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八天中間,許多重大事件正在醞釀著,正如在沉寂而悶熱的夏天,天空中醞釀著暴風雨一樣。
蒙梭羅發燒了四十八小時以後,又能下床了。他親自監視那個主要的偷香賊;由於他沒有發現任何人,他更加深信不疑安茹公爵的虛偽,認為他對狄安娜不懷好意。
白天,比西仍然經常來探望蒙梭羅。
雷米通知他,犬獵隊隊長最近監視得很嚴,所以他晚上也不來爬窗口了。
希科把自己的時間劃分成兩部分。
一部分用在他親愛的主人國王亨利身上,他同亨利形影不離,就像母親維護著孩子一樣。
另一部分用在他的好朋友戈蘭弗洛身上,一個星期來,他費了好大的勁才說服了戈蘭弗洛回到他的小房間裡去,他親自送他回去,受到了院長若瑟夫-傅隆的熱情接待。
希科訪問修道院以後,人人交口讚揚國王的虔誠,院長對聖上更是感激不盡,因為陛下居然肯屈尊光臨修院,這是修道院的光榮。
更光榮的是,亨利答應院長的要求,在修道院避靜[注]一天和一個晚上,這是人們開頭所沒有料到的。
院長也沒有料到,希科向他證實了這個消息。由於國王對希科言聽計從,院長請他經常到修院來,希科答應了。
至於戈蘭弗洛,他的形象在眾修士中間已經變得十分高大。
他能取得希科的信任,對他說來,的確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專講權術、不擇手段的馬基雅弗利,未必能勝過他。
既然人家請希科常來,希科就常來了。他一來,他的衣袋裡、斗蓬下、寬大的靴統裡,都塞滿了最難得和最名貴的葡萄酒,戈蘭弗洛修士比院長若瑟夫-傅隆更熱烈歡迎他。
他來了後就鑽進戈蘭弗洛的小房間裡,一連幾個鐘頭不出來,大家都說他是在同他一起研究教理,分享宗教上的入迷佳境。
聖體瞻禮節的前兩天,他整夜在修院裡度過。第二天,修道院裡紛紛傳說,戈蘭弗洛已經說服了希科出家修行。
至於國王,他在這段時間裡把自己的好劍術傳授給他的寵臣們,同他們一起研究新的劍法,尤其特別注意訓練埃佩農,因為命運使埃佩農遇到了一個堅強的對手,他正在提心吊膽地等待那有決定意義的日子的到來。
有人如果在夜深人靜時分到城裡各處走走,便會在聖熱內維埃芙區遇見一些我們在前面已經描寫過的奇怪僧侶,他們不像是修士,倒十分像大兵。
為了使我們開始描繪的這幅圖畫更臻完美,我們可以補充一句:吉茲公館變成了最神秘同時也是最熱鬧的地方,屋子裡面賓客滿堂,屋子外面卻冷冷清清,闃無一人;每天晚上,總是緊閉門窗,在大廳裡召開秘密會議,會議以前總設宴招待與會的人,他們全是男人,卻由蒙龐西埃夫人當主席。
這些小事在當時警察局的檔案裡是找不到的,我們在一些回憶錄裡找到了,我們不得不轉告讀者。
當時的統治十分溫和,所以警察局根本沒有懷疑到這樁在醞釀中的陰謀,雖然這是一件十分重大的陰謀。連那些戴著頭盔、拿著長戟的可敬的民兵夜間巡邏時,也絲毫不懷疑陰謀正在進行,他們所害怕的危險,只是火災、竊賊、瘋狗以及醉漢的撒酒瘋。
不時也有巡邏隊在枯樹街的吉星飯店門前停下來,不過飯店主人拉-於裡埃爾是盡人皆知的虔誠天主教徒,人們絕不會懷疑到他店裡人聲嘈雜是另有原因,而不是為了歌頌天主的光榮。
巴黎城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過了一天又一天,終於迎來了這個被稱為聖體瞻禮的莊嚴節日,後來這個節日被立憲政府取消了。
這個偉大日子的那天清晨,天清氣朗,撒滿街道的鮮花,把撲鼻的芳香一直傳送到遠處。
那天早上,半個月以來一直繼續不斷地睡在國王臥房裡的希科,大清早就把亨利叫醒。還沒有一個侍從走進國王的房間。亨利喊道:
「啊!我的可憐的希科,見鬼去吧!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不會選擇時間的人。你把我從我一生中最甜蜜的夢中叫醒了。」
希科問道:「你做了個怎樣的夢呀,我的孩子?」
「我夢見凱呂斯運用第二種招架式一劍刺穿了昂特拉蓋,親愛的朋友。結果他在敵手流出來的血泊中游泳。不過現在天亮了,祈禱天主讓我的夢實現吧。叫人吧,希科,叫人吧。」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我的苦衣和荊條。」
希科問道:「你難道不願意先吃一頓豐盛的早餐嗎?」
亨利罵道:「異教徒!誰願意在聖體瞻禮那天吃飽肚子去望彌撒呀!」
「你說得對。」
「叫人吧,希科,叫人吧。」
希科說道:「耐心點,現在剛八點鐘,你還有足夠的時間來鞭打你自己。我們先來談談吧。你願不願意同你的朋友談談?瓦盧瓦,我向你保證,談了你決不會後悔的。
亨利說道:「好吧。談就談,不過得抓緊點。」
「我的孩子,今天你準備怎樣過?」
「我要做三件事。」
「你這是對神聖的三位一體表示敬意,這樣很好。你說說看,三件什麼事?」
「首先,到聖日耳曼-奧塞爾教堂去望彌撒。」
「好。」
「回到盧佛宮吃點心。」
「很好!」
「然後率領悔罪者的隊伍上街遊行,在巴黎的每個大修道院都停下來唸經,從多明我修道院開始,到聖熱內維埃美修道院為止。我已經答應聖熱內維埃芙修道院院長要到他那裡避靜一晚;住在一個稱得上是聖人的修士的小房間裡,那個修士將整夜祈禱,以保證我們的勝利。」
「我認識他。」
「誰?那個聖人嗎?」
「一點不錯。」
「那更好了,希科,你陪著我,我們一起祈禱。」
「好的,你放心吧。」
「那麼你穿衣服跟我來吧。」
「等一等!」
「為什麼?」
「我還有些細節要問問你。」
「你不能等他們給我打扮時再問我嗎?」
「我寧願只有我們兩個人時問你。」
「那就抓緊吧,時間不等人。」
「宮廷的大臣們呢,他們怎樣?」
「他們都跟著我。」
「你的弟弟呢?」
「他陪著我。」
「你的衛隊呢?」
「法國兵衛隊跟著克裡榮在盧佛宮等我;瑞士兵衛隊在修道院門口等我。」
希科說道:「好極了!我都知道了。」
「我可以叫人了嗎?」
「叫吧。」
亨利打鈴。
希科又說:「今天的儀式一定很壯觀。」
「我希望,天主會感謝我們的。」
「這一點,我們明天才能知道。目前,告訴我,亨利,在人們還沒有進來以前,你沒有別的事情要告訴我了嗎?」
「沒有了。難道我在儀式中忘記了什麼細節嗎?」
「我要對你說的不是這方面的事。」
「那麼你究竟要對我說什麼呢?」
「沒有什麼。」
「剛才你不是在問我嗎?」
「你是不是決定到聖熱內維埃美修道院去?」
「當然。」
「你要在那裡過夜嗎?」
「我答應要在那裡過夜的。」
「好呀!既然你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我的孩子,我卻要告訴你,整個遊行儀式不合我的意。」
「這是怎麼一回事?」
「等我們吃完點心以後……」
「等我們吃完點心以後?」
「我再告訴你我想出來的另一種安排。」
「好的;我同意。」
「如果你發覺仍然是那麼一回事,我的孩子,你就不會同意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噓!伺候你的人已經走進候見廳了。」
的確,司閽們已經掀起門簾,只見理髮師、化妝師和陛下的隨身男僕都走了進來,他們抓住國王,一齊動手,把這位尊貴的君主妝扮起來,我們在本書的開頭部分已經詳細描述過整個化妝過程,不再在這裡重敘了。
國王陛下的化妝還剩下三分之一的時候,安茹公爵請求謁見。
亨利轉過身來,準備好一副最親切的笑臉來迎接親王。
隨同公爵一起進來的,有蒙梭羅、埃佩農同奧利裡。
埃佩農和奧利裡留在後面。
亨利看見蒙梭羅臉色蒼白,表情十分驚人,不禁吃了一驚。
公爵發現了亨利的吃驚,伯爵也看見了。
公爵說道:「聖上,蒙梭羅先生特來向陛下致敬。」
亨利說道:「謝謝,先生,聽說你受了重傷,對嗎?因此你的到來使我分外感動。」
「我是受了傷,聖上。」
「人家說你是打獵時受的傷,對嗎?」
「對的,聖上,是打獵時受的傷。」
「你現在好一點了,對嗎?」
「我已經完全恢復了健康。」
安茹公爵說道:「聖上,等我們敬神完畢以後,陛下願不願意請蒙梭羅伯爵為我們在貢比涅的森林準備一場規模盛大的狩獵?」
亨利說道:「可是,難道你不知道明天……」
他本來想說我的四個朋友將同你的四個朋友進行決鬥,可是他想起來這件事需要保密,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安茹公爵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如果陛下願意告訴我的話……」
亨利說道:「我只想說,經過一夜在聖熱內維埃芙修道院的敬主活動,我明天恐怕去不了,不過伯爵儘管動身好了,明天不行,後天總可以去狩獵的。」
蒙梭羅鞠躬,公爵對他說:「您聽見了嗎?」
伯爵答道:「聽見了,大人。」
這時候熊貝格同凱呂斯走了進來,國王張開雙臂歡迎他們。
凱呂斯一邊向國王行禮一邊說:「還剩下一天了。」
熊貝格說道:「幸運的是,比一天還多一些。」
這時候,蒙梭羅正在對公爵說:
「爵爺,看來您是把我流放出去。」
公爵笑著對他說:「王家犬獵隊隊長的職責難道不是給國王準備狩獵嗎?」
蒙梭羅答道:「我懂得這意思,而且我看清楚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今晚就是殿下要求我寬限的第八天,期限已到,而殿下寧願把我送去充軍,不願遵守諾言。我請殿下注意,從現在到今天晚上,我只要說一句話,就能……」
弗郎索瓦抓住伯爵的手腕,對他說道:
「別嚷嚷,您要求的諾言我一定遵守。」
「請您說清楚一點。」
「既然有正式命令,您動身去準備狩獵這件事很快就人人皆知。」
「知道又怎樣?」
「知道就好。您不必動身,在您公館附近躲起來,您想知道的那個人就會到您家裡來,因為他以為您動身走了。以後的事就看您的了,我的諾言裡並不包括有別的內容,不對嗎?」
蒙梭羅說道:「啊!事情如果真的照您這樣說的話,那就好了。」
公爵說道:「我可以向您保證。」
「我也寧願這樣,大人,我手上有您簽名的文件。」
「是的,見鬼,我知道得很清楚。」
說完後公爵就扔下蒙梭羅,走到國王那邊去了。奧利裡碰了碰埃佩農的臂膀,對他說:
「事情成功了。」
「什麼?什麼成功了?」
「比西先生明天不能參加決鬥。」
「比西先生明天不能參加決鬥嗎?」
「我敢保證。」
「誰能阻止他不去?」
「這有什麼關係?只要他不去就行了。」
「親愛的魔法師,如果事情真如您所說的那樣,我要賞您一千個埃居。」
這時候亨利的化妝已經完畢,他說道:「先生們,到聖日耳曼-奧塞爾教堂去。」
公爵問道:「從教堂再到聖熱內維埃芙修道院嗎?」
國王答道:「當然。」
希科一邊扣上掛長劍的皮帶一邊說:「放心吧,一定去的。」
亨利走進廊台,朝廷裡的文武百官正在那裡等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