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至仁至慈的阿拉保佑!』那是阿拉伯人開始遠遊之前說的話。好!我們現在也開始一個旅程。這是一個回到過去的旅程。回到人類心靈中奇怪的地方。」
在那個時刻以前,我想我並未感覺到所謂「東方的魅力」。坦白地說,我所感覺到的是到處都是一片髒亂。但是,聽到白羅先生的話,一種奇怪的景象突然呈現在出我的眼前。我想到像撒馬爾罕(Samarkand中亞一地名——現屬烏茲別克——譯者注〕和伊斯巴罕(Ispahan——中亞一地名,現屬伊朗——譯者注]那樣的字。我想到長髯商人,跪在地下的駱駝,搬運工人,背著巨大貨物包蹣跚而行,還有頭髮染成深橘紅色的婦女跪在底格里斯河邊洗衣服。我也聽到她們那種好像慟哭似的奇怪而單調的歌聲,以及遠處傳來水車輪發出的,像呻吟似的聲音。
那大部分都是我看到、聽到,但是毫不重視的事物。但是現在似乎迥然不同——好像是一塊發霉的舊衣料,當你拿到亮光裡一看,忽然發現古老刺繡的豐富色彩。
於是,我環顧一下我們這個餐廳。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以為白羅先生說得很對——我們——大家的確都在開始一個旅程。我們今朝相聚一室,明朝便各奔東西。
然後我瞧瞧每個人,彷彿是和他們初次見面一樣——而且也是最後一面——這話聽起來很愚蠢,但是,我還是有這樣的感覺。
麥加多先生正在緊張地搓手——他那奇怪的、淡藍色的、瞳孔放大的眼睛正在注視著白羅。麥加多太太正在瞧著她的丈夫。她有一種奇怪的、警覺的神氣,像一隻母老虎靜候時機一躍而上。雷德納博士似乎非常奇怪地縮小了。受了最後這個打擊以後,他完全垮了。你或許幾乎會說他根本不在這個房間。他是在一個遼遠的,屬於自己的地方。柯爾曼先生直接地望著白羅。他的嘴巴微張,眼睛突出,那副模樣幾乎可以說是傻頭傻腦的。愛莫特先生正在瞧下面自己的腳,我看不清楚他的樣子。瑞特先生一臉困惑。他的嘴巴噘著,更像一隻豬。瑞利小姐不住望著窗外。我不知道她想些什麼,或者有什麼感覺。於是,我又瞧瞧賈雷先生。不知為什麼,我看到他們的臉覺得很難過,所以我就把眼光轉移到別處。現在,我們大家都在這裡,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等白羅先生的話說完的時候,我們都會在迥然不同的地方。
那是一個奇怪的感覺。
白羅的話慢慢地說下去,猶如河水,在兩岸之間,平穩地流下去,直到注入大海。
「從一開始,我就感覺要瞭解案情,我們不可尋求外面的跡象或線索,而要找到一個更實在的線索——那就是人性衝突和內心隱秘的更實在的線索。
「我可以告訴諸位,我雖然已經得到我認為是這命案的真正解答,可是,我沒有實在的證據。我知道實情是如此,而且必然是如此,因為沒有其他的辦法可以把每一個事實都配合得恰到好處。
「因此,這種解釋,在我看來,就是可能找到的,最令人滿意的解答。」
他停頓一下,然後繼續說下去。
「我打算由我應邀來調查本案那一刻起,開始我的旅程——也就是當我瞭解整個發生的情形那個時候。我認為,每一個案子都有其固定的類型和方式。這個案子的模式,依我看來、都是以雷德納太太的人品為中心而轉移的。我在尚未瞭解雷德納太太確實是那一種人之前,我不可能知道她為什麼給人害死,以及誰會害死她。
「那麼,那就是我的出發點——雷德納太太的為人如何?
「也有另外一個很有趣的心理觀點——那就是大家所說的同仁之間存在的一種奇怪的緊張情形。這件事已經由好幾個不同的證人證明——其中有幾個是局外人——於是,我就記下來,因為雖然這幾乎不算是一個確實的出發點,但是,在我調查的時候還是要記在心裡的。
「大家似乎公認為這件事是雷德納太太對考察團同仁的影響力直接產生的結果。但是由於某種理由——以後我會概略的告訴諸位——我以為這似乎不是完全可以相信的。
「就像我所說的,我一開始便完全集中精力瞭解雷德納太太的為人如何。有各種各樣的辦法來估價她的人品如何。可以看看她在一些人身上產生什麼反應。這種反應因人而異,由於性格與心情的不同,而有很大的差別。還有從自己的觀察中搜集資料。後者的範圍極有限。但是,我確實知道了某些事實。
「雷德納太太的趣味單純而且平靜,是屬於質樸型的。她分明不是一個喜歡奢侈的女人。在另一方面,她的刺繡有的非常精緻、美麗。這就可以顯示出來,在趣味方面,她是一個非常挑剔、非常愛藝術的人。由她臥室裡的那些書來觀察,我還對她有進一步的評價。她有頭腦。而且,我也可以想像出,她在本質上是自我本位的人。
「也有人向我暗示雷德納太太是一個全神貫注在引起異性注意的女人——其實,那就是說她是一個富於色情的女人。這一點,我不相信是真的。
「在她的房裡,我注意到架子上有以下幾本書:『希臘人概論』、『相對論入門』、『斯坦侯普夫人傳』、『返回麥修撒拉』、『林達-康頓傳』、『克魯-垂恩』。
「首先,她對文化和現代科學有興趣——那是一種很明顯的知識方面的興趣。那些小說當中,我們可以由『林達-康頓傳,與『克魯-垂恩』兩本書看出雷德納太太對獨立的婦女有同情心與興趣。不過由後者看出的較少。她同情那些不受男人阻礙,不陷入男人圈套的獨立女性。她也顯然對斯但侯普林夫人的品格很感興趣。「林達-康頓傳』那本小說是對於崇拜自己美貌的女人細膩的研究。『克魯-垂恩』是對一個熱情的個人主義者的研究,『返回麥修撒拉』是對於以理智來看人生的態度深表同情,而不是那種感情衝動的態度。於是,我就感覺我對死者開始瞭解了。
「其次,我研究過與雷德納太太最接近的那個圈子裡的人有何反應。於是,我對死者的認識就愈來愈徹底。
「由瑞利大夫及另外一些人的說法,我很明白雷德納太太是那種不但天生麗質,而且生來就有一種足以惹禍的魅力。那種魅力有時與美貌合在一起會招致禍害,但是,也可以單獨產生這種結果。這種女人所經之處,通常都留下一連串的暴行。她們會惹禍——有時害到別人,有時害到自己。
「我相信雷德納太太是一個生來就有自我崇拜心理的女人,這種女人對權力感的愛好勝於任何其他的愛好。不論到那裡,她一定要成為宇宙的中心。在她周圍的人,不論男女,都得承認她的權威。對於有些人,這是很容易的。譬如,列瑟蘭護士,生性慷慨,富有羅曼蒂克的想像力。她一見到雷德納太太就馬上成為她的俘虜,對於她這種特質充分欣賞,毫無怨尤。但是,雷德納太太還有另外一種運用自己權威的辦法。因為征服別人太容易了,她就要滿足自己本性的另一面一但是,我想再強調這一點:這並不是你們或許稱為有自覺的殘暴行為,而是像貓捉耗子一樣自然而然,不加思索的行為。當她有自覺的時候,她的本質上是仁慈的。她會特別賣力地為別人做出一些親切而周到的事。
「現在,當然首要的問題就是解答那個匿名信的問題。那些信是誰寫的?為什麼?我自己問自己:是雷德納太太自己寫的嗎?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必回溯到很遠——事實上就是要回溯到雷德納太太的第一次結婚的時候。我們這個旅程的本身,出發點就在這裡——雷德納太太生活旅程的開始。
「首先,我們必須認清:多年前的那個露伊思-雷德納與現在的露伊思-雷德納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當時她還年輕——美得出色——那是一種對男人的靈與肉都有影響的,令人魂夢索繞的美;那是單單肉體上的美不能產生的。而且,她在本質上是一個自我中心的人。
「這樣的女人自然對於結婚這種想法是有反感的。她們也許會迷上男人,但是,她們仍然寧願單身,不願讓任何男人佔有。她們真正是傳說中的『無情美女,。雖然如此,雷德納太太事實上還是結婚了。這一點,我想,我們可以假定,她的丈夫必定是一個有性格的男人。
「然後她就發現了他的叛國行為。於是,雷德納太太就採取了像她告訴列瑟蘭護士的那種行動。她把那個情報報告給美國政府。
「現在,我認為她這種行動有一個心理上的意義。她對列瑟蘭護士說她是一個非常愛國,並且富於理想主義的人。並且說,那種心理就是她密告的原因。但是,我們對自己行為的動機很容易欺騙自己。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我們都會本能上選擇一個振振有詞的動機。雷德納太太也許自信是愛國心激發她採取那種行動。但是,我本人相信這其實是想擺脫她丈夫的那種願望產生的結果,不過她不承認而已。她不喜歡受人支配——她不喜歡那種屬於別人的感覺——其實,她不喜歡占次要的位置。因此,她就以愛國的方式恢復了她的自由。
「但是,她下意識地感覺到有一種罪惡感在折磨自己。這個對她未來的命運也有關係。
「我們現在直接轉到那些信的問題。雷德納太太對男性有很大的吸引力。有幾次,她也迷上了男人——但是,每一次都有一封信作祟,結果都吹了。
「那些信是誰寫的?是佛瑞德瑞克-巴斯納?或是他的弟弟威廉?或是雷德納太太自己?
「這幾種推則都不元理由。我覺得有一點似乎是很明白的,雷德納太太那種女人可以激發男人對她廢寢忘食的愛。那種愛可能成為永遠擺脫不掉的感情。我覺得我們很可能相信有這麼一個佛瑞德瑞克-巴斯納。在他想來,他的妻子露伊思對他比什麼都重要!她已經出賣他一次。所以他不敢公開地去接近她。但是,他下定決心,至少要做到這一點:她必須成為他的人,否則,誰也別想佔有她。他寧願讓她死,也不能讓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在另一方面,假若雷德納太太,在她的內心深處不喜歡有婚姻這種桎梏,她就可能用這個法子使自己擺脫這個困難的局面。她是一個女獵手,獵物一到手,就再也沒有用處。她因為渴望在她的生活當中產生一些戲劇性的事,於是,她就編出一出能滿足這種心理的好戲——一個死而復活的丈夫,不許她公佈和別人結婚!這就滿足了她內心最深處的衝動。這就可以使她成為一個羅曼蒂克的人物,一個悲劇的女主角,也使她能達到不再結婚的目的。
「這種情形維持了幾年。每到可能結婚的時候,就來一封恐嚇信。
「但是現在,我們到了真正有趣的一點。雷德納博士上場了——可是,沒有接到可怕的信。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礙她,使她不能成為雷德納太太。到了結婚之後才收到一封信:
「我們立刻會問我們自己:為什麼?
「讓我把我的推測依次地一一加以檢討。
「那些信如果真是雷德納太太自己寫的,這問題就容易解釋。雷德納太太真的想同雷德納博士結婚,所以,她真的同他結婚了。但是,要是這樣,她為什麼在婚後自己又寫那種信呢?是不是她對於刺激性的事那種渴望太強烈,以致於遏制不住?而且,為什麼只有那兩封?接到那兩封信之後,有一年半都沒接到其他的來信。
「現在,我們再談談第二種推測:那些信是她的前夫佛瑞德瑞克-巴斯納寫的(或者是他的弟弟)。那恐嚇信為什麼在他們結婚後寄到?假定佛瑞德瑞克不想讓她和雷德納結婚,那麼,為何不阻止呢?前幾次他不是都成功了嗎?等到婚禮已經舉行了,他為什麼要恢復那種恐嚇行為呢?
「可能的答覆就是,由於某種緣故,他不能早一點提出抗議。他也許已經鋃鐺入獄,或者是在外國。但是,這種答覆不能令人滿意。
「其次要考慮那個有人企圖以瓦斯中毒的方式害他們那回事。這看起來似乎極不可能是一個外面的人幹的。扮演那齣戲的人可能就是雷德納夫婦本人。我們想不出雷德納博士會幹出那樣的事。所以,我們的結論是:雷德納太太計劃好,然後就照計行事。
「為什麼?增加刺激嗎?
「這以後,雷德納夫婦出國十八個月,度過一段快樂、安靜的生活,沒有恐嚇信來打擾他們。他們說那是因為他們很成功地達到銷聲匿跡的目的。但是,這種解釋是很可笑的。這個年月只是出國不足以達到這個目的。以雷德納夫婦的情形而論,尤其是如此。他是一個博物館的考察團團長。佛瑞德瑞克-巴斯納只要到博物館詢問一下,就可以馬上查到他的正確地址。我們即使承認他的境況不好,不能親自到國外去追逐他們兩個人,但是繼續寫恐嚇信總不會有什麼阻礙呀。而且,我覺得像他那樣一個對她永遠不能忘懷的人一定會這樣做的。
「但是,直到兩年以後,那些恐嚇又恢復的時候,才聽到他的消息。
「為什麼重新寫那些信呢?
「這是一個很難解答的問題——最容易解答的法子可以說是雷德納太太感到無聊,想有更富於戲劇性的事。但是,那種解答,我不十分滿意。這樣的戲,我以為似乎太庸俗、太粗魯,與她那種愛挑剔的個性不符合。
「唯一的辦法就是對這個問題,保持一種容許各種可能爭論的態度。
「這裡有三個肯定的可能:一、那些信是雷德納太太自己寫的;二、那些信是佛瑞德瑞克-巴斯納或者他的弟弟威廉-巴斯納寫的:三、那些信也許原來是雷德納太太或者她的前夫寫的,但是現在是偽造的——那就是說,那是另外一個發覺到以前那些信的人寫的。
「現在我該直接考慮考慮雷德納太太身邊的人了。
「我首先看看每個團員要想謀害她實際上有什麼機會。
「粗略地說,表面上看來,就機會而言,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害死她,不過有三個人除外。
「雷德納博士,有壓倒一切的證據可以證明他從未離開屋頂;賈雷先生在古丘挖掘場值班;柯爾曼先生在哈沙尼。
「但是,我的朋友們,這些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都不像表面看來那樣好。我可以把雷德納博士不在現場的證明除外。絕對沒有疑問,他一直都在屋頂,直到命案發生一小時又一刻以後他才下來。
「但是,是否可以十分確定賈雷先生一直都在古丘挖掘場?
「在命案發生時,柯爾曼先生實際上下直都在哈沙泥嗎?」
比爾-柯爾曼的臉紅了。他張開嘴,然後又閉上,不安地四下裡望望。
賈雷先生的表情沒變。
白羅口齒伶俐地繼續說下去。
「我也考慮到另外一個人。我覺得這個人如果到了極激動的時候,可能會殺人。瑞利小姐有勇氣、有頭腦,也有一種相當無情的性格。當瑞利小姐同我談起那死去的女人時,我開玩笑地對她說,我希望她有一個不在犯罪現場的辯解。我想當時瑞利小姐就會覺得出,至少在心裡有殺人的意圖,至少,她馬上說了一句很愚蠢、毫無意義的謊話。她說她那天下午在打網球。第二天我偶然同詹森小姐談話才知道瑞利小姐在命案發生時根本不是在打網球,實際上她就在這房子的附近。我想瑞利小姐如果與這個命案無關,她也許能告訴一些有用的資料。」
他停下來,然後很鎮靜地說:「瑞利小姐,請你告訴我那天下午你實在看到什麼,好嗎?」
女孩子沒有立刻回答。她仍望著窗外,並未回過頭來。當她說話的時候,那是一種超然的、慎重的聲音。
「我午飯後騎馬出去,到挖掘場去。我到那裡的時候大約是兩點差一刻。」
「你在挖掘場找到什麼朋友嗎?」
「那裡除了那個阿拉伯工頭以外似乎沒有一個人。」
「你沒看見賈雷先生嗎?」
「沒有。」
「奇怪,」白羅說,「魏利葉先生在同一天下午到那裡去的時候也沒有看見。」
他瞧瞧賈雷,想讓他說點話,但是後者既未動一動,也沒說一句話。
「你有什麼解釋嗎?賈雷先生?」
「我去散步過,沒有什麼有趣的事發生。」
「你是朝那個方向去散步的?」
「在下面河邊上。」
「不是往回家的路上走吧?」
「對了。」
「我想,」瑞利小姐說,「你是等候一個人,那個人沒來吧?」
他瞧瞧她,但是沒回答。
白羅沒有逼著問下去。他再對那女孩子說。
「你看到其他什麼情形嗎?小姐?」
「看到的,我到離考察團房子很遠的地方時,就注意到考察團的旅行車在那乾涸的河道上停下來。我想那件事有點怪,然後我看到柯爾曼先生。他低著頭走,彷彿是在尋找什麼。
「你要注意,」柯爾曼先生突然說,「我——」
白羅做一個很有威嚴的手勢叫他停下來。
「等等。瑞利小姐;你同他講過話嗎?」
「沒有,我沒有。」
「為什麼?」
那女孩子慢慢地說:「因為他不時驚慌地四下裡張望,顯得鬼鬼祟祟的樣子。他那樣子——我看了很不舒服,我就掉轉馬頭走開了,我想他不會看到我。我離他不很近,而且他一直專心做他的事。」
「你聽著,」柯爾曼先生再也忍不住不講話了,「那一個,我承認,看起來好像可疑,但是我有很好的解釋。其實頭一天我無意中把一個很好玩的圓筒石印放到衣袋裡,而沒有放到古物室——後來把那件事忘了。後來我發現到那東西不在衣袋裡——我不知道把它掉到什麼地方。我不想因這件事受到責罵,就決定悄悄地好好找一找。我想一定是在我往返挖掘場的時候把它掉到地上了。那天下午我在城裡急忙把事情辦完,然後派一個工人採購,叫他早點回去,便回來找。我把那輛旅行車藏到不會有人看見的地方,仔細找了一個多小時。就是那樣,也沒找到那個該死的東西!然後,我再跳上車子,開回考察團。」
「那麼,你沒有對他們說明真相?」白羅輕快地問。
「這個——在那個情況之下,自然會那樣辦,你覺得對嗎?」
「我不以為然。」白羅說。
「啊,算了吧——不要找麻煩——那是我的座右銘!但是你不能把這個當把柄,說我有嫌疑。我根本沒進院子,而且你也不會找到什麼人說我進來過。」
「那個,當然,就是困難的地方。」白羅說,「僕役們證明沒人由外面進來,但是我考慮之後忽然想到,那實在不是他們所說的意思。他們發誓說沒有生人進來,但是沒人問他們是否有團員進來過。」
「那麼,你去問他們好了,」柯爾曼說,「他們如果說是看到我或者是賈雷進來,我就是混蛋!」
「啊!可是這就引起一個相當有趣的問題了。毫無疑問的,他們會注意到一個生人進來。但是,如果是一個團員進來,他們會注意嗎?同仁們整天出出進進的。我想,賈雷先生或者柯爾曼先生可能進來過。僕人們的心裡不會記得這樣的事。」
「廢話!」柯爾曼先生說。
白羅泰然自若地繼續說下去:「在他們兩人之中,我以為賈雷先生的出出進進最不可能引起注意。柯爾曼先生那天早上開車到哈沙尼去了,那麼,他們以為他一定是開車回來,所以,他如果步行回來,就會讓人注意到。」
「當然是啊。」柯爾曼說。
瑞洽德-賈雷抬起頭來,他那深藍色的眼睛徑直地望著白羅。
「你是說我有殺人罪嗎,白羅先生?」他問。
他的神態很鎮定,但是他的聲音隱隱地含有兇惡的成分。
白羅對他一鞠躬、
「到目前為止,我只是帶諸位旅行——走向真相。我已經確定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所有的考察團同仁,列瑟蘭護士也在內——實際上都可能犯了殺人罪。他們當中有幾個犯罪的可能性很小,不過那是次要的事。
「我考察過『手段』和『機會』,然後,我就考慮『動機』,我發現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讓人認為有殺人的動機!」
「哎呀,白羅先生,」我急得大叫,「別懷疑我!怎麼,我是一個生人呀。我才剛剛到呀。」
「好,護士小姐,那不正是雷德納太太害怕的人物嗎?她不是怕一個外面來的陌生人嗎?」
「可是——可是——啊,瑞利大夫知道我的一切情形!是他建議找我來的!」
「他對你真正瞭解多少?大部分都是你自己告訴他的,以前曾經有騙子冒充醫院來的護士。」
「你可以寫信到聖克利斯妥弗醫院去查查。」我開始說。
「目前請你別講話好嗎?你要這樣爭論下去,我就不可能進行下去,我並不是說我現在懷疑你,我那樣說的意思只是要容許各種可能的揣測。你很可能不是你冒充的一種人。你知道,現在有許多男人喬裝改扮成女人,而且扮得很成功。年輕的威廉-巴斯納就可能是那種人。」
我正要再搶白他一句。哼,男人喬裝改扮為女人!但是他抬高嗓門兒急忙繼續說下去,他的態度是那麼斷然,因此,我想還是不要再說好些。
「我現在準備坦白地說——因此很不留情。這是不得不如此,我準備揭發這裡的隱私。
「我把這裡每個人的情形都檢查過、考慮過。首先是雷德納博士,我不久就認定他對妻子的愛是他生活的主流,他是一個受悲痛摧毀的人,列瑟蘭護士小姐,我已經提到過了,假若她是假扮的女人,那麼,她就扮得惟妙惟肖,令人歎為觀止。但是,我想我還是相信她確實是她所說的那種人——一個醫院來的非常能幹的護士。」
「得了,別瞎捧了。」我插了一句話。
「於是,我的注意力就轉到麥加多夫婦。他們兩個明明的處於極激動、極不安的情況中,我先考慮麥加多太太,她有能力害死人嗎?如果是的,那麼,什麼理由?
「麥加多太太的體格很弱。乍看起來,她似乎不可能有那樣大的體力能用一個沉重的石頭器具將像雷德納太太那樣的人擊倒。不過,假若當時雷德納太太是跪在地下的,那麼,至少在體力上說,那是可能的。一個女人要想誘使另一個女人跪下,有的是辦法。啊,不是用感情的方式!譬如說,一個女人或許可以將裙子邊撩起來,請另外一個女人替她把別針扣上。另外那個女人就會毫不懷疑的跪在地下這樣做。
「但是,動機呢?列瑟蘭護士曾經告訴我她看到麥加多太太對雷德納太太怒目而視。麥加多顯然已經拜倒在雷德納太太的石榴裙下。但是我以為我們不能只在妒忌這方面找到解答,我相信雷德納太太對麥加多先生實在不會感到一點興趣——而且,毫無疑問,麥加多太太已經注意到這個事實。她對她可能一時怒氣沖沖,但是談到謀殺,那得有更大的事情才能激她那麼幹。但是,麥加多太太本質上是一個慈母型的女人。我由她望著丈夫的樣子上可以看出,她不僅愛他,而且為他可以赴湯蹈火——不但如此——她已經想像到那樣的可能性,她永遠在提防別人,永遠感到不安。那種不安是為了他——不是為自己。等到我研究到麥加多先生的時候,我就可以相當容易地猜出有什麼麻煩,我設法證明我的猜想是對的,麥加多先生是一個有毒癮的人——他的毒癮已經到了極深的程度。
「現在我也許不必告訴你們大家,麻醉劑注射了一個很長的時間以後,結果會使人的道德感減弱不少。
「一個人受到麻醉劑的影響會做出一些事情,他開始有那個習慣以前做夢也想不到要做那種亭。也有一些情形,一個人犯了殺人罪——但是很難說他對於他做的事是否應該全部負責。關於這一點,各國的法律規定略有不同。有毒癮的殺人犯的主要特點就是對自己的聰明非常自負。
「我想麥加多先生在過去可能做過一件不名譽的事情,也許是犯過罪。他的太太總是想辦法隱藏住,雖然如此,他的事業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地步。如果他過去的事傳播出去,麥加多就完了。他的妻子總是對這件事非常擔心。但是,還有雷德納太太要對付。雷德納太太的頭腦非常機靈,而且極愛權勢。她甚至會設法引誘他推心置腹地把什麼秘密都告訴她,這樣正好投合她的特別性格,那就是她知道了一個秘密,她可以隨時揭發,立刻就會產生不幸的後果。
「那麼,這就是麥加多夫婦可能有的殺人動機。我相信,麥加多太太為了保護她的丈夫,她會毫不遲疑地做任何事情。她和她的丈夫都有過機會——那就是院子裡沒有人的那十分鐘。」
麥加多太太叫道:「那不是實在的情形!」
白羅不理會她。
「其次,我就考慮詹森小姐。她可能殺人嗎?
「我以為她可能,她這個人有堅強的意志和鋼鐵似的自制力,這樣的人永遠在克制自己——終有一天這種自製的水閘會衝破!但是,如果詹森小姐犯殺人罪,那就一定是與雷德納博士有關。她如果感覺到雷德納太太確實會毀了他的一生,那麼,她內心深處那種深切的、未曾公開承認的妒忌就會抓住這個好機會。這是一個似乎有理的動機,可以把妒忌盡情發洩出來。
「是的,詹森小姐顯然有殺人的可能。
「然後,就是那三個年輕人。
「先看看卡爾-瑞特。假若考察團裡有一個團員可能是威廉-巴斯納,那麼瑞特就是那個最可能的人。但是,假若他的確是威廉-巴斯納,那麼他一定是一個才藝出眾的演員!假若他就是他自己,他有殺人的理由嗎?
「由雷德納太太看來,卡爾-瑞特太容易征服,不是一個好獵物。他會立刻匍匐在地下崇拜她。雷德納太太輕視這種不加辨別的崇拜方式——而且這種逆來順受的可憐蟲態度往往會使女人表現出她的最壞一面。雷德納太太對待卡爾-瑞特的方式表現出實在是故意用殘酷的手段,她老是忽而嘲笑他,忽而刺激他。她使那個可憐蟲非常痛苦。」
白羅忽然停下來,用一種講知心話的態度,親切地對那年輕人說。
「我的朋友,把這話當做給你的一個教訓吧。你是一個男子漢,那麼,你的行為就得像男子漢一樣!一個男子漢奴顏婢膝地討好女人是違反自然的,女人與自然幾乎有完全相同的反應!記住,拿起你能夠到的最大的碟子對著一個女人的頭扔過去,比每當她望你一眼時,你就像女人似的搖尾乞憐好。」
他不再用私人談話的態度,改用他那講演的方式。
「卡爾-瑞特會不會讓她刺激到極痛苦的程度,以致於反抗她,結果把她打死?癰苦會給人一個奇怪的影響。不能肯定他說情形不是如此!
「其次是威廉-柯爾曼。他的行為,瞧瑞利小姐的說法,的確是可疑的。假若他就是兇手,就只可能有一個原因:他那樂天的個性裡面隱藏一個威廉-巴斯納的個性,我認為威廉-柯爾曼本人不會有兇手的性格,他的毛病也許在另一個方面。啊,也許列瑟蘭護士猜出是什麼吧?」
那個究竟是怎樣做法?我相信我當時並未露出彷彿是在想什麼。
「其實我沒猜想什麼。」我說,有點猶豫。「但是,假若真是這樣。柯爾曼先生確實親口說過,他可能成為第一流的偽造專家。」
「說得很中肯。」白羅說,「所以,假若他仿造那些信,絲毫不會有困難。」
「聽著!聽著!聽著!這就是所謂『誣陷』。」
白羅繼續說下去:「至於他是不是威廉-巴斯納,這種事情是難以證明的。但是柯爾曼先生談到過一個監護人——不是父親——那麼,就沒有確實的證據可以否決我的想法。」
「胡鬧!」柯爾曼先生說,「你們大家為什麼聽這傢伙這樣打擊我的話呢?」
「這三個年輕人,現在只剩下愛莫特先生了。」白羅繼續說,「他也可能是威廉-巴斯納假扮的。如果他可能要除掉雷德納大大,不管個人方面的原因是什麼,我不久就發現到我沒辦法從他的口中找出答案。他守密的能耐是出人意外的。我們沒有絲毫辦法能激動他或騙他暴露本來面目。在所有團員之中,唯有他對雷德納太太的個性判斷得最正確、最冷靜。我以為他始終瞭解她確實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是,她的個性給他一些什麼樣的印象,我沒辦法發現。我想,雷德納太太本人可能讓他這種態度刺激得火冒三丈。
「我可以說,在所有團員之中,就個性與能力而言,我覺得愛莫特先生最適合圓滿地完成一個殺人任務,不但手法聰明,時間也計劃得非常準確。」
愛莫特先生這才把眼光由自己的靴尖上抬起來。
「謝謝你。」他說。
他的聲音似乎只含一點點感到有趣的意味。
「我的名單上最後兩個名字是瑞洽德-賈雷和拉維尼神父。
「按照列瑟蘭護士和其他幾個人的證詞,賈雷先生和雷德納太太彼此之間有惡感。他們兩人都勉強裝得客客氣氣。另外一個人,瑞利小姐,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她認為他們兩人那種不自然的客氣態度有迥然不同的原因。
「我不久就覺得,毫無疑問的,瑞利小姐的想法是正確的。我是利用一個簡便的辦法得到這個確切的結論:我想法子激得賈雷先生不顧一切,毫不防備的說出一套話。那並不難。因為我不久就看出他正處於一種極緊張的狀態。其實,他以前——現在也是——幾乎已經完全崩潰了。一個人的痛苦已經忍受到不可再忍的程度時,他就沒有多大力量抵抗。
「賈雷先生的防線幾乎立刻就崩潰了。他對我說一態度很真摯,我絲毫不懷疑——他憎恨雷德納太太。
「毫無疑問,他說的是實話。他確實恨她,但是,他為什麼恨她呢?
「我已經說到一種女人具有足以惹禍的魔力。但是,男人也有那樣的魔力!有一種男人能夠毫不費力地使女人迷上他們。這就是現在大家稱為『性感』的力量。貿雷先生充分地具備這個特點。一開始他對他的朋友兼僱主忠心耿耿,但對他的大太漠不關心。這就不合雷德納太太的脾氣。她必須支配一切。於是,她就著手使他成為她的俘虜。但是,我相信,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件預料不到的事發生了。她自己,也許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為一種勢不可當的感情征服,成為一個犧牲品。她墜入情網——真正的墜入情網——愛上瑞洽德-賈雷。
「他呢——不能抗拒。這就是他一直忍受的,那種神經緊張的實在原因。他這個人讓兩種敵對的情感折磨得不成人樣。他愛露伊思-雷德納——是的,但是他也恨她。他恨她是因為她破壞了他對好友的忠誠。一個被迫違反自己的心意而愛上一個女人的人,他的恨已經達到舉世無匹的程度。
「我這裡已經找到我所需要的動機。我相信,在某一種時刻,瑞洽德-賈雷可以做的一件最自然的事就是用他最大的杏力向那迷住他的那個美麗面孔重重一擊。
「我一直相信露伊思-雷德納的命案是一種情殺案。我以為賈雷先生就是犯這種罪的理想兇手。
「現在就留下另外一個可以冠上兇手罪名的人——拉維尼神父。關於那個由窗外向內窺探的陌生人,拉維尼神父的說法和列瑟蘭護士的說法有一些差別。這件事便把我的注意直接轉移到那位神父身上。不同的證人提出的說明都有一些差別。但是這一次的差別很大。而且,拉維尼神父堅持那個人的特點——斜視眼_應該讓我們更容易辨認那個人。
「但是不久我就覺得列瑟蘭護士把那個生人形容得實際上相當確切,可是拉維尼神父的說法顯然不是那樣。看起來彷彿是拉維尼神父有意引我們往錯誤的方向想——彷彿他不希望那個人讓我們捉住。」但是,情形假若如此,他必定知道一些這個奇怪人物的事。他已經讓人看到同那個人談話。但是他們談些什麼,他的說法只是他的一面之辭。
「那個伊拉克人在列瑟蘭護士和雷德納太太看到他的時候在做些什麼?想窺探窗裡的情形——雷德納太太的窗,這是她們這樣想的。但是,我曾經走過去站在她們所說的地方看過。我發現那也一樣可能是那古物室的窗。
「以後的那一天,發出一個警報。有人在古物室。雖然如此,沒有發現丟了什麼東西。我覺得很有趣的一點,就是雷德納博士趕到的時候,他發現拉維尼神父已經先在那裡。拉維尼神父說他看見那裡有燈光。但是,那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辭。
「我開始對於拉維尼神父感到好奇了。前幾天我曾經推測拉維尼神父也許是佛瑞德瑞克巴斯納。那時候雷德納博士就一笑置之。他說拉維尼神父是一個著名的人物。我就提出我的意見。據我推測,佛瑞德瑞克巴斯納有差不多二十年的時間開創一個事業。只要換個名字,到了這個時候,他可能已經成為名人。不過,我仍然以為他不會把那當中的一段歲月消磨在一個修道院。於是,一個比較簡單的答案出現了。
「拉維尼神父來此以前,考察團裡有人一看見他就認出是誰嗎?顯然沒有。那麼,為什麼不是有人扮作那位神父呢?我發現有一封電報拍到迦太基。本來比爾德大夫打算同考察團一起來,可是突然病了。還有比偷看一封電報更容易的事嗎?至於工作,考察團裡沒有另一個銘文專家。一個聰明人只要對銘文一知半解,就可能冒充專家混進來。到現在為止,沒有多少碑文和銘文要翻譯。我的印象是,拉維尼神父的見解讓人覺得很特別。
「看情形,拉維尼可能是一個騙子。
「但是,他是佛瑞德瑞克嗎?「不知為什麼,情形似乎不是那樣。實在的答案似乎要往一個不同的方向去找。
「我同拉維尼神父有過一次長談。我是一個實踐的天主教徒,所以我認識許多神父和修道院的人。我發現拉維尼神父談話之間聽起來不像真是一個神父。但是,在另一方面,我覺得在另外一個迥然不同的行業之中,他倒是一個常見的人物。我常常碰到這樣的人——但是他們不是宗教團體的人,絕對不是的!
「於是,我就開始打電報。
「後來,列瑟蘭護士無意之中給我一個很有價值的線索。我們正在古物室檢查那些金飾品。她忽然提到一個金盃上面附著一些蠟的痕跡,我呢,我就說,『蠟嗎?』拉維尼神父呢,他說『蠟?』只聽到他那腔調就夠了。我忽然靈機一動,馬上曉得他方才在那裡做些什麼了。」
白羅停頓下來,直接對雷德納博士說:
「先生,我很遺憾。我可以告訴你,那古物室的金盃、金匕首、髮飾,和一些其他的東西不是你發掘出來的真品。那都是用蠟模電鑄術仿製得非常聰明的銅器。我剛剛由我收到的這封口電中知道拉維尼神父不是別人,正是勞列-孟尼爾——法國警察熟悉的一個絕頂聰明的賊。他專門偷竊博物院的藝術品和其他一類的寶物。同他串通的是阿里-尤塞夫,一個半土爾其人。此人是第一流的珠寶匠。過去,羅浮官博物館有些東西曾經讓人發現到是贗品——後來他們發現到每一次都有一個著名的考古學家——以前館長看到而認不出的人——都在訪問博物館時接觸過那些贗品,但是一問到這件事,這些有名的人物都否認在館方所說的那個時候來參觀過!我們首先知道孟尼爾的事,就是在那個時候。
「我發現當你的電報到的時候,孟尼爾正在突尼西亞準備在修道院下手偷竊。拉維尼神父當時生病,不得不拒絕你的邀請。但是孟尼爾想法手弄到那個電報,掉換一封接受邀請的電報。他這樣做十分安全,即使修道士們在一個報紙上看到拉維尼神父在伊拉克的消息(那種事本身就是不大可能的),他們只會覺得那是報紙消息不確實,這也是常有的。
「孟尼爾和他的同謀到了。他的同謀由外面偵查古物室情形的時候讓人看到。他們的計劃是由拉維尼神父用蠟印出古物的模型,再由阿里以聰明的手法製造複製品。總是有一些收藏家出高價購買真的古物,而不會問什麼令人難堪的問題。拉維尼神父會負責達到以贗品掉換真品偽的目的——在夜晚做更好。
「當雷德納太太聽到他的聲音發出驚呼時他在做些什麼,這是沒有疑問的。他能怎麼辦呢?他連忙編了一句謊話,說他看到古物室有燈光。
「他的話,照你們的說法,頗能讓人『信以為真』。但是雷德納太太不是傻瓜。她也許記得那個金盃上有蠟的痕跡,於是,她就由這些事實推測到正確的結論。假若她知道了,她會怎麼辦呢?現在不立刻表現出來,要等到以後向拉維尼神父透露一兩句話暗示他,看到他的狼狽樣子,引以為榮。這樣做不是正合她的脾氣嗎?她會讓他知道她已經懷疑他——但是不讓他知道她知道這回事。這也許是一個危險的遊戲,但是,她喜歡危險的遊戲。
「也許她那個遊戲玩得太久。拉維尼神父看出實情,於是不等她發現他打算怎樣,便先下手為強。
「拉維尼神父是勞列-孟尼爾——一個賊。他也是——一個兇手嗎?」
白羅在屋子裡踱來踱去。他掏出手帕揩揩腦門上的汗,然後繼續說下去。「那就是我今天早上所處的情勢。當時我看出有八個明顯的可能性,可是我不知道其中那一個是對的。我仍然不知道誰是兇手。
「但是謀殺是一種習慣。那個男人或者女人殺了一次,還會再殺人。
「在我的內心深處一直有一種感覺,這些人當中可能有人知情,卻守口如瓶——他所看見的事會使兇手現出原形。我同列瑟蘭護士到屋頂上詹森小姐站過的地方站著。她由那裡可以看見院子,那個拱門,這房子北面那一邊,和兩個團員。她說的話與瑞特先生或者拉維尼神父有關嗎?
「我幾乎立刻就想出一個解釋。假若一個陌生人由外面進來,那就只有喬裝改扮才能辦到。只有一個人的外表可能是裝扮的。一個生人戴一頂硬殼太陽帽、太陽眼鏡,裝上黑鬍子,穿上修道士穿的棉質長袍就可以進來,不會使僕人發現有陌生人進來。
「那就是詹森小姐的用意嗎,或者是她知道的還更多?她發現到拉維尼神父完全是喬裝改扮的嗎?她知道他並不是他冒充的那個人嗎?「「根據我對於拉維尼神父的瞭解,我大有認為那個謎已經解答的感覺。勞列-孟尼爾是兇手。他為了要滅口,使她不能揭發她,才把她害死。現在他發現到另外一個人看透了他的隱密。她也得除掉。
「這樣一切都可以說明了,第二個命案——拉維尼神父逃之夭夭——去掉了長袍和鬍子(不用說,他和他的朋友帶著很好的護照,以旅行客人的身份,穿過敘利亞,逃跑了)。還有他把那個有血跡的石磨放到詹森小姐床下那回事,都可以說明了。就像我說的,我覺得幾乎滿意了——但是還不十分滿意。因為圓滿的解答必須可以說明每一件事實——而這個解答卻不能、
「例如,這種解答不能說明詹森小姐臨死時為何說『那窗子——那窗子』,不能說明她為何為了那封信突然哭泣;不能說明她在屋頂上的心理狀況——她為什麼害怕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她為什麼不肯告訴列瑟蘭護士她當時在懷疑,或者知道什麼?
「假若如此,那個人就有性命危險。
「我擔心的主要是列瑟蘭護士。她這個人精力旺盛、頭腦活潑,而且好奇。我很擔心她發現的事已經太多,恐怕會影響到自身的安全。
「的確又出了另一個命案。這是你們大家都知道的。但是遇害者不是列瑟蘭護士——卻是詹森小姐。
「我本來以為我已經純粹用推理的方式得到正確的答案了。但是現在可以確定,由於詹森小姐的命案,我就可以更快地得到答案。
「首先,我們去掉了一個有嫌疑的人一一詹森小姐本人——因為我絕對不相信自殺的說法。
「現在讓我們討論一下這第二個命案的種種事實。
「第一個事實:星期天晚上,列瑟蘭護士發現詹森小姐在哭,同一個晚上,詹森小姐燒掉一封信的一個片斷。那上面的筆跡和那些匿名信上的一樣。
「第二個事實:詹森小姐遇害的前一天晚上讓列瑟蘭護士看到站在屋頂上。列瑟蘭護士形容她當時的情形是驚駭得令人難以相信。護士小姐問她怎麼啦,她說:『我已經看出一個人如何可以由外面進來——而且誰也不會猜想到他是這樣進來的。』除此以外她不肯多說。當時拉維尼神父正穿過院子出去,還有瑞特先生在攝影室的門口。
「第三個事實:詹森小姐被發現到奄奄一息,她唯一能說出來的話就是『那窗子——那窗子』。
「那些是事實。這些是我們面對著的問題:那些信的真實性如何,詹森小姐由屋頂上看到什麼?她說『那窗子——那窗子』是什麼意思?
「好吧,讓我們先談第二個看起來最容易解答的問題吧。
「我方纔所說的那個解答符合表面上的事實,但是,不能符合心理方面的條件。
「於是,後來,我站在屋頂——心裡揣摩著這三點——那些信、屋頂、窗戶,於是,我看出來了——正是詹森小姐看出來的!
「這一次,我所看到的就可以說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