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克拉多克把用打字機打出來的所有詢問記錄擺到局長面前。後者剛看完從瑞士警方發來的電報。
「原來他是有前科的,」賴德斯代爾說道,「呃——不出所料。」
「是,局長。」
「珠寶……嗯,不錯……偽造證件入境……對啦……支票……地地道道的騙子。」
「是的,局長——在小事上。」
「原來如此。可小事釀成大事。」
「我感到納悶,局長。」
局長抬起頭來。
「擔憂,克拉多克?」
「是的,局長。」
「怎麼啦?這是個明明白白的案子。或許不是?咱們來看看你詢問過的這些人都說些什麼。」
他將報告挪向自己,飛快地看了一遍。
「常見的事兒——多處不一致和相互矛盾。不同的人對緊張時刻的敘述肯定不同。
但大概的輪廓是夠清楚的。」
「我知道,局長——可這個輪廓不能令人滿意。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這是一個錯誤的輪廓。」
「那麼咱們來看看事實。魯迪?謝爾茲乘坐五點二十分的公共汽車離開門登罕前往奇平克裡格霍恩,六點到達。有售票員和兩位乘客作證。離開公共汽車站後,他往小圍場的方向走。他沒費什麼勁——可能是從前門——就進入了那所房子。他用左輪槍扣下了裡面的人,開了兩槍,其中一槍使布萊克洛克小姐受了輕傷,然後第三槍打死自己。
到底是意外事故還是畏罪自殺,還沒有足夠的證據。他為什麼這樣做的理由實在不能令人滿意,這一點我同意。但這個『為什麼』根本不是我們應該回答的問題。驗屍官的結論可能是自殺——也可能是死於意外事故。無論結果如何,對我們來講都是一個樣。我們可以寫結案報告了。」
「您的意思是我們始終可以轉而依靠伊斯特布魯克上校的心理學理論。」克拉多克沮喪地說。
賴德斯代爾微微一笑。
「畢竟伊斯特布魯克上校也許經驗豐富,」他說,「我很討厭如今人們無論談什麼,嘴邊都掛著心理學術語——不過我們實在不能排除心理的因素。」
「我仍然感到這個輪廓完全錯了,局長。」
「有沒有任何理由證明奇平克裡格霍恩村掉進這個陷阱的人中誰對你說了謊?」
克拉多克遲疑起來。
「我認為那個外國姑娘知道的比說出來的多。不過這也可能是我的偏見。」
「你認為她可能與這傢伙共謀?放他進去?慫恿他幹的?」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我不會輕易放過她。可這肯定說明那房子裡真有貴重的東西,錢或者是珠寶什麼的。但似乎又不是這麼回事。布萊克洛克小姐斷然否認有貴重東西,其他人也一樣。這只能讓我們假定房子裡有貴重東西,但別人都不知道——」
「很像暢銷書的情節。」
「我同意這聽起來很可笑,局長。另一點是邦納小姐確信無疑是謝爾茲企圖謀殺布萊克洛克小姐。」
「那麼,從你講的——從她的證詞來看,這位邦納小姐「啊,我同意,局長,」克拉多克很快插話道,「她是個絕對不可靠的目擊者,很容易接受別人的暗示。什麼人都可以往她腦子裡塞東西——但有趣的是,這種觀點恰好是她自己的理論——沒有人對她作過什麼暗示。別人也都否認這一點。她終於頭一回沒有隨大流。她所說的完全是她得到的印象。」
「那麼魯迪?謝爾茲為什麼要殺掉布萊克洛克小姐呢?」
「這就是問題啦,局長。我不知道。布萊克洛克小姐也不知道——除非她說謊的水平比我想像的高得多。誰都不知道。所以這大概不是真的。」
他歎了口氣。
「振作起來,」局長說道,「我帶你出去,我們同亨利爵士共進午餐。這可是門登罕皇家遊樂飯店所能提供的最好的。」
「謝謝您,局長。」克拉多克略微有些詫異。
「你瞧,我們接到了一封信——」亨利?克萊瑟林爵士進屋的當口他突然說道,「啊,你來了,亨利。」
亨利爵士這次很隨便,說道:「早安,德莫特。」
「我有些東西給你,亨利。」局長說。
「是什麼?」
「來自一位老姑娘的一封親筆信。她就住在皇家遊樂飯店。是一些她認為與奇平克裡格霍恩村案子有關而我們又想瞭解的情況。」
「那個老姑娘,」亨利爵士得意洋洋地說道,「我跟你們怎麼說的?他們什麼都聽到了,什麼都看見了。可並不像人們通常說的那樣,他們胡說八道。這位特殊人才都掌握了什麼?」
賴德斯代爾看了看信。
「就像我祖母寫的一樣,」他抱怨道,「尖刻著哩。好像墨水瓶裡的蜘蛛,全都在下面畫了線。開始寫了不少話,說希望不會佔我們太多寶貴的時間,但可能對我們有些許幫助,等等,等等。她叫什麼名字來著?簡——什麼——默普爾——不對,馬普爾,簡?馬普爾。」
「眾神與小魚兒,」亨利爵士說,「可以這樣說嗎?喬治,這是我自己的特殊人才,獨一無二、四星級的老姑娘。老姑娘中的超級老姑娘。她還是設法到了門登罕,而不是安安穩穩地坐在聖瑪麗米德的家裡,正好在恰當的時機攪和到一樁謀殺案裡來。一樁謀殺重新廣而告知——以便使馬普爾小姐受益和娛樂。」
「好啦,亨利,」賴德斯代爾譏諷地說道,「我很高興見見你的這位完人。來吧:我們去遊樂飯店會會這位女士。瞧,克拉多克看上去很懷疑呢。」
「一點兒也沒有,局長。」克拉多克客客氣氣地說。
他心裡卻在嘀咕有時候教父(亨利爵士是克拉多克的教父。)行事有點過分。
2簡?馬普爾小姐與克拉多克想像的極為接近,如果不是完全一樣的話。她遠比他所想像的要慈樣得多,也要老得多。她的模樣非常老。她頭髮雪白,粉紅的臉上佈滿皺紋,一對藍色的眸子柔和且天真無邪,全身裹在厚厚的羊毛衣裡。披在她肩上的羊毛披肩酷似花邊帽,而她正織著的毛線是嬰兒的披肩。
看到亨利爵士,她表現出喜悅和快樂顯得語無倫次,等介紹給局長和克拉多克晉督時,更顯得驚惶失措。
「說實在的,亨利爵士,真是有幸……真是多麼有幸。自從上次見到您,都過了這麼久……是的,我的風濕病最近很糟。當然本來是付不起這個飯店的房錢的,如今他們的要價可真是瘋狂。可雷蒙——我的侄兒雷蒙?威斯特,您可能還記得他——」
「誰都知道他的大名。」
「是的。這可愛的孩子寫的那些充滿智慧的書一直都很成功——他從不寫愉快的事情,還為此感到自豪。這可愛的孩子堅持要支付我的一切花銷。而他可愛的太大作為藝術家也掙得了名聲。主要是用窗台上一缽缽凋謝的花兒和折斷的梳子。我從沒敢告訴她,可我仍然欽佩布萊爾?雷頓和阿爾瑪。塔德瑪。噢,瞧我又在嘮叨了。還有警察局長本人——我實在沒有料到——我那麼怕佔他的時間——」
「地地道道的老糊塗。」感到厭煩的克拉多克警督在心裡嘀咕道。
「到經理的密室去,」賴德斯代爾說,「我們可以在那兒好好談談。」
馬普爾小姐喋喋不休的嘮叨被打斷,她收拾好備用的毛線針,同他們一道走進羅蘭森先生舒適的客廳,一路上顫顫巍巍,抱怨連天。
「好啦,馬普爾小姐,讓我們來聽聽您有什麼要說的。」
局長說。
馬普爾小姐以出人意料的簡潔方式切入正題。
「是一張支票,」她說,「他塗改了支票。」
「他?」
「在這兒的服務台幹活的那個年輕人,就是據稱導演那場打家劫舍的戲並開槍打自己的那個人。」
「您是說他塗改了一張支票?」
馬普爾小姐點點頭。
「是的。我帶來了。」她從包裡抽出支票,放在桌上,「這是連同我的其他東西今早從銀行寄來的。您瞧,原來是七鎊,他改成了十七,七前面加了一筆,加在七字後面的十(英文十七(17)是seventeen。seven是七(7),teen是十(10)。中文與英文正好相反。
——譯注。)用漂亮的藝術體附了一橫,恰好把整個字弄模糊了。幹得真漂亮。應該說是經過一定練習的。用的是同一種墨水,因為我實際上是在服務台寫的支票。應該認為他過去常這樣幹,您看呢?」
「這次他可挑錯了人。」亨利爵士說。
馬普爾小姐點頭表示同意。
「不錯,恐怕他不該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得太遠。他對我下手就找錯了對象。忙得不亦樂乎的年輕新婚婦女,或者墜人情網的女孩子——這種人管它數目是多少,都會在支票上簽字,而且不會仔細看顧客賒欠賬簿。可對一個錙銖必較習以為常的老太太下手——這就找錯了對象。十七鎊這樣一筆數字我是絕不會簽的。二十鎊這樣一個整數可是一個月的薪水和支票簿上的總數哩。至於我的個人花銷,我通常兌換七鎊的現金——過去是五鎊,可如今什麼都漲了。」
「也許他使您想起了什麼人?」亨利爵士無頭無腦地問道,目光裡帶著調皮的神色。
馬普爾小姐朝他微微一笑並搖了搖頭。
「你真調皮,亨利爵士。事實上的確是的。魚店的弗雷德?泰勒。他總是在先令那一欄額外加上一。現在大家魚都吃得不少,結果賬單就變長了,很多人從不把數字自己加一遍。每次十先令就進了他的口袋,錢雖不多,可足夠他買幾條領帶並帶傑西?斯普拉格——布店的那個女孩子——去看電影。揩點油,這就是這些年輕小伙子們想幹的。對啦,我到這兒的頭一周,我的賬單上就出了差錯。我給那小伙子指出來,他非常誠懇地道了歉,而且樣子很內疚。
可我當時心裡就對自己說:『你的目光很有欺騙性,年輕人。」』「我指的欺騙性目光,」
馬普爾小姐接著說道,「就是那種直視著你,一動不動的目光。」
克拉多克突然感到一陣欽佩。他心裡想到「吉姆?凱利的生活觀」,即他不久前協助破案並使之投入牢房的那個臭名昭著的詐騙犯。
「魯迪?謝爾茲是個不知饜足的角色,」賴德斯代爾說,「我們發現他在瑞土有前科。」
「他把這地方弄得(又鳥)犬不寧,是用偽造的證件入境的嗎?」馬普爾小姐問道。
「一點不錯。」賴德斯代爾回答道。
「他常跟餐飲部的紅頭髮女招待出去玩,」馬普爾小姐說道,「幸運的是我看她芳心未動。她只不過喜歡有點『與眾不同』的人,他常給她買花兒和巧克力,而英國的小伙子不常這樣做。她是否把知道的都告訴您了?」她突然轉而向克拉多克發問,「或者並沒有和盤托出?」
「我沒有絕對把握。」克拉多克謹慎地說道。
「我想她還隱瞞著什麼,」馬普爾小姐說,「她看起來很擔憂。今早給我錯送了鮭魚而不是我要的排魚,還忘了拿牛奶罐。通常她是個優秀的招待。是的,她很擔憂,伯讓她作證什麼的。但我希望——」她藍藍的眼睛目光直爽,以一種純粹女性的維多利亞式讚賞的神情,打量著相貌英俊而富有男子氣概的克拉多克警督,「您能說服她把知道的全說出來。」
克拉多克警督的臉紅了,亨利爵士卻暗自發笑。
「這可能很重要,」馬普爾小姐說,「他可能對她說了是誰。」
賴德斯代爾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什麼誰?」
「我沒表達清楚,我的意思是誰讓他幹的。」
「這麼說您認為是別人讓他幹的?」
馬普爾小姐因為驚訝而瞪大了眼睛。
「啊,可這是不言而喻的——我的意思是……這兒有一個儀表堂堂的年輕小伙子——他這兒撈一點兒,那兒撈一點兒——塗改小數目支票,也許將別人遺下的一小串珠寶順手牽羊,或者還從收銀台裡拿點兒錢——但都是些小偷小摸。目的是為了隨時有現錢,這樣便可以穿好的,帶女孩子出去溜躂,如此等等。然而突然之間,他瘋了,拿著左輪槍,扣了滿屋子人,還沖人開槍。他絕對不可能幹出這種事兒——任何時候都不可能:他不是這種人。這樣講不通。」
克拉多克狠吸了一口冷氣。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就:是這麼說的。牧師的妻子也這麼說。他自己的這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這樣講不通。而現在亨利爵士的老姑娘又這麼說,而且是用老太太的那種悠長的聲音以完全肯定的口吻說出來的。
「也許您可以告訴我們,馬普爾小姐,」他說道,口氣突然變得咄咄逼人,」當時發生了什麼?」
她吃驚地轉向他。
「可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呢?報告上有記錄——但內容太少。當然,可以做一些猜測,但又缺乏確切的證據。」
「喬治,」亨利爵士說,「如果允許馬普爾小姐看看克拉多克同奇平克裡格霍恩村的那些人的談話記錄,這會不會違反規定?」
「可能違反規定,」賴德斯代爾回答說,「但我還沒那麼死板,她可以看。我對她的看法會很好奇。」『馬普爾小姐感到十分尷尬。
「恐怕您對亨利爵士從來都言聽計從。亨利爵土一向太善良。他對我過去作過的任何細小的觀察都過分看重。實際上,我並沒有什麼天賦——一點兒也沒有——只不過對人性略知一二。我發現人大過於輕信。而我則恐怕總是相信最壞的一面。這不是什麼好的品質。但卻經常被接二連三的事件證明是對的。」
「看吧,」賴德斯代爾說著把一疊打字紙遞給她,「不會占您太長的時間。畢竟,這些人跟您屬於同一類——您對這種人一定非常瞭解,您可能會發現我們沒有發現的東西。這個案子正要了結,在封檔之前,我們來聽聽業餘偵探的意見吧。我可以毫不介意地告訴您,克拉多克並不滿意。跟您一樣,他說這樣講不通。」
馬普爾小姐看報告時誰也沒有吱聲。她終於放下了打字紙。
「非常有趣,」她歎了一口氣,「眾說紛壇——看法不一。
他們看見的事兒——或者認為自己看見的事兒。一切都那麼複雜,差不多全是些瑣碎的事兒,如果說有什麼不瑣碎,還真難看出來———就像大海撈針。」
克拉多克感到一陣失望。有那麼一陣,他還認為亨利爵士對這個可笑的老太大的看法可能是對的。她可能觸及到什麼——老年人的感覺常常是非常敏銳的。比如說,他就沒法在艾瑪姑姑面前隱瞞什麼。他正要說謊的時候,她就跟他說他的鼻子抽動了。
不過是一些愚蠢的籠統看法,亨利爵士的這位聞名通還的馬普爾小姐不過爾爾。他對她感到惱火,因此相當粗率地說道:「問題的實質是,事實毋庸辯駁。無論這些人所提供的細節如何相互矛盾,他們都看見了同一件事情。他們看見了一個蒙面男人,他拿著左輪槍和手電筒,把他們扣起來。
且不管他們認為他說的是『舉起手來』,或是『拿錢保命』,還是與他們頭腦裡有關打家劫舍的詞句相關的什麼話,他們確實看見了他。」
「但是,可以肯定,」馬普爾小姐溫和地說道,「他們不可能——實際上———根本不可能看見什麼……」
克拉多克屏住呼吸。她抓住了實質。畢竟,她很敏銳。
他打算用這番話來試探她,但她並沒有被難住。這對於事實或是發生了什麼實際上沒有什麼改變,但她已經意識到,正如他一樣,那些人聲稱看見把他們扣起來的蒙面漢,但實際上卻根本不可能看見他,「如果我理解正確的話,」馬普爾小姐雙頰泛起紅暈,眼睛一亮,樂得跟個孩子似的,「外面的過廳裡根本就沒有光線——樓梯上也沒有?」
「不錯。」克拉多克說。
「這樣一來,如果門口站著一個男人,手裡又拿著強光電筒朝屋裡照射,裡面的人除了手電光什麼也看不見,對吧?」
「對,什麼也看不見。我試過。」
「因此,有人說看見了蒙面人之類的話,他們實際上是在再現後來燈亮時看見的情形,儘管他們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這樣一切便非常吻合了,難道不是嗎?即可以推測魯迪?謝爾茲就是——我認為——『容易上當受騙的傢伙』這個詞兒指的那種人。」
賴德斯代爾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以至於她的臉變得更紅了。
「我可能用錯了詞兒,」她低聲說道,「我對美國英語不是很靈光——我知道美國英語變得很快。我是從達西爾?哈默特先生寫的一個故事裡學到這個詞兒的。我從我侄兒雷蒙那兒瞭解到此人是用『硬派』文學風格寫作的三個頂尖人物中的一個。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容易上當受騙的傢伙』是指代人受過的人。在我看來,這位魯迪?謝爾茲似乎恰好正是這種人。他實際上相當愚蠢,貪財成性,可能還極為輕信。」
賴德斯代爾克制地微笑道:「您是在暗示有人說服他拿著槍朝滿屋子人胡亂開槍?
這可是來自相當高層的命令呢。」
「我認為別人跟他說的是開個玩笑,」馬普爾小姐說,「當然他是拿錢幹事。拿錢,就是說,去在報紙上登啟事,出去察探宅邱,然後在事發的當晚到達那裡,罩上面具,披上斗篷,推開門,晃動著手電,大叫『舉起手來:「』「而且開槍殺人?」
「不,不,」馬普爾小姐說道,「他根本沒有左輪槍。」
「可人人都說——」賴德斯代爾剛開口又停下。
「完全正確,」馬普爾小姐說,「即便他真有一把槍,也不會有人看見。而我認為他沒有。我認為在他喊了『舉起手來』之後,有人悄悄在黑暗中來到他背後,把槍舉過他的肩頭開了那兩槍。這可把他嚇了個半死,所以他突然轉身,就在這當口,那個人朝他開了槍,隨後把槍扔在他的身邊三位男人看著她,亨利爵土低聲說道:「這種推論可能成立。」
「可這位暗中突然出現的X先生是誰呢?」局長問道。
馬普爾小姐咳了聲嗽。
「您得從布萊克洛克小姐那兒瞭解一下誰想殺害她。」
好個老多拉?邦納,克拉多克暗忖道。每次都是直覺與智力的較量。
「這麼說,您認為是蓄意謀害布萊克洛克小姐嘍?」賴德斯代爾問道,「表面看來當然是這樣,」馬普爾小姐說,「儘管還有兩個難點。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是否可能有捷徑。無論是誰同魯迪?謝爾茲作的安排,都花了很大的功夫讓他閉緊嘴;但如果他真給什麼人講的話,大概會是那女孩子,默娜?哈里斯。關於是什麼樣的人提出的整個計劃,他可能——僅僅是可能——留下了一些暗示。」
「我這就去見她。,』克拉多克說著便起身。
馬普爾小姐點點頭,「對,去吧,克拉多克警督,等您找到線索,我才會感到更高興。因為一旦她跟您講了知道的一切,她才會安全得多。」
「安全很多?……是的,我明白了。」
他離開了房間。局長話雖帶些疑慮,但卻說得很策略:「啊,馬普爾小姐,您當然給了我們一些思考的東西。」
3「我對此很抱歉,這是心裡話。」默娜?哈里斯說道,「您真是個大好人,竟然沒生氣。可您瞧,我媽媽卻是那種大驚小怪的人。確實看起來我好像——怎麼說來著?——是個『隱瞞事實的人。』——這種話常從她的嘴裡溜出來。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說我認為那只是開個玩笑,伯您不會相信。」
克拉多克警督重複著他打消默娜,哈里斯的顧慮時所作的保證。
「我這就說,把一切都說出來。不過如果可能的話,為了我媽媽,請不要把我捲進去,行嗎?這一切都是因為魯迪?謝爾茲跟我約會引起的。那天晚上我們約好去看電影,後來他說不能來,於是我對他變得有點兒冷淡,因為去看電影畢竟本來是他的主意,我可並不喜歡身邊站著個外國人。他說這不是他的錯,我說這種故事隨便編,然後他說那天晚上他要去搞點惡作劇,還說不用自己掏腰包,又問我喜不喜歡來只手錶?於是我問他惡作劇指的是什麼?他說別告訴任何人,在什麼地方要舉行個聚會,他要去扮演一次假的打家劫舍。後來他把他登的啟事拿給我看,我就大笑起來。他對整個事兒表示嘲笑,說這真是小孩的玩意兒——可英國人就是這個樣兒,根本長不大——我問他這樣說咱們是什麼意思——跟著我們爭吵起來,可最後又和好了。後來我從報上看到消息,瞭解到根本不是開玩笑,而且魯迪?謝爾茲開槍打了人,又朝自己開槍。當時我的心情,長官。
只有您能理解我,不是嗎?——真奇怪,我不知道怎麼辦。我當時想,要是我說事先瞭解,那會讓別人覺得我參與了整個事兒。可他跟我談起的時候,確實像是開個玩笑。我可以起誓他就是那個意思。我甚至還不知道他有一枝左輪槍。他根本沒有說要帶槍去。」
克拉多克講了幾句安慰的話,然後提出了最重要的問題:「他有沒有說過是誰安排的這次聚會?」
但他沒有得到答案。
「他根本沒有說是誰叫他去做的。我想誰也沒有叫他去幹,全是他自己幹的。」
「他有沒有提到過誰的姓名?他說過是他還是她?」
「他什麼也沒有說,只說會有人尖叫。『我會大笑著看那:一張張臉。』這是他說的。」
他並沒有笑多久,克拉多克心裡想道。
4「這只是一種推理,」他們驅車回到門登罕時,賴德斯代爾說,「理論的依據卻沒有,根本沒有。就當是老姑娘的誇誇其談,別去當真,嗯?」
「我寧願不這麼做,局長。」
「可能性非常小。一個神秘的X先生突然在黑暗裡出現在我們的瑞土朋友的身後。他從何處來?是何許人?又一直呆在何處?」
「他可能從側門進來,」克拉多克說,「就像謝爾茲那樣,或許,」他緩緩說道,「他可能從廚房進來。」
「你是說她可能從廚房進來?」
「是的,局長,這是一種可能性。對那個外國姑娘我一直感到不滿意。她給我的印象是個骯髒的貨色。那些個尖叫和歇斯底里——可能是在演戲。她可能一直在算計這個小伙子,在恰當的時刻放他進來,操縱了整個過程,槍殺了他,然後把自己反鎖在飯廳裡,撿起一件銀器和鹿皮,開始扮演尖叫的那一幕。」
「此論的事實是——呢——他叫什麼名字來著?——哦,對啦,埃德蒙?斯威騰漢姆肯定地說過門外的鎖上插著鑰匙,他轉動鑰匙打開門放她出來。還有沒有別的門通向宅邱的那一部分?」
「有,樓梯下有一道門通向後屋的樓梯和廚房,可門把手好像三周前掉了,還沒有人把它裝上。在這期間,門打不開。我得說這個說法似乎沒有錯。門鎖的轉軸和兩個把手都擺在門外過廳裡的一個架子上,都生了厚厚的鐵銹,不過當然內行還是有辦法把門打開的。」
「最好查查那姑娘的檔案,看看她的證件是否齊全。不過在我看來,整個推論還只是紙上談兵。」
局長又帶著詢問的目光看著下屬,克拉多克平靜地答道:「我知道,局長,當然如果您認為必需結案的話,那就結吧。不過如果能讓我再努力一下,我會感謝的。」
使他感到相當驚訝的是,局長不動聲色地表示同意:「好小伙子。」
「得查查左輪槍。如果這個理論成立,那麼槍不是謝爾茲的,當然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說謝爾茲有過一把左輪槍。」
「是一把德國造。」
「我知道,局長,但這個國家多的是歐洲大陸造的槍。美國人都帶回家,我們的同胞也一樣。您不能照此推論。」
「有道理。還有別的詢問線索沒有?」
「得有個動機。如果說這個推論有什麼獨特之處的話,它意味著上個星期五的勾當絕不僅僅是個玩笑,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打家劫舍,而是冷冷血腥的蓄意謀殺。有人企圖謀殺布萊克洛克小姐。可為什麼呢?在我看來,如果說有什麼人知道答案的話,這個人就是布萊克洛克小姐自己。」
「我瞭解到她對此想法潑冷水?」
「她對魯迪?謝爾茲想害死她這個想法潑冷水。她倒是沒做錯。還有一件事兒,局長。」
「哦?」
「有人可能還會下手。」
「那當然就能證明這個推論是正確的。」局長乾巴巴地說道,「順便說一下,照看一下馬普爾小姐,行嗎?」
「馬普爾小姐?為什麼?」
「我估摸她會住在奇平克裡格霍恩的牧師住宅,然後每週會去兩次門登罕接受治療。
好像有個姓什麼的太大是馬普爾小姐一位老朋友的女兒。那個老姑娘捕獵的直覺可好著哩。噢,對啦,我估計她的生活中沒有多少激動人心的事兒,因此四處嗅來嗅去,尋找可能的兇手才會帶給她刺激。」
「但願她不要來。」克拉多克嚴肅地說道。
「要把她控制起來?」
「不是這個意思,局長,可她是個不錯的老傢伙。我可不願她出什麼事……我總是猜想,我的意思是,猜想這個推論有沒有什麼重要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