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吧。」
我拿著帆阪做的冰袋敷臉,佯裝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全身關節痛到不行,連大衣也脫不下來。
冬繪從剛才起就坐在辦公室沙發的一角垂頭喪氣,沉默不語地擤著鼻涕。帆阪很擔心她,一直待在角落裡看著。其他人都回去了。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被嚇到……再也沒有什麼比小學生開手排車更恐怖的了。」
四菱商社的人暫時不會找到這裡來。我剛從醫院返回時,已經給四菱老闆打過電話了——「向您借的服務器馬上就歸還,請勿掛心。不過,若是您那邊有什麼奇怪的舉動,所有資料就會立刻送到聱方手上……」不知道四菱會不會乖乖聽話,或想出什麼對策,不過,現在應該還有點時間。
「我通通告訴你……」
冬繪低垂著臉,沙啞地回答。
接著,她開始結結巴巴地說起至今為止的事情經過。令人相當難過的是,根據她的解釋,證明「地下之耳」的老闆所說的都是對的。同時,我也終於明白了東平遞給冬繪那張鑽石Q的意思。
冬繪真的是為了錢欺騙我、利用我。
「你第一次在車站叫住我,當天我就跟老闆——四菱說了。我拿出你給我的名片,說明整件事的經過。」
「那傢伙當時怎麼說?」
我努力佯裝平靜地問道。
「他說,正好,就把你當成下一個目標。」
「目標?」
我一反問,冬繪便說出連我也沒料到的內幕。
「你也知道最近東京都內的偵探事務所一家家倒閉吧?那都是四菱商社幹的好事。勒索客戶,掠奪錢財的惡行,已無法滿足四菱老闆,於是他把目標轉向同行。他說要讓同行倒閉,提升四菱商社的業務量。四菱想出來的方法很簡單,他派四菱商社的人到同行的公司臥底,然後在該偵探事務所每次接受委託時,臥底就寄匿名信給調查對象,提醒對方被誰盯上了。」
「哈……也就是全部拆穿嗎?」
「對。這麼一來,那家偵探事務所就無法從客戶那裡收取報酬。」
「原來如此……」
如果所有委託都發生這種情況,小規模的偵探事務所很快就會經營不下去吧。
「幻象偵探事務所也是他的目標?」
冬繪點點頭。
「因為你很有名,所以四菱也很慎重地等待時機,其實他原本不打算出手,但是,因為你主動找我,所以……」
「求之不得嗎?」
「沒有人會想到自己找來的員工居然是內奸吧?」
的確沒錯。冬繪答應我的要求,加入偵探事務所時,我完全沒有懷疑她。
「所以事情才會進行得那麼順利啊!」
那天,縱使我提心吊膽地找她說話,她還是在當晚就接受了我的邀請。那時候,我就該注意到有問題了。
「四菱商社答應給我巨額報酬。」
冬繪具體說出幻象偵探事務所倒閉時,她可以從四菱商社領到的報酬。那是一個讓我相當吃驚的數字,可以買好幾輛MiniCooper。
「但是……這也太奇怪了吧,為什麼毀掉一家破舊的偵探事務所,可以拿到那麼多錢?對四菱商社而言,應該很不划算吧!」
「當時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不過經過今天的事,我大概明白了……我想,一定是因為你是野原大叔的徒弟。」
「什麼嘛!四菱的想法也太乖僻了吧。」
我雖然這麼說,但也稍微能理解了。
我望向乖乖待在角落的帆阪。他好像察覺到我的想法,連忙搖頭。
「我只是單純的職員,不會做出那種謀反的事。」
「我相信你。」
我重新回頭看著冬繪。
「那麼,根據原本的計劃——四菱商社應該會寄匿名信給我這次調查的對象黑井樂器吧?告訴他們,谷口樂器雇我去調查盜用樂器設計的證據,然後我的工作就會泡湯,巨額的報酬也飛了。」
「本來應該是那樣,但是……」
「黑井樂器發生了命案,我自己放棄報酬,取消這件案子,四菱商社的算計也全被打亂了。」
冬繪點點頭,然後首次抬起頭正視我。
「不光是那樣,意料之外的事情還有一件。」
她彷彿在心底做了某種決定,略微低頭後開口了。透過光線,我隱約看到她的嘴唇有一道很深的傷口。
「我發現自己真的想在這裡工作。前天,我打電話到四菱商社,鼓起勇氣表達我的意願。結果,今天早上,事務所的人突然闖進我家,強行把我押上車……」
我依稀記得前天在冬繪住的大樓附近偷聽她的聲音時,聽到她在講電話,原來講的就是這個啊。還有,四菱今天對冬繪說的內容被烏鴉叫聲干擾,我沒聽清楚。
(你真的打算□□□的□□□嗎嗎?)
「原來如此,他講的是『你真的打算去三梨的偵探事務所嗎?』……」
「什麼?」
「沒有,沒事。你說你真的想在這裡工作?」
我把話題轉回來。
「是,是真的。有一次我們在這裡吃火鍋,我不是說過嗎?我想離開四菱商社,其實有一部分是真的。從來沒有人讚美過我的眼睛,玫瑰公寓的人都很友善,我……」
「等一下。」
我舉手阻止冬繪,她有點困惑地眨著眼。
「有兩件重要的事我想先確認一下。」
冬繪輕輕地點頭,等我繼續說下去。
我……不打算繼續跟殺人兇手交往。
而且……我也不打算原諒七年前逼秋繪自殺的人。
先從哪一件開始確認呢?我有點猶豫,轉動眼珠,看到從四菱商社搶來的服務器就扔在地上。
「從舊的開始好了。」
我重新面對服務器,插上插頭,開啟電源。
「那個……我可以待在這裡嗎?」
帆阪提心吊膽地問道。我點點頭回答:
「不是有句話說,要死就死得痛快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