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以後,我們跳上一輛出租車。
波洛面容非常嚴肅。
「我很擔心,黑斯廷斯,」他說,「我很擔心。」
「你不是要說一」我說到這停了下來。
「我們現在要對付一個已經殺了兩次人的傢伙——他會毫不猶豫地再殺人。他像一隻老鼠,扭來扭去,為活命而出擊。」
「他要說的那麼重要嗎?」我懷疑地問。「他好像不這樣認為。」
「那麼他錯了。很明顯,他要說的東西至關重要。」
「但是別人怎麼會知道呢?」
「你說,是他對你講的。在克萊瑞奇飯店。周圍都是人。瘋狂——純粹的瘋狂。啊!你為什麼不把他帶回家,保護他,不讓別人接近他,直到我聽了他要說的。」
「我沒想過——我從未料到——」我結結巴巴地說。
波洛很快地做了個手勢。
「別責備你自己了——你怎麼能知道呢?我——我該知道的。你看,黑斯廷斯。謀殺者像老虎一樣又狡猾,又殘酷。啊!難道我們永遠弄不清嗎?」
我們最終到了。羅斯住在肯辛頓的一個大:「場上一幢公寓的二樓。門鈴旁邊一個小槽裡塞著一張硬紙片,上面有住戶的姓名。廳堂的門是開著的。一進去便是一個大樓梯。
「這麼容易進來,卻看不見人。」波洛上樓梯時,低聲說。
二樓有一個隔開的房間,門上是自動鎖。羅斯的名片就插在中間。
我們停在那。四處一片寂靜。
我推了推門——令我想不到的是,門竟開了。
我們走了進去。
裡面有一個窄窄的門廳,廳的一邊有一扇關著的門,正對著我們的那一邊也有一個門,不用說是通向客廳的。
我們走入客廳。這是一個大的前廳,被隔開了一半。裡面傢俱陳設很便宜,但卻很舒適。可是房裡空無一人。電話機在一張小桌上。話筒卻放在電話機旁。
波洛迅速地向前走一步,四下打量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不在這兒,來,黑斯廷斯。」
我們退回門廳,再從另一個門走進去。那是一間餐廳。羅斯就在桌子一旁的一張椅子上。他的上身斜趴在桌上。
波洛俯身去看他,然後抬起身來,臉色灰白。
「他死了。刀子是由後腦根上刺進去的。」
那天下午的經歷像一場噩夢,留在我的腦海裡,過了好長時間也不能忘卻。我總覺得自己有責任。
那天晚上,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艱難地將我的內疚向波洛傾訴出來。他的反應很快。「不要,不要,不要責備自己。你怎麼能猜出來呢?首先,上帝沒給你多疑的性格。」
「他也該猜疑的。〞
「那就不同了。你知道,我一輩子都在尋找兇手。我知道那種殺人的慾望會越來越強,直到最後」僅為了一件小事——」他停止了說話。
自從我們那天下午發現那件可怕的事以後,一直沉默不語。案發後,察到了,問公寓裡的其他人,有許多的例行公事。在這一切過程中,洛一直保待一種好像與眾隔離的態度——沉默得令人奇怪——他的眼中露出一種遙遠的、思索的神氣。現在,的話突然中斷以後,那遙遠的、思索的神氣又回來了。
「我們沒有時間懊悔,斯廷斯,他安靜地說,沒有時間說『假如』——那個死去的可憐的年輕人有話要告訴我們。我們也知道他要說的話非常重要——否則他不會被刺死的。我們必須猜,有一個線索可以指導我們。」
「巴黎。」我說。
「是的,黎,他站起身來,始在房裡踱來踱去。
「這案子中不止一次涉及巴黎,是在不同的場合。那個金匣子,有巴黎的字樣。去年十一月,巴黎。亞當斯小姐那時在那——也許羅斯也在那。還有誰知道羅斯在那嗎?他看到誰曾在某種特定場合與亞當斯小姐在一起呢?」
「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我說。
「不,,們可以知道的。我們會知道的。黑斯廷斯。人的大腦是無邊無際的。關於這個案子,有別的場合提及巴黎嗎?晤,有那個戴夾鼻眼鏡的矮個子女人,經到珠寶店裡去取匣子的。羅斯認識她嗎?命案發生的時候,頓公爵在巴黎。巴黎,黎,黎。埃奇韋爾男爵也是計劃去巴黎的——啊!我們可能找到點線索。殺死男爵是不是要阻止他去巴黎?」
他又坐了下來。雙眉緊鎖。我可以覺出他是怎樣集中精力尋求答案的。
「那個午餐宴會上發生了什麼?也許有人無意中說了一字半句,起了羅斯的注意。也許他知道某一件事,過他以前未曾注意的,在聽了這話,才知道重要之處。有人提到法國沒有?有人提過巴黎嗎?我是說,你坐的那一邊?」
「巴黎這個詞是有人提過,但與那事無關。」
我對他講了簡-威爾金森出的醜。
「這也許說明了什麼」,波洛若有所思地說,「『巴黎』這個詞與其它的事聯繫起來可能就有用了。但其它的事又是什麼呢?羅斯在看什麼?當有人說那個詞的時候,他在說些什麼?」
「他正談論蘇格蘭迷信的事兒。」
「那麼,他的眼睛呢?看著哪裡?」
「我不太肯定。我想他是看著桌首威德伯恩夫人坐的方向。」
「她下面坐的是誰?」
「默頓公爵,然後是簡-威爾金森,再後面的人,我不認識了。」
「是公爵。當有人說到巴黎那個詞的時候,他可能正望著公爵。要記住,在兇殺案發生的時候,公爵在巴黎,或者應該是在巴黎的。也許羅斯突然想起一樁事情,足以證明默頓不在巴黎。」
「我親愛的波洛!」
「是的,你以為這很可笑。每個人都會這樣認為。公爵有殺人動機嗎?是的,很強的動機。但假設他確實殺了人——噢!太荒唐了。他是如此富有,有地位,品格向來高尚。沒有人會細查他不在現場的證據。不過,要偽造一個在某個旅店而不在現場的辨詞,也不是什麼難事。比如。搭下午的船渡海,幹過後再回去,也是有可能的。黑斯廷斯,告訴我,當有人提到巴黎的時候,羅斯有沒有說什麼?他有沒有任何激動的情感?」
「我好像記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後來與你說話的態度如何?是很迷惑?很不解嗎?」
「就是你說的那樣。」
「一點不錯。他突然有了想法。他認為很荒誕!可笑!可是——他很猶豫說不說。他想先對我說,但是,唉!當他下定決心時,我已經走了。」
「要是他對我再多說一點就好了。」我懊梅地說。
「是啊!要是——那時誰在你旁邊?」
「唔,可以說大家,或多或少都在。他們在向威德伯恩夫人告別。我並未特別注意誰。」
波洛又站了起來。
「難道是我都猜錯了?」他又在屋裡踱起步來,同時說著,「我一直都錯了?」
我很同情地望著他。我不知道他腦子裡確切地在想什麼。賈普說他像「牡蠣」一樣。嘴閉得很嚴。我只知道,此時此刻,他在進行思想鬥爭。
「不管怎麼說。」我說道,「這起謀殺不能歸到羅納德。馬什頭上。」
「這倒對他有利呢。」我的朋友心不在焉地說,「但目前和我們無太大關係。」
突然,他又像以往那樣坐下來。
「我不可能完全錯的。黑斯廷斯。你還記得我曾問自己五個問題嗎?」
「我似乎模糊地記得那麼回事。」
「那五個問題是。埃奇韋爾男爵為什麼在離婚問題上改變主意?他說他曾給他的妻子寫過一封信,但她並沒有收到。那麼,那封信如何解釋呢?我們那天出來時,他為什麼那樣怒容滿面呢?卡洛塔-亞當斯手袋裡的那副夾鼻眼鏡是怎麼回事?是誰為什麼打電話找在齊西克的埃奇韋爾夫人。又立刻掛斷了?」
「是的,是這些問題。」我說。「我現在記起來了。」
「黑斯廷斯,我腦子裡一直有一點小想法,關於那個幕後人物的想法。那五個問題,我己經解答了三個,而且答案與我的想法吻合。但是,黑斯廷斯,其餘的兩個問題,我找不到答案。
「那麼,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或者把那個人猜錯了。不可能是那個人。或者那兩個問題的答案一直擺在那兒。是哪一個呢?黑斯廷斯?是哪一個呢?」
他站起來,走向他的書桌,打開抽屜的鎖,從裡面拿出露西。亞當斯從美國發來的信。他要求賈普把信放在他這裡一兩天,賈普已經答應了。波洛把那封信放在桌子上,又仔細閱讀起來。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我打著哈欠,拿起一本書來看。我以為波洛不會研究出什麼結果的。我們已經將那信讀了好幾遍了。姑且承認信上所指的不是羅納德。馬什,但是也沒有東西可以證明另一個人是誰。
我翻著書頁……
我也許睡著了……
突然波洛大叫一聲。我猛然坐了起來。
他正以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望著我,兩眼發綠,炯炯放光。
「黑斯廷斯,黑斯廷斯!」
「怎麼了,什麼事?」
「記得我對你說過,如果那個兇手是一個有條理的人,就不會撕掉那頁信,而會用剪刀剪掉嗎?」
「怎麼?」
「我錯了。這樁謀殺案是有條有理的。這一頁是被撕掉的。不是被剪的。你自已看。」
我看那封信。
「那麼,你看?」
我搖著頭。
「你是說,他是匆匆忙忙來不及剪嗎?」
「匆忙,不匆忙都是一回事。我的朋友,你沒看出來嗎?那頁是被撕……」
我搖搖頭。
波洛低低的聲音說。
「我真傻,我真是瞎了眼。但是,現在——現在——我們要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