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聖殿教堂很近的一條堆滿垃圾的巷子裡,雷米-萊格魯德將那輛「美洲虎」豪華轎車停在一排工業垃圾箱後面。他關掉馬達,查看周圍的動靜。巷子裡空無一人。他這才踱出車門,向車的尾部走去,然後鑽進乘客室,那位修道士就被捆在那裡。
當被綁在車子後面的修道士察覺雷米出現在身邊時,他彷彿剛從癡迷的祈禱中驚醒過來。他紅色的眼睛充滿了好奇,而不是恐懼。整個晚上,雷米對這位修道士竟能夠如此安之若素留下深刻的印象。一開始,這位修道士在「陸虎攬勝」車裡還掙扎了幾下,然而此刻,他似乎已經接受了命運的安排,變得聽天由命起來了。
雷米鬆開衣領上的蝴蝶結,解開了高而漿硬的翼狀領,感覺彷彿多年來第一次能夠如此自由地呼吸。他走到豪華轎車裡的吧檯,給自己倒了一杯「司木露」牌伏特加酒。他一口氣乾了一杯,接著又喝了第二杯。
很快我就可以成為有錢的閒人了。
雷米在吧檯的櫥櫃裡搜尋了一通,發現了一把用於標準服務的開酒瓶道具,便「啪」的彈出其鋒利的刀刃。這種刀具,通常是被用來切開粘貼在高級酒瓶木塞上的金箔片的,但今天早上,它可以用來發揮更大的作用。雷米轉過身,面向塞拉斯,將閃爍著寒光的刀刃舉起來。
那雙紅色的眼睛,即刻閃過了一絲恐懼。
雷米微笑著朝車子後面移去。修道士畏縮著,企圖掙脫身上的束縛。
「別動。」雷米舉起刀,低聲地說。
塞拉斯不敢相信上帝對他竟然如此的殘忍。儘管在肉體上,他正遭受著被捆綁的痛苦,但他卻能將它當成一次精神上的考驗。他告誡自己,只要他遭受磨難的脈搏還在跳動,就不能忘記耶穌基督曾經遭受過的苦難。整個晚上他一直在祈禱自由。然而現在,當那把刀就要砍下來時,他不由得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鑽心的痛苦即刻穿透了他的肩胛骨。他大聲哭起來,無法相信自己會死在這輛豪華轎車的後面,卻無法保護自己。「我在為上帝效勞。教主曾說過上帝會保護我哩。」
塞拉斯感覺一股使他倍感疼痛的熱氣正從他的後背與肩膀出瀰漫開來,他想像自己鮮血流遍全身的樣子。這時,他的膝蓋又像被撕裂般的疼起來。他覺得這種熟悉的、能使知覺趨於麻木的痛苦——這是身體抵抗痛苦時產生的自我防禦機制——又發作了。
那股令人痛徹心肺的熱氣此刻已經瀰漫了塞拉斯的全身。他將眼睛閉得更緊了,他不願意在臨死之前,看到要殺死自己的兇手。他想到了更加年輕的阿林加洛沙主教,他站在西班牙的小教堂前……那座教堂是他和塞拉斯親手建造的。那是我生命的起點。
塞拉斯感覺身體像著了火一般。
「喝點什麼吧。」這位身著晚禮服的男人操著法國口音低聲說道:「這有助於改善你的血液循環。」塞拉斯驚訝地睜開了眼睛。他模糊地看到,有人俯過身,遞給他一杯液體。地上的刀片並無血跡,旁邊躺著一堆被撕得粉碎的電纜線。
「把這個喝了吧。」那人又說了一遍。「你覺得痛,是因為血液都流到你的肌肉裡去了。」
塞拉斯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再像先前那樣劇烈地跳動,只是像被什麼東西蜇了一般地疼痛。伏特加的味道實在是不敢恭維,但他還是把它喝了。他的心裡充滿了感激。命運給了今晚遭受厄運的塞拉斯一個眷顧,但上帝只要舞動他慣於創造奇跡的雙手,就能將問題全部解決了。還好上帝沒忘記我呢。
塞拉斯知道,阿林加洛沙主教或許會說:「這是上帝在干預啊。」
「我早就想放你走了,」雷米充滿歉意地說:「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先是警察來到了維萊特莊園,接著我們又飛到了比金山機場。直到現在,我才有機會把你放了。塞拉斯,你明白嗎?」
塞拉斯畏縮了一下,很是驚訝:「你認識我?」
僕人笑了。
塞拉斯坐起來,摩挲著僵硬的肌肉,他的情感如翻江倒海一般,其中有難以置信,有感激,也有迷惘。「你——你是教主吧?」
雷米搖搖頭,聽他這樣說,不禁笑起來:「我倒希望自己有那般神通。不,我不是。我跟你一樣,也在為他效勞。教主經常誇你哩。我叫雷米。」塞拉斯大吃一驚:「我不明白,如果你在為教主做事,那蘭登為什麼要將拱心石帶到你家來呢?」
「那不是我的家,是研究聖盃歷史、世界最著名的歷史學家雷-提彬爵士的家。」
「但你住在那裡呀。是不是——」
雷米笑了笑,似乎對蘭登躲到提彬爵士家裡這種明顯的巧合,並不感到有什麼為難。「這完全是可以猜到的。羅伯特-蘭登有拱心石,而他又需要別人幫助,於是他跑到雷-提彬爵士家裡來,還有什麼比這更合情合理的解釋嗎?我恰好住那裡,所以教主才會先來找我。」他停了停:「你怎麼知道教主清楚聖盃的來歷?」天色漸漸亮了,而塞拉斯頭也有點暈。教主竟找了一位對雷-提彬爵士的行蹤瞭如指掌的僕人。真是聰明過人。
「我還有很多沒跟你說。」雷米把那支裝滿子彈的德國黑克勒暨科赫公司生產的手槍遞給了他,然後走進敞開著的隔離間,從手套箱裡找出一把小小的、巴掌大的左輪手槍。「不過首先,我們還有許多事情得去做呢。」
法希上尉從停泊在比金山機場的運輸機裡走了下來,他仔細聆聽肯特警察局的檢查官講述剛才在提彬的停機庫裡發生的事情,卻是滿腹狐疑。
「我親自到飛機上查過了。」長官辯解道:「裡面什麼人也沒有。」他的語調變得專橫起來。「我要再說幾句,如果雷-提彬爵士起訴我,那我——」「那你問過那個駕駛員沒有?」
「當然沒有,他是個法國人,而我們的權限要求——」
「帶我到飛機上去。」
法希來到停機庫,不消一分鐘,他就在那輛豪華轎車停過的附近過道上找到了一灘可疑的血跡。他走到飛機的旁邊,用力地拍打它的機身。
「開門,我是法國警察署的上尉。」
那名受驚的駕駛員慌忙打開機艙,將舷梯放了下去。
法希登上飛機。三分鐘以後,他借助手中的武器,終於迫使駕駛員全招認了,其中還提到被綁起來的修道士,即那位白化病患者。此外,他也知道駕駛員看到蘭登和索菲把什麼東西——好像是木盒子之類的東西——放進了提彬的保險箱。儘管駕駛員說不知道盒子裡放了什麼,但他承認,這只盒子在從法國飛往倫敦的途中,一直是蘭登注目的焦點。「把保險箱打開。」法希命令道。
駕駛員嚇壞了:「可我不知道密碼啊。」
「那我就幫不了了,我本來還想讓你保留駕駛飛機的執照呢!」
駕駛員絞纏著雙手:「我在這裡認識一些維修工。說不定他們可以在上面鑽個洞呢。」
「那我給你半小時的時間。」
駕駛員一個箭步跑去找無線電設備。
法希大步走到機艙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天色尚早,然而他還沒有睡個好覺,所以這杯酒很難讓他熬到中午。他坐到高級靠背椅上,閉上眼睛,試圖將眼下發生的事情理出個頭緒來。肯特郡警察局犯下的大錯也許會讓他付出昂貴的代價。現在,大家都在注意一輛黑色的「美洲虎」豪華車。法希的電話響了起來,而他是多麼希望能有片刻的清靜。「喂?」
「我在飛往倫敦的路上。」阿林加洛沙主教說道:「一小時後就到。」
法希坐起來:「我還以為你是去巴黎呢。」
「我放心不下,所以才改變了計劃。」
「你不應該這樣的。」
「你找到塞拉斯沒有?」
「還沒有。綁架他的那些人在我到來之前就騙過了當地警察,跑了。」阿林加洛沙主教火氣騰地冒了上來:「可你向我保證,說你會截住那架飛機吶。」
法希壓低嗓門:「主教,考慮考慮你眼前的處境吧,我告訴你,你今天不要來考驗我的耐心。我會盡快找到塞拉斯和其他人的。你在哪裡下的飛機?」
「稍等一會。」阿林加洛沙摀住話筒,然後又跑了回來:「駕駛員打算通過在倫敦希思羅機場的檢查。我是他唯一的乘客,但我們重新改變航向並沒列入原來的飛行計劃。」
「那你叫他飛到肯特郡的比金山機場來,我會讓他通過檢查。如果你著陸時我不在,我會派車去接你。」「謝謝。」
「主教,照我剛才說得去做準沒錯,記住,並不是只有你在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這樣,事情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