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老態龍鍾的僕人上樓來。
「先生,督察來拜訪。」他說。
「請他上來。」傑遜-路德說。
僕人消失不見了,過了一會兒督察走上樓來。
「你!」他對瑪波小姐說道,「你怎麼來的?」
「我搭英奇車來的。」瑪波小姐用她慣有的冷靜說。
傑遜-路德在她斜後方不解的拍拍額頭。德默特則搖搖頭。
「我剛對路德先生說過,」瑪波小姐說,「——那僕人走了嗎?——」
德默特瞟了一眼樓梯口。
「喔,是的,」他說,「他不在那裡了。泰德爾警官會找出事情的真相。」
「那更好。」瑪波小姐說,「我們本來可以到房間裡談,不過我喜歡這樣。我們現在站著的地方就是事情發生的地方,這有助於我們瞭解事情真相。」
「你是指那天在這裡舉行的宴會。那天希特-貝寇克被下毒。」
「是的,」瑪波小姐說,「而且我認為假如有人看準了的話,事情就變得很簡單。你知道,事情起源於希特-貝寇克的個性,像這類的事情有一天一定發生在希特身上。」
「我不瞭解你的意思,」傑遜-路德說,「一點也不瞭解。」。
「當然不瞭解,這需要一些解釋。你知道我的朋友邦翠曾來這裡,她引用一首詩來描述當時的情景,那是我年輕時最喜歡的一首但尼生的詩『夏爾特女郎』。」她提高聲音念道:
「『破鏡邊緣:詛咒已降臨我身上,』夏爾特女郎哭道。
「這是邦翠太太看到的情景,或是她自以為看到的情景,她看到你太太對希特-貝寇克講話,也聽到希特-貝寇克回答你太太,她還在你太太臉上看到那死神降臨的表情。」
「這我們不是談過很多次了嗎?」傑遜-路德說道。
「是的,不過我們還要再討論一次,」玻波小姐說,「你太太臉上出現的那表情。還有她根本不看希特-貝寇克,而是看著那幅畫,一幅快樂、微笑的母親懷著嬰兒的畫像。問題在於雖然瑪麗娜-格雷臉上出現了那死神降臨的表情,但死神卻不是降臨她身上,而是在希特身上。當她開始談論而且吹噓以前的事時就注定她會死亡。」
「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德默特問道。
瑪波小姐轉身向他:「當然可以。有些事情你一點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是因為沒有人告訴你希特-貝寇克實際說些什麼。」
「可是有人告訴我。」德默特反駁道,「他們告訴我好幾次,而且有不少人。」
「沒錯,」瑪波小姐說,「不過你不知道是因為希特-貝寇克沒有親自告訴你。」
「我抵達時她就死了,不可能告訴我。」德默特說。
「當然啦,」瑪波小姐說,「你知道的只不過是她病了,還起床去參加慶祝會,見瑪麗娜-格雷,並向她要了一張照片。」
「我知道,這些我都聽過。」
「可是你沒聽說一外科學上的名詞,因為沒有人認為這是重要的,」瑪波小姐說,「希特-貝冠克生病在床是因為得了德國麻疹。」
「德國麻疹?這跟這件命案有什麼關係?」
「事實上那不是出什麼大病,」瑪波小姐說,「這種病很少讓人覺得難過。出了一些疹,擦一擦粉就蓋過去了,你照樣可以出去找人,因此可以說德國麻疹對人體並不特別可怕。例如邦翠太太只說希特臥病在床,出的是水痘和蕁麻疹。路德先生說是感冒,他當然是故意掩蓋。不過我想希特-貝寇克告訴瑪麗娜-格雷她得德國麻疹還爬起來去見她。這就是問題的整個答案,因為德國麻疹很容易感染。而且你必須記住一件事,那就是一個婦女假如在……」瑪波小姐以一種維多利亞的拘謹說出下一個字,「懷孕前四個月得德國麻疹的話,那就很嚴重了,可能引起胎兒智力不健全或瞎眼。」
說完她轉身向著傑遜-路德。
「我想我說得沒錯,路德先生。你太太生了一個智力有問題的孩子。這使她震驚不已。她一直盼有個小孩,可是最後孩子生了,悲劇也發生了,這使她永難忘懷,這場悲劇時時刺痛著她。「直到有天下午一個陌生的女人上樓來,興高采烈地告訴她這件事,她才恍然大悟。這女人認為自己勇氣可佳,臥病在床還爬起來去見人人卻睹的明星,她想到的只是某種行為對自己的意義,從不考慮對別人的影響。因此她的死亡是咎由自取。你可以想像那一刻對瑪麗娜-格雷的意義。我想路德先生知道得很清楚。這幾年來她一定對造成這種悲劇的那個女人懷恨不已,突然問她和她面對面,她恨不得立刻懲罰她,殺掉她。很不幸這卑鄙的行為真的付之實施,她利用一種特別的鎮靜劑,把它放入自己的杯子裡,一旦被人發現他們可能以為她在喝提神或鎮靜的口服液。可能有一個人真的看到了,我在想到底是誰,傑林斯基小姐可能只不過是猜的而已。瑪麗娜-格雷把自己的杯限子放在桌上,然後設法撞希特-貝寇克的手,結果希特手中的飲料全濺到她的新衣服上。」
「這使我想起我告訴過人的那個女侍,」她繼續對德默特說道,「那時我只說葛蕾-狄克森對裘莉說她很擔心希特-貝寇克被弄髒的衣服。她說好笑的是她故意這樣做。可是葛蕾所說的『她』不是指希特-貝寇克,而是瑪麗娜-格雷,據葛蕾說她是故意撞希特的手。我們知道她一定站得離希特很近,因為我們聽說她沒有遞酒給希特之前,幫希特和她自己擦弄髒的衣服。」瑪波小姐沉思了一下說,「這是一宗高明的謀殺案,想都不必想當場就下手。她希望希特-貝寇剋死掉,而且在幾分鐘之內就死掉。當時她不知道這樣做會有多可怕,直到後來才發覺,於是害怕起來,擔心有人會看見她放藥在自己杯子裡,擔心有人看見她故意撞希特的手,擔心別人指控她想毒死希特,因此唯一的辦法只有聲稱謀殺的動機是針對著她,受害者是她本人。她最先告訴醫生這種看法,還要醫生不可告訴她丈夫。更妙的是她寫紙條給自己,放在特別的地方。有天在攝影棚裡她放麻醉藥在自己的咖啡裡。她做這種事很容易被發現,一旦有朝這方向想的話。事實上有一個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一看傑遜-路德。
「那只是你個人的理論。」傑遜-路德說。
「你喜歡的話可以這麼說,」瑪波小姐答道,「可是路德先生,你心裡很清楚,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一開始就知道了,因為你聽到希特提到德國麻疹。可是你還是縱容、保護她,卻不知道該保護到什麼程度。你不知道這不只是把一個人死亡隱藏起來的問題,而且還會造成其他人的不幸——象吉斯波的死亡,他是個勒索者。還有那個你鍾愛的伊拉-傑林斯基,你瘋狂地保護瑪麗娜,而且止她再做下去。你所想到的只是安全地帶她離開到另一個地方,整天防守著她不要再發生任何事情。
「我為你感到很難過,」她說,「非常難過。我知道你所受的痛苦,你照顧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是不是?」
傑遜-路德微微走開。
「她是那樣的漂亮,」瑪波小姐溫和地說,「她所擁有的實在令人羨慕,她愛恨非常強烈,但是情緒不穩定。她無法忘懷過去,也無法客觀地看未來。」
泰德爾這時突然出現在樓梯口,「先生,我能和你談一談嗎?」德默克轉身離開,「我會再回來。」他對傑遜-路德說,然後走向樓梯口。
「記住,」瑪波小姐在他背後叫道,「可憐的阿瑟-貝寇克是無辜的。他參加宴會只想看看當年他結婚的女孩子。我敢說她甚至都不認得他,是不是?」她問傑遜。路德。
傑遜-路德搖搖頭。
「可能不認得,」瑪波小姐說,「不管怎樣,」她又說道,「他沒有一點企圖要殺她,他是無辜的。記住啊!」德默特-克列達下樓時她又喊道。
瑪波小姐這時轉身向著傑遜-路德,他站在那裡神情恍惚。
「你能不能讓我看看她?」瑪波小姐問道。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他轉身,瑪波小姐跟在後頭,他帶她進入一間大臥室,把窗簾拉向一邊。
瑪麗娜-格雷躺在一張白床單上,雙眼閉上,兩手緊握。
瑪波小姐柔和地說,「她吃下過量的藥對她來說是好的,死亡是她唯一的解脫。是的——很幸運她自己吃下太多的藥——或是——有人給她的?」
他們四目相對,可是他沒說什麼。
最後他才期期艾艾地說,「她——她那樣值得人愛——她所受的苦已夠多了。」
瑪波小姐回過頭看一看那個一動也不動的男人。
她柔和地念著但尼生那首詩的最後幾句:
「他說,『她有可愛的臉龐。
上帝對她獨有所鍾,夏爾特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