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爆裂

  1
  「他」用雙筒望遠鏡焦點鎖定的,是一個身穿天藍色泳衣的女子。
  那女子直起上半身,坐在廉價的塑料席上,戴著深色的太陽鏡,可能是香奈兒牌的。
  她身邊的男子躺著,也戴著太陽鏡,似乎塗了曬黑油,全身都閃閃發光,凸現肋骨的胸部有點發紅。
  女子似乎不願把皮膚曬黑,隨著海濱大遮陽傘底下陰影的移動,她頻繁地改變著自己的位置,不時還在手腳上塗著些什麼,應藏是防曬霜之類的東西吧。
  今天的陽光真夠強烈的,雖然她這樣防曬,可還是防不勝防。她的泳裝肩帶只要挪一下位置,沒被曬黑的嫩白肌膚立即就會顯露出來。
  女子皺眉對男子說了些什麼,好像是在說,在這樣的地方待久了,皮膚受傷了沒辦法恢復。男子依然躺著,笑著回答了幾句,應該是在說「你說要來海邊的嘛,所以我才帶你來的啊」之類的話。
  「都9月份了,沒想到陽光還這麼毒啊。」
  「說什麼呢,以後紫外線會越來越強的。」
  「他」一邊用望遠鏡觀望著,一邊在心裡進行著配音譯制。「他」看見女子把披在身上的毛巾取下來,摘下太陽鏡站起來了,手牽著充氣墊。
  「我要去游泳了,你去嗎?」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女子穿著海濱涼鞋朝大海的方向走去。
  「他」取下望遠鏡,目測了女子的位置。9月份的海邊,週日裡擠滿了遊人。今年流行天藍色泳裝,為了找到她,「他」沒少費工夫。
  女子把涼鞋脫掉。浪打過來了,她赤腳抱著充氣墊進入海裡。
  「他」打開夾在腋下冷氣箱的蓋子,裡面放著用塑料袋包好以防進水的「那個東西」,他把它拿出來輕輕地掛在腰上。
  那女人名叫梅裡津子,很喜歡海,但並不擅長游泳。她只是抓住充氣墊在波浪裡搖晃,全身心地感受著來著大自然的恩惠。在海裡,時間的流逝是那麼悠閒和緩慢。
  結婚之前,她丈夫梅裡尚彥經常帶她到海邊玩,那時尚彥住在籐呎,他們在橫濱約會的次數很多。只要津子說「我想游泳」,尚彥就立即更改所有的預訂計劃,用自己的PAJERO(三菱車的型號)載她到海濱浴場。車裡常放著兩個人的泳衣。
  津子覺得二人世界的自由生活越來越短了。結婚一年多,到現在還沒要孩子,她正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雙方父母在這個問題上都很重視,認為兩人年紀不小了,尤其是津子,今年已經29歲了。
  雖然想玩衝浪(身體趴在板子上的那種運動)、潛水,但一想到孩子的事,她就暫時放棄了這些念頭。為了要孩子,犧牲一兩個愛好是必須的。
  今天的天氣真好啊!津子只把上半身趴在充氣墊上,閉上了眼睛,彷彿睡在巨大的水床上。被水漫濕而覺得有點冷的身休也逐漸暖和起來了。
  突然,她感覺有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墊子的下面。她睜開眼睛,發現有誰潛在自己的正下方。
  水面濺起小小的水花,一個男人的臉露出來,留著短髮,很年輕,戴著潛望鏡。
  「不好意思。」
  那男子簡短地道歉後,潛回水中遊走了。
  津子一瞬間回想起剛才在腦海裡閃現的念頭,苦笑起來。年輕男子出現的時候。她還在想自己是不是被流氓騷擾了呢。大概在幾年前,這種事情不是沒有過,可是過了25歲以後幾乎就沒有年輕男子和她搭訕了。
  她對自己說,現在已經到了老老實實過日子的年紀了,該要個孩子了……
  津子回過神,發現周圍的人很少。她擺動腳,改變著方向。
  正在這時,有什麼東西襲擊了她。
  梅裡尚彥目擊了這一瞬間。
  當時他正坐起米,眺望著還在海上漂浮的妻子。她依然抱著粉色充氣墊子,在波浪之間搖搖晃晃。
  他正叼著一支香煙,用ZIPPO打火機點著,拿剛剛喝過的空可樂罐當煙灰缸。
  他發現一個男人靠近了津子,但隨即轉身,在海水中消失了。
  接著,梅裡尚彥發現津子在驚慌地轉換方向。她似乎發現自己已經飄到遠海上了,他想:「這老婆可真夠傻的」。
  接著,就在尚彥吸煙吐氣的一瞬間。
  遠處傳來了「轟隆」的聲音,妻子的身影變成了火柱。那黃色的火柱彷彿是從海裡爆發出來似的,衝擊力使周圍的水在瞬間變白。接著,小火柱像綻開一樣,從水中飛濺出來!
  爆炸使整個海濱浴場在瞬間靜止下來。浴客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呆呆地眺望著火柱。
  緊接著浴場裡一片慌亂,人們從海裡爭搶著上岸,驚叫著,哭嚎著……那個場面讓梅裡尚彥想起史蒂芬·斯皮爾伯格的電影《大白鯊》。在那個電影裡,人們逃離鯊魚;現在,人們在逃離「火柱」。
  他是下意識地想到那個電影的。他已經完全震驚了,失去了思考能力,呆呆地坐在充氣墊上,手裡一直夾著香煙,呆呆地看著剛才妻子漂浮過的海面。
  那片海面的爆炸已經平息了,只剩下白色的小細泡,在一層一層地畫著同心圓。
  周圍的人在大聲叫喊著什麼,尚彥什麼都聽不到。
  他終於恢復了意識,站起來,踉蹌著朝海走去。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整個浴場,只有他妻子沒有從海中回來。
  「津子……在哪裡呢?」
  終於,尚彥的目光鎖定了海面上漂浮著的那個粉色的東西。
  他在瞬間想起,那是津子的充氣墊。
  2
  加籐敏夫接到阪上高台住戶打來的電話,知道又有麻煩事了。這棟公寓蓋了十年了,他是房主。由於公寓的結構不好,對個人隱私保護得差,所以房客們經常鬧糾紛。當然,單身房客多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果然不出加籐所料,電話是住在一樓的主婦打來的。她抱怨上面的陽台動不動就往下滴水,好不容易洗出來的床單又弄髒了。
  「嗯,上面住的是籐川先生吧,他不在嗎?」
  「正因為他不在我才打電話的,你趕緊給我想點辦法!」主婦氣急敗壞地叫嚷著。
  「好,好,嗯,我馬上去。」
  放下電話,加籐愁眉苦臉地找著阪上高台的鑰匙。這次惹事的籐川雄一是個單身漢,他們只在簽租賃合同的時候見過面,印象中是個沉默穩重的青年。
  加籐駕著他的輕便兩用貨車出發了。
  「從三鷹車站徒步走7分鐘」、「美宅」,這是阪上高台的宣傳語。雖然徒步走7分鐘並不是騙人,但人們一看到「美宅」的牆壁,就覺得「美宅』這個形容詞有點可笑。因為離大路近,「美宅」已經被廢氣燻黑了。
  加籐在陽台周圍轉了轉後,找到了問題,他知道了原因。是樓上那個叫籐川雄一的房間裡的空調軟管因為中途脫落在滴水。
  樓下的主婦說,籐川好像不在家,可空調還開著。是忘了關呢,還是因為熱故意不關,自己跑到公司上班去了?到底是哪一個原因呢?加籐想,甭管哪個原因,不管是不行了,他拿出備用鑰匙上了樓。
  籐川的房間是203室,門外的書信投遞箱已經塞了兩三天的報紙了。他是出差或旅行去了吧?
  「籐川一定是忘了關空調了。」加籐開始這麼認為。但在用備用鑰匙打開鎖的瞬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房子是一居室,玄關走進去往左走就是水槽,裡面是五個榻榻米大的臥室。廚房的拉門關著,看不到裡面。
  加籐脫鞋進入室內。在打開臥室拉門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臭氣撲了出來。
  加籐想:「莫非是……」
  拉開門後,他看見屋子正中間,有個人趴在那裡,穿著短褲和T恤。白T恤上畫著黑色地圖一樣的東西,定睛一看,是打破的頭留下的血漬。
  加籐驚得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3
  草薙站在門前,盯著貼在門上的行程表。他發現湯川在教室、實驗室、外出、休息、休閉這幾項都是空白的。在門下有一塊落下的青色磁鐵,草薙抬起來,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把頭髮染成茶色的年輕人。34歲的草薙想,最近理科的學生也都很時髦啊。
  「湯川在嗎?」他問。
  學生一臉意外:「啊?」
  「如果他現在很忙,我就改天再來吧。」
  「不用,不是很忙。」茶色頭髮的年輕人打開門,引草薙進去。
  草薙一進去,就聽到了湯川帶鼻音的聲音。
  「如果氣缸沉了的話,就必須考慮它為什麼會破裂,裡面有什麼,如果是因為某個部分破損而導致腐蝕的話。為什麼前面沒有漏氣呢?氣體燃燒的原因是什麼?」
  湯川坐在椅子上,正在和三個學生談話。草薙想,如果是關於研究課題的,還是不要打擾的好。但湯川已經看見他了。
  「哎,客人來得正巧。」
  「打擾你們了吧?」
  「沒事,學習已經結束,正隨便聊呢。我正想聽聽你的意見呢。」
  「這是什麼話?我可是個理科白癡,別讓我出醜了。」
  「能不能出醜現在還不知道。是這件事——」湯川把放在書桌上的報紙遞給草薙.這是一周前的報紙,社會版朝上折疊著。
  「是湘南海岸的爆炸事件嗎?」草薙問。
  「我想揭開這個事件的謎底,正在讓學生們挑戰這個智力遊戲呢?」
  包括剛才幫草薙開門的年輕人在內的四個學生,多少有點不愉快地按照湯川的話做著。
  「關於這件事,警事廳也在收集情報。可能是哪個恐怖組織故意在找茬吧。」
  「你說可能是恐怖炸彈?」
  「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那種炸彈只要準備好了萬事就0K了。」
  「神奈川警方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
  「哎,東京和神奈川的警方是夙敵啊。」草薙苦笑著說。警察同事之間的關係很複雜。
  「據我所知,現場的爆炸物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會不會被海水沖走了呢?」一個學生問。
  「有可能。」草薙沒有反駁這個年輕人的意見,但在心裡想,如果有某種炸彈的話,神祭川的警方不可能沒發現痕跡。
  「警方以為是犯罪嗎?」湯川問。
  「我們認為有犯罪婕疑才進行搜查的,畢竟這種事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發生。」
  「還沒有得出結論啊?」
  這時下課鈴響了,學生們走了,湯川留了下來。
  「下課鈴把他們救了。」草薙挑了一個學生坐過的椅子坐下。
  「把算式排列起來再解決問題,那不是科學。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把智慧集中起來揭開謎底。」湯川站了起來,挽起了白大褂的袖子,「對了,我們來點速溶咖啡怎麼樣?」
  「我就免了吧,一會兒還有個非去不可的地方。」
  「啊,這樣啊,離這兒近嗎?」
  「近,就在這棟建築物裡面。」
  「噢?」湯川的眼睛瞪得很大,「怎麼回事?」
  「難道你沒看今早的新聞嗎?這裡怎麼都是一周前的老新聞啊?」草薙從桌面上尋找著,資料、圖紙凌亂地堆在一起,似乎沒有今天的報紙。
  「如果有能給我當教材的事,你就說說。」
  「三鷹附近的公寓裡發現了一具他殺的死屍,」草薙打開記事本,「男性25歲,叫籐川雄一,前公司職員。發現這具屍體的是管理這棟公寓不動產的房主。發現時籐川已經死亡三天了。」
  「那件事我在昨天新聞上看到了。據說由於天熱,屍體很早就開始腐爛。那個發現死屍的人可真夠倒霉的。」
  「死亡現場的空調一直都開著,太慨犯人想減少腐敗後的臭味洩漏吧。但是最近的『秋老虎』這麼厲害,超出了犯人的想像。」
  「太熱了。」湯川說,「熱得人腦袋發昏,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草薙想,如果你怕熱,把你那白大褂脫掉不就完了嘛。但他只是這麼想,什麼也沒說。
  「受害人籐川雄一這個名字,你不覺得耳熟嗎?」草薙問湯川。
  湯川一臉茫然。
  「為什麼我會耳熟呢?他是名人嗎?」
  「不是,完全沒名氣,但我覺得你有可能認識他。」
  「為什麼?」
  「他兩年前畢業於帝都大學理工系。」
  「哦,是嗎?新聞倒沒說得那麼詳細。他在哪個學院?」
  「能源學院……」草薙看著記事本,回答道。
  「研究能源的啊,那有可能上過我的課。但是不好意思我沒什麼印象。他的成績應試不是出類撥草的吧。」
  「他既不出眾,也不善交際。到目前為止見過他的人對他都有這個印象。」
  「原來如此。那你特意來被害人的母校,應該是有你的理由吧?」湯川這麼說著,扶了下眼鏡。這是他對事情表示關心時的習慣性動作。
  「可能也不是什麼大的理由。」草薙從上衣兜裡拿出了一張照片,給湯川看,「這是在籐川的屋子裡找到的。」
  「嗯。」湯川看著照片,皺起了眉,「這不是我們學校大樓旁邊的停車場嗎?」
  「自從和你打交道後,來你這裡的機會多了,所以一看這張照片,就知道是這裡的停車場。關於這一點,其他搜查員很感激我,因為要調查照片上拍的是什麼地方,挺不容易的。」」從照片的日期來看,照相那天應該是8月30日吧,差不多兩周前。」
  「我想知道,籐川那天到這所大學幹什麼來了。」
  「他會不會是加入了什麼小組,作為特邀嘉賓什麼的來參加活動呢?」
  草薙和湯川在學生時代,曾經是羽毛球隊的隊員。
  「我和籐川的同學聯繫過,他沒有參加任何社團。」
  「如果他不是參加社團活動的話,」湯川抱起胳膊,「他會不會是參加公司招聘會什麼的呢?」
  「絕對不是。」草薙斷言。
  「為什麼?」
  「剛才我說過,他原來是公司職員,但在今年7月份辭職了。」
  「這麼說他現在失業了。那他是不是為了重新找工作而到這裡來呢?」湯川左思右想,把照片還給了草薙,「可是,他拍停車場做什麼?」」這正是我想知道的。」草薙看著照片。在能停二十輛車左右的室外停車場裡,停著幾輛車,照片上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草薙說,籐川上學的時候,隸屬能源工學院第五研究室。湯川說,要是那樣的話,那裡有個叫松田的助手應該很熟悉他。
  「松田原本是學物理出身的,和我一屆。」湯川走在第五研究室的走廊上說道。
  草薙問:「這裡研究什麼?」
  「第五研究室以熱交換系統為主要研究課題。松田的專業是熱學。」
  「熱學?」
  「簡單地說,就是研究熱和物體熱性質。從宏觀來研究,是熱力學,要從原子、分子等微觀角度來看,就是統計學。嗯,不過也沒有必要把雙方割裂開來考慮。」
  「噢。」
  草薙心想,我要是不問就好了。
  到了第五研究室門前。
  「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湯川說著,沒敲門就直接開門進去了。
  過了大約一分鐘,門再次開了。他露出臉說,「談好了,他可以接受訪問。」
  「真是多謝了。」草薙走了進去。
  裡面的屋子兼作實驗室,擺著一些草薙完全不懂的測量裝置。
  一個很瘦的男子站在窗邊的書桌前,穿著半袖T恤,紐扣一直開到胸部。這個屋很熱。
  湯川給兩人作了介紹。那個瘦男子叫松田武久。草薙和湯川坐在屋裡的折疊椅上。
  「沒想到湯川居然還有刑警朋友啊。」看了草薙的名片,鬆口說。他這話不帶任何褒貶的意思。他看到草薙拿出手帕擦汗,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很熱吧?剛才正在做實驗。」
  「沒什麼,沒什麼……」
  草薙本想問在做什麼試驗,但接著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不問的好,反正自己也理解不了,省得問完了又後悔。
  「聽說您是為籐川君的事情來的。鬆口先開口了,似乎並不想浪費時間。
  「松田先生知道這件事情嗎?」
  面對草薙的詢問,他點了點頭。
  「我昨天看新聞的時候還沒注意到,但是今天早上有一個畢業的學生特意給我打電話說起這件事,我才想起來。」松田轉向湯川的一邊,「橫森教授剛才也說起了這件事。」
  「在他告訴我之前,我也不知道這起事件的被害者就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
  湯川對松田說:「想必橫森教授也非常震驚吧?」
  「嗯,因為不僅是死者的畢業研究,就連找工作的事也和他有關係。」
  「請問,」草薙插話說,「橫森教授是誰?」
  「他是我們學校的教授。」松田答道。
  他說,籐川雄一讀四年級的時候,橫森教授擔任就業指導老師。
  草薙問松田:「您和籐川最近見過面嗎?」
  「上個月他來過。」
  果真如此,草薙想。
  「是什麼時候?」
  「應該是中旬。」
  「他來幹什麼?」
  「我感覺他沒什麼特別的目的,就是隨意來玩的。畢業後再來這兒的學生挺多,我也沒有特別留意。」
  「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談什麼來著,」松田略微想了一下,再次揚起臉,「想起來了,是關於工作的事情,他說他辭職了。」
  「這個我知道。那個公司是叫尼西娜工程吧。」
  「嗯。雖然規模小,但我覺得它是個很不錯的公司,」說完松田看著湯川,「橫森教授很關心這件事。」
  「原米如此。」湯川點了點頭。
  「什麼事情?」
  「剩下的由我來說吧。」湯川閉上了一隻眼睛。
  草薙輕微歎了口氣,把目光重新投向松田。
  「關於辭職這件事,籐川先生說了些什麼?」
  「他沒說具體的,我們也不好過問。他說要重新找工作,橫森教授說了些讓他先安下心,如果有什麼為難的事再來找他商量之類的話。」
  松田補充說,那天沒再說起具體的就職單位之類的話,之後,籐川便沒了音訊。
  「這麼說,從那天起,籐川先生就沒有再來過這裡了。」
  「是的。」
  「奇怪啊,」湯川說,「上個月末他應該也來過才對。」
  「沒有,至少我沒見過他。」松田說。
  草薙拿出了那張照片。松田看了照片,一臉驚訝。
  「這是停車場吧,這張照片是什麼意思啊?」
  「是在籐川先生房間裡發現的,照相日期是8月30日。」
  「真是這樣。」松田揣摩著,「他為什麼要拍這樣的照片呢?」
  「在這個太學裡,籐川先生還可能順便去別的什麼地方嗎?」
  「他沒加入過社團,我也不太清楚在留級組或者研究生那裡,他是不是有熟人。別的我就不知道。」
  「是這樣啊,」草薙把照片收起來,「那位橫森教授今天在嗎?」
  「上午在,下午出去了。今天可能不回來了。」
  「那我只好改天拜訪了。」草薙朝湯川使了個眼色,湯川起身。
  「我沒幫上您什麼忙,真不好意思。」松田很抱歉地說。
  「您還能為這件事提供什麼線索嗎?很小的線索也行。」
  面對草薙的詢問,松田似乎以他自己的方式努力想著,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籐川是個很老實認真的學生,我覺得他不應該會做遭人忌恨的事,也不應該會有把他殺了得好處的人。」
  草薙點點頭,行了個禮站了起來。這到他的目光落到了附近的垃圾箱裡。那裡有扔掉的新聞報紙,他把報紙拾了起來。
  「您對這件事有興趣嗎?」草薙把新聞遞給松田看。報紙上登載著湘南海上的那次爆炸事件。
  「這張報紙是橫森教授帶來的。」松田說,「不過那件事也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怎麼看那件事?」湯川問。
  「嗯,找不到什麼線索。要是炸藥的話,那就是化學專家們的事了。」
  「尼西娜工程主要接受配管設備訂貨。你可別把配管想像成普通的水管、下水道之類的。他們負責的,是火力發電所、原子能發電所的熱交換配管設備。橫森教授是該公司的聯名技術顧問。要是有學生想進這家公司,應諼台給他打電話拜託吧。」從第五研究室出來,湯川說。
  「這麼說,籐川進那家公司是受到教授關照了?」
  「雖然太多數人都這樣想,但也有相反的可能。」
  「怎麼講?」
  「尼西娜工程沒準還反過來拜託教授給它介紹優秀的學生呢。即便是在找工作很難的今天,知名度低的公司也還是招不到優秀學生的啊。」
  「教授推薦的應該都是不錯的公司。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本人的意思,是吧?」
  『這就是比較悲慘的地方。雖說是大學四年級的學生,但骨子裡還是個孩子,自己應該進什麼樣的公司做什麼樣的工作,真正清楚的還是少數,所以一旦被教授硬性推薦的話,應該也有糊里糊塗進公司的人。不過,籐川是不是這樣我倒也不太清楚。」
  「剛工作兩年就辭職,原因也可能在這裡。」
  兩個人從大樓出來,繞了停車場一周。停車場基本上是正方形的,被網狀物包圍著,但出入似乎很自由。現在這裡停了13輛車。
  「基本上是不讓學生停車的。要是讓他們在這兒停,這裡早就佔滿了。現在的學生也真奢侈。」湯川說。
  草薙一邊拿著照片與實物進行比較,一邊移動著步伐。籐川照相的地方似乎是夾道對面的大樓。
  「老師,您在幹什麼呢?」一個人走近湯川問道。他的長髮綁在腦後面,「您準備在車上摘點惡作劇嗎?」
  「我沒有車,現在想買一部了,所以在停車場看看別人的車,考慮一下買哪一種好。哪種好呢?」湯川張望著停車場的車問道。
  學生很快地掃視了一遍說:「木島老師的車是寶馬,橫森老師的車是奔馳。現在好像哪個都不在停車場啊。」
  草薙看看照片,幾輛停著的車中,的確有寶馬和奔馳。
  他給學生看那張照片。
  「對,這兩輛是老師們的新車。」學生很開心地說,然後歪著頭沉思起來。「這張照片,是不是那時候拍的?」
  「那時候指的是?」
  「什麼時候來著?嗯,一個陌生的男人,用照相機拍這一帶,啊,好像是上個月的30日。」
  草薙和湯川對視了一下,然後立即又拿出另一張照片,是籐川雄一的照片。
  「是不是這個人?」草薙問。
  學生看了照片,輕輕地點點頭。
  「感覺差不多,但我不敢肯定。」
  「他除了照相之外,還做什麼了?」
  「做什麼了?我沒特意看,也記不得了,但他和我說話了。」
  「哦?和你?」
  「啊,他問起了老師的車。」
  「老師的車?」
  「他問我,哪輛是橫森教授的車。我告訴他說,是那輛綠色的奔馳。」
  草薙看看湯川。年輕的教授一邊摸著下巴,一邊把目光投向了遠方。
  4
  籐川雄一的房間裡有兩個書架,都是用鋼鐵材料製成的,與草薙一般高,密密麻麻地擺放著技術類的書和科學雜誌,基本上都是大學時用的,但高中時用的參考書、教科書也居然還在,著實令草薙非常吃驚。書架上也有考大學時用的習題集。擺放得非常漂亮整齊。可以看出,籐川並不是忘了扔,而是為了保存自己學習的歷史,故意沒有扔掉。
  世界上還有這樣古怪的人啊。草薙改變了對籐川的印象。
  在知道自己被大學錄取的第二天,草薙就把所有和考試有關的書全部在院子裡燒掉了。
  「沒什麼特別的線索啊。」下屬根岸刑警在草薙的身後說。他在搜查籐川書桌的抽屜。
  「沒找到什麼能看出他想找什麼樣工作的東西嗎?」草薙在床上盤著腿,仰頭看書架。兩人正在尋找的是公司簡介或求職雜誌類的東西。
  從發現屍體的那天起,已經過兩天了。今天中午,草薙和根岸一同去了兩個地方打探消息,一個是尼西娜工程的川崎工廠,那是到7月份為止籐川工作的地點。
  「他是突然想辭職的,跟誰都沒商量,」這位圓臉的科長,嘴有點突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準備好的,他就把辭職信遞到我面前。『科長,請蓋章吧。』就是這樣的。」
  「理由呢?」
  「理由……按他本人說,是不適合現在的工作,大致是這個意思。我的想法是,別逗了,現在也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啊。他的工作是搞設計。大樓還有一些空調設備,今年4月份公司內部有一個大幅度的調整,他就幹這個。你問他原來的工作啊,是工廠設備開發,但基本上工作內容應該沒有什麼大的變化,總之他太任性了。我很生氣,說如果你那麼想辭職,就請便。我給他蓋章了。」
  和籐川關係最好的同事,也說了類似的話,「他從一開始似乎就對這個公司不太滿意,4月份換了職位之後,這種不滿就更強烈了。感覺他沒有幹勁,我也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
  第二個要見的是帝都大學的橫森教授。因為研究會,橫森教授出入在新宿的賓館。他們是在休息室見的面。
  「的確是我勸說籐川君進尼西娜工程的,」身材矮小、禿頂的教授用略微高亢的聲音說,「但是,我可沒有強烈推薦,我只是給過他建議,如果他想做與畢業研究論文題目——選擇熱交換系統——相近的研究,那個公司可以試試看。」由於意外地感覺受到了微妙的懷疑,教授有點故意挺起胸膛說話。
  「上個月的中旬,籐川先生造訪過您的研究室,那時候你們談了些什麼?」草薙問。
  「沒說什麼要緊的。他道歉說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又辭掉了,真是對不起。我說那就算了吧,你趕緊找下一個工作吧。」
  「只說了這些嗎?」
  「對,不行嗎?」橫森教授明顯不快。
  最後草薙說了籐川在停車場拍照並找橫森教授車的事,問教授是否有什麼線索。
  「完全不知道有什麼線索,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身材矮小的教授回答道。
  打探了這些消息之後,草薙兩人再次來到了籐川的房間尋找他辭職的理由——他辭職之後想要做什麼?
  但沒有找到線索。
  草薙歎著氣,站了起來,然後進廁所方便。在浴室設備的上面有晾衣竿,游泳褲晾在那裡,已經干了。他是不是游過泳啊?草薙迷迷糊糊地想。
  從現場檢驗來看,犯人應該是熟人。室內沒有廝打的痕跡,犯人是從背後擊打籐川後腦勺的。普遍認為,是籐川沒有對其進行防備。留在現場的凶器是四公斤重的鐵製啞鈴,已經確認是籐川的物品,也就是說,犯人是因為某種理由,衝動地實施了犯罪。
  雖然犯罪行為是衝動的,但料理起後事來,犯人卻相當地冷靜。他將各處的指紋全都處理掉了,連床也打掃過,可能是怕留下頭髮。為了盡量延遲屍體被發現的時間,他打開了空調,以便減緩屍體腐爛的速度。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正是因為空調漏水,結果讓屍體更早地被發現了。
  草薙方便之後洗手的時候,看見腳下有一張小紙片,便彎腰將它撿了起來。
  這是張咖啡店的收據。
  他很失望,看起來這和案情沒有什麼關聯,上面的日期是在案件發生以前的。
  當草薙想把紙片放到洗臉台上的時候,他的手停住了。他被收據上印刷的咖啡廳的地址吸引了。
  那個地點在湘南海岸附近。草薙有親戚在那裡,對那一帶的地名很熟悉。而且,收據上的日期是——沒錯,就是爆炸事件發生的當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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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感覺有客人進來了,但是長江秀樹還是埋頭於體育新聞中。他想,反正都是隨便逛逛不買貨的人,也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並不擔心被偷。就算被偷了,東西也不是他的,正好他有點討厭店主。
  「波浪」這個賣紀念品的小店,主要賣廉價的太陽鏡、水皮球、海濱涼鞋等,就在前些日子,還有大批的年輕男女天真爛漫地徘徊在店中。
  但他現在閒得發慌。海水浴的時令已過,人少是理所當然的。
  「即使是那樣。也比以往提早了十天。」店主嘟囔著。
  實際上按長江以往的經驗,現在馬路對面的海灘上也應該有稀稀落落的遊客。
  今年實在太冷清了。
  原因很簡單,就是前些日子的爆炸事件。
  雖然冒出的火柱把正在享受海水浴樂趣的女人炸死了,而原因至今不明。想去洗海水浴的人都被嚇壞了。長江本人也盡量不去那片悔域,因為現在甚至都有埋地雷的傳聞了。
  「今年的生意恐怕是不行了。」店主說。長江對此也有同感。
  在他翻看體育新聞的州候,有一個人迅速站到了前面,在收銀台上放了什麼東西。那是一個小鑰匙扣,店裡賣的商品。
  「歡迎光臨。」長江放下報紙,慌忙把金額打入收銀機。鑰匙扣是450日元。
  「看起來很清閉啊。」客人一邊付錢一邊說。
  來客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高個子,戴著太陽鏡,身著阿瑪尼翻領襯衫。從基本上沒被硒黑的臉就可以看出,他平時不怎麼來海邊。
  「是啊。」長江把鑰匙扣放在袋子裡,連同找的零錢一起遞給了他。
  「還在受爆炸事件的影響吧?」
  「不是這個又能是什麼!」長江的回答有點生硬。他想,怎麼又提這件事了。
  「我是來問這附近有沒有咖啡廳的,」客人用大拇指指向東邊,「那時候,你好像就在附近啊。」
  長江抬起頭,想看清男子的眼睛,但是由於太陽鏡的顏色很深,看不到裡面。那人的表情讓人琢磨不透。
  「你是警察嗎?」長江問。因為這件事他已經接受過好幾次調查了。
  「不,我是……」男子拿出了名片。
  看到名片上印的頭銜,長江有點驚訝。
  「沒想到物理學的教授也到這裡來了。」
  「能不能給我講講那時候的事情呢?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的。」
  「算了吧,我的話就是說了,對你也沒有什麼參考價值。警察也都是擺出一副驚訝的面孔。」
  「你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嗎?」
  「當然奇怪了!突然在那種地方發生爆炸當然很奇怪!」
  「爆炸時是什麼樣的景象?」
  「怎麼說好呢,就是變然從海裡面噴出火來,水花飛濺,好幾十米高,感覺像什麼東西裂開了。」
  「裂開?」
  「嗯。之後,發生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事,雖然誰都不肯相信我說的話。」
  「發生了什麼?」
  「細小的火珠在海面滑走並擴散,就好像有生命一樣。」
  「在海面滑走……嗯,」男子用手指推了一下太陽鏡的中央部分,「與火星飛濺不一樣,是吧?」
  「完全不一樣,因為,在中間滴溜溜轉著改變方向的,只能是珠子。」
  「顏色呢?」
  「啊?」
  「顏色,什麼顫色的?」
  「嗯……」長江想起了當時的情形,「黃色的。」
  「原來如此,」男子點點頭,對長江的回答似乎很滿意,「黃色是吧?」
  「警察都說是我的錯覺……」
  「但不是錯覺。」
  「嗯,」長江點頭,「不相信我的話也無所謂。」
  「不,我相信。」男子把裝有鑰匙扣的袋子放入衣兜,「真不好意思,在上班時間打擾你了。」
  「我的回答可以了嗎?」
  「嗯,完全可以。」男子走出了小店。
  長江目送男子的背影,想著一會兒是不是要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的朋友們。如果告訴他們,物理學者從東京來拜訪他,大家一定會非常驚訝的。
  6
  梅裡尚彥住的公寓位於橫濱市神奈川區。從東橫線的東白樂車站徒步走大約十分鐘左右,在坡道多、住宅密集的街道中,有一座仿土磚、鋪著瓷磚的大樓。
  入口是觀景台。草薙看著記事本,確認住址後,按下了503號住戶的按鈕。不一會兒,從對講機裡傳來了聲音。
  「哪位?」
  「我是警察,能不能和您說幾句話?」草薙對著擴音器說。
  「還要說啊?」傳來了非常厭煩的聲音,一定是被神奈川的警察問過好幾次話了。
  不好意思,就說一會兒。
  沒有回音,但身邊的門鎖開了,彷彿可以看到那名男子不愉快的臉。
  走到503室前,草薙再一攻按下門鈴。門開了,露出一張淺黑的臉。
  「真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我到公司打聽過了,說您今天在家,所以我就……」
  「我頭疼,所以就休息了。」梅裡尚彥生硬地回答。他穿著T恤,外加一件防汗保溫的襯衫,「我真的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是東京來的警察,因為其他案件與您夫人的案件相關,所以過來詢問您。」
  「其他案件?」梅裡緊蹙雙眉。
  「嘿,也許和您夫人的案件有關。」
  梅裡的臉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的表情是這個意思:如果能解開我妻子事故之謎,我願意多少與你配合一下。
  「細節的東西,就請你去問這邊負責這件事的人吧,重複說同樣的話太累了。」
  「嗯,這我也知道。」
  草薙點頭表示同意,梅裡把門大大地打開,請他進去。
  房間看起來還很新,但放有沙發的起居室和廚房都亂糟糟的。只有六個榻榻米大的和式房間被收拾了一下,裡面故了一個小小的佛龕,香緩緩地向上飄著。
  草薙坐在沙發上,梅裡坐在椅子上。
  「其他事情,指的是什麼?」梅裡問。
  草薙略想了一下,答道:「發現了某位男子的屍體。」
  「是說被殺了嗎?」
  「還不能下定論,但大概是這樣。」
  「這和津子的事有什麼關係?犯人是同一個人嗎?」
  「不,不是。」草薙擺手道,「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有些物品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遞給梅裡一張照片,是籐川的照片,「你見過這個人嗎?」
  梅裡用手拿著照片,立即搖頭。
  「沒見過,他是誰?」
  「是這次被殺害的人,叫籐川雄一。從您夫人那裡也沒聽說過他嗎?」
  「籐川……沒聽說過。」
  「那天,草薙嚥了一下口水,「您夫人過世的那天,這個人似乎也在那個海岸出現了。」
  「嗯?」梅裡又看了一眼照片。
  通過籐川房間裡看到的收據,草薙找到了咖啡店的正確地址。和原先猜測的一樣,離湘南海岸非常近。
  「但是,」梅裡說,「即使他在那裡,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啊,尤其是那天海水浴的遊客特別多。」
  「但是,有一件事情不是偶然的。」
  「什麼?」
  「那個叫籐川的人,是兩年前帝都大學畢業的。」
  「哦?」梅裡的表情看起來更緊張了。
  「據說您的夫人一直到去年都在帝國大學工作。」草薙說。
  草薙是通過神奈川的警察瞭解到梅裡津子的經歷的,那時他的直覺肯定地告訴他,這兩件事有關聯。
  「啊,她是代課的老師。」梅裡點頭。
  「也就是說,籐川雄一在上學的四年期間有可能和您的夫人接觸過。」
  草薙的話使梅裡抬起了頭,眼睛稍微往上瞟了一下。
  「你是說津子和這個男人有不正當關係是嗎?」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草薙慌忙擺擺手,「『接觸』這個詞不準確,改成有某種關聯吧。」
  「在我們去年結婚之前,我們已經持續交往六年了,津子的事情,我自認為比誰都清楚,但是從她嘴裡,我一次也沒聽到過籐川這個名字。」說著,梅裡把照片推回到草薙面前。
  「我明白了。如果您在整理您夫人物品、書籍等東西的時候看到籐川這個名字,您能不能報告給我們呢?」草薙把自己的名片放到飯桌上,把照片放回衣兜裡。
  「發現情書什麼的?」梅裡咧著嘴說。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津子啊,非常討厭帝都大學的學生。他們精英意識特別強,粗心大意、驕傲自滿,而且愛撒嬌,有什麼麻煩只會對父母哭。他們除了身體長開了之外,和幼兒園孩子沒有什麼區別,他們總是發牢騷。」
  「在她認識的幼稚兒童中,有籐川也不一定。」
  「這倒也有可能。」梅裡說完,閉上嘴陷入了沉思,然後再次揚起臉。
  「我倒是注意過兩件事,我已經和這邊的警察說過了。」
  「再對我說一次吧。」
  「那天在去海邊的路上,津子和我說了好幾次,說後面有車一直跟著地。」
  「她被尾隨了?」
  「我不知道,我沒當回事,就笑笑說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你們什麼時候決定去海邊的?」
  「兩天前吧。」
  「你對誰說過你要去海邊?」
  津子那邊我不太清楚,我自己對誰也沒有特意說過。」
  監視梅裡夫婦的人應該是籐川吧?草薙立刻把尾隨的人假定為籐川。
  「你留意的另外一件事呢?」草薙問。
  梅裡稍微猶豫了一下,說:「在爆炸之前有一個男子靠近了津子,是個很年輕的男子。
  「什麼樣的男子?」草薙拿出了記事本和圓珠筆。
  「他帶著潛水鏡,有一些距離,所以看不太清楚,只是,」梅裡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頭型和剛才照片上的男性感覺根相似……那時候,那個男的,頭髮也很短。」
  草薙拿出照片,再一次凝視起來。籐川雄一那雙渾濁的眼睛出一直回看著他。
  7
  與梅裡尚彥見面的第二天,草薙再次來到了帝都大學理工學院。雖然他畢業於社會學院,但對與這個領域完全不同的校舍還是產生了親近感。
  走到大樓前面時,他照倒看了一下那個停車場,停下了腳步。他看到湯川在一輛奔馳旁邊,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彎下身。
  「喂!」草薙喊他。
  湯川似乎被嚇了一大跳。看清楚發出聲音的人之後,他的表情才平靜下來。
  「什麼呀,你啊!」
  「真不好意思,是我。你在幹什麼呢?」
  「沒,沒幹什麼,」湯川站起來,「我正在看橫森教授的車。」
  「啊,這個就是吧。」俯視灰色的車體,草薙點點頭,「的確像新車一樣,閃閃發光。」
  「因為籐川問過哪一輛是橫森教授的車,所以我來確認一下有沒有異樣情況。」
  「原來如此,」草薙明白湯川想說的話,「也許安裝了爆炸物什麼的。」
  「不,我可沒有什麼依據。我是從你那兒聽說的啊。」
  「籐川是否是那次爆炸事件的犯人,那件事嘛……」
  籐川雄一那天去湘南海岸的事,草薙已經告訴湯川了。
  「從那以後,有什麼進展嗎?」湯川問。
  「昨天,我和被害者的丈夫見了面。籐川作案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草薙把昨天從梅裡尚彥那裡問到的信息,簡單地和湯川說了一下。
  「被害者和籐川的關係是關鍵。」湯川說。
  「正是。對了,你幫我調查那件事了嗎?」
  「哪件事?」
  「忘了?我拜託過你啊,就是幫我研究一下籐川所掌握的技術能不能製造那場爆炸。」
  「啊,這件事啊,」湯川摸著下巴,將目光投向遠方,「不好意思,太多事情要忙,我把這事拖了一下,我這就研究去。」
  「這樣啊,麻煩了,拜託你了啊。」草薙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生疏的感覺。湯川說話不看對方眼睛的時候很少。
  在他看著湯川的側臉時,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你小子,有點曬黑了啊,是不是去過海邊了?」
  「哦?是嗎?」湯川把手放在自己的兩頰上,「沒這回事,是光線的問題吧。」
  「是嗎。」
  「我哪有時間去海邊啊。我們先進去再說吧。」
  湯川率先朝大樓走去,草薙緊隨其後。
  這時,背後的汽車喇叭響了,回頭一看,深藍色的寶馬開進了停車場。
  湯川笑臉相迎,在他的引導下,寶馬停好了。
  從駕駛座上下來一位身材短小、六十歲左右的男子,他的體態很好,氣色看起來也很不錯。
  「木島教授,國際會議怎麼樣?」湯川問。
  「還算可以,和以前開的都差不多,不過和那邊好久不見的朋友們見面倒是挺好的。」」會議連續三天,一定很累了吧。」
  「還行吧,就是有點長,有必要調整一下節奏。」
  湯川和木島一起走,草薙跟在後面。
  「因為木島教授不在,搞能源研究的這群人都有點寂寞呢。」
  「是我走了無拘無束吧!不過倒是有一個經常往賓館給我打電話的人,麻煩死了。」
  「有什麼急事嗎?」
  「沒有,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老問我天氣,告訴我到了不熟悉的地方,雨天不要開車什麼的,完全是對待老人的一副做派,不過倒真是很關照我。」
  「是誰啊,打這樣的電話。」
  「是個年輕的小伙子,真是沒辦法。」雖然這樣說,但木島看起來還是心情不錯。
  草薙想兩人應該會坐電梯,但兩人誰也沒說,一同走上了了樓梯。術島的步伐與他看起來六十多歲的外表相反,顯得十分穩健。
  在途中與木島教授道了別,湯川和草薙走進物理學院第十三研究室。
  「他是理工學院的領袖人物,」湯川說起木島教授的事,「也有人說他是量子力學的領袖,現在是能源工學院的老大,只要是好學的學生,大部分都想接受他的指導。」
  「真厲害啊。」
  「最貼切的形容,」湯川說,「是理工學院的長島茂雄說的。」
  「原來如此。」草薙笑著點頭,的確是非常貼切的形容,「真是相當受歡迎啊,還有人打電話告訴他雨天不要駕駛。」
  「那個有點過了吧,打電話的到底是誰呢?」
  「還說因為是新車,別淋濕了什麼的,有點嘲弄的意思在裡面吧。」
  「啊,是啊。」在點頭的一剎那,湯川的神情變了。他盯住一點,咬住嘴唇。
  「怎麼了?」看著朋友異樣的神情,草薙有點忐忑不安。
  湯川盯著他。
  「或許是……」他咕噥著衝出了房間。
  「啊,喂,究竟怎麼了?」草薙追在後面。
  湯川跑過走廊,從樓梯飛奔下去。由於湯川平日堅持打羽毛球,因此有學者難以達到的敏捷速度,倒是草薙不停地喘氣。
  湯川出了大樓,奔向停車場,跑到剛才木島停放的寶馬旁邊,停了下來。
  草薙過了一會兒也趕到了,頭上直冒汗。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給我解釋解釋。」
  湯川沒有立刻回答,他蹲在車旁往裡窺視。
  不久,他歎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
  「草薙,有點事求你。」
  「什麼事?」
  『幫我把木島教授叫來,快點。」
  「把教授叫來?為什麼啊?」
  「這個我以後再解釋,總之這是爭分奪秒的事。」
  「明白了,教授的房間在哪裡?」
  「四層的東端。你千萬別讓任何人看見!快把他帶來。」
  「誰都不讓看見?」
  「對!」湯川的眉間刻著深深的皺紋,「如果你想解決這個案件,就照我說的辦!」
  8
  第二天午後,草薙又一次來到帝都大學。
  前一天晚上,他逮捕了松田武久。
  松田闖入在成城的術島文夫家的停車場,在試圖逃跑時被在那裡監視的管警察抓獲了。
  當時松田手上拿的是放在塑料袋裡的金屬塊,它的太小正好能放在手上。
  被逮捕時,他對警察說:「千萬不能靠近水,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說這話大概是出於科學家的良知吧。
  松田的擔心是多餘的。那個金屬塊,和他所想的東西不一樣。在逮捕他的兩個小時之前,它已經被湯川替換過了。
  他潛入木島宅邸偷出來的,只是用顏色塗過的黏土。
  「松田承認是他殺死了籐川。」草薙看著湯川疲憊的臉,說道。他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我覺得他應該是很難對付的,但他在木島老師家裡被捕時似乎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他應該知道,即使抵抗也沒有什麼用。」
  「也許是。先不說這個。有很多地方還不是特別明白,而且,我也想聽聽你的看法。」
  「嗯。」
  湯川從椅子上站起來,努了一下下巴,是到這裡來的意思,草薙跟在後面。
  書桌上放著個點心罐,裡面似乎放的是水。
  湯川從別的桌子上拿起個油紙包,打開後,有一小勺白色的結晶物在裡面。
  「離遠點。」
  湯川說後,草薙退了數步。
  湯川接近點心罐,迅速將油紙裡的東西放了進去,然後自己也從桌子附近走開了。
  那東西立即起了反應。從罐子裡面冒出來的,剛開始是火焰。罐子伴隨著激烈的聲響往上跳了起來,裡面的水也四處飛濺,其中的幾滴還濺到了草薙那邊。
  「好厲害啊。」草薙拿出手帕說。
  「威力無窮吧?這僅僅是很少的量。可能就是這個了吧。」
  「這是……」
  「是鈾,」湯川說,「它就是湘南爆炸案的元兇。」
  「我也從松田那裡聽說了,但還有一點不太明白,」草薙戰戰兢兢地窺視著爆炸完畢的罐子,「真沒想到它厲害到這種程度。對鈉我不太懂,要說是氫氧化鈉、氯化鈉之類,我倒是聽說過。」
  「鈉是金屬,但在自然界裡無法持續以單體金屬的狀態提取。就像你剛才所說的,只是存在著某些化合物。像現在我放入水中的鈉,它接觸到空氣的部分就已經酸化了。」
  「可金屬爆炸還是讓人覺得有點……」
  「鈉不會自己爆炸。就像剛才所說的鈉的反應性非常強,特別是與水反應,就會發熱,成為氫氧化鈉同時產生氯氣。氫氣與空氣相混合就會引起爆炸。」
  「不是火柴與火藥,而是水與鈉,是吧?」
  「之後就只剩下氫氧化鈉了。氫氧化鈉易溶干水,因此湘南海上沒有爆炸物的痕跡也就理所當然了。」
  「可是,我看剛才的實驗,鈉不是一入水就爆炸了嗎?要是那樣的話,犯人籐川哪有逃離的時間呢?」
  「問得好!實際上當使用鈉準備引爆的時候,只要做點手腳就能拖延時間。當然這也是不留痕跡的。」
  「怎麼辦到的?」
  「讓金屬鈉的表面變成碳酸鈉。碳酸鈉是具有穩定性的物質,不危險,而且也易溶於水。」
  「做了之後會怎樣?」
  「在遇水後不久,碳酸鈉會變成塊狀,鈉就不與水起反應。過一段時間,碳酸鈉會慢慢溶解,當鈉終於暴露在水中的時候——」
  「這樣?」草薙在湯川的面前攤開了手掌。
  「我覺得籐川應該是偷偷拿著已經做了手腳的鈉,接近梅裡津子,然後,把鈉放在她附近,自己沉下去。或者說,因為她在充氣墊子上,籐川用某種方法把鈉安在了那個充氣墊子上,這也是有可能的。」
  草薙點頭,這些話筒單易懂,理科白癡多少也能領會一些。犯人死掉了,明白真相已經不太容易了。
  「松田交代說,鈉被盜就是在8月中旬,籐川來學校的時候。」草薙坐在椅子上說。
  松田在使用液體鈉進行熱交換系統的研究,籐川進入他的研究室時,把鈉偷出來並不是一件難事。
  「那時松田和籐川說了什麼呢?」湯川靠在桌子上望著空中嘟囔著。
  「籐川是來發牢騷的。松田是這麼說的。無論是上學時到橫森教授的研究室幫助松田研究,還是進入尼西娜工程那種小公司,全都不順心。特別是尼西娜工程公司讓他做完全不感興趣的工作讓他很鬱悶。他把這之前的鬱悶之火全部點燃了。」
  湯川輕輕地搖了搖頭。
  「總覺得沒這麼簡單。」
  「是很複雜,說真的,對這起事件,我也沒有完全把握好。」草薙取出記事本打開。不僅僅是對鈉做手腳的問題,關於這起事件的背景,他也希望聽聽湯川的意見。
  按松田的話來講,就是籐川本來是想進木島教授的研究室的,由於沒有取得重要的學分就沒有去成。那個重要的學分指的是在上大三的時候都應該上的木島教授的課。
  「籐川沒有上成課的理由只有一個,他忘記向學生科提交該門課程的申請了。當籐川發現的時候已經過了提交期限,籐川慌忙趕到學生科,希望能夠修改一下。」
  「被拒絕了吧,」湯川說,「我們學校的學生科在這點上格外地嚴格,學生們都知道,我自己也有親身體驗。」
  「那時冷淡而嚴厲拒絕籐川的就是梅裡津子。」
  「原來是這樣啊。」湯川非常贊同。
  「之後籐川應該是直接拜託木島教授去了,大概說了什麼請定讓我上您的課之類的話吧。當學生錯過了提交課程申請的時限時,如果得到教授的同意也是可以去上課的。」
  「那教授呢?」
  「沒有同意,」草薙說,「至於理由,松田也不太清楚。」
  湯川把頭稍歪了一下。
  「我倒好像知道是什麼理由。」
  「是什麼?」
  「啊,等一會兒再說吧。後來籐川怎麼樣了呢?」
  「沒怎麼樣,最後還是沒有上成那門非常重要的課,因此也就沒能如願地進入木島教授的研究室。沒辦法,他只好到橫森教授那裡去了。」
  「結果,他就做自己不喜歡的研究,進自己不喜歡的公司,干自己不喜歡的工作了。他是不是把這一切都歸罪於那兩個人了。」
  「對,兩個人——梅裡津子和木島教授。」草薙揪起頭髮。
  「為這個就要殺人嗎?正常人會這麼做嗎?不過松田的意思好像是,籐川患有一種神經官能症。」
  「松田他,」湯川睜大眼睛,「說籐川患有神經官能症?」
  「嗯。」
  「這樣啊……」湯川望著天花板,一副思考著什麼的表情。
  「有什麼奇怪的嗎?」
  「沒有?」湯川搖了搖頭,「那關於籐川被殺,他是怎麼說的?」
  「松田說,當他知道湘南事件,看到爆炸的情形和被害人的名字後就肯定是籐川做的了。當時他檢查了一下實驗室,發現鈉的確變少了。」
  松田立即來到籐川的公寓,確認事情的真假。
  籐川沒有否認,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不僅如此,還表明自己準備再殺個一人,他就是木島教授。
  「從這以後,松田的話就有點難懂了。」草薙皺著眉頭繼續說。
  「松田說,籐川說他們都完了,於是他非常生氣,就把籐川殺死了。但是籐川為什麼說『你們都完了』呢?為什麼松田惱火到想殺籐川的地步呢?還有一點不清楚,就是一說到這個地方,松田的話就總是含糊不清。」
  「這樣啊。」湯川直起腰,站在窗戶旁邊。
  「有什麼線索嗎?」
  「也不算啦,也不是什麼深奧的話,哪兒都能聽到的。」
  「說來聽聽。」草薙朝他的方向移了下座位。
  湯川抱著胳膊在窗前站著,逆著光,很難看到他的表情。
  「我們說說能源工學院的前身吧,在以前它叫原子力工學院。」
  「啊,是嗎?」草薙想,這個名字比較易懂。
  「之所以致名字,是因為人們對它的印象變壞了。改名後,研究內容也進行了一些方向轉換,但以前還在研究的課題都還保留著。松田所進行的研究也是其中之一,即使用液體鈉的熱交換技術。如果說得極端點,它只有一種用途,這你多少知道點吧?」
  「不知道。」草薙心裡想,我怎麼可能知道。
  「是從燃燒鈽的原子爐,就是所得的高速爐中提取熱的技術。你應該對幾年前,高速增值爐的鈽洩漏事故有印象吧?」
  「啊,」草薙點頭,「那個我有印象。這麼說來,還說鈉怎麼怎麼樣了來著?」
  「那起事故之後,日本的鈽利用計劃就大方向地轉變了。之後緊接著,又發生了各相關機構隱瞞事故等不好的事情,其方向的轉變就更陝了。轉變過程中當然會對各方面都有影響,反應最快的首先是相關企業,」湯川移動了兩三步,從書櫃上抽出了一本類似小冊子的東西。「說實在的,我也委婉地問過我在尼西娜工程的朋友這件事,果不其然,公司為了鈽利用時代的來臨,做了技術儲備,但從今年開始,與其相關的研究全部收手,好像籐川也因為這個原因,才進行了崗位調換。」
  「原來是這樣。那樣的話,我多少還能理解籐川為什麼會得神經官能症。」
  雖然籐川進入公司不是出於本意,但至少還能發揮自己的專業特長進行研究。現在,連這也被剝奪了,這下他連人生的方向都迷失了,草鈽想。
  「在企業之後直接受到重整影響的,就是研究人員,」湯川繼續說,「事實上松田所進行的那些研究,也是要重新考慮預算的對象之一。」」明白了……」
  「松田怕是擔心得不得了。如果把大學的研究課題排陳了,那以前付出的辛苦就白費了,當然也會影響升職。」
  聽了湯川的話,草薙想起了松田還是助手這件事。
  「畢業生籐川被殺,決定性因素是什麼呢……」
  「應談是松田發現殺人者使用的是鈉吧。本柬鈉就給人很危險的感覺,而且還被從大學研究室裡偷出來了……」
  「這是決定性的嗎?」草薙歎了口氣。
  「松田難道不明白殺了籐川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嗎?他是不是只想著眼前這個男人不解決掉不行。」接著湯川輕輕晃晃頭,「他說籐川有神經官能症,他自己不是也一樣嗎?」
  「可以這麼說,」草薙表示同意,「據說松田很怕下雨。」
  「他真的是開始不知道鈉放在哪裡嗎?」
  面對湯川的疑問草薙點了點頭。
  「從那張停車場的照片來看,他應該注意到,鈉是放在木島教授車上的。那時,教授正為參加國際會議前往大阪,要是下雨,鈉就會爆炸。不,是氫氣會爆炸。總之,他想到可能發生那樣可怕的事,就擔心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他有良心,我現在也注意不到木島先生被人盯上了。」湯川朝窗外望去。
  「停車場的照片,會讓人認為籐川是出於某些理由盯上了橫森教授的車,但實際上不是這樣。向學生問橫森教授的車是哪一輛,實際上是為了知道在兩輛新車中哪輛是木島教授的。他應該考慮到了,如果在那裡直接說出木島教授的名字,將來爆炸時,學生就會想到是他幹的。」
  鈉是用瞬間黏著劑貼在寶馬車內的,然後被湯川用假的替換掉了,特意設了等松田回收的局。
  「有件事我想問問你,」草薙面向物理學家的側臉說,「你什麼時候覺得松田奇怪的?」
  這個疑問以乎觸動了湯川,他歪著腦袋。
  「從你說籐川與湘南事件可能有聯繫時起吧。不過有可能便用鈉這件事,我倒是比這早就注意到了。」
  「但你為什麼沒和我說呢?」
  「哎,」湯川歪頭想,「為什麼呢?」
  「不會是想庇護他吧?」——話剛開了個頭,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湯川應道。
  是木島教授。草薙條件反射般地站了起來。
  「啊,這段時間多謝照顧。」教授看著草薙,表情柔和起來。
  「沒有,也多謝您的幫助。」草薙低下頭。
  為了抓住松田。把車子放在成城的家裡,木島教授給予了很多幫助。
  木島和湯川說了些工作方面的話,打算告辭了。
  「教授。」草薙叫住了他。
  木島教授回過了頭。
  「您為什麼沒有讓籐川上您的課呢?」
  老教授回看他,微微一笑。
  「你練過什麼體育運動?」
  「柔道。」
  「那你應該明白無論有什麼理由,忘記報名的選手都不可以參加比賽,而且,那樣的選手也不可能獲得勝利。學問也是戰鬥,不能對任何人手下留情。」
  說完,教授笑了一下,走出房間。
  草薙一動不動地站著,呆呆地看著湯川。
  湯川微笑著,望著窗外的天空。
  「下雨了。」他說。

《偵探伽利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