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是意外。」沙都子老實說,「你上高中以後,我就一直以為你心中只有劍道,不會和女生談戀愛呢!我想就算你要談戀愛,也說不出口吧?」
加賀一聽,露出苦笑,臉紅起來說道:「我才不會那樣。我是有話直說的人,在畢業以前,我必須向你表明心意……再見!」加賀說著就要離開,經過沙都子身旁時,劍道服上面的汗臭味刺激到她的鼻孔。
「等一下。你為什麼今天才告訴我?」沙都子在他背後問。
「因為我今天才想講出來。一個月後有劍道大賽,我想在比賽以前告訴你。」加賀背向著她回答。
「哦!可是這麼一來,我很為難,以後會對你保持距離的。」
「那也沒辦法。我從好幾年前開始,就已經對你另眼相看了。」
加賀說完就走了。沙都子在後面看著他,覺得他的走路姿態悠閒而穩重,似乎充滿了自信,和高中時一模一樣。
沙都子所念的國立T大,位於T市和S市的交界,實際上是在S市內。附近有個火車站,站名叫「T大前」,可以通往T市的市中心,T大的學生多半在此乘車。從車站至T大正門約有一公里,學生們稱這條路叫做「T大路」。
T大路兩旁有翠綠的草木,也有許多咖啡廳、餐廳和麻將館。這些店可以說是為了T大學生而開的,但彼此之間競爭激烈,往往開張不久就停業換老闆。不過,自從大學創立到現在,一家柏青哥彈珠店也沒有。這是因為當地居民及T大學生會的反對,使業者無法到這裡來開店。
沙都子和同學們常去的咖啡廳,店名叫做「搖頭小丑」。從T大正門走約三百公尺,再向左轉入一條巷子就到了。店門很低,沒有窗戶,牆上的招牌故意斜斜地掛著,上面畫了一張有點恐怖的小丑臉孔。
沙都子和加賀分手後,就走進了這家常來的店。
店內陰暗,入口右側有個L字形的櫃檯,約可坐十個人。頭髮半白的老闆正在擦玻璃杯。客人座位在左側,共有四個圓桌,每桌各有四張椅子。牆角還放了好幾張小椅子,以備人多時用。
沙都子經過櫃檯時,客座上有人叫她。那聲音沙啞低沉,有如男人,但也很性感。她轉頭一看,果如所料,是金井波香在叫她。波香手上有一根香煙。
「還沒有人追到你呀?你總是獨來獨往。」波香說。
「你也是。籐堂,你好嗎?」
波香身旁的健壯男人露出微笑。他叫籐堂正彥,是她們的好友之一,長得五官端正。
沙都子面向他們坐下,半開玩笑地說:「祥子怎麼沒來?」
祥子是籐堂的女朋友。沙都子只是隨口問問,籐堂卻露出認真的表情,以好像在擔心的語氣說:「波香說,她上完第二節課就回去了。好像是身體不舒服……」
「臉色很壞,不過我沒問她哪裡不舒服。大概是那個來了吧!」
波香口吐白煙,板著臉孔說道。她念的是文學院英美文學系,與牧村祥子同一班。
「不能去探望,真是難受。」籐堂皺起粗眉說道。
「沒辦法,她的公寓不准男人進去。」沙都子望向波香笑著說。波香和祥子住同一公寓。
「那管理員說,如果籐堂敢進入祥子房裡,她就要去報警。她把那公寓當成寶貝。」波香以厭煩的表情點頭說道。
「再忍耐五個月就好了。」
「最好是沒有那五個月。」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望向牆上的月曆。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日,星期二。
「我已經找到工作了,要去喝酒慶祝一下嗎?」波香撥撥烏黑的長髮說道。
「好,贊成!什麼時候?」
「今天。」
「今天?這麼急幹嘛?」
「夜長夢多呀!」
「我今天不行,有約會……而且祥子也不在。」籐堂掙嘴說。
「加賀也沒來,他要在劍道社練習到很晚。」沙都子提到加賀時,感覺心中一陣溫熱。
「他還是沒變。」波香說,「沙都子,你就忍耐一下,陪我去喝吧!」
2
走出咖啡廳後,沙都子和波香就跟籐堂分手,往車站走去。在「搖頭小丑」也可以喝酒,但她們兩人喜歡去車站後面一家叫做「波旁」的酒吧喝。這家酒吧只賣波旁威士忌酒。那種酒加有獨特的香料,有些人很喜歡,有些人則不敢喝。
「波旁」的生意並不很好,因為那位留著小鬍子的老闆很頑固,不肯改變酒的配方,還說不希望外行人來喝。
「希望它的生意永遠不好,因為那是秘密會談的好地方。」這是常客的心聲,沙都子她們當然也有同感。
沙都子和波香在櫃檯前最靠裡面的位子坐下來。老闆面無表情地放了兩個不同的杯子在她們面前。沙都子叫了加水的波旁酒,波香的沒加水。兩人開始喝起來。
波香每次邀她喝酒,都很唐突。沙都子起先很納悶,但近來已經慢慢習慣了。能去就答應,不能去就拒絕,從來不問為什麼邀她去喝。
今天晚上,波香和往常一樣,喝酒時老是說:「我想去遠方旅行。」沙都子也照例回答:「那就去吧!」她每次這麼說,波香就會露出微笑。
「我終於要變成一個老處女了……」波香以自嘲般的語氣說,「以後的日子,會很難捱。」※一見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怎麼說?」沙都子左手托腮,苦笑道。
「我已經盡力而為了。」
「到底是為什麼呀?」
「為了男人。」波香說著,喝了一大口酒。
「何必那樣呢?看開一點!」
「我玩了十年的劍道,以後不再玩了。」波香以認真的表情說道,然後歎了一口氣。
「真的嗎?」沙都子擔心地問。
「職業婦女臉上都是疤痕,怎麼行呢?以後我可能會改練高爾夫球。」波香一邊回答,一邊將杯底的酒一飲而盡。
沙都子看著她的側臉,心裡想,她應該不會就此放棄劍道的。她從初中起就整天拿著竹劍,夢想做一個女劍王,和高中時因想練身材,才加入劍道社的沙都子完全不同。她的男性朋友很多,但是據沙都子所知,她從來不和男生約會。她的理由是,「情人」只會使她喪失集中力,浪費她的時間。既然對劍道如此入迷,應該不會為了男人而放棄才對。
(尤其是,她今年輸得很不甘心。)
沙都子喝著酒,想起了一個月以前的往事。
九月二十三日,縣立中央體育館。
全縣學生個人劍道賽的女子組決賽,終於開始進行了。
爭奪冠亞軍的是T大的金井波香與S大的三島亮子。兩人都是四年級的大學生。三島亮子是第一次進入冠亞軍決賽,波香則是第二次。去年波香第一次參加決賽,可惜在延長比賽中落敗。
波香在休息室準備上場。加賀以冷靜的語調向她說:「對方必定想速戰速決,一招定輸贏。論力氣和技巧,你都比她好,手臂也比她長。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在前兩戰已消耗了不少體力,久戰對她不利。所以此賽一開始,她一定會用拿手的快劍向你猛攻。」
「就好像一隻驚慌的老鼠。我會將她一劍劈倒的!」波香以不屑的口吻說。
「有信心是很好,但不要得意忘形,反而容易中計。要以靜制動,開始時好好觀察對方的招式,避開攻擊。她早晚會露出破綻的,那時就是好機會。」
「她的缺點在哪裡?」沙都子問道。她在初賽就被淘汰了,所以已經換上了短襯衫。
「沒有明顯的缺點,防守也極為嚴密。勉強說有的話,就是左轉時腳步不太靈活,攻擊也只以右邊為主,左邊的速度較慢,所以當她向左轉身時,可能會露出破綻。」
「我也發覺這一點了。」波香說,「但是,我的速度必須要快,否則就完了。」
「不錯!」加賀點頭道。
沙都子看看手錶,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五分鐘。
「要喝運動飲料嗎?」沙都子問。
「不用,我剛才喝過了。」波香表情緊張地說。
他們將護罩和竹劍再檢查一遍之後,一個穿著白衣藍裙的工作人員來通知說:「金井小姐,該你上場了。」
波香起身出場比賽。沙都子和加賀到二樓去觀戰。籐堂正彥也在那裡,還有網球社的若生勇和伊澤華江,以及牧村祥子都到了。他們都畢業於同一高中,已經有四年以上的交往,彼此都是好朋友。牧村祥子、沙都子和波香都念文學院。
「勝算如何?」籐堂問加賀。
「不知道。」加賀看著擂台說。
籐堂上大學後沒參加劍道社,但他高中時是劍道社的主將。
「如果能夠贏,就是男女雙料冠軍了。」若生勇說。
因為前一天的男子組決賽,加賀恭一郎得到了冠軍。他已經連續兩年得到冠軍了。
比賽開始。時間是五分鐘,先贏兩招即算勝利。包括主審在內,共有三名裁判,各拿一紅旗和一白旗。紅旗代表波香,白旗代表三島亮子。
果如加賀所料,三島亮子出招迅速,連連進攻。
「果然不錯!」沙都子向加賀說。
加賀沒有回答,兩眼緊盯著比賽的雙方。兩分鐘後,他才說:「奇怪呀!」
「怎麼了?」
「三島攻擊時站的位置太遠了,根本打不到波香,難道她想先守後攻嗎?可是,時間愈久,對她愈不利呀!」
這時候,心焦的波香開始攻擊了。她使出最拿手的連環三劍,但三島亮子閃避敏捷,步法靈活,一點也沒有疲累的樣子。
「對方身手非凡,不愧是高手。」籐堂好像很佩服似地說。
加賀表情嚴肅,沒有回答。
過了四分鐘,雙方都未得分。如果再過一分鐘還未分勝負的話,就要延長比賽了。一陣短兵相接之後,波香使出了最後絕招,但三島亮子輕易地閃過了。
「完了!招數用盡了!」沙都子不禁喃喃念道。
加賀好像也同意似地「嗯」了一聲。
最後三十秒,三島亮子突然發動凌厲的攻勢,出招更快,一片劍網罩住波香。沙都子看出波香已經手忙腳亂,窮於招架了。
「快輸了!」
沙都子說這話時,波香奮力一劍攻向對方臉部。這一瞬間,加賀大叫:「糟了!」
波香與三島亮子兩人身體交錯而過,三位裁判迅速地同時舉起白旗,勝負已分。
三島的啦啦隊掌聲如雷。沙都子這邊的人都咬緊了嘴唇。
比賽時間還有十秒,裁判一喊「開始」,波香就奮不顧身展開猛攻,然而三島亮子卻輕易地避開了。她左閃右躲,波香根本無法打到她。
「時間到!」
聽到這句話時,波香似乎很頹喪,低頭垂肩呆立。回到休息室之後,也不說話,只是凝視著空間中的一點。
沙都子幫她更衣,她也只是小聲說了一句「謝謝」而已。
從此以後,波香的樣子就變了,不再練劍,常常沉思發呆。沙都子本想問原因,但一直忍住沒問。她以為波香早晚會自己說出來。
沙都子在十點多離開「波旁」,向車站走去,打算搭末班電車回家。從這裡搭電車到她家,約有四十分鐘的路程。
波香邀她留下來過夜,但她拒絕了。波香住的公寓就在這附近,如果是平時,她可以留下來睡,但今晚她怕自己喝醉而說出加賀告訴她的話,所以不敢留下來。波香說還要再喝一些才回去,而留在「波旁」中繼續喝。波香可以自己一個人喝好幾個鐘頭的酒。
沙都子回到家裡時,已經將近十一點了。她的房間在二樓,上樓時,在樓梯上遇到了佳江。佳江可能是聽到她開閉大門的聲音才下樓來看的。
「你回來了。好晚呀!」
「對不起。爸爸呢?」
「還沒回來。你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沙都子說著,很快地從佳江身旁走過。
佳江是沙都子的繼母。她嫁給沙都子的父親相原廣次為續絃,是在沙都子念初二的時候。廣次本來很擔心她會受到沙都子和達也的排斥,但實際上這擔心是多餘的。他們很乖順地接受了這位新的媽媽。達也比沙都子小兩歲,親生母親生下他以後不久就死了。所以姐弟兩人對生母並無記憶。
可是,他們兩人對待佳江的態度,其實和對待親生母親是不同的。他們絕不向繼母撒嬌,也不期待繼母會給他們親情。他們互相約好「絕對不要給繼母添麻煩」。
沙都子走到樓上,敲敲達也的房門,然後進入裡面。達也正躺在床上,邊聽爵士樂邊舉啞鈴。他就讀於K大,是遊艇社的成員。沙都子一走近,他就皺起眉頭說:「哇,好臭!待嫁少女滿身酒臭深夜同家,這像話嗎?」
「放肆!你有這些多餘的體力,為什麼不去做一點有用的事?」沙都子躺到達也床上說。
「爸爸回來了嗎?」達也舉著啞鈴問。
「還沒。幹嘛?」
「我想他應該會跟你和解了。」
「哼!」
他說的是關於沙都子就職的事。沙都子決定畢業後去一家出版社上班,而那家出版社在東京,從T市到東京至少需要兩個鐘頭,所以她必須離家住外面。可是,父親反對她一個人在東京生活。
「是你不對。你不該隨便去接受面談。」
「我敢做敢當。你也要學我才行。」
「好吧,可是……爸爸會很寂寞的。」
「我告訴過你好幾次了,你還……」
「什麼?」
「叫你不要說大話教訓我!這麼大了還不聽話!」
達也躺著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然後就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沙都子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沙都子醒來時,發覺自己是睡在自己的房裡。她隱約記得,昨天深夜是達也把她抱回來的。沙都子下了床,打算等一下碰到達也時,要向他說:「你倒是用多餘的體力做了一件有用的事呢!」
她換了衣服,走到樓下。廣次已經在飯桌上吃早餐了。他邊吃麵包邊看報紙,還用拿麵包的手去撥頭上的灰髮。這是他的壞習慣,沙都子講過好多次,他都改不過來。
「爸爸早!」沙都子說。
廣次看了她一眼,也同說早安。佳江從廚房出來,為沙都子端上早餐。
「達也呢?」
「出門去了。他的社團早上有活動。」
「哦!」
沙都子看看廣次。他仍然面向著報紙。沙都子知道,他身為一家電機公司的董事,隨時都在思考工作上的事情,但現在他心裡想的,一定是關於沙都子前途的事。
早餐桌上靜得可怕,餐具碰撞的聲音聽起來很響。
廣次先離席,穿上西裝要出門。沙都子小聲地說:「爸爸慢走啊!」廣次點頭說了一聲「嗯!」
沙都子不久也出門上學,比平常早了三十分鐘。她想在上課前去一趟牧村祥子的宿舍。
波香和祥子住的學生宿舍叫做「白鷺莊」。她們從家裡上學需要兩個鐘頭,因此就在這裡租房子住。據說剛入學時,她們的家長也曾經反對,但因見這棟公寓管理嚴格,所以後來也就答應了。
沙都子和牧村祥子是在高中的茶道社認識的。當時沙都子已經參加了劍道社,由於同在劍道社的波香邀她也一起加入茶道社,說可以「培養集中力」,所以就加入了。
就這樣,祥子、波香、沙都子,以及網球社的華江等四人,從此就成了好朋友,也就是所謂的死黨。
四人當中,祥子最乖,成績也最好,本來可以去考更好的大學,但因其它三人力邀,結果就決定去考T大。不僅如此,她也是四人之中最受男生愛慕的。剛進大學時,籐堂就對她表明心意,兩人開始交往。
沙都子認為,他們兩人很相配。
祥子打算畢業後去旅行社上班。她平常雖有點內向,但對旅行卻極感興趣,同學們的旅行計劃和行程安排,都由她一手包辦。這種興趣,不久即將成為她的職業了。
「白鷺莊」的水泥壁上,塗著白色的油漆,是一棟兩層樓的建築物,住的全是T大的女生。雖算是公寓,但管理相當嚴格。例如說,入口處有間管理員室,一對中年的管理員夫婦隨時在裡面監視。男性絕對不准入內,女性在白天可以進入,但到了晚上,要進去就需接受盤問。沙都子到波香房裡過夜時,也必須在管理員室的名簿上登記。過了晚上十二點,大門就要上鎖。如果十二點以後才回來,就必須用大門旁的對講機叫管理員來開門。
沙都子走進裡面。一位正在管理員室看電視的中年婦女瞪了她一眼。沙都子輕輕點頭為禮,那女人就轉頭繼續看電視,臉上的表情很不客氣。她好像還記得沙都子的臉孔。
波香和祥子的房間都在二樓,隔著走廊一人一邊,剛好在對面。門鈕用絲絨布包起來,上面掛著一個牌子,寫著「在睡覺」的是祥子的房間;門上什麼裝飾都沒有,只在左上方用奇異筆潦草地寫著「忌中」兩字的是波香的房間。沙都子考慮了一下,先敲敲「忌中」這邊的門。
大概是睡得很熟,裡面一點反應也沒有。沙都子大聲一喊,才傳出了打呵欠的聲音,接著是開鎖的聲音。然後門開了,波香穿著睡衣站在裡面。
「早安!」
「沙都子!這麼早來幹嘛?」波香搔著蓬亂的長髮,露出愛困的樣子說道。充滿香煙和化妝品味道的空氣從房裡飄出來。
「你的表情好像在恨全世界的人似的。」
「當然恨呀!早上睡眠的時間很寶貴,一刻值千金呢!究竟什麼事?」
「別生氣,我是來看祥子的。昨天不是說,她身子不舒服,課沒上完就回家了嗎?」
「哦,對了……」波香揉著眼睛,點頭說,「昨晚我回來後,去敲她的房門,但門鎖著,好像已經睡了,所以沒碰面。現在大概起床了吧?」
「敲門看看……」
沙都子轉身敲敲祥子的房門,但沒有反應。
「可能還在睡。」
「她也很貪睡。再等一會兒吧!進來喝杯茶,等我換好衣服再叫她。」
於是,沙都子就到波香房裡喝咖啡。波香的房間看來完全不像一個年輕女孩的房間,女孩子該有的裝飾品一個也沒有,脫下來的髒衣服隨處亂放。灰色的地毯配苔綠色的窗簾。只有牆角的梳妝台可以表示這是女孩的房間,但是放在旁邊的竹劍卻顯得更加搶眼。
「你昨晚回來後還喝嗎?」沙都子看著矮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和杯子,問道。
「一點點。這是我的習慣。」
波香穿好衣服,開始化妝。她每次化妝最少都要花三十分鐘。
「我去叫祥子起來。」沙都子喝完咖啡,起身說道。
她去敲祥子的房門,這一次稍微用了點力。時間已經不早了,不必擔心吵到鄰室的人。
「祥子,天亮了,起床吧!」沙都子喊道,但門內沒有動靜。她轉轉門鈕,可是上了鎖,轉不動。
本來想到她也許不在,但轉瞬間這想法就消失了。
門縫中有光線射出來,不是太陽光,而是日光燈的青白色光線。
祥子在裡面,而且開著日光燈——
沙都子心裡充滿了不祥的預感,覺得噁心想吐。她衝過走廊,跑下樓梯,跳進管理員室,向那中年女人說:「祥子房間的鑰匙……她好像出事了!」
如果是平時,大概無法借到鑰匙,但此時那管理員似乎被她的緊張口氣嚇倒了,立刻將鑰匙交給她。那是一支萬能鑰匙,可以打開每個房間。
沙都子拿著鑰匙,再度跑上二樓。只見波香剛好從房裡走出來。
「跑那麼快幹嘛?」
沙都子也不答話,就用鑰匙開了門,衝進裡面。房裡開著日光燈,窗簾緊閉。
「祥子!」※一見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祥子身穿一件褐色毛衣,躺在廚房地上。沙都子跑到她身邊,只見她的圓臉遠比平常憔悴而蒼白。不只是臉,連手腳都像陶器一樣雪白。
「祥子!」
沙都子正想把她抱起來,卻被波香從後面拉住。
「不能碰她!」
沙都子坐倒在地,只覺得頭痛欲裂,兩眼昏花。
祥子……死了!
沙都子在朦朧之中,看到屍體的左手就伸在臉盆裡面,而臉盆內的液體一片赤紅。
3
祥子的死因是左腕創傷,失血過多。她的左腕被修臉用的剃刀割開,浸在裝了水的臉盆之中。剃刀就丟在屍體旁邊。
沙都子在管理員室接受了兩名刑警的偵訊。那兩個刑警看起來都在三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眼神很陰險,跟警匪片裡的兇手差不多。
他們問了三個問題:她和祥子的關係、來這裡的原因,以及發現屍體時的狀況。
沙都子很簡短地回答。尤其是第三個問題,只答說「打開門,看到祥子已經死了,就立刻報警」而已。
沙都子出來後,換波香被叫進去。她被偵訊得比較久,不過也只十五分鐘就出來了。
她們回到波香房裡。沙都子已經沒有心情去上課了,而且公寓外面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她也沒有力氣可以擠出去。兩人就在房裡相對而坐,默默無言。可以聽到對面的房間有好幾個人走來走去和大聲談話的聲音。
不久,波香開口說道:「要再喝一杯咖啡嗎?」
沙都子搖搖頭。她本來想說要喝點威士忌,但又忍住沒說,只問:「波香,刑警問你什麼?好像問了很久。」
「沒什麼。」波香攏攏長髮說,「他們問我知不知道祥子的房間何時上鎖。我說昨晚十一點我回來後,曾去敲她的門,那時就已經上鎖了。他們好像相信我的話。其它沒問什麼奇怪的問題,不過我想,以後一定還會來問更詳細的事,像知不知道她為何自殺等等。」
「自殺」這兩個字,使沙都子覺得好像清醒了一些。對了,那種狀況正像自殺一樣!
「就算他們問我這件事,我也無法回答什麼。」沙都子搖著頭說。
「我也是。」波香低聲說道。
她的樣子,好像在壓抑自己內心的焦慮。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沙都子突然說:「祥子……死了嗎?」
波香望著前面,輕輕點頭說道:「不錯!已經死了……」
果如波香所料,刑警又來查問了。當波香的鬧鐘時針指向十點的時候,對面房間和公寓四周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兩人正想出去,敲門聲就響起了。
開門一看,一個男人站在門外。他年約三十出頭,身材健壯,膚色稍黑,鬢角微翹,顯然不是剛才那些刑警之一。
這男人自我介紹說姓佐山,是縣警局的人,想來問一些有關祥子的事。
「好吧,請進!」
波香請他入內。可是他卻露出稍微猶豫的樣子說:「啊,可以進去嗎?」
「可以。」
「唔,那我就不客氣了。」佐山說著,就走進房裡,在沙都子對面坐下。波香關了門,坐到沙都子旁邊。
「聽說你們兩位是牧村小姐的好朋友。」
佐山用過份客氣的言詞問話。沙都子和波香互望了一眼。
「是的。」波香答道。
「這件事真是不幸……你們的心情一定很亂吧?請原諒我現在必須問你們一些冒昧的問題。」也許是進入女生房間的關係,他的態度看來溫和而堅定,同時也顯示他很有誠意。沙都子稍微放下了戒心。
「你要問什麼?」波香說。
佐山點點頭,從灰色西裝裡面的口袋中拿出一本小冊子,準備做筆記。
「我要開始問了……牧村小姐之死,你們有何線索呢?」
「你指的是她自殺的原因嗎?」沙都子反問道。
「我不能講得很明,不過……今天的晚報大概會報導說她是自殺的……」佐山講得有點口齒不清,結結巴巴的。
沙都子再度和波香對望了一眼。她們兩人剛才已經討論過此事,於是都說不知道。佐山聽完後,點點頭說:「這是很常見的事。自殺的原因只有死者本人才知道,這種案例非常多。牧村小姐也許就是其中之一。假如她是自殺的,就有可能是這樣。」
沙都子心想,祥子有任何煩惱,應該都會跟她們講才對。從高中時代開始,她有什麼不敢告訴父母的心事,都會找好朋友商量。
「那麼,她最近有沒有奇怪的樣子?像健康不佳之類……」
「有。昨天她說身體不舒服,心情很惡劣,課還沒上完就先回家了。」波香說。
「哦,課沒上完……她常常那樣嗎?」
「沒有。」波香搖著頭說,「昨天是第一次。」
「昨天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呢?有沒有讓她心情惡劣的事?」
「不知道。」波香說。
佐山望向沙都子。她也只能搖搖頭,因為她昨天沒跟祥子碰過面。
接著,佐山針對祥子的個性及其最近的行為,一直盤問她們。她們屢次相互以眼神示意,慎重地回答,完全沒有說到祥子為什麼要自殺。佐山又問祥子的人際關係,她們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籐堂的名字。
「原來如此。那麼,牧村小姐和這位男生最近感情很好嗎?」佐山探身向前問道。
沙都子心想,他問得實在相當深入。
「我想很好。如果他們之間出了問題的話,祥子一定會立刻來找我們商量的。」波香回答。
沙都子也同意這句話。最關心祥子和籐堂的,就是她和波香了。她有這個自信。
佐山再問了兩、三個問題之後,就起身告辭。他道謝說,這一席話很有參考價值。不過沙都子想,實際上他大概沒有任何收穫。
「他接下來大概會去見籐堂吧?」刑警走後,波香關上房門,邊走回來邊說。
「籐堂可能有線索嗎?」
「唔……如果有的話,要怎麼辦?」
「如果有的話……我們會變得很寂寞,可是也沒辦法。」沙都子考慮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說道。
此時,管理員來通知說,有波香的電話。波香出去接過電話後,回來說:「是華江打來的,消息好像傳開了。她很生氣地說,為什麼我們不早一點通知她。」
「然後呢?」
「她說,要召集所有好朋友去祥子的家。總之,就是叫我們全體集合。」
「哦……」沙都子說著,站起身來。她並沒有覺得很累,但卻全身酸痛。
「全體集合到底要幹嘛?」波香說。
「是要去為祥子祈禱吧?」
「剛才華江在哭呢!」波香臉色一沉,說道。
沙都子一聽,大受打擊。她想到,自己也是祥子最好的朋友,為什麼沒哭呢?應該傷心欲絕才是,但實際上卻沒有悲哀的感覺。聽了這句話之後,她才覺得有點悲傷。
她們兩人離開公寓,來到「搖頭小丑」。伊澤華江、若生勇和加賀恭一郎已經到了。果如波香所言,華江雙眼紅腫,似乎剛才還在哭。沙都子和她在高中一、二年級時,是同一社團的成員。華江長得嬌小玲瓏,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若生坐在她身邊扶著她。若生是個美男子,膚色曬得很黑,不過,現在的臉色並不好看。加賀也默默不語,表情顯得很沉痛。沙都子和波香一坐下來,加賀就向櫃檯裡的老闆說:「再來兩杯咖啡!」
老闆似乎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用溫和的表情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籐堂呢?」沙都子問。她忽然想起了佐山刑警的臉孔。
「到祥子家去了。叫他別去,他偏要去。」若生回答。
「他會把事情弄糟嗎?」波香自言自語說。
「你可以先說明一下事情的狀況嗎?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若生以焦急的語氣說。
沙都子和波香對望一眼,兩人的表情都很憂鬱。剛才向刑警講的話,現在必須再講一遍。並不是因為怕麻煩,而是還要再次想起發現屍體的場面,所以覺得很痛苦。
沙都子沒辦法,只好說明了發現屍體時的情況,這次講得比較有條理了。她講到一半時,華江拿出手帕來按住眼睛。講完後,誰也沒開口。每個人似乎這時才真的感覺到好友之一已經死去。
「真的是自殺嗎?」加賀以低沉、清晰而冷靜的聲音說。沙都子不禁抬頭看他。
「好像是。問題在於她為什麼要自殺……」
「有什麼可能的原因嗎?」若生問。
沙都子和波香互望了一眼,兩人都只是無力地搖搖頭。
「那是當然的。」加賀一口喝光咖啡,自言自語似地說。
沙都子覺得他這句話有點怪,本想開口問,後來又作罷。
「籐堂的反應怎麼樣?」波香反問若生。
「慘不忍睹……」若生看了加賀和華江一眼,皺眉說道。
「哦……」
「他好像夢遊症患者一樣,眼神空洞。向他問話,也好像沒聽到。他一定是無法相信這個消息。」
五個人同時沉默下來。沙都子心想,自己也是無法相信這件事,大概大家也都一樣吧?
加賀首先打破沉默。他玩弄著空杯子說:「接下來要怎麼辦?坐在這裡總不能解決問題吧?」
「你說要怎麼辦?」華江問道。她臉上淚痕未乾。
「我想去上課。一邊聽老教授的廢話,一邊思考祥子為何死去。」
「大概也只有這樣了。」若生站起來說,「我們能做的,就是這樣而已。」
華江也站起來。沙都子看著波香說:「你呢?」
「我要去找南澤老師。」波香以粗魯的語調說。她吸煙的動作,顯得比平常急躁。
其餘四人似乎都吃了一驚,默默不語。因為在波香提起這個名字以前,他們都沒有想到這位女老師。
「對了!最好通知她一下。否則等她看到報紙以後,一定會罵我們的。」若生雙手插在口袋裡,點頭說道。
「我也一起去!」華江說。
「你最好別去。」加賀搖著頭說,「你這麼愛哭,老師如果也被你弄哭就糟了。」
華江一聽,臉紅起來。沙都子覺得好笑,心情開朗了一些。
他們離開了「搖頭小丑」,波香走向車站,其餘四人往T大走去。若生和華江走在前面,沙都子和加賀並排在後。沙都子有點害羞,加賀卻好像很平靜的樣子。
「本來很想用更愉快的心情跟你走在一起。」加賀說。
沙都子不理他,反而說:「剛才你怎麼那樣講呢?祥子有什麼事,我和波香都知道得很清楚呀!」
「我講了什麼?啊,對了!當你們表示不明白祥子為何會自殺時,我曾說『那是當然的』。你就是在為這句話生氣吧?」
「不是生氣呀!」
「明明是生氣的臉。不過,我說的是真話呢!如果祥子有煩惱,而你或波香知道那是什麼煩惱的話,她就不會自殺了。心事若有人知道,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如果她有心事,一定會告訴我們的。」
「這話很難說。真正的心事,是不可告人的。這個時候,友情也幫不上忙。」
「你是說,女人的友情沒有用……」
「男女都一樣。每個人有煩惱時,都會覺得很孤單。不過……」
「不過什麼?」
「戀愛的時候,情形是怎樣,我就不知道了。」
(知道還得了!)沙都子心裡想。
4
離午休還有一段時間,沙都子和華江就先到研究室去。她們國文系四年級的學生,每天都要去研究室上一堂課。
文學院中,國文系的研究室最大,同時也最老舊。裡面的擺設有點像小型圖書館。約有十名四年級的學生正在裡面寫報告或整理影印的筆記。
沙都子和華江走了進去。兩、三名學生抬頭看了一下,立刻露出好奇的表情,好像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文學院的女生很多,所以祥子自殺的消息大概已經傳開了。
沙都子和華江不理那些女生的眼光,坐下來寫自己的報告。要做的功課實在太多了。她們寫了三十分鐘以後,助教川村登紀子大步走進來,在書架上尋找文獻。
沙都子有不祥的預感。因為登紀子有空時,很喜歡多管閒事。果然,當登紀子找到所要的文獻後,就轉過頭來說:「沙都子,是你發現屍體的吧?有沒有大吃一驚?」
「這……有呀!」
「她為什麼自殺呢?是為了男人嗎?」
華江從桌下輕輕踢著沙都子的腳,好像在暗示說別理她。沙都子以眼神示意,叫華江放心。
「她應該有男朋友吧?」坐在沙都子對面的女生小野弘美說。她似乎從剛才就一直想說這句話,卻不敢說,現在才跟在登紀子後面說出來。
「有是有……可是我不太清楚。」沙都子敷衍了一下。
「對方是理工學院的學生吧?感情很好嗎?」
「不知道。」沙都子很不耐煩地說。
好友才剛死,心裡很悲傷,卻在這裡說些無聊的話,實在受不了。然而弘美好像愈來愈有興趣的樣子,講得口沫橫飛。
「我猜祥子一定是和他鬧翻了。」
「怎麼說?」
「聽說今年夏天,祥子去參加『講座旅行』時,和一名男子發生了關係,大大享受了一番呢!」
「發生了關係?」沙都子問道。
「講座旅行」是以每個研究室為單位,每年夏天舉辦一次的旅行活動,以聯誼為目的。波香曾說她不喜歡過沒有目的的團體生活,因而沒去。但喜歡旅行的祥子卻參加了。
「據說,祥子在旅行時認識了一個男人,受邀喝酒喝到深夜,結果當晚和那男人玩得快樂極了。如果是平時,有男朋友在身邊,祥子就不會跟陌生人打交道了吧?」
「對呀!不過,我也不太清楚。」
沙都子覺得很荒唐。她很瞭解祥子的個性,祥子常常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邀請,那一次大概也是在朋友強邀下才去的。
由於沙都子回答得很冷淡,弘美就轉而找上了川村登紀子。一個愛講,一個愛聽,剛剛好。沙都子覺得她們實在很像街坊鄰居那些長舌婦。
到了中午,沙都子和華江離開研究室,往學生餐廳走去。沙都子打算上完下午的第三節課後,就要去「搖頭小丑」休息,或者到波香房裡去等波香回來。波香房間的鑰匙,她早在三年前就有了。
她們在學生餐廳吃午飯。沙都子吃咖哩雞飯和沙拉,華江吃甜不辣。兩人都只吃一半,就覺得沒有胃口了。
華江喝著色淡味薄的粗茶說:「我們到底算是祥子的什麼人?」
沙都子沒有回答,只是望著濺在桌上的茶水,心裡想,為什麼學生餐廳的桌面上到處都是濕的?
「祥子一定有什麼苦惱,可是我們誰也不瞭解她的苦惱。」
「嗯……」
雖然華江的話裡並沒有責備的意思,但沙都子自己覺得非常愧疚,剛才吃下的食物,在胃中有如鉛塊一般沉重。
「祥子有點神經質,心裡的苦惱也許是我們之中最難以理解的。」
「哦……」
沙都子心想,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她覺得自己對祥子好像很不瞭解。
「她很敏感。有一次,她身上長了一些疹子,就緊張得要命。所以,她可能會因為一點小事而自殺也說不定。」
「也許吧!」沙都子點點頭,含糊其詞地說。
下午在上第三節課的時候,沙都子想起了最後一次見到祥子的情形。感覺上好像已經很久了。其實只不過是兩天前的事。前天下午曾在「搖頭小丑」見過她,當時她是什麼樣子呢?沙都子一點也想不起來。愈想下去愈迷糊,心裡很焦躁。
下課後,華江說要留下來繼續上第四節課。沙都子就與她道別,往波香的公寓走去,打算去聽聽波香的意見,同時也看看祥子的房間現在變得怎麼樣。
她走進白鷺莊。那中年的女管理員看到她,也不說話,繼續埋頭看雜誌。
祥子的房門緊閉,寫著「在睡覺」的牌子已經歪了。沙都子喃喃自語說:「睡過頭了。」
她摸摸門鈕上的絲絨布,覺得很柔細。輕輕一轉,門就開了,她嚇了一跳。更令她吃驚的是,房裡居然有一個男人!那男人身穿灰色西裝,背對著門口盤腿而坐。
「哦,是你!」男人轉向她,說道。
「啊!你是早上那位……」
「佐山。」
「對不起,我以為這裡沒人……」
「沒關係。我只是來這裡辦一件事,順便喝杯茶而已。何況這又不是我的房間。」
沙都子不想待在這裡,說了聲再見,就要走出去。佐山在她背後說:「等一下!」
沙都子轉過頭來。
「你有沒有想到什麼線索?」
沙都子知道,這位刑警指的是祥子自殺的動機,於是說:「沒有。」
「我問過許多人,但毫無線索,沒有人知道祥子的苦惱……但是,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必須寫調查報告呀!」
「你打算怎麼寫?」
「沒辦法,我就寫她是一時衝動而自殺好了。」
「一時衝動?」
沙都子心想,這句話和祥子實在太不相配了。與其讓他這麼寫,還不如編造一個動機來得實際一些。
「啊,對了!我找到了一本日記。」佐山改變語氣說。
「就是那本紅色封面的……」
「對!你也知道嗎?」
沙都子在這裡過夜時,曾經好幾次看見祥子在寫日記。祥子每次都用一支裝了藍色墨水的鋼筆寫,日記簿上寫得密密麻麻的。她常說,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實,寫也寫不完。
「有沒有什麼發現?」
「完全沒有。連她的家人看了之後也找不到線索。不過,一般人在寫日記的時候,通常都會寫出苦惱才對。」
沙都子心想,也許是吧!因為自己不寫日記,所以也不太清楚。
「可是,到了決定自殺的前一天,還會只寫一些和煩惱完全無關的事嗎?如果是我的話……」她說。
「如果是我,就不會那樣。」佐山搶著說,「所以,牧村小姐也不會那樣。她在死亡四天以前,就不再寫日記了。因為上面的日期,只寫到四天前為止。」
「四天以前?」
「對!因此,造成她自殺的原因,很可能是在四天前發生的。請你再回想一下那個時候的事情,很可能會意外地發現真相的……啊呀!你的朋友好像回來了。」
走廊上傳來了漸近的腳步聲,然後是打開對面房間門鎖的聲音。佐山起身要走,沙都子也跟著出去。
「再見!」
佐山說完就走了。
5
「四天以前?我記得沒發生什麼事呀!」
波香喝著即溶咖啡,向沙都子說。沙都子覺得波香的神情似乎十分疲倦。
「我也是一樣。」
「連我們都不知道的事,其它同學也不會知道的。」
「對呀!」沙都子無力地點點頭說,「不過,南澤老師那邊怎麼樣?」
「跟我料想的一樣,大哭了一場。」
「你向她說,祥子自殺了,是嗎?」
「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老師聽了,一直哭著說『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沙都子想像著南澤雅子用白色手帕按住眼睛的情景。南澤雅子曾經當過女老師,也曾經是縣立R高中茶道社的顧問。沙都子、波香、祥子、加賀、籐堂等人,都曾讓她教過茶道和古文。若生勇和伊澤華江雖然沒有參加茶道社,但南澤雅子是他們高三時的導師。總之,大家都會受過她的照顧。所以,如今她雖然已經不再當老師了,但大家還是常去她家聚會,向她訴說近況。高中畢業以後,大家每年都要去好幾次。
波香喝光咖啡,點了一根煙,說道:「對了,學校方面怎麼樣?祥子的事很轟動吧?」
「好像有些傳聞……我也不太清楚。」沙都子輕輕搖著頭說。她不想說出在國文研究室裡聽到的那些下流的謠言。
「除了我們幾個之外,以後不會有人記得祥子了吧?」波香歎了一口氣,說道。
沙都子無言以對。波香吐出一口煙,自己卻被那煙熏得皺起眉頭。她又說:「啊,對了!剛才我問過管理員。她說,那天晚上十點多有人打電話給祥子。」
「打給祥子?誰呀?」
「那還用說!」
「是籐堂嗎?」
「管理員說,是那個常打電話來的男子。她當時想叫祥子來接電話,但到處都找不到。祥子的房門鎖著,敲門也沒人回答。廁所裡也找不到。於是她向對方說,祥子大概已經睡了,就掛斷了電話。」
「這麼說來,祥子那時已經……」沙都子講到一半就講不下去了。
「可能已經死了。」
「籐堂沒有聽到祥子臨終前的聲音吧?」
「你可別在他面前講這種話!」波香以嚴厲的眼神瞪著沙都子,說道。
祥子的屍體被發現以後,過了兩天,牧村家就舉行了喪禮。沙都子等六位祥子生前的好友前去參加,正在等待上香。
「大家很久沒有共聚一堂了。」華江說。
「有一個人沒有到。」沙都子說。
每個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一時全都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身穿學生服的若生向女生們問:「自殺的動機還是查不出來嗎?」
沙都子低頭不語,其它女生也沒人回答。
加賀插嘴說:「昨天報紙上寫,她可能是因就業之事無法如意而自殺的。」
「豈有此理!她已經決定去旅行社上班了呀!那是她的第一志願呢,對不對?沙都子!」華江似乎很生氣地說。沙都子沒有表示意見。
籐堂站在離他們五人稍遠的地方,一直望著那些身穿喪服輪流上香的人。在沙都子看來,他在這兩天之中好像瘦得很厲害,變得沉默寡言,表情也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昨天也是一樣——沙都子想起了自己在祥子死後,第一次碰見籐堂時的情景。她昨天早晨上學途中,在電車上遇見了籐堂。她尚未開口,籐堂就以痛苦的語調說:「不要問我!問了我也答不出來!」
「祥子好像在四、五天前就有煩惱了,你都不知道嗎?」
「她沒有煩惱。有的話,她會告訴我的。」籐堂說。
如今沙都子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想,祥子為何沒有將煩惱告訴任何人呢?是不肯講呢?還是不敢講?
他們六人剛燒完香,南澤雅子便出現了。她已經上了年紀,身材矮小,穿著喪服,銀色頭髮與金邊眼鏡很相配,但外表看來十分悲傷。她用眼神向沙都子等人打過招呼後,就立刻走進屋裡去了。
沙都子呆望著這位老婦人的背影,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原來是加賀。他身穿學生服,拿著一本紅皮簿子。
「這就是祥子的日記。」加賀將簿子交給沙都子,說,「你看一下,也許可以找出她的苦惱所在。」
「你怎麼有她的日記?」沙都子問。她看到日記簿的血紅色封面上,印著一個玫瑰花形的圖案。
「向祥子的媽媽借來的。」
「她怎麼肯借你?」
「我向她說,是你托我去借的。」
「哦,謝謝你了!」
沙都子昨天曾向加賀他們提起祥子日記的事,認為有必要看一看。
南澤雅子燒完香出來,六人就齊聚在她面前。雅子看著手裡的一串紅褐色念珠,以溫和的語氣說:「剛才我要出門時,念珠的線斷了。我從地上將珠子一個一個撿起來,所以才遲到。在電車上,我曾經數過珠子的數目,結果少了兩個。如果只少一個還沒關係,少掉兩個,表示我已經老了。」
「老師……」
華江將臉靠在雅子肩上,好像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沙都子見此情景,不禁胸中一熱,眼淚奪眶而出。
雅子見狀即說:「還好有男生在,可以扶女生……我們剛才已經向祥子道別過了,現在,大家應該靜下心來,到我家去喝杯茶再說吧!」
6
眾人搭電車前往老教師南澤雅子的家。沙都子在電車上看祥子的日記。第一頁的日期是今年的一月一日。最前面寫著:
「寫日記絕對不可半途而廢,這是第一目標。因為這本簿子很貴。」
沙都子想起了祥子惡作劇時的表情。接著,她隨便翻了一下,發覺每一頁至少都出現一次「籐堂」的字眼,例如:
「五月五日。今天下雨,想去兜風卻不能去,混蛋!結果跑了好幾家咖啡店,去吃喝一番。在『L』咖啡店時,籐堂說他要讀研究所。好棒呀!可是,聽說那些教授很嚴,日子會很不好過的。加油呀,籐堂!我向他說,我畢業後要去旅行社上班。他就說:『在我研究所畢業以前,你只要在家裡學習如何做新娘就行了。』我聽了好高興。可是,我的目標仍然是當一個職業婦女。」
沙都子看了,覺得很想哭。接著她翻到後面看,祥子死前最後一則日記上寫著:
「這幾天都好累。報告積了很多沒寫,波香的鼾聲太吵了,睡不著。又長了濕疹,好癢,真討厭!」
波香指著上面的「鼾聲」兩字,說道:「我在打鼾的時候,實在不曉得祥子會很痛苦。」
「刑警說,祥子寫完這篇日記的第二天,一定遭遇了什麼事。究竟是什麼事呢……」
「讓我看看!」波香說著,把日記簿拿過去。看了一會兒。
「有什麼眉目嗎?」加賀問道。
他坐在波香和沙都子對面,雙手叉在胸前,半閉著眼睛。若生、華江、籐堂,以及南澤雅子則坐在離他們稍遠處的座位上談話。
「沒有。」波香說。
加賀輕輕點頭,然後閉上眼睛。
「奇怪。」波香突然低聲說。
「哪裡奇怪?」
沙都子說著,探頭一看,波香手中的日記簿剛好翻到八月八日那一頁。
「祥子每天都寫日記,考試的日子也不例外。可是八月八日寫完後卻跳到八月十五日才再寫,中間有六天是空白的,這到底是為什麼呢?其它日子並沒有這種情形呀!」
「沒寫原因嗎?」
「沒有。」波香搖著頭說。
沙都子再看一遍日記,忽然想起一事,便問道:「八月八日那天,英文系學生有什麼活動?」
「活動?那時候正放暑假呀……」波香說到一半,突然從皮包中拿出一本破舊的藍皮記事簿,一邊看一邊點頭說道,「對了!那天她們繫上有講座旅行。」
「果然不錯!」沙都子說著,歎了一口氣。她剛才就是想起這件事。
「你好像知道一些秘密似的。」波香說。
沙都子就把上次在研究室聽到的話告訴波香,也就是祥子去旅行時和一名陌生男子在一起玩的傳聞。她講得很小聲,避免讓加賀聽到。波香聽了,皺著眉頭說:「這類事情我也聽說過。我們班上有好多騷包,常做那種事。但我不曉得祥子也會那樣。」
「波香,剛才我就在想,只有一種秘密,是連愛人都不能透露的。」
「是肉體關係嗎?」波香乾咳幾聲,說道。
「對!就是那種事。」
「你是說,祥子在講座旅行時,和那名陌生男人發生了關係?」波香猛搔頭髮,低聲說道。
「很可能。」
「譬如說,被強xx了。」
「也許吧!總之,一定是在旅行時發生了一些事情,使她沒寫日記。」
「可能跟她的死亡有關……」波香說著,閉起眼睛。
南澤雅子的家是一棟木造的舊式房屋,位於一條彎曲的山坡道上,離大馬路約五十公尺,很像古裝劇中常見的舞台,但門前那根水泥電線桿,卻破壞了這個形象。
眾人魚貫入內,來到一間十個榻榻米大的房間。他們每次來訪,都是在這房間和雅子談話。六個人正襟危坐,望著庭院中的花草。雅子去準備泡茶。
「上次是春天來的,當時那棵樹還開滿了白花呢!」加賀站在屋旁下的走廊上,指著一棵矮樹說。
「那是滿天星吧?開的花好像鈴蘭。」波香說。
「你怎麼知道?是問老師的嗎?」若生問。
「是祥子告訴我的。」波香面無表情地回答。
南澤雅子捧著茶具同來。六人面向著她坐下。他們每次來,都按照同一個順序並排而坐。最左邊的是波香,其次是沙都子。
沙都子看著雅子泡茶的動作。覺得她的技巧非常純熟,簡直無懈可擊。
「若生和華江也喝一些吧!」雅子邊倒茶邊說。
「好。」
六人當中,只有若生和華江沒有學過茶道。剛來這裡喝茶時,兩人都覺得很不習慣。不過,華江很快就學會了。若生雖然一直無法適應,但最近也學會一些倒茶的基本動作了。
眾人一邊閒聊著自己的近況,一邊各自喝光了第一杯茶。
「老師最後一次見到祥子,是在什麼時候?」沙都子放下茶杯,問道。
「正確的日期,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在暑假快結束時,她曾經來找過我一次。」
「暑假?她來找您談什麼事呢?」沙都子問,然後與波香互望了一眼。
「唔,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沒談什麼特殊的事情。」
「她那時有喝茶嗎?」加賀問道。
「有。」雅子回答,然後一面為波香斟第二杯茶,一面說,「你們很想知道祥子自殺的原因,是嗎?」
沙都子和波香都默默點頭。
「籐堂,你也想知道嗎?」
籐堂似乎嚇了一跳,呆了一會兒才說:「是的。」
雅子放下茶杯說:「我並不想知道。因為,搞不好會將祥子一直想保守的秘密暴露出來。她已經死了,你們要如何追查這個秘密,她也無可奈何。」
「可是,她有什麼秘密,應該都會告訴我們的。我們是她最好的朋友呀!」華江流著眼淚說道。
「連你們也不能講的,才叫秘密。」南澤雅子看著這些學生說,「還要再來一杯嗎?」
六人乘電車回家。沙都子和波香半途下車,改搭往反方向去的電車。兩人坐定之後,再度拿出那本日記來看。沙都子翻到其中的一頁:
「八月二十日。去南澤老師家。一邊品嚐老師泡的茶,一邊談話。好像只有我在講,她在聽。」
「談了什麼話,並沒有寫。」沙都子說。
「我認為,一定是在談她去參加講座旅行時遭遇的事。祥子是天真純潔的處女,個性又很保守,如果跟其它男人發生了肉體關係的話,一定會不想活的。」波香以極為認真的表情說。
兩人再度來到南澤雅子家門口。沙都子向雅子說,有事想秘密商量。雅子表情嚴肅地說:「請進。這次就喝咖啡吧!」
兩人被帶到客廳坐下。這個房間有十二個榻榻米大,沙都子並不常來。牆角右一張老舊的桌子,上面放著一排百科全書。書雖陳舊,但一塵不染。
雅子看到沙都子一直望著那些書,就一邊擺咖啡杯一邊說:「那是先夫的書。他生前把這裡當作書房。以前還有書櫥,現在都搬到別處去了……」
雅子的丈夫是某國立大學的數學教授,在十多年前過世。他死後,雅子一直獨守空閨。※一見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老師,祥子是不是曾經來找您談過有關暑假時講座旅行的事?」沙都子說。
雅子並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道:「你們怎麼知道這件事呢?」
沙都子將自己在大學研究室裡聽到的傳聞告訴她。
「哦……人一死,好話壞話都傳開來了……你們認為那件事跟她的死亡有關嗎?」
「很可能。」沙都子答道。
雅子輕輕點頭,喝了一口咖啡說:「祥子告訴我,她和那個男人發生關係,並不是被強xx,也不是被拐騙的,而是因為當時的氣氛令她十分陶醉,才情不自禁地主動引誘他上床的。但她事後很懊悔,因此來找我商量,是否要向籐堂表明一切。」
「那麼,老師對她怎麼講?」沙都子問。
「我叫她別說出來。籐堂對此事一無所知,何必特地說出來,造成不愉快呢?祥子很擔心地說,即使不講,也可能會被他發覺。我就對祥子說,男人沒有那麼厲害,不會發覺的。以後要克制自己,別再發生這種事就行了。」
「祥子答應了嗎?」沙都子問。
雅子點點頭說:「所以,我想那件事跟她的自殺並無直接的關聯。」
沙都子和波香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
「你們一定要查明她自殺的原因嗎?」雅子以稍帶責備的語氣問道。
「因為我們實在想不通。」沙都子說。
「真沒辦法。不過,你們有追查的權利……」南澤雅子說。
兩人離開南澤家,搭乘電車回去。沙都子呆望著車廂內的廣告,腦海裡一直想著祥子的事以及雅子說過的話。
「我認為只有一種可能性。」波香突然開口說。
「什麼可能性?」沙都子看著她的側臉問。
「就是祥子自殺的原因。她去參加講座旅行回來後,過了很久才想自殺,那表示最近可能發生了一件事。」
「什麼事?」
「籐堂已經知道她和別人發生過性行為了!」
「籐堂……會嗎?」
沙都子心想,這是很可能的。因為那種事情,實在無法徹底保密,男女生之間都會有謠傳,籐堂也很可能會聽到一些風聲。
「你是說,祥子因為此事而羞愧得自殺嗎?」
「我想,一定是籐堂斥罵她,要和她絕交。這對祥子來說,一定是相當大的打擊。」
「如果是你的話,你大概不會覺得怎麼樣吧?」
「祥子和你我都不同呀!」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去向籐堂問看看有沒有這件事……」
「我辦不到!」波香突然探身向前說道。
「我也不想這樣做!」
「日記裡面有沒有寫呢?」
兩人將日記再翻一遍,發覺暑假結束以後,「籐堂」的字眼出現得顯然此以前少。
「最後一次寫到籐堂,是在這一頁。」
沙都子翻開十月十五日那一頁給波香看:
「十月十五日星期二。籐堂說他夢見自己從研究生變成大學教授,並且也夢到我從職業婦女變成教授夫人。他還說:『所以,只有你才配得上我。未來的教授夫人必須是一個淑女。』我問他:『我是淑女嗎?』他回答:『當然是了,沙都子和波香都不夠資格呢!』」
「真可惡!」波香說著,閉上眼睛。
到達白鷺莊時,已經傍晚五點了。波香邀沙都子一起吃晚飯,打算飯後還要去喝酒。沙都子覺得,波香在上次的劍道大賽以後,就變得很喜歡邀她一起去喝酒。
她們走進公寓大門。沙都子因為打算今晚在波香房裡過夜,於是向那中年的女管理員點點頭打招呼,同時也看到了佐山刑警。
佐山正在管理員室裡和住在祥子隔壁房間的古川智子談話。他看到沙都子和波香後就說:「麻煩你們等一下也跟我談談好嗎?」
「隨時奉陪!」波香答道。
兩人上了二樓,進入房裡。
「那個刑警好像在偵訊智子呢!」波香說著,輕輕咬住下唇。
古川智子是大學三年級的學生,住的房間就在祥子房間的隔壁,是祥子的左鄰。祥子的屍體被發現時,她正出外旅行而不在,所以警方直到今天才來向她查問。
「好像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吧?」
「我覺得事情並不單純。你要喝杯紅茶嗎?」波香扔掉皮包說。
兩人正在準備泡茶時,管理員在樓下喊,叫波香下去。波香穿上拖鞋出去,一會兒就帶著佐山刑警回來。
「在這裡談吧!」波香說。
「失禮了。」佐山說著,邊搔頭邊脫鞋。
「你和智子談完了嗎?好像談了很久呀!」波香問道。
「嗯……我想再向你問一遍,祥子自殺的那天晚上,你做了些什麼事?」
「晚上?」波香看看沙都子,又望向佐山,說道,「到底是怎麼了?」
佐山拿出一本黑皮小冊子,翻開來說:「當天晚上你同到公寓後,馬上去敲牧村小姐的房門,是嗎?」
波香看著他,點點頭。
「時間是……」
「十一點。」
「那時候,她的房門確實鎖著嗎?」
「沒有錯……那時我轉過門鈕,但打不開。」波香低頭想了一下,然後抬頭說道。
「你確定那不是你的錯覺嗎?」
「不會錯的!」波香斷然說道。
「在那以後,牧村小姐的房間有沒有傳出什麼聲音?例如說,走路聲或開門聲之類的……」
「沒有。那天晚上我自己一個人又喝酒喝到很晚才睡,如果她的房裡有聲音傳出來,我應該會聽到才對。」
「對不起,請問你是幾點睡的?」
「大概是一點鐘的時候。」
沙都子在旁一聽,心裡想,波香平常都是那樣沒有錯。
「原來如此!」佐山說完,看著黑皮小冊子,好像在沉思一般。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沙都子說。
「沒什麼。這些事情,希望你們要保密。」
佐山刑警以慎重的口吻說道,然後收起小冊子,起身道謝告辭。此時波香抓住他的右手說:「等一下!你為什麼要問這些呢?跟你和智子所談的有關嗎?」
「現在還不能說。也許以後我會告訴你的。」佐山以沉痛的表情說道,然後轉身去穿鞋子。
「刑警先生,你不肯說,我就直接去問智子!」沙都子在佐山背後說。
佐山皺起眉頭,露出猶豫的樣子,但馬上又恢復和善的表情。
「那是你的自由。」佐山說完,向著她們一鞠躬,就頭也不同地走了。
沙都子和波香等到他的腳步聲消失以後,立刻不約而同地跑到走廊上。波香敲敲古川智子的房門,裡面應了一聲,然後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啊,是學姐!請進。」智子穿著運動服,頭髮蓬亂,表情看起來好像剛剛還在打瞌睡的樣子。
波香和沙都子先後進去。智子的房裡,牆角處散放著幾包土產,包裝紙上印著「小巖井農場」五個字。波香看到後就說:「這幾天你是去東北地方旅行嗎?」
「嗯!其實我想去的是北海道呢!我在路上遇見了幾個N大的男生,開著一輛BMW,說剛好也要去北海道。我就想搭他們的便車,誰知道美世子這小妮子,竟然說她要補考,不能去太多天……」智子喋喋不休。
「剛才刑警問你什麼?」波香打斷她的話,問道。
「祥子學姐去世了,是不是?我剛才回來才知道。管理員太太遠向我說:『警方叫你打電話給他們。』我打電話過去,那個刑警就來了。他好老實啊!」智子的語調就像在唱歌一樣。
「東北地方的報紙沒登這消息嗎?」
「不知道。我從來不看報的。」智子說著,笑了出來。
「那天晚上,有沒有什麼怪事發生?」波香說著,拿出一根香煙。
智子見狀,急忙捧出一個空的水果罐頭給她,然後說:「什麼怪事也沒有呀!那天晚上,在你去敲她的房門以前,我也曾經去找過她。但是她房裡的電燈已經關了,房間內暗暗的,我出聲叫喊,也沒人回答。現在想起來,她那個時候一定已經自殺了……如果當時我知道,也許還能夠救活她,可是……」智子說到最後,眼淚掉了下來。
「等一下!你是說,那時她房裡的電燈關著?」
「是呀!因為時間還早,所以我當時覺得有點奇怪……」
「你看錯了吧?門縫裡應該有日光燈的光線射出來才對。」沙都子問道。她想起自己發現屍體時的情景,日光燈的確亮著沒錯。
可是接下來,智子卻說出一件更令人驚訝的事:「門縫裡?跟門縫有什麼關係?當時我還打開她的房門叫她呢!鎖著?哪有?門根本沒有上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