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巴陀督察長坐鎮

    第二天早上十點鐘。陽光透過窗戶射進書房,巴陀督察長從六點開始就一直在裡頭忙著。由於他的召集,喬治-羅馬克其、歐斯華-庫特爵士和傑米-狄西加正進來找他,他們都用過了豐盛的早餐,貼補昨映的疲累。傑米的手臂吊著繃帶,不過很少有昨晚鬥爭的其他遺跡。
    督察長一臉慈祥地看著他們三個,有點像是和藹的博物館館長在對一群小男孩解說的態度。他身旁桌上擺著各種東西,整整齊齊地貼上標籤。傑米從中認出了他的「李奧波德」自動手槍。
    「啊,督察長,」喬治說,「我一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你的進展如何。你逮到那個人了嗎?」
    「要逮住他得花一番工夫。」督察長安閒地說。
    他似乎並不為他在那方面的失敗感到痛心。
    喬治-羅馬克斯看起來可不怎麼高興。他討厭任何輕浮的言行。
    「我把一切都標明得相當清楚了。」偵探繼續說。
    他從桌上拿起兩件東西。
    「我們找到了兩顆子彈。大的一顆是零點四五五,從狄西加先生的柯爾特式自動手槍射出的,擦過窗台,我發現它嵌入那棵杉木樹幹裡。這顆小東西是從毛瑟零點二五口徑手槍射出的,在穿透狄西加先生的手臂之後,嵌進這裡這把扶手椅子裡。至於手槍本身——」
    「怎麼樣?」歐斯華爵士急切地問道,「有沒有指紋?」
    巴陀搖搖頭。
    「握住它的人戴著手套。」他緩緩地說道。
    「可惜!」歐斯華爵士說。
    「內行人是會戴上手套的。歐斯華爵士,你是在通往陽台的階梯底部過去約二十碼的地方發現這把手槍的,我說得對不對?」
    歐斯華爵士走近窗口。
    「是的,我想你說的大致正確。」
    「我不想找碴,不過你把它留在原地不動就比較聰明些,先生。」
    「對不起!」歐斯華爵士語氣僵硬地說。
    「噢,沒關係。我能重新推斷出當時的情況。那是你的腳印,你看,從花園底部一直過去,還有你顯然到那個地方停下來,彎下腰,從草地上的凹痕就可以看出來。順便請教一下,你對手槍在那個地方有什麼看法?」
    「我想必定是那個人逃走時丟在那裡的。」
    巴陀搖搖頭。
    「不是丟掉的,歐斯華爵士。有兩個理由。第一,只有一組腳印越過草坪到那裡──你自己的腳印。」
    「我明白。」歐斯華爵士若有所思地說。
    「你確定嗎,巴陀?」喬治插嘴說。
    「相當確定,先生。還有另一組腳印越過草坪,衛德小姐的,不過它們偏左很遠。」
    他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還有地上的凹痕。手槍一定帶著些力道擊中地面。這一切顯示是拋擲過去的。」
    「哦,這有什麼不對?」歐斯華爵士說,「比如說那個人跑上左邊的小徑。他沒在小徑上留下腳印,然後把手槍拋進草坪中央,是吧,羅馬克斯?」
    喬治點頭表示同意。
    「他是沒在小徑上留下腳印沒錯,」巴陀說,「不過從那凹良的形狀還有草皮被壓斷的樣子看來,我不認為手槍是從那個方向擲過去的。我認為是從陽台這裡拋擲過去的。」
    「非常可能,」歐斯華爵士說,「這有什麼關係嗎,督察長?」
    「啊,不錯,巴陀,」喬治插進來說,「這──呃──很有關係嘛!」
    「或許沒有,羅馬克斯先生。不過我們喜歡把一切搞清楚,你知道。現在,不知道你們諸位有沒有哪一個願意拿起這把手槍把它扔過去。你來好嗎,歐斯華爵士?非常感激你。就站在窗口這裡。現在,把它扔到草坪中央去。」
    歐斯華爵士照辦,用力把手搶拋過去。傑米-狄西加很感興趣地屏息靠近過來。督察長像只訓練精良的獵狗,追趕過去。他容光煥發地走回來。
    「不錯,先生。正好相同的痕跡。雖然,對了,你丟得遠了十碼。不過你是位非常強壯有力的人,可不是嗎,歐斯華爵士?對不起,我想我聽到有人在敲門。」
    督察長的耳朵一定比其他人靈敏很多。沒有人聽見,但是事實證明巴陀是對的,因為庫特夫人正站在門外,手裡端著一個裝藥水的玻璃杯。
    「你的藥,歐斯華。」她說著跨步進來,「你早餐後忘吃了。」
    「我很忙,瑪莉亞,」歐斯華爵士說,「我不要吃藥。」
    「要不是我,你自己永遠都不會吃。」他太太沉著地說,向他走過去。「你就像個頑皮的小男孩。現在把它喝掉。」
    偉大的鋼鐵鉅子乖順地把它喝掉!
    庫特夫人苦中帶樂地對每個微微一笑。
    「我打擾了你們嗎?你們是不是很忙?噢,看看那些左輪槍。討厭、嘈雜、要命的東西。歐斯華,你想想,你昨晚可能被小偷射中。」
    「你發現他不見了時一定很緊張吧,庫特夫人?」巴陀問道。
    「我起初並沒想到,」庫特夫人坦誠地說,「這位可憐的孩子,」──她指著傑米──中搶了──而一切都那麼可怕,那麼刺激。直到貝特門先生問我歐斯華爵士在哪裡,我才想起來他早半個小時出去散步了。」
    「睡不著,是嗎,歐斯華爵士?」巴陀問道。
    「我通常都睡得很好,」歐斯華爵士說,「可是我必須坦白說昨晚我感到很不尋常,坐立不安。我想出去吸點晚上的空氣可能對我有好處。」
    「我想你大概是從這扇窗子出走的吧?」
    是他自己的想像,或是真的,歐斯華爵士在回答之前猶豫了一下。
    「是的。」
    「而且就穿著你的便鞋,」庫特夫人說,「沒穿上厚鞋子。
    要是沒有我照顧你,你該怎麼辦啊?」
    她悲傷地搖搖頭。
    「我想,瑪莉亞,要是你不介意離開我們——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商討。」
    「我知道,親愛的,我這就走。」
    庫特夫人退下去,帶著空杯子,她的神情表現出,彷彿那是個她剛剛裝了致死的毒藥給她丈夫的杯子一件,」「哦,巴陀,」喬治-羅馬克斯說,「一切似乎都夠明朗的了。是的,十分明朗。那個人開槍,射中了狄西加先生,丟掉武器,沿著陽台跑到下面的碎石小徑去。」
    「到那裡他應該被我的手下逮住。」巴陀插嘴說。
    「你的手下,如果我可以這麼說的話,巴陀,似乎是特別不小心。他們沒看見衛德小姐進來。他們如果沒有看見她進來,自然就可能輕易的錯過出去的小偷。」
    巴陀督察長張開嘴巴想說法,然後似乎是想一想還是不說的好。傑米-狄西加好奇地看著他。他很想知道巴陀督察長心是到底在想些什麼。
    「一定是個賽跑冠軍。」蘇格蘭警場的人只這麼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巴陀?」
    「就這個意思,羅馬克斯先生。我自己在槍聲響起之後不到五十秒還在陽台轉角處那裡。而一個人要在我出現之前朝我的方向跑那段距離然後繞過小徑轉角處消失不見——呃,如同我所說的,他一定是個賽跑冠軍。」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巴陀。你有一些你自己的想法我還……呃……抓不住。你說那個人並沒有越過草坪,而你現在又暗示說——你到底在暗示什麼?那個人並沒有跑上那條小徑?那依你看——呃——他跑到哪裡去了?」
    巴陀督察長突然豎起大拇指一揮代替回答。
    「啊?」喬治說。
    督察長更用力一揮,喬治抬起頭看天花板。
    「上那裡去,」巴陀說,「再爬常春籐上那裡去。」
    「胡說,督察長。你的暗示根本是不可能的。」
    「並非完全不可能,先生。他爬過一次。他可以再爬一次。」
    「我說的不可能不是指那方面。但是如果那個人想逃走,他絕不會再回屋子裡去。」
    「對他來說是最安全的地方,羅馬克斯先生。」
    「可是歐路克先生的房間我們上去看他時還好端端的從裡頭鎖著。」
    「那麼你們是怎麼進去找他的?從史坦利先生的房間過去。我們的那位先生也是一樣。艾琳小姐告訴我說,她看見歐路克先生的房門把手在轉動。那是我們那位先生第一次上到那裡去的時候。我懷疑鑰匙是不是在歐路克先生的枕頭下。
    不過他第二次的出口是夠明顯的了──穿過連接門,經由當然是空無一人的史坦利爵士的房間出去。當時就像其他人一樣。史坦利爵士正匆忙下樓到書房來。我們那位先生樂得通行無阻。」
    「那麼然後他又到哪裡了?」
    巴陀督察長聳聳粗壯的雙肩,變得推三扯四的。
    「多的是地方。進入另一邊的一個空房間,再爬常春籐下去——從側門出去——或是,如果是自家人幹的,這只是個可能。他——哦,就乾脆留在屋子裡。」
    喬治大感震驚地看著他。
    「真的,巴陀,我——如果是我的僕人之一我會非常難過——呃——我對他們非常信任——要是不得不懷疑——我會非常傷心——」
    「沒有人要你去懷疑任何人,羅馬克斯先生。我只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說給你聽。僕人可能沒有問題──或許是。」
    「你把我搞得心神不寧,」喬治說,「你把我搞得很不安寧。」
    他的眼睛顯得更為突出。
    傑米故意用手指戳著桌上一樣發黑的古怪東西,引開他的注意力。
    「這是什麼?」他問道。
    「這是最後一件證物,」巴陀說。「我們找到的最後一樣東西。是,或者該說以前是,一隻手套。」
    「你在什麼地方找到的?」歐斯華爵士問道。
    巴陀頭往肩後一甩。
    「在壁爐裡——差點燒光,不過還沒完全燒光。古怪,看起來它好像被狗咬過-樣。」
    「可能是衛德小姐的,」傑米提示說,「她養了幾條狗。」
    督察長搖搖頭。
    「這不是小姐的手套──不是,甚至也不是時下小姐們戴的那種大大鬆鬆的手套。戴一下看看,先生。」
    他把那發黑的東西套上傑米的手。
    「你看——甚至你戴也大了。」
    「你認為這項發現重要嗎?」歐斯華爵士冷冷問道。
    「難說。歐斯華爵士,誰也不知道什麼會是重要或不重要的。」
    一聲刺耳的敲門聲,疾如風走了進來。
    「真對不起!」她道歉說,「爸爸剛剛打電話來。他說我必須回家,因為每個人都令他擔心。」
    她停頓下來。
    「怎麼樣,我親愛的艾琳?」喬治知道她還有話要說,鼓勵他說下去。
    「我不想打擾你們——只是我想那可能跟這一切有關。你知道,令爸爸不安的是我們有個僕役不見人影了,他昨晚出去,一直沒再回去。」
    「叫什麼名字?」發問的是歐斯華爵士。
    「約翰-包爾。」
    「英國人?」
    「我相信他自稱是瑞士人——不過我認為他是德國人。雖然,他英語講得十分地道。」
    「啊!」歐斯華爵士深吸了一口氣,發出長長的滿意嘶嘶聲響。「那麼他在『煙囪屋」多久了?」
    「只不到一個月。」
    歐斯華爵士轉向其他兩人說:「這就是我們錯失的那個人。你知道,羅馬克斯,我也知道,有許多外國政府想得到那東西。我現在清清楚楚地記起那個人來了——高大、訓練有素的傢伙。在我們離開前大約兩個星期去那裡。聰明的一招。這裡任何新進的僕人都要經過嚴密的審查,但是在『煙囪屋』,離這裡五哩路外──」他沒把話說完。
    「你認為這麼久以前就計劃好了的?」
    「有何不對?那個配方可是值上數百萬的,羅馬克斯。無疑的,包爾希望能在『煙囪屋』看到我的私人文件,好知道即將來到的安排。看來他可能在這屋子裡有個共謀──某個把這裡的地形方位告訴他,並且對歐路克下藥的人。不過衛德小姐所看見的爬常春籐的人是包爾──強壯有力的大塊頭。」
    他轉向巴陀督察長:
    「包爾就是你要找的人,督察長。而不曉得為什麼,你白白地讓他給溜走了。」

《七鐘面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