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切爾·塞克斯頓沿冰川在漸濃的夜色中走著,心裡越來越覺得恐懼。那些令人不安的形象在她腦海中翻騰著——隕石、發出磷光的浮游生物,還有如果諾拉·曼格的冰體心數據出錯會帶來的後果。
十分鐘後,雷切爾和其他人點燃了四盞照明燈,距離旅居球大約兩百五十碼。諾拉不做任何提醒,陡然剎住了腳步。「就是這裡了。」她說道,聽起來像個用占卜杖神秘地感覺到
鑿井的最佳地點的算卦先生。
雷切爾扭過頭,向上瞅了一眼身後的斜坡。照明燈排成一條筆直的線,像是精心劃出來的跑道。諾拉的高超技能令雷切爾深感欽佩。剎那間,最遠處的那團燈光引起了她的注意。燈光消失了,似乎有樣東西經過,遮住了那片亮光。可是過了一會兒,燈光又出現了。雷切爾頓時感到一陣不安。
諾拉固定好雪橇,卸下探地雷達,放在冰川上,然後打開了雷達的電源。「我要利用一種回聲定位法獲取冰窟周圍的冰蓋的截面圖。」她喊道,「這台機器的內在程序系統會生成一張冰川截面圖,然後打印出來。只要有一點海冰都會以陰影的形式顯現出來。」
為了校正發射機,諾拉沿斜坡重新回到了燈光恰好照不到的地方,與照明燈成一條直線地站著。
托蘭調整好探地雷達設備之後,揮了揮手,喊道:「準備就緒!」
諾拉最後抬頭看了一眼這個斜坡,對這條被照亮的回去的路充滿了感激。可就在她留神一看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有那麼一瞬間,最近的那盞照明燈一下子不見了蹤影。諾拉還沒來得及為燈熄滅了而發愁,那盞燈又重新出現了。即使諾拉不相信,可還是認為有樣東西從那盞照明燈和她所在的位置之間穿行而過。無疑,這會兒誰也不會待在戶外,她斷定,一陣狂風使燈焰瞬間失去了光亮而已。
諾拉走到雪橇上的控制設備旁,按了個按鈕。探地雷達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嗡嗡聲,緊接著就沒有了聲響。「很好,」她說道,「完成了。」
當諾拉站在照明燈近旁,展開圖紙以檢驗那些數據時,紙上的圖像竟嚇得她直往後縮。
「噢,天哪!」諾拉瞪大了雙眼,簡直無法相信她所看到的東西。她怎麼也沒有料到會看見一個淺灰色的模糊人影漂浮在接近洞底的地方。她一下子變得極度驚恐。「天哪……冰窟裡有具屍體。」
大家嚇得目瞪口呆。
「是……明,」諾拉輕聲說道,「他一定是滑了進去……」
諾拉·曼格決不會想到,當沿著冰窟朝下看時,她看見了別的東西。
採掘隕石的冰窟下面的冰塊……
諾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最初還以為是掃瞄器出毛病了。緊接著,她更加仔細地察看著這個畫面,一下子恍然大悟,心中開始覺得忐忑不安,感覺狂風暴雨正向他們襲來。
真相陡然大白於天下。她彷彿醍醐灌頂,不能自已,將明的事完全拋擲腦後了。
冰窟裡有海水!她一下子跪倒在照明燈旁邊的雪地裡,簡直無法呼吸。她的雙手依然緊抓住那張打印圖紙,身體顫抖了起來。
天哪……我想都沒想到這一點。
緊接著,她突然怒火迸發,猛地扭頭朝國家航空航天局的旅居球望去。「狗娘養的!」她尖叫起來,聲音在狂風中越傳越輕,「你們這群該死的雜種!」
黑暗中,僅在五十碼開外,三角洲一號把加密對講機放到嘴邊,對指揮官就說了兩個字:「洩密。」
諾拉·曼格依然在冰面上跪著,這時,迷惑不解的邁克爾·托蘭從她顫抖的手裡抽出了那張探地雷達的打印圖紙。就在採掘隕石的冰窟的正下方,一根暗色的海冰柱向下一直延伸到冰下的外海。這根豎直的海冰柱非常粗大——直徑與冰窟的一樣。
諾拉大叫起來:「有人從冰架下面往上鑽了個洞!」盛怒之下,她瞪圓了雙眼,「有人故意把隕石從冰層下面插了進來!」這張打印圖紙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冰窟裡會出現發磷光的細菌。
諾拉立刻把探地雷達設備收拾妥當,放到雪橇上束緊。「我們得回去告訴人們!總統馬上要公佈的全是錯誤數據!國家航空航天局坑了他!」
「我們走!」諾拉喊道,拖起拴在繩上的大家,朝著被照亮區域的邊緣走了過去,「我不知道國家航空航天局在這裡搞什麼陰謀,不過我決不願被他們當做工具利用——」
諾拉·曼格的脖子驀地扭轉過來,似乎她被某種看不見的威力猛地擊中了前額。她疼得發出一聲粗啞而短促的尖叫,打了個趔趄,仰天倒在了冰地上。幾乎就在同時,科基發出一陣叫喊,一下子轉過身去,像是有人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他倒在冰地上,痛苦地扭動著身子。
雷切爾頓時將手中的打印圖紙、明、隕石和冰層下面那條異乎尋常的隧道忘得一乾二淨。她剛才感到一顆小小的射彈從耳邊擦過,差一點打中她的太陽穴。出於本能,她身子一屈,把托蘭也一起拽倒了。
雷切爾只當是下了一場雹暴,可令人不解的是,這些突然接二連三飛來的彈子般大的東西這會兒似乎對準了雷切爾和托蘭,全都紛紛砸向他們附近,摔成一片碎冰。雷切爾左右搖晃著趴了下來,將鞋頭上的釘子扎進冰裡,然後朝惟一的隱蔽處——雪橇爬了過去。托蘭隨後而至,匆忙爬過來蹲在她身邊。
一顆冰雹砰的一聲砸到雪橇上的帆布上,並沒有完全埋入其中,而是又彈出來落在了雷切爾的衣服袖子上。雷切爾看到那樣東西,嚇得呆若木雞。
冰做的子彈……
正如情報界常出現的情形一樣,人們知道得越多,事態就會變得越讓人懼怕。此刻也不例外。雷切爾情願自己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她對這種簡易彈藥武器的瞭解立刻就讓她得出惟一一個令人戰慄的結論:他們正受到美國某個特種兵部隊的襲擊,那是本國當前惟一一支經批准允許在野外使用這種試驗型簡易彈藥武器的武裝力量。
一支秘密軍事作戰部隊的出現讓她意識到了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問題:他們幾乎不可能從這樣的進攻中逃生。
一顆冰球狀的子彈把雪橇裡設備上的帆布打出了個洞,呼嘯著穿過來打中了雷切爾的腹部,她立刻覺得兩眼直冒金星,身子向後趔趄了一下,極力抓住雪橇裡的設備維持身體平衡。邁克爾·托蘭撲過去想扶住雷切爾,但為時已晚。雷切爾拖起一堆設備仰面倒了下去。她和托蘭跌倒在冰地上,身下是那堆電子設備。
「這是……子彈……」雷切爾喘著氣說道,呼吸即刻變得急促,「快跑!」
這會兒,從聯邦三角站開出的華盛頓地鐵運輸系統的列車再怎麼急速駛離白宮也沒能讓加布麗埃勒·阿什覺得速度飛快。她僵直著身子坐在列車裡一個空寂無人的角落,車外晦暗的人影兒一閃而過,變得模糊不清。瑪喬麗·坦奇的那個紅色大信封放在加布麗埃勒的腿上,讓她感覺如有十噸重物壓了下來。
此刻,已變得六神無主的加布麗埃勒壓根兒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得找塞克斯頓談談。她
撥了塞克斯頓參議員的私人專用手機號碼,但接通的卻是他的語音信箱。加布麗埃勒不知所措,就往參議員辦公室打了電話。秘書告訴她塞克斯頓取消了安排去處理私事了,目前根本就聯繫不上。
對於那些照片,加布麗埃勒認定,只要她不承認,塞克斯頓就會聲稱那不過是些傷人的偽造照片。那些靜電複印的銀行單據,一張塞克斯頓出現在車庫的磨砂面照片都可能是偽造的。
塞克斯頓是清白的,加布麗埃勒自言自語道。白宮孤注一擲,他們早就決心不顧一切,冒險威嚇加布麗埃勒公開那件醜聞。一切都有備而來,她思量著。
有一件事除外……
在這件難解之事上,惟一令加布麗埃勒困惑不解的是坦奇一直都在給她發送反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電子郵件。加布麗埃勒意識到就連電子郵件一事都有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坦奇可能原本就是故意洩露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那些情報的——想設計陷害加布麗埃勒。
加布麗埃勒覺得她得馬上告訴塞克斯頓。她緊握著裝有照片的信封,在車門嘶叫著就要關閉時,匆忙跳下了列車。她要去另一個地方。
維斯特布魯克公寓。
不拚命就逃命。
托蘭的本能反應是要逃走,可他又理智地想到諾拉·曼格和他依然拴在同一根繩上。冰球狀的子彈不停地砰砰打在掀翻的雪橇側面上,托蘭扒找著滿地散落的東西,想找出一樣武器。
就在那時,雹暴一般的冰球子彈突然奇怪地停止了。
托蘭小心翼翼地從雪橇旁邊覷著雙眼觀望,看到三個幽靈似的人影毫不費勁地從黑暗區域滑進明亮的地方,腳下踩著滑雪板,靜悄悄地順勢滑行著出現了。那幾個人身穿全白色風雪服。他們並沒有拿滑雪桿,而是每人端著一把超大型來復槍,那是托蘭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槍支。
他們似乎知道已經勝利在握,就鎮定地滑行到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受害者——昏迷的諾拉·曼格身旁停了下來。
三角洲一號蹲伏在這個昏迷不醒的女子身旁,取掉保暖手套,捧起了一把積雪。他把積雪壓實後,掰開那個女子的嘴,開始把雪往她的喉嚨裡面塞。他把她的嘴填滿之後,就把積雪向她氣管裡盡可能深的地方塞。三分鐘之內,她就會死去。
三角洲一號這會兒已經不再向那個女子的喉嚨裡塞雪。他解開了她身上的保護安全帶,然後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科基身上。
科基已經甦醒,呻吟著正要坐起來,但是其中一名士兵一把將他推倒,騎坐在他身上,然後用膝蓋把他的雙臂壓倒在地,讓他不能動彈。科基發出一聲痛苦的喊叫,叫聲立刻就被狂怒的大風吞沒了。
托蘭驚恐得近乎發狂,匆忙從掀翻的雪橇上散落出來的工具裡翻找著東西。慌亂之中,他發現了雷切爾身後的一樣東西——一個圓鼓鼓的塑料袋。他在口袋裡找到一大塊折疊整齊的密拉牌纖維布。這是一種小型氣象氣球,是設計用來承載一台並不比個人電腦重多少的氣象觀測設備的。
剎那間,托蘭的雙眼又看到了手中的密拉牌纖維氣球,意識到他始終不曾屈服,而是在努力想個解決辦法!
托蘭牢牢地抓住纖維佈防止其展開,從側身而臥的雷切爾身上爬了過去。托蘭遞給雷切爾一塊折疊的布,然後用騰出來的那隻手將氣球的載重扣鉤從安全帶上的鐵鎖中迅速穿了過來。他側歪著身子,同樣把那個扣鉤從雷切爾身上的一個鐵鎖中迅速穿出來。
托蘭和雷切爾這會兒合二為一了。
那根鬆散的繩子垂下來拖在雪地上,繩上連著他們兩人和垂死掙扎的科基……還連著十碼之外的諾拉·曼格身旁那個無人使用的扣鉤。
托蘭一把將那塊捲好的密拉牌纖維布拋向了頭頂的天空。怒號著的狂風一下子把它刮向上空,使它如降落傘包一般在颶風中展開。降落傘包一樣的東西立刻鼓脹起來,伴隨著一陣響亮的吧嗒聲張開了。
托蘭感覺安全帶被猛地拉了起來,轉瞬間,他和雷切爾已經在半空中了,拖起身後二十碼之外的科基,從冰川上飛速掠過。在他身後,那些身穿白色外衣的士兵們逐漸消失,在照明燈的照射下越來越小,慢慢變成了明亮的斑點。
托蘭這時感覺冰塊不斷地加速後退,從他那有填襯的救生服下飛奔而過,由於逃脫追殺而產生的寬慰感很快消失了。在他們正前方不到兩英里的地方,米爾恩冰架在一個陡峻的懸崖處突然到了盡頭——懸崖的那一邊……一百英尺以下就是凶險的、波濤拍岸的北冰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