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籐本閉著眼睛,再次微微動了動嘴唇。
鷲尾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扯著嗓子喊道:「求求你,快點告訴我吧!」並把自己的耳朵湊到了籐本的嘴唇上。
「把我知道的……組織的……事情……你是組織的死刑……」籐本說到這兒,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了。從他的喉嚨裡發出了一陣陣「呼嚕呼嚕」的聲音。被鮮血染紅的嘴,緊緊地挨著鷲尾的臉頰。籐本的呼吸停止了,鷲尾把籐本平放在了後排座位上,把上衣的扣子解開,又不甘心地把耳朵貼在他的心口處聽了聽。
籐本的心跳了幾下,鷲尾再聽時就完全停止了。
鷲尾咋了一舌頭,擦了一下被籐本的血弄髒了的臉。
把車開得瘋快的武山,充滿了恐怖和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
「死、死了吧?」
他趕緊把臉又盯著行駛的前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死了。這麼一來,我只好向你打聽你所知道的關於我過去的事了。」
死人已經沒有用了。他把手伸向籐本的口袋裡,取出了臨越獄時分得到他自己的四十萬現金,放到了助手席和駕駛席之間;連同他那只三十八口徑的手槍,子彈夾和那只匕首,也都和錢放到了一起。
然後,他又翻座椅回到了助手席上,他把四十萬現金分成了二份;一份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裡,把另一份塞進了武山的口袋中。
「喂,你告訴我,剛才籐本說我知道組織的事情的話,可這個組織和籐本的組織有什麼關係?」
「你問我也沒有用、真的。我什麼組織都不在,我是靠盜竊金庫為生的,在外邊時也從未聽說過這類事情。
武山一邊轉動著方向盤一邊回答道。
「不過,在監獄裡大概聽籐本說過吧?」
「哪裡。雖然可以這麼說,但我對你以前在外邊是幹什麼的根本不感興趣。不過,這次越獄成功全靠你在當中起了重要作用這件事,我也向籐本打聽了一下,問他怎麼這麼相信你?」
「……」
「後來籐本對我說,你原來是在自衛隊的游擊訓練所裡當過教官,手槍、衝鋒鎗和機關機是拿手好戲。可別的我再沒有問——」
「此話當真?!」
鷲尾無法掩飾住失望的神情,沮喪地問道。
他知道自己曾經是自衛隊富士學校的教官。好像是在一次執行什麼特別任務時頭部受傷而失去了記憶,同時被送進了醫院。當他在醫院做完手術,從腦袋裡取出子彈後,便受到了正式逮捕和法庭的傳訊。從法庭上他知道這些事情。但是,他離開自衛隊之後倒底是幹什麼的?
「組織」倒底是一個什麼特殊的或地下的機構呢?肯定是一個規模不小的「組織」吧?
「我沒有說謊。我知道什麼就會告訴你的。可是,當務之急,籐本先生一死,我們下一步怎麼辦呢?」武山向鷲尾問道。
「你不是被人稱為天下無雙的金庫盜竊專家嗎?你當初是不是想洗手不幹,在籐本手下干了?」
「籐本那行當,我還看不上呢。我出來後打算專門弄大銀行,一次弄它幾億才過癮!這樣一來,至少需要花費兩年的時間進行準備工作。因為這雖然要憑我的本事,但還要幹些瞭解銀行內部的各種情況。光我一個人干困難些,而且在這之前我也需要生活費呀!」
「……」
「你不是也要在籐本手下幹嗎?籐本還說過讓你幫我干呢!」
「幹什麼他可沒告訴我。反正我們都成了越獄潛逃犯了,又殺了好多看守,今後能活下來就很萬幸了!」
「是啊……畜生、籐本先生一死……」武山沮喪地搖了搖頭。
「籐本對你說過,咱們開車先上哪兒去嗎?」
「怎麼?這件事沒對你說過?」武山愈發顯得不安了。
二
「喂,籐本只對我說,一旦跟著他干了,他自然就把我過去的事情對我說,所以我打算只好先跟著他了。可我也沒有想到他會偶爾中了一發流彈死了!嗨!還不如當初從巡邏車通過時,我開槍把他們統統掃死呢?」鷲尾無不遺憾地罵道。
「你真是個死腦袋,就為想知道自己的過去才答應越獄的?」
「是的。當然,我也不願意像被豬一樣地被關在裡面活一輩子。」
「那麼,籐本先生沒對你說過他在入獄之前曾藏了一大筆錢的事嗎?」
「聽說過,說是有幾億呢。為了重建組織的資金。」
鷲尾回答道。
「沒有告訴你藏在什麼地方了等等線索嗎?」
「當然不會告訴我了!」
「我也這樣想,當然他也沒有告訴我。媽的,要是弄到這筆錢,我就跑到國外去!」
「可話又說回來,籐本說咱們先去哪了嗎?」
「嗯。他說先去蓼科。籐本的一個情婦住在蓼科的別墅。大約在七年前,籐本先生的這個情婦被人灌進了砒霜,臉和全身都出現了好多小小的黑色斑點。從那以後。她不願在人群中露面,籐本就把她帶到別墅裡隱居起來。籐本把別墅記在了這個情婦的名下。還給銀行預付了五千萬日元。所以,這個情婦什麼也不用干就可以養活自己一輩子。這筆錢好像也記在了她的名下。」
「籐本這傢伙對她照顧的還真不賴呀!」
「所以,籐本先生說如果這次去的話,她也肯定對我們挺好的呢!特別是美樹——好像這個女的名字叫鹿野美樹——籐本也許會以這個名字來進行財產隱匿的呢!」
「按目前的情形來說,也只好暫時去這個女人那兒了。關於這次越獄,籐本和這個女人聯繫過嗎?」
鷲尾問道。
「啊,在美樹來監獄探監時,籐本先生就把這個意思告訴她了。說越獄後第一個落腳點就安排在她那兒。所以,籐本還讓原先在三光組給他當秘書的一個男的,叫山口信夫的人和美樹聯繫了呢?」
「這個叫山口的人,現在幹什麼?」
「他專門負責搜尋三光組的餘黨。他的公開職業是在澀谷經營一家叫『洋光』的不動產公司。現在已經召集了不少人。而且好像在經商上也挺紅火。因為他是這家『佯光』不動產的別墅部副部長,所以要他充當津釜監獄和蓼科之間聯繫的角色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是這樣!那個叫美樹的女的,答應隱藏籐本和我們的事了嗎?」
「聽說是說好了。」
「那你知道去蓼科的路嗎?」
「知道。我在監獄的印刷廠時,印刷過遊覽圖和五萬分之一的地形圖,所以我對籐本先生說的那個地方印象特別深。連遊覽圖中沒有畫出的近路我都能背出來……哎呀!還沒有離開國道(國家公路之簡稱。——譯者注)呀!在國道的前方,肯定有警察埋伏著!」
武山迅速踩了一下剎車,向右打了一下方向盤。把車子開進了一條修造在半山腰上的碎石小道。路面不平,把躺在後排座上的籐本屍體都顛起來了。
「籐本先生怎麼辦?美樹不認識我。當然,也沒有見過你,籐本先生一死,也許她就不會守信用了。」
離開國道,武山的心情多多少少平靜了下來。
「也就是說,為了證實我們的身份和讓她遵守約定,我們必須把籐本的屍體拉到那兒去?」鷲尾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我還想問你呢?」「依我說,乾脆在半道上把死屍埋掉吧!運到別墅去也不好處理,萬一在去之前被人發現就更糟了,有沒有可以證明籐本的身份讓那個女的承認的東西呢?」
「總不能把他的頭割下來帶去吧?」
「那倒是。有沒有美樹非常熟悉的部位?」
說到這兒,鷲尾有點不正經地笑了起來。
「對,就你說的那個東西。」
武山也放蕩地笑了起來。
「對,就用那東西。對美樹來說,籐本的那東西硬起來時她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可我下不了手。你來幹吧?」
「好,我來幹。你這個車上有沒有鐵鍬?」
「連鎬頭都有!」
「那最好把他埋在小河附近。我還可以洗洗臉、衣服還有這個車座。」
武山默默地點了點頭。他沿著這條狹窄的路一直朝上坡開去。
在車前燈照射下,褐色的野兔驚慌失措,可以躲開小路向旁邊逃去,但它們卻筆直地順著車燈向前拚命地奔跑,開始跑起來比車還要快,但漸漸地由於體力不支,和車子僅有五米遠了。小路的左右都是一片雜木林。
三
武山一直沒有說話,他又開了一段。
在大約過了半小時之後。車子朝山下開去。但前方看起來除了山就是山;他們已經進入到了山谷中的盆地了。
他們來到這裡時,平原方向激烈的槍聲已經變得十分微弱了。那還是囚犯和警察們交火的聲音。
「前方沒有村子了吧?」鷲尾首先打破這死一樣的沉默,向武山問道。
「再向前也沒有村子了。至少前邊的盆地裡是沒有的。」武山回答道。然後又是沉默。在這崎嶇不平、彎彎曲曲的小路上,武山嫻熟地把握著方向盤。他完全淘醉在開車之中了。又過了二十分鐘之後,他們來到了一處能夠看得見一條小溪的地方,在這條貫穿一片樹林的小溪上,架了一座木橋。武山把車子停在了橋的前邊。然後對鷲尾說道:「拜託了,頭兒的後事就……我去看看橋的載重量能不能過去。」說完,他便從車上跳了下來。
「喂,你把車座座套折下來洗了吧!最好把這隻手槍和子彈夾隨身帶上。」
說著,鷲尾用下巴指了提放在駕駛席和助手席之間的籐本留下的手槍和彈夾。他把那一把折疊式的十二英吋長的匕首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裡。
「知道了。」
武山迅速地點了點頭。
鷲尾也從車上跳了下來。他環視四周,考慮把籐本埋在什麼地方。由於汽車發動機停了。四下裡靜的好像能夠聽得到樹梢的晃動。這兒已經根本聽不到遠處平原上的槍聲了。
寂靜而幽黑的群山使人感到一股陰冷,看著這周圍的陰森景象,鷲尾不禁渾身一震。他決定在左手的半山腰一片雜木林中,找了一塊盛開著薔薇花的地方作為籐本的墓地。
他轉到了車後,打開了後行車門和車廂內燈,看到裡面放著有備用汽油罐、鎬頭、大型工具箱、床單和水桶等。
看樣子籐本是打定主意遠走高飛的,但卻被那一發偶爾飛來的流彈斷送掉了一切。
鷲尾把鎬頭和鐵掀扛在了肩上。然後一手揪起籐本的衣襟,他拖著這具屍體,登上了左側的山坡,他小心翼翼地避開雜木林子,以防壓倒過多會被人察覺。
他一踏進一片薔薇叢中,他便開始動手挖坑了。
無論是誰死了,也不一定會被埋在這薔薇盛開的叢中,所以這也是對籐本的一個安慰吧!在這大約有五十坪(約合一百六十五平方米。——譯者注)的花叢正當中,鷲尾把籐本的屍體仰面朝天地平放了卞桌。
他把籐本的褲子脫了下來。
屍體還沒有放出屍臭味,這會兒正是死後的殭屍階段,為了做為證據,鷲尾便按和武山說的那樣,用匕首割下了籐本的xxxx。
已經不再噴血了,只是慢慢地往外滲血。
鷲尾合上了匕首。
二十分鐘後,鷲尾掩埋完了籐本的屍體。
當他回到車旁時,武山扛著在小溪裡洗好的後車座座套,一手拎著一桶水也回來了。
鷲尾把用過的鐵鍬和鎬頭放進了車後行車廂裡,把包著籐本xxxx的手帕也放了進去。大概是被武山看到了吧,鷲尾聽到武山的喉嚨裡發出陣陣作嘔聲。武山還是默不作聲。把拎來的一桶承倒在了後排車座下邊,然後用掃帚掃了起來。鷲尾也順著山坡來到小溪旁邊,脫下衣服,把帶有血跡和污垢的地方沾濕了揉搓起來。這時,武山又下來拎了一桶水。過了半小時,兩個人再次回到車裡。
這次是鷲尾坐在了駕駛席了。他只是在監獄的整修車間裡開過幾次車,好多年不在公路上開了,但他也被自己能夠在如此複雜地路面熟煉的駕駛汽車而感到驚訝,當然,在通過狹窄的木橋時,鷲尾也不是沒有想過有可能會翻下橋面膽戰心驚的。
四
車子再次開上了公路。武山點著了兩支香煙,自己叨了一隻,把另一隻塞進了正在開著車的鷲尾嘴裡。
「籐本先生是死了!剩我一個人,我也不知以後該怎麼辦。能不能合夥兒?當然,你是大哥;我決不違背你的命令。行嗎?」
武山問道,他那清秀的臉上露出了一副急於表白自己誠意的樣子來。
「說合夥兒,就是指合夥盜竊銀行的事?」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慢慢地把煙吐出來的鷲尾漫不經心的地問道。
「是這樣的吧!我們可以先從戒備比較鬆懈的農業協會的金庫(相當農業銀行一類的機構。——譯者注)下手呀!……」
「說到農協、我在監獄的廣播和報紙上也看到了。他們也是專門大規模地吸收社會上閒散資金的機構。尤其是靠買賣土地發了橫財而又靠近大城市近郊的農協金庫。」「是的,我也聽說過。弄好了,我們半年的生活費就有著落了。聽說現在社會上通貨膨脹特別嚴重呢!」
武山對鷲尾說道。
「我也這樣想的。這次我只得到了三十萬,加上剛才這二十萬,才五十萬呢!」
「是呀!我分到了五十萬,加上剛才的二十萬也就七十萬。我們兩人合起來才一百二、三十萬呀!」
「是的。那麼我們最好呆在蓼科,等事情平息了,再商量下一步的打算吧?」
「我們兩人合夥的事還不能定下來嗎?」
「等平穩了再提吧!」
「太遺憾了。因為我藏在這個地方,是任何人也我不到的。」鷲尾咬了咬下嘴唇。
「是呀……不過,我想去一個便宜的公寓,肯定會被警察和鄰居發現的;如果去大城市租一個高級公寓,往往不會引起警察注意的。而且這種公寓的鄰里都是從不來往的。」
「這到是,可租金很貴吧?」
「是的。不過,要是兩個人出錢就便宜多了。特別是能先交三個月的房租,還能更省一些。」
「三個月。能夠完成襲擊農協金庫的準備嗎?」
「你要幫忙絕對沒問題呀!把這個車子扔掉,再從什麼地方弄一輛車。我在監獄裡干車工的,仿造車鑰匙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一把銼打通天下!」
「你還真有兩下子。聽說打開通向武器庫的每道門上的鑰匙就是你幹的。
「製造車牌也是拿手好戲。」
「那好,我知道了。我們合作吧!誰是大哥,誰是老弟沒什麼關係,都平等嘛!」
說著,鷲尾把左手扶在方向盤上,向坐在左側的武山遞過去了右手。
兩個人緊緊地握了握手。
鬆開手,武山的臉上便露出使人感到十分虛偽的笑容說道:「和你在一起,怎麼說我都有了信心……不過,要想早點安下心來,就得快點下手,到了蓼科,是不是把美樹也拉進來?雖說是她喝了砒霜,臉上和身上有不少黑斑,但你別看她不就行了?如果她確實挺誘人的,我們可以讓她把什麼都說出來的!」
「那她可算是有功之臣了。喂,見了美樹之後,要聽其自然,不可過份相信她。我說,像你這樣的美男子,在監獄外邊一定還有相好的等著你吧?」
「我從不相信女人,女人只是睡覺的夥伴。也就是『睡伴』。所以,雖然十多個女人都對我非常傾心,我不過和她們玩玩而已,連我的真名都沒有告訴過她們哪!」
武山無不得意的說道。
當車子來到一條極短的直行路線時,鷲尾踩了一下剎車,車子平穩地停了下來。
「你要幹什麼?」
武山不解地問道。臉上露出了害怕的樣子來。
「你是盜竊金庫的『專家』。在入獄之前,一定攢下了不少錢了吧?」鴛尾平靜地問道。
「啊,有一些。不過。全都花掉了。」武山的話裡帶著顫音。
「幹什麼花了?」
「幹嘛問這個?呵呵呵,還真像個警察。」武山不滿地聳了聳鼻子。
「這麼說,警察也和我一樣這樣問過你?」鷲尾把自動駕駛的選擇器關掉,換上了手動駕駛。
「裝的真像!也許。你就是一個真的警察!是裝扮成囚犯混到監獄裡來的吧?!」武山尖聲地喊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