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勞洛.李吉爾發現了脖子被切斷的屍體,當時頭還裝載軀幹上。」
「對。」
「於是他拍拍死者的臉頰、搖晃死者上半身,因此頭部才脫落,掉到地上。勞洛因此嚇了一大跳,想要打電話報警。這就是事情的經過,沒錯吧?」
「沒錯。」
「發生地震,是在哪個時間點呢?是發現屍體、還沒用手碰的時候嗎?是手去碰了屍體,頭掉下來之前,還是之後?或者是在勞洛離開屍體,想去打電話的時候?」
「是最後那個,勞洛離開屍體的時候。」
「這話是誰說的?」
「當然是勞洛.李吉爾。現場只有他一個人,所以我們是能相信他的話。」
潔聽了低頭想了一下,然後抬起頭說:「那麼,頭掉下來的理由是什麼?」
「是李吉爾搖晃屍體的緣故吧。」
「這麼說來當時螺絲並沒有鎖緊,只要搖晃的話就會鬆脫咯?」
「應該是這樣。」
「發現屍體的話,人會去搖晃的可能性很高。於是,這位兇手因此才確認頭會鬆脫。換句話說,兇手想讓頭部鬆脫,對吧?」
「大概是這樣吧。」
「看到人頭落地,應該會很害怕。」
「那是一定的。」
「害怕的話,就會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是兇手的目的嗎?」
「只要把頭多轉幾圈,讓它緊縮進身體裡面,頭就不會送脫離,不是嗎?」
「是啊。」
「當初沒有鎖緊的原因,難道是螺絲上面有東西嗎?」
「沒有。」
「那麼,為什麼不在好好的轉進身體內部呢?」
「我也不知道,真希望兇手告訴我。」
「那麼,兇手認定勞洛.李吉爾會搖晃屍體,所以故意讓他看到頭掉下去的那一幕?」
老人沉默一時沒有回應。隔了一會兒才說:「照理說是這樣沒錯。如果問我這樣做有什麼意義,那我也不知道。」
「可能到人頭落地一定會嚇一大跳。」
「這還用說,世界上沒有人不怕的。」
「勞洛目擊了當時的景象,並出庭作證,於是殺害弗蘭哥的重罪就落在芮娜絲身上?」
「她開槍打洛貝特,這就夠了吧。」
「這件事,大概是兇手無法預料到的。當然,這得先假設兇手不是芮娜絲,所以在弗蘭哥的屍體加工這件事,也許是想嫁禍給她。」
「應該不是這樣。」
「怎麼說呢?」
「在弗蘭哥的頭塞進螺絲這件事,不會讓芮娜絲承擔殺人罪名。」
「那麼當時會因此獲罪的人,除了她之外還有別人麼?」
「沒有。」前刑警馬上回答:「把螺絲塞進脖子,這實在太突兀了。大家都嚇了一跳。當年我們驚嚇的程度和你們現在差不多。螺絲,就是這麼毫無脈絡、毫無預警的出現了,誰也料想不到。」
「以前有出現過螺絲這類的案例嗎?」
「完全沒有。所以我們根本就想不到這種東西要給誰看、或者要嫁禍給誰。」
「除了芮娜絲之外沒有別人……」
「對。再說,也許你會問我:當時芮娜絲之外還有怎麼樣的關係人嗎?不,沒有。」
「沒有嗎?」
「對,沒有。」
「有沒有叫艾剛.馬卡特的瑞典人呢?」
「艾剛?馬卡特……?」
「對,你沒有印象嗎?」
「沒有耶……」
「在搜索是也沒看到過?」
「沒有,兇手很快就被抓到了。印象中,之後好像沒有再做什麼搜索。」
「我認為死者弗蘭哥.塞拉諾的本名是卡爾.薩塞茨其,是他在西班牙時的名字,你有印象嗎?」
「卡爾.薩塞茨其……啊……這個我隱約有印象,這個給人感覺很誇張的名字。我在查死者戶籍的時候,好像曾看到過一次。啊,等一下,艾剛、艾剛……對,艾剛,是這個名字沒錯。」
「你在哪裡見過他?」
「不,我沒見過他。他怎麼了?」
「他跑到我這裡來了,他回瑞典了。但是他的腦部受傷,失去了某個特定時間的記憶,於是他和他的朋友來我這兒治療,所以我開始調查這件事,於是查到了你,拉莫斯先生。」
「喔,沒有記憶,治療的可能性呢?」
「如果你問的是他能不能回復在菲律賓的記憶,大概很難吧。」
「是嗎?如果他能恢復記憶,或許可以找到重要線索。」
「拉莫斯先生,你想找到線索麼?」
「想啊,我很在意這個案子,雖然我已經是退休的人了,但是這個案子實在太特別了。」
「因為是大案子嗎?」
「對一般人不是,但對警方是。對了,說道那個艾剛……」
「也對,艾剛怎麼了?」
「芮娜絲.席皮特回復意識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艾剛。艾剛.馬卡特。現在我突然想起來了,對,就是這個名字。」
潔聽到一半就皺緊眉頭,表情嚴肅,問:「芮娜絲說了什麼有關艾剛的事?」
「什麼都沒說,完全沒有。只是問艾剛呢?艾剛呢?艾剛.馬卡特呢?這樣而已。」
「其他的呢?」
「沒有,當時沒有。」
「她恢復意識時你在嗎?」
「對,我恰好在場。」
「是嘛?那麼,後來她有再度提起艾剛的名字嗎?」
「有,我覺得她好像有再提到一、兩次,大概就只有這樣。其中一次,那是……大概……命案現場傑生大樓下面有一輛機車,因為它擺了很久都沒有移動,我原本懷疑是席皮特的車,但是她只有一隻手能騎車嗎?於是我就去問席皮特。在警察醫院的病房,光是問她這個問題我就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最後她承認了,說那是她的。我問她,你只有一隻手能騎車嗎?她說可以。」
「嗯,當時她說了艾剛的名字?」
老人又再度沉默。
「嗯,不,當時沒有。當時她什麼都沒說。後來,席皮特要求看報紙。不是向我要,是向醫院的護士要,這件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護士當然以為她要看當天的報紙,但其實不是。她要的是四、五天前,二十四日案發當天的報紙,也就是自己被逮捕當天的報紙。一般的兇手不會想看自己被逮捕的新聞報導,所以醫院和我覺得很奇怪。可是席皮特不是要看自己被捕的報道,或者是看發現屍體的報道,她好像是在找什麼特別的東西。」
「她找到了嗎?」
「不,好像沒找到。接下來好幾天,她都拚命看報紙,大概把整份報紙都從頭看到尾了,大概還是沒找到她要看的東西。後來她就不再看報紙了。」
「那麼,當時她並沒有說出艾剛.馬卡特的名字?」
「沒有。」
「什麼時候才說的?」
「是那麼時候啊……等等,我想一下。席皮特完全不跟警方合作,也完全不回答任何詢問,但是偶爾會問我們問題。有一次她問:塞拉諾的家怎麼樣了?大概是這類的問題。」
「塞拉諾的家?」
「對,弗蘭哥.塞拉諾的家在八打雁郊外的海邊。那房子蓋在懸崖邊,是棟有點奇怪的房子。」
「他的家是不是有個房間陳列著人類和動物頭骨化石,還有古文書?」
「對,沒錯,你很清楚嘛。還有義手和義腳的試作品。」
「義手和義腳的試作品?」
「對。總之,房子在地震中受到嚴重損壞。不僅部分傢俱倒塌下來,就連外牆上通往二樓和頂樓的樓梯也鬆脫、垮掉了。但是樓梯是木造的,其實已經腐爛、枯朽。後來我把這些事告訴她。」
「嗯,當時她說了艾剛的名字?」
「不,當時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聽我說話而已。後來,我有個念頭,就去調查了席皮特的摩托車的車籍資料,結果發現,那部車確實是系皮特的,但是我去她上班的日商制鞋廠打聽,很多證人表示,她不常騎,反而常常讓一個男人騎。我在問席皮特這件事,原本以為她還一樣什麼也不肯說,沒想到她卻說出了艾剛.馬卡特這個名字。而且我還記得,她說的時候眼鏡一直盯著我看。」
「嗯。」
「但就像這樣而已。除此之外她什麼也沒說。就算我問艾剛.馬卡特是誰、住在哪裡、和她是什麼關係、哪國人、職業是什麼,她一概不回答。」
「你調查了嗎?」
「因為我很在意,當然做了調查。那是從沒聽過、也不像西班牙人的名字。搜查還是弗蘭哥以為主軸。我想,艾剛如果是可疑人物,在查清弗蘭哥的人際關係時一定會出現。但是不管怎樣都沒發現這號人物,所以這條線索就這樣不了了之。」
「哎呀,這樣實在太可惜了,拉莫斯先生!」潔說:「如果調查這個線索,應該可以找出案子的真相。」
前刑警短暫沉默後說:「放馬後炮誰不會啊。」
「不過我已經瞭解的差不多了,只是總有不清楚的地方。只要理清這些疑點,就能真相大白。」
「你是說三十年前的案件,現在也能查清楚嗎?就像上個星期才發生的案子那樣嗎?」
「只要有資料,一千年前的案子也一樣。」
老人聽了,發出乾咳似得聲音,感覺好像在笑。他說:「好有自信啊,醫生,但是實際的案件和你的專長不一樣。」
「警察學校教科書上的案件記載,似乎有好幾個錯誤。」
「可能有吧。」
「錯誤的資料無法對事實有正確的掌握。」
「說的也是。」
「你剛剛說,兇手精神異常,所以對螺絲裝在屍體脖子上的這個情景有遐想。」
「對。」
「兇手想讓李吉爾看見這一幕嗎?」
老人突然沉默,然後說:「什麼意思?」
「他想把這種畫面呈現的作品,給李吉爾這個外人看?他是想把自己對藝術的靈感給外人看?借此尋求認同,讓對方理解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說,這樣的東西不是應該好好的保管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嗎?如果不是這樣,寧可讓更多人看,那是千辛萬苦才做好的,我無法想像會用那種粗暴的方式隨意棄置。看到的人只有著一個,隨後趕到的刑警們,大概會很快破壞這個作品,然後開始無聊的搜查。如果是藝術家,應該很難容忍這種事。」
老人沉默,好像一直在思考,接著說:「也就是說,這個兇手為這個靈感的畫面犧牲了嗎?」
「我覺得不合效益,這個工作很耗體力。做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想把作品留在自己身邊慢慢鑒賞,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這樣的線索,無論如何我都很難接受。」
「那麼,醫生你是怎麼想的?這樣的確是很花工夫。」
「如果費了那麼大功夫,如果那麼乾脆就丟棄在現場的話,除非具有可以讓自己拜託殺人嫌疑,保護自己的效果,否則就不合效益。」
「嗯,這我能瞭解。這一點我也考慮過,但是那麼做到底可以讓誰入罪?誰都得不到好處。」
「不必讓誰入罪,只要能隱藏自己的罪狀就好了。」
「怎麼做呢?」
「你想聽我的想法嗎?」
「想聽,請務必說給我聽。」
「剛剛你說,你也被脖子上塞進螺絲嚇了一跳。我們大家都一樣。」
「對,我說過。」
「但是我卻不太驚訝。」
「這樣啊!」
「我已經收集了很多資料,有必要的話我會說給你聽。」
「醫生你真是自信滿滿啊!我並不討厭自信的人,請務必說給我聽。」
「全部都說明不可能,因為資料還不齊全。脖子末端裝著螺絲的頭部,可以牢牢的插入身體內部,讓它即使被輕輕搖晃也不會掉,對不對?拉莫斯先生。」
「對,是的。」
「兇手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是故意要借勞洛的手,把頭弄掉的。」
「也許吧……但是……」
「我的意思是,勞洛弄掉了死者的頭這件事,對兇手來說,就是達到保護自己的效果了,對吧?」
「對,大概是這樣吧。」
「所以兇手當時就不能把螺絲式的脖子和軀幹牢牢鎖緊。」
「不能把脖子末端塞進螺絲的頭部,牢牢的和軀幹鎖在一起?故意讓勞洛把頭部弄掉就可以保護自己?有這種道理嗎?」
「我覺得可能有。」
「怎麼說?」
「在這之前請回答我幾個問題。拉莫斯先生,你趕到那個現場,看到了弗蘭哥的屍體,對吧?」
「當然看到了,看了很多次。」
「頭在哪裡?」
「滾到桌腳附近。」
「軀幹躺在沙發上。」
「沒錯。」
「你到達的時間是幾點左右?」
「晚上十點左右吧,也可能再晚一點……大概是這個時間。」
「弗蘭哥的軀幹,灰色西裝下面是白襯衫,沒有打領帶,對不對?」
「對,沒有錯,他的樣子現在還烙印在我的腦海裡。」
「褲子呢?」
「褲子是黑色的。」
「灰色西裝左胸有兩個彈孔,也就是點三八口徑的子彈開了兩個並列的彈孔。」
「對。」
「洞的四周有焦痕,左右還沾有從連髮式左輪手槍彈匣噴出來,淡淡的煙灰。」
「就是這樣。」
「從西裝看到的白襯衫,有血滲在上面嗎?」
「豈止滲血,白襯衫一片血紅。」
「嗯。」潔好像在思考似得沉默了一下,說:「那西裝呢?」
「西裝沒那麼紅。可能因為是深灰色的,沒那麼明顯。」
「問題是內側,我想問的是,西裝內側看起來怎樣?」
「襯裡是黑色的,所以血跡不明顯。」
「血是不是像擦過一樣附在上面?」
「對,從他名字的刺繡上來看,是有這種感覺。」
「與脖子切面接觸的襯衫領子上,血跡又如何?」
「領子沒沾什麼血。和胸部的鮮紅比起來,等於幾乎沒有。」
「弗蘭哥是不是很瘦?」
「他的體型非常瘦,你怎麼會這麼想?」
「他的脖子長嗎?」
「因該算長的吧。因為已經被切斷了,我不太清楚。」
「現場是鬧區吧?是很熱鬧的地方嗎?」
「對,的確很熱鬧。現在比較蕭條,但當時很熱鬧。從許多角度來看,那都是喧鬧的時代,街上鬧哄哄的,很吵。傑生大樓雖然是有辦公室進駐的大樓,但是一樓有很多承租戶,大部分都是餐廳和酒店。地下室也是,開了大眾餐廳,一到夏天晚上就敞開大門,成了喝酒的酒店。大家把當時剛上市的大型收錄機擺在店前面的椅子上,大聲播放流行歌曲。」
「原來如此。」
「如果你是問能不能拿手槍碰砰砰亂打,可以說對,也可以說不對,當時治安是在很差,因為附近長期打仗,只要一發動戰爭,大量的毒品就會在周邊氾濫。」
「沒錯,沒有毒品的話就沒辦法打仗。」
「那是令人厭惡的時代,街頭常有因暴力、強xx、毒品相關的爭執;警察每天都被批判無能;日商公司自組武裝衛隊,僱用離開軍隊的高手,晚上在街上巡邏。原則上是保護自家公司的員工,但是他們本身就會惹是生非。」
「日本人的風評不好麼?」
「當時……不,現在也不太好,日本人在戰爭時高壓統治,現在在八打雁也惹出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
「八打雁的擴建問題,就是卡拉巴森計劃。由於馬尼拉附近已經無法建造大型港口,所以想把八打雁擴建成為可以讓大型船隻出入的港口,因此居民遭到強制遷移,只是,政府並沒有事先通知居民,也沒有和居民協商,就突然強硬進行,甚至還摧毀了九十戶民宅。而居民被強制搬進去住的地方,不但交通不便,地況也很糟糕。」
「跟日本人有什麼關係?」
「這個計劃的資金,有百分之八十是日本的ODA(OfficialDevelopmentAsistance官方發展援助)出的。反對人士聲稱這是日本人的二次侵略。」
「嗯。」
「其實我們政府也有問題。總之,當地人對日本人懷恨在心。話說回來,那案情呢?該讓我聽聽你的想法了吧。」
「弗蘭哥外套的口袋裡,有皮夾嗎?」
「有。」
「裡面有錢嗎?」
「有,還裝了蠻多錢的。」
「嗯,那辦公室那邊怎麼樣?」
「李吉爾的辦公室裡什麼都沒有。」
「我問的是弗蘭哥的辦公室。」
「有很多錢和貴重物品。」
「這樣啊。那麼弗蘭哥的外套裡有槍嗎?」
「沒有,只有皮夾和手帕、皮夾裡還放了信用卡和駕照。」
「嗯,這樣就差不多了。如果你想聽,我就說說我的想法。資料,目前這樣就夠了。」潔說。
於是我趕緊在椅子上坐好。
人形泥偶2
「到了十二、三世紀,與人形泥偶有關的文獻突然開始出現在世界各地。一位叫做哈席德的拉比說,他曾和獲得生命的人形泥偶一起走過一段路。法國的加昂也說,他終於聽到神的秘密話語,把創造人形泥偶的儀式系統化了。」
卡蘭·隆塞茨其又用他一貫自信滿滿的口吻大放厥詞。
「西元一六零零年,當時捷克的布拉格是世界文明的中心。來自全世界的學者、占星術專家、煉金術專家、魔術師、思想家、作家、詩人都聚集到這裡、竟相設法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大家都在追求神隱藏起來的意志,都想重視神的奇跡,這些都是當時最先進的科學,於是布拉格成為神秘主義者和魔術師巨大的熔爐,被稱為『一千個奇跡與無數恐怖的城市』。
「布拉格有最先進的學問,同時也是迫害之都。在這裡,天主教之外的異端、異教,都遭到嚴重迫害。這個城市也有猶太人集中營,他們忍受迫害、苟且偷生。在這樣的城市裡,人形泥偶復活了。因為這個城市瀰漫的氣氛,非常符合猶太教的喀巴拉。
「布拉格的猶太人,製造了很多的人形泥偶和相關故事。聚集在這個城市的知識分子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塔蘭穆德學者,同時也是神秘主義者的雷夫拉比。當時的國王魯道夫,對雷夫本人和他的思想,尤其是關於人形泥偶製作的部分有著極高的興趣,並召他入宮親切交談。據說他在當時,曾經用市中心河流提防旁的黏土做了人形泥偶。
「人形泥偶在巴拉格這個城市,化身為像耶和華那麼凶暴的守護神。十字軍時代的迫害再度出現,猶太人經常受到生命危險的威脅。他們必須起而保護自己的生命安全,他們想要守護神,而這個守護神一旦站起來,武裝人民、國王軍隊都無法打敗他,擁有絕對的強大力量,於是猶太人的生命形態,漸漸變成依靠人形泥偶過活,或者操作人形泥偶來保全性命。
「雷夫用黏土做人偶,用神的語言唸咒語,完成把生命吹入黏土的準備工作後,就在人偶的額頭上寫下希伯來文的『emet』這個字,這是最後一道手續。這時候,如果不小心漏寫了第一個字母,變成『met』,因為那是泥土的意思,人形泥偶就會因此馬上毀壞,回歸泥土。然而,雷夫想做的事,真的能讓大型泥人動起來嗎?難道不是想用這個迷人的幻想,引誘有權勢的人,和他們勾搭在一起嗎?
「人形泥偶的故事有很大的美麗,所以不管什麼時代都能持續再復活,當人類發現了電這個驚人的力量之後,瑪麗·雪菜不再用神秘咒語,而是藉著電機力量,把生命灌進人造生物的體內,創造了『科學怪人』,這才是用新科學製造出來的人形泥偶。當核子被發現時,這次就用核子能,創造了別的怪物。
「猶太人的這個神秘學,也已經看透了真相。神,用秘密的文字符號,創造了無數的不同生命和天體,就像《創世紀》說的。這些密碼文字,隱藏在細胞的底層;現在我們終於找到這些文字,也看得懂這些文字了,那就是基因。不久的將來,透過改寫這些文字而製造人形泥偶的故事,一定會被記載下來。
「情況隨著時代演變,人形泥偶的故事向科學越貼近,真實性越來越高。故事和科學,兩者同樣都是在人類的大腦裡創造出來的。但是,猶太人所說的那一切全都是虛假,不管用什麼咒語,生命都不會降臨到黏土的人偶身上,人類身體的構造,永遠沒辦法克服排斥反應;核子能無法讓人體活動;就算改寫基因,合成不同的動物,也要到遙遠的未來才可能得到長久的生命。這是猶太人的智慧,也是幻想,這件事本身沒有意義,他們只想操弄這種想法來延長自己的政治生命而已。
「人形泥偶有我們一切的文明,也有美麗、教訓和破滅。我們的科學史,就是想製造人形泥偶,想瞭解神的文字的歷史。我們一邊追求更強的人形泥偶的手、更快的人形泥偶的腳、可以看得更遠的人形泥偶的眼,才會達到今天的成就。然而完全沒有必要做成人的模樣,只要擁有符合各個目的的形態的好了。
「例如,我們用來作戰的槍支就是如此,開一槍就可以讓遠方的敵人倒地。為了想要有人形泥偶的超級力量,我們製造了手槍,製造了機關鎗,製造了大炮,製造了飛彈,製造了氫彈。現在擁有最新裝備的軍隊,看起來已經比人形泥偶、比耶和華更強大了。
「人形泥偶的幻影,把我們牽引到這個地步。人為什麼要製造槍支?希特勒為什麼要製造飛彈?都是因為無法製造人形泥偶。只有人形泥偶才是萬能的,它用自己的眼睛看、思考、破壞。現在我已經找到做人形泥偶的方法了。不是用黏土做的,人形泥偶必須用人的身體才做得出來。跟我來。」
接著,卡爾·薩塞茨其穿著白袍的背部轉向我,走出去。哪裡是紅提坦往前延伸很長很長的走廊,怎麼走都看不到盡頭,是很不可思議的長廊。
右邊的牆壁上,排列著一整排窗戶。從窗戶可以看到外頭大太陽下炙熱的戰場,到處好像都是炮彈、飛彈掉下來炸開,像缽一樣的黑色大洞,血淋淋又支離破碎的士兵屍體,散亂在洞口旁和斜坡上。醫護兵開卡車過來,撿起支離破碎的手和腳,丟進卡車的車斗。
「那些是製造科學怪人不可或缺的材料,」薩塞茨其疾步快走,同時若無其事地說:「但是,那些已經不行了,太遲了。」
薩塞茨其看著我說:「越南到底是什麼,你知道嗎?」
我說不知道。
「美國現在正在蒙受羞辱,在叢林中,在沼澤裡,不分日夜的被水蛭吸血,忍受生不如死的屈辱,忍受,忍受,再忍受。就算越南接受了蘇俄和中國的支援,畢竟是個小國。和這種小國交戰,美國這個泱泱大國,居然還吃了意想不到的敗仗。這是美國開國以來,首次嘗到的奇恥大辱。這麼下去,美國人的尊嚴要往哪裡擺?怎麼辦?大概會花錢徹底加強軍備吧。會盡全力開發驚人的新式武器吧。然後要做什麼?
「介入中東。因為越戰本來就是美國介入中東的前哨戰。介入中東後要做什麼?要控制石油。然後呢?就是支持以色列,援救被伊斯蘭教包圍、孤立無援的猶太人。你懂意思嗎?美國就是人形泥偶!一邊大口喝石油,一邊為了保護猶太人而兇猛戰鬥的人形泥偶。猶太人終於像這樣馴服了美國人,把這個新巨人,變成了自己的人形泥偶。這才是猶太人的智慧。而這個越南,九十八美國變成人形泥偶的最後一道手續。」
薩塞茨其停下腳步,面對左邊的門。
「來吧,就在裡面,我的人形泥偶就在裡面,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