除參觀室內外,還有其他的玩樂。
    邦翠太太看到參加的人都是上流社會的人土,心裡很高興。「邦翠太太嗎?我是海利-普列斯頓。替路德先生工作。你能不能上二樓來?路德夫婦請一些朋友到那裡坐坐。」邦翠太太受寵若驚地跟在他後面,穿過一扇當時他們所謂的花園門,這時邦翠太太看到歐克太太和議員。
    「邦翠太太,他們弄得實在太棒了,是不是?」歐克太太氣喘吁吁地說。
    在樓梯口瑪麗娜-格雷和傑遜-路德正站在那裡接待這批貴賓。
    瑪麗娜-格雷非常自然、迷人,歐克太太說,「即使那樣出名,還是一點都不擺架子。」
    歐克太太和議員能夠來參加真是太好了,她很希望他們能夠享受一個愉快的下午。
    議員和歐克太太走到傑遜身邊,喝著飲料。
    那個叫海利-音列斯頓的男人款待她們,過了一會兒他就急急地走開;來了位牧師,高瘦,好像苦行僧般。傑林斯基小姐也在會場幫忙,她端了一杯檸檬汁給他,柔和地對他笑一笑。
    「貝寇克太太,」牧師手拿著檸檬汁轉過頭來與貝寇克太太打招呼。「你不記得我了?」希特開玩笑地說。「在百慕達時我曾參加救護協會。喔,那實在太久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貝寇克太太說。「你知道嗎?我高興得不得了,當時只有我一個女孩子參加,想想有機會親眼看到瑪麗娜-格雷——喔,我一直是她最熱情的影迷。」
    「你心地太好了,」瑪麗娜甜甜地說。
    這時歐克太太拿起她的杯子。「我可要試試這很像俄國制的酒,我想我不會很喜歡……」
    她轉頭聽到希特-貝寇克神采飛揚地說:」我忘不了那時你多麼棒,簡直難以形容。」
    這次瑪麗娜的反應沒有那麼自然,她的眼光在希特-貝寇克的後方游移著,落在樓梯中間上方的牆上,她瞧著,一臉恐怖的樣子,以致邦翠太太向前跨了一步,難道這個女人快暈倒了嗎?可是未等到她走到瑪麗娜身邊時,瑪麗娜已恢復過來,那迷人的神態又回復了,雖然還帶著陰霾的神情。
    邦翠太太對歐克太太說。「我們去看看浴室吧。」
    「喔,你覺得可以嗎?這不會太不禮貌嗎?」
    傑遜笑著說。「去吧,喜歡的話還可洗個澡。」
    歐克太太跟著邦翠太太沿著通道走了。
    她們沿著通道走,不時地打開房門。邦翠太太為扮演著半個主人的角色心裡感到愉快。她們走到臥室邊時,臥室鎖起來了,每個人都很失望。「我想裡面一定有些私人的秘密。」邦翠太太心地寬厚地說。
    沿著走廊往回走,突然間邦翠太太覺得這幢房子又老又破舊,而且看來很人工化。儘管油漆很亮,重新改裝過,但怎樣都不脫維多利亞古屋的頹唐。瞬間有陣輕微的嗡嗡聲傳過來。她和其他兩位婦女開始向前走。「到底發生什麼事?」其中一人說。「聽起來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
    他們沿走廊往回走,伊拉-傑林斯基匆忙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她試著打開一間臥室的門,嘴裡急急忙忙地說,「喔,天啊。他們都鎖起來了。」
    「有什麼事情嗎?」邦翠太太問道。
    「有人生病了。」傑林斯基簡短地回答,「傑遜正打電話,她好像病得很重。」
    「誰?」邦翠太太問道。
    「一位叫貝寇太太的,我想。」
    「希特-貝寇克?可是她剛不是好好的嗎」
    伊拉-傑林斯基不耐煩地說,「她病突然發作或什麼的。你知道她心臟有問題或任何像這一類的病嗎?」
    「我對她一點也不瞭解,」邦翠太太說。「她是新搬來的,來自住宅區。」
    「住宅區?喔,你是指那片房子。我不知道她丈夫在哪裡或長得什麼樣子。」
    「中年、金髮、謙虛,」邦翠太太說。「我和他一起來,因此一定在這附近。」
    伊拉-傑林斯基走進浴室。「我去看看我能幫什麼忙。」邦翠太太說。她走開了,朝著樓梯口匆匆忙忙地走去。轉彎時,她和傑遜-路德互撞了一下。
    「你有沒有看見伊拉?」他說。「伊拉-傑林斯基?」
    「她剛從這裡走到一間浴室裡,好像在找什麼東西,碳酸銨——或這一類的東西。」
    「不必麻煩了。」傑遜-德德說,「那可憐的女人死了。」
    「死了!」邦翠太太著實嚇了一跳,「可是她剛才還好好的。」

《大西洋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