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須籐妙子將有何下場?——我缺乏法律常識,不太瞭解。但根據御手洗的說法,公訴時效為十五年,也就是說,她不可能被判死刑。但英國和美國對於謀殺罪(有計劃的殺人行為),並沒有規定追訴時效,另外,奧斯威辛的納粹黨徒的追訴時效,則是永遠有效。她是個日本人。但不管怎麼說,今後她的日子難望安寧。
    第二天是十三日。星期五。我在綱島車站下車,穿過街道,因為還早,所以旅館街仍靜悄悄地。
    昨晚,正如我所預料的一夜睡不著。一整個晚上都在想這件事,對於突然冒出來的須籐妙子,到底是怎樣的女人,我的疑問實在太多。比以前讀《梅澤家占星術殺人案》時,更是如墜五里霧中,而且還覺得那時候比現在更瞭解事件的真相。我深深體會到自己的頭腦的確是普通而已。
    前面的茶館老闆正走出來,把營業中的牌子掛在入口處。我進去吃早餐,為待會兒的緊張時刻養精蓄銳。
    到達御手洗的事務所時,他還在睡。我坐在沙發上等,無聊的時間讓我坐立難安。今天應該至少會來兩個客人,所以我便先將咖啡杯洗好,準備給客人用。因為御手洗尚未起床,我便放了張唱片,躺在長沙發上一邊聽音樂,一邊等待。好不容易,終於聽到御手洗臥室的門打開的聲音。他站在門口,邊打哈欠邊搖頭。鬍子已經刮得清潔溜溜。昨天晚上他一定洗了澡,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清爽。
    「還累不累?」我問。
    「幹嘛這麼早,你昨晚沒睡嗎?」御手洗答非所問地說。
    「因為今天有好戲看啊。」
    「好戲?什麼好戲?」
    「四十年的謎底就要揭曉了,不是嗎?我馬上就可以欣賞到你的得意演講了。」
    「對付那隻大猩猩用不著準備。對我來說,緊張刺激的時刻已經過去了。今天就好像節慶結束第二天的大掃除。我覺得必須向你說明經過,這也算相當有意義的事。」
    「但是,今天也算是一種正式的作業吧?」
    「正式的大整理。」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今天就算只來兩個人,這兩個人就是你的麥克風,他們會將你說的話,傳出去給一億個人聽。」
    「說得也是,他們還真是麥克風。我得去刷牙了。」
    御手洗洗完臉後,就悠哉游哉地坐在沙發上,完全看不出即將面對歷史時刻的緊張。或許因為兇手是一位女性,又曾經和他見過面,所以他有一種不願讓警方知道兇手的矛盾心情吧!
    「御手洗,今天你是英雄喔。」我說。
    「什麼英雄?我沒興趣。我有興趣的只是解謎。既然我已經解開謎底了,照理說我的工作就做完了,如果兇手是個冷酷非常的殺人狂,未來還有可能再殺人,那倒還另當別論。可是這案子跟剛才所說的根本不同。例如你畫出自己滿意的作品之後,下一步會怎麼樣?一個好畫家只要畫出一幅好畫,他的工作就完了。至於如何定價錢,如何跟愛畫的有錢人討價還價,那是畫商的責任。我不稀罕獎章,太重的話,戴在身上也麻煩。就好像一幅好畫,不必配太花哨的畫框。如果沒有這件事,我根本不想幫那隻大猩猩的忙。只是答應人家了,不得不盡力而為。」
    十二點剛過,飯田美沙子打電話來,御手洗回答她「沒有關係」後,就把電話掛斷了。在等待客人到達的一個小時裡,御手洗埋頭在一張紙上畫東西,也不知道在畫什麼。
    終於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了。
    「歡迎,歡迎,請進!」御手洗愉快地招呼飯田美沙子,並且親切地招呼她入座。然後才一臉訝異地問:「咦?文彥兄怎麼了?」
    和飯田美沙子一起來的,並不是大塊頭的竹越文彥,而是一位和竹越刑警比起來顯得瘦小的男子。
    「抱歉,抱歉,家兄就是那種個性,對不起的地方,請多多包涵……今天他臨時有事,走不開,所以由我先生代替他來,他也是一位刑警,應該足以代替家兄。」
    我對眼前這位飯田刑警的印象不壞,但從他的外貌看來,與其說他是刑警,不如說是西裝店的老闆。
    御手洗略表遺憾地打起精神說道:「是,是,我如果失敗了,或許也會臨時有事而走不開。總之,大人物總是非常忙碌的,不能要求太多。對了,石岡,你不是要泡咖啡嗎?」
    我立刻站起來。
    「今天各位來的目的,主要是……」說著,御手洗走向黑板的方向,「梅澤家占星術命案,是四十三年前的老案子,現在就是要向各位報告關於兇手的事情。噢,差點忘了,令尊的手稿帶來了嗎?好極了,請給我吧。」
    御手洗嘴巴說得毫不在乎似的,其實腦海裡天天想著那本手稿。看他緊緊握住手稿的手,青筋浮現,唯恐有人搶走。為了筆記本,御手洗可說絞盡腦汁,成了拚命三郎。
    「現在我先簡單介紹一下兇手。兇手的名字叫須籐妙子,在京都經營一家小小的皮包店。地址是新丸太町路清瀧街道上,靠近嵯峨野的清涼寺。店名為『惠屋』,據目前瞭解,嵯峨野並沒有其他同名同號的店,店東即須籐妙子。以上我所說的,各位有沒有什麼問題?接下來我還會大致說明的,請各位稍安勿躁。什麼?不行嗎?好吧,那麼我的說明可能會變得長一點,請你要有耐性聽。等石岡兄的咖啡泡好以後,我們就正式進入主題吧!」
    御手洗抬頭挺胸,滔滔不絕的說明,好像面對千人聽眾的大型演講。這間小教室是教授占星術用的,小黑板、凳子一應俱全,可惜連我僅三名聽眾。端起咖啡,我一邊啜飲,一邊注意聽。
    「案件再單純不過。聽了之後大家都會大感意外。兇嫌須籐妙子雖然是名女性,卻陸陸續續地殺了梅澤一家人。奇怪的是,如此單純的命案,為什麼四十年來都破不了?這是因為須籐妙子這個女人就像是隱形人,大家都沒看到。不過就像石岡曾用過的一個形容,她使用了某種戲法,使得這個案子歷經四十年而無人能破。她的戲法不是使梅澤平吉自我消失,而是使須籐妙子這個女人消失。如石岡兄所說,這一連串兇案找不到兇嫌,不只是他,全日本都被她騙了四十年。這並不無道理。而兇嫌所使用的隱形戲法,即西洋占星術中的魔術!
    「關於這個魔術的機關,也就是整個案件的關鍵所在,我會在下面慢慢說明。首先我們要瞭解的,是平吉在密室被謀殺的這一條,然後再一路說明下去。現場的天窗以及所有窗戶都裝了鐵條、框架,血肉之軀無法穿越。至於門戶是否嚴緊,那就更不用說了,因為連門栓也都上鎖了。而戶外又有三十年僅見的大雪,來訪者不可能不留下足跡。被害者平吉在被殺之前,吃過安眠藥,並且用剪刀剪短鬍子。為什麼要剪掉鬍子呢?工作室裡好像沒有剪刀呀!
    「另外,外邊的雪地上留下的兩個鞋印,一男一女,先出現女鞋印,再出現男的。雪是在夜間十一點半左右停止的,而平吉的死亡時間推測為零時左右。因此平吉被殺的時間帶,大約其間前後的一個鐘頭內。當時平吉所畫的模特兒,直到四十年後的今天,仍然沒有人知道那個人是誰。由於雪上男鞋、女鞋來時的足跡已經不見了,由此可以猜測那兩個人來的時間相當久,並且可能在平吉的工作室見過面。
    「平吉這個命案,如果將腳印的因素也考慮進去,會出現什麼樣的推測呢?第一種,平吉死亡的推測時間是從十一點開始的,十一點一分兇手得逞以後,匆匆逃走。十一點一分到十一點三十分之間,下了將近二十九分鐘的大雪,或許已經足夠將兇手來去的腳印全部覆蓋住了。第二種,兇手可能是穿女鞋的模特兒,可能是穿男鞋的人。或者,兇案是以上兩人共同犯下的。還有另一種推測,鞋印只是一種詭計,事實上只有一個人去過平吉的工作室,那個人故佈疑陣,在離去時,同時留下男鞋與女鞋的腳印。是模特兒的女鞋主人留下男女兩種鞋印的?還是模特兒離開之後,後來的男鞋主人留下兩種腳印的?
    「後面還有吊床說,但這並非一般常識,所以先排除。那麼,以上,就出現了六種推測。神秘的腳印確實很有趣,但並不是按理論去推就可以得到解答的猜謎遊戲。原因有好幾個。但這六種推測讓日本的名偵探就像走入迷宮般,四十多年來,都解不開兇嫌的障眼法。這是因為兇手在引導人走進迷宮的地方設了一個機關。但相反的,它卻也成為指示出答案的線索。現在我們就來一一檢視。
    「第一種是兇手於十一點一分殺人。這個推測應該不成立,但有些微妙之處。為什麼呢?就表示兇手是在現場——在平吉陳屍的地方除了兇手之外,還有在雪地上留下腳印的男鞋與女鞋或是只有一個人看到這件事。但是卻沒有這種目擊者出現的事實。這個人為什麼一直沒有現身呢?他或許有難言之隱,無法出面證明自己的清白,但他(或她)可以投書或採取別的行為,來證明鞋印的主人沒有殺人呀!由此可證這第一種推側很難成立。
    「第二種推側,即女鞋腳印的主人模特兒,就是兇手。這種推測也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因為從雪停的時間判斷,男鞋和女鞋的主人應該曾經在平吉的工作室見過面。如此一來這個命案就存在著所謂的目擊者。但是命案發生至今,並沒有任何目擊者出面指認兇手。所以,這個推測可以說是在缺乏人證的情況下,而被視為不可能。
    「第三種推測的結論和第二種一樣,如果男鞋印的主人是兇手,那麼女鞋印的主人就應該是所謂的目擊者。但是和前面推測一樣,這個推測也會因為缺少目擊者的指認,而無法繼續討論,因此也被視為不可能。
    「第四種推測,即是兩人共謀的說法。這個推測的可能性一般認為比前兩種更高一點。但最問題是:平吉生前曾經吃了安眠藥。不論兇手是男是女,在他們兩人在場的情況下,平吉到底是因為來者是熟人,他是在自然的情況下,吃下安眠藥呢?還是被強迫吃下安眠藥的呢?若是如此,兇手為什麼要讓死者吃下安眠藥?安眠藥正好是床被吊起來的說法的根據。
    「但是若是如此,一枝的死或阿索德命案,似乎兇手人數是兩個人以上的可能性極強。若是兩個人以上露出馬腳的機會也大。這不是無情冷酷的人所犯下的案子,一個人犯案的嫌疑很大。如果兇案是兩個人所為,一枝和阿索德的殺人方式也應不同。也不用拖竹越文次郎下水。第五種推測,是女鞋印的主人故佈疑陣。但是這個推測有說不通之處。那就是女鞋印應該是在二十五日午後二時開始下雪之前,就已經進入工作室的。當天東京下的雪,是三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雪,她如何能事先預測會下大雪,並準備了男鞋,去故佈疑陣呢?
    「雖然也有可能利用平吉的鞋子,來製造男鞋的腳印;但是平吉的鞋子只有兩雙,那兩雙鞋都放得好好的。而且不管怎麼設計,都不可能把平吉的鞋子再放回原處。也就是說,雖然可以從畫室的入口穿自己的鞋子,走到後面的柵門,然後再以用腳尖走的方式折返,然後換上平吉的鞋子走路,蓋掉用腳尖走的痕跡,雖然這樣印下男鞋的腳印,掩蓋掉用腳尖走的痕跡,可是男鞋怎麼放回去呢?
    「還有一點也很頭痛,為什麼要放意留下兩種腳印呢?何不留下男鞋的鞋印就好了呢?實在讓人想不透。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兇手故意擾亂調查的方向。兇手擾亂警方調查方向的做法,除了把床吊起來的說法,還有殺害一枝的兇手被誤判兇手為男人的部分。警方根據死者身上留有精液這一點,推測殺害一枝的兇手是男性。那麼就該與這個想法呼應之。可是兇手不應該用男,女兩鞋印來誤導,只要用一雙男鞋就夠了「第六種推測則是認為男鞋的主人是兇手,而女鞋的腳印是他故意留下來的;而且,他是雪已經開始下了以後,才來到平吉的工作室。因此,他確實可以事先準備好女鞋,然後在雪地留下女鞋的腳印。但是,如果想要嫁禍,兇手大可留下女鞋的腳印就好了呀,這種方法比第五種推測更有可能,留下女鞋就會讓人想到模特兒。留下男鞋的腳印,不是更讓人懷疑男鞋是兇手嗎?還有,並沒有哪一位男性,可以讓平吉在他的視線下,毫不掩飾地吃下安眠藥,這個事實讓這個推測也遇到了阻礙「就這樣,這六種推測都有不可能之處。但是,若再進一步研究,會發現只有第五種推測才是答案。剛才所列舉的六種推測若是同時思考則有以下六個步驟:第一種推測不成立的話,結論是事實上那兩種腳印中,至少有一個一定是兇嫌的。各位覺得呢?第四種推測,男鞋女鞋共謀說不成立的話,則表示兇嫌即單獨行兇。這個條件是一大加分。第二、第三種推測,兩人在畫室碰頭並不成立的話,因此兩種腳印中,必定有一種是為了故佈疑陣,而特地加上去的。因此很自然地會有第五、第六種推測的想法。
    「在說明第六種推測時,如果女鞋是故佈疑陣的做法,兇手還留下男鞋的鞋印的做法,就顯得太奇怪了。因此,我認為第五種推測比較有可能。剛才否定五種推測的理由是:平吉的鞋子不可能放回去,和雪地上遺留下女鞋的痕跡的問題。而反過來說,這些都是解開謎底的關鍵所在。第五種推測認為行兇者是穿女鞋的人,鞋印只是一種障眼法。這種看法基本上正確,只是這時有一個問題,就是女鞋印的主人,是平吉畫作的模特兒嗎?這個模特兒迄今仍未現身,她到底是誰呢?有人猜測可能是梅迪西的富田安江,但是她有不在場證明,並且沒有動機殺人。除了富田這一點之外,把模特兒和女鞋聯想在一起,確實並無不妥。
    「平吉如果會當著模特兒的面吃安眠藥,表示這個模特兒必定跟他極熱,就是因為很熟悉平吉的一切,所以這位模特兒才能故佈疑陣,利用平吉的鞋子再折回工作室,這是很重要的有限條件。沒錯,這位模特兒,就是須籐妙子。當她擺著姿勢讓平吉畫時,沒想到外面開始下雪了,而且雪下得意外的大。她雖然懊惱,卻臨時起意,決定借用平吉的鞋子。不管如何,她有足夠時間去計劃。而嫁禍於昌子及少女們的詭計,也是事先籌劃的預謀,為了達到目的,她故意割破工作室上面天窗的玻璃,換上新的,做好了完善的準備。由於突然下雪是在預計之外,她難免心生恐慌,不過,她卻仍然一邊擺著姿勢,一邊冷靜思考著:將床吊上去之後,那些女人們接下來的行動是什麼呢?不可能讓她們的腳印都留在雪地上吧?於是——
    「因為兇手早就計劃好殺害一枝的事,並且決定要讓人誤以為兇手是男子,所以就乾脆利用男鞋製造平吉命案的障眼法。對兇嫌來說,雖然缺乏一貫性,但只要讓人家不知道她的底細就可以了。另外,為了製造平吉頭撞擊到地板而死的假象,她應該事先便準備了平板狀的凶器,這點並沒有因下雪而改變。至於為什麼要用剪刀剪平吉的鬍子,就不得而知了。如果要勉強推測,是否因為她知道弟弟吉男和平吉長相極相似,所以故意使用這種障眼法?不過,可能讓眾人推測平吉仍存活的說法,也在兇手的預謀之中,所以才有此行動。不過這想法也暴露出兇手似乎是很年輕。
    「由於兇手思慮周密,並且十分冷靜的完成,才讓此案如同迷宮一般。一般人或許會這麼想,但其實並非如此。其中仍然有不夠周詳的小瑕疵。例如一枝命案,看起來似乎是男犯的暴行,但仔細思考之後,從一枝陳屍時,身上的衣服並沒有特別凌亂的情形看來,就可以發現那是年輕女犯的敗筆。而故意製造鞋印的之舉,老實說,更是敗筆之最。很明顯的兇手是第一次殺人,一時慌亂,想得太多了,反而做出的錯誤的行為。例如腳印之事,其實根本無須製造男、女兩種腳印,只要製造男性的腳印,就可以把調查引入男性兇手的方向了。這還不如吊床的障眼法比較高明。因為這會讓人聯想到一定是模特兒走了之後床才吊上去,而非模特兒還在時。很具說服力。
    「雪停時,平吉或許已經睡著了,所以模特兒在雪仍下的時候就離開的。人們會這樣想是很自然的。不過,由於鞋印的事,讓我很大膽地推翻床被吊起來的說法。然而,兇嫌還是沒有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平吉竟然會在她面前吃安眠藥。這件事或許曾經干擾了兇手的情緒,但她仍然照計劃採取行動。至於剛才提到的鞋子如何放回去,以及密室如何做等問題,當然也是這個案子裡的大疑問。但與其現在浪費太多時間來說明,不如讓我們進一步瞭解兇手的進展。其實這裡的密室問題並不難;從窗戶外的鞋印看來,一根繩子就可以解決密室的問題了。事後再抽回繩子,不就解決了。
    「關於殺害一枝後的移屍,也不是一件難事。對兇手來說,所有罪行都輕而易舉,但我卻拉拉雜雜地講了一大堆,實在很抱歉。對我來說,繁瑣的部分也須一一交代,也的確麻煩,但唯有這樣,才有辦法作結論。文次郎在七點半到一枝家,八點五十分以前出去。而推測一枝死亡時間,是七點到九點,這似乎不可思議,但其實,文次郎在一枝家時,一枝已死在隔壁房間。如果文次郎曾經打開隔扇門,將可看到和警察驗屍時完全一樣的現場。兇手先殺害一枝,再引誘文次郎,然後把兩件事串連在一起。
    「其實,和文次郎做愛的人,並不是一枝,而是須籐妙子。她殺死一枝的目的,就是脅迫文次郎,要文次郎將那幾具屍體運至全國。而她和文次郎做愛的理由,就是為了取得文次郎的精液,製造殺害一枝的兇嫌是男性的假象。因為平吉受害時,雪地上留有男鞋痕跡,為了呼應這一點,最好之後的命案,也都是男性兇手所做,這樣就更能保護自己了。
    「我最初是在想這精液是從哪裡運來的,但是應該是將射入自己體內的再移到隔壁的屍體上,所以精液才會是新鮮的。恐怕這是為了看起來像「奸屍」所做的安排。這正好可以用來說明女人的怨恨之深。竹越文次郎明明和活女人做愛,卻被判定為奸屍,其分歧的理由就在此。」
    「既然她的用意只是讓人誤以為兇手是男人,那麼製造成路過者劫財殺人的情況,不是比較好嗎?」我提出質疑。
    「不對,如果不是路過者的劫財案,警察就會考慮到可能與平吉的命案有關,而仔細地搜索一枝家。這麼一來,放在倉庫的屍體,恐怕就會被發現了。兇手連這一點都計算進去了。而且,她之所以要設計成都是男性兇手所為,是為了萬一昌子能證明自己清白時,警方不至於懷疑到兇手的身上。只是,就算是佈局成路過者的劫財行為,這個案子畢竟牽涉到人命,難道警方就不會深入調查陳屍的現場嗎?這一點倒是值得懷疑。而且她拚命把竹越先生誘入房子,這一步棋還是滿冒險的。可能是當時上野毛是偏僻的鄉下,她認為當地的警察比較馬虎,所以冒險一試吧!
    「話說回來,如果用現在的檢調方法,恐怕最騙不過的。光是報紙的印刷,現在就清晰得多,看到報紙上一枝的照片,文次郎應會發現不對,但是,即使是現在,報上的照片通常會用年輕時候,或加以修整過的。新聞照片現在仍是這樣啊。這樣想過之後,命案中的許多疑點,便豁然開朗了。而擦去玻璃花瓶的血液,應該為了讓文次郎看到沒有沾血的狀態;反正後來可以再把血塗上去,但最重要的是之前讓文次郎看到有這個花瓶,其目的就是為了讓文次郎產生恐懼感。總之,不能讓文次郎有一枝在文次郎來之前,就已經被殺死的想法。
    「另外,從一枝是在鏡子前被殺這件事來看,一枝和須籐妙子一定相當熟。但是為了隱瞞這個事實,妙子神經質地擦掉鏡子上的血,並且試圖將屍體搬離鏡前。這也是一個大漏洞;在選擇殺人地點的這件事上,她做得不算好。事實上,她在其他地方下手,會比較好。只是,一般說來,女人在照鏡子的時候,對週遭環境的注意力就會減弱;須籐妙子自己也是女人,一定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才會選擇那樣的殺人地點。至於殺害一枝的理由,除了前面所說的之外,還有兩點補充。一者是對一枝的懷恨,這一點可以說是一連串殺人的動機,後面我會再說;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為阿索德命案鋪線。
    「一枝的家,應該就是殺害那些少女的現場,總之,這個毒殺少女的地點,提供了聚集少女的理由,進而成為暫時藏匿少女們屍體的最佳場所,也是分屍的最佳場所,其場所所具備的條件,和前述的種種理由,都是這次殺人計劃所要兼顧的。好了……」
    御手洗停下來,吸了一口氣。我們則屏息,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要講的,就是阿索德命案。這案子從一開始就是兇手拿著一條白手帕正反不斷翻弄,把大家弄得頭昏腦脹的魔術。我剛剛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心裡就有一種直覺,覺得其中必定有詐。但又想不出到底詐在何處,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所幸在眼看要衝不過去的時候,我仍然要求自己要在最快時間內衝過去。我不斷地奮鬥、掙扎。直到昨天,我才衝破難關,終於解開謎題。這完全是因為我解出了和它相似的一個問題之故。一旦想通後,就一切順利。所以我只花了兩個鐘頭,便出現在兇嫌面前。老實說,兇嫌的詭計其實很單純。各位或許不同意我這樣的說法,但事實的確如此。
    「在說明阿索德以前,我想先說剛才那個類似的問題,或許大家就可以很快瞭解何謂阿索德命案的詭計所在。大概在三、四年前,關西附近,曾經流行過萬圓鈔票的詐欺事件。聽說這件事時,我正好在一家館子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現在我就記憶所及,把電視上播報員說過的話,簡單複述一下。
    「播報員是這麼說的:『本日,在某區某町,發現中間部分被裁割過的萬圓大鈔。由於中間部分被割掉了,所以長度略短於完好的鈔票。而裁切的部位,則用透明膠帶黏起來。』然後畫面上就出現完整的鈔票與被裁割過的鈔票的照片,被裁割過的鈔票和普通鈔票一比較,自然短了一點。播報員接著說:『歹徒利用被取走的部分,再做一張新的。這種詐欺事件起源於關西一帶,現在關東也發現同樣的騙案。這種鈔票的特點是,鈔票左右的號碼不一樣。』這樣的報導,讓人有點似懂非懂。當時,坐在我鄰桌的學生,聽完新聞就說:『把切割下來的部分接在一起,變成一張新鈔票嗎?一張像手風琴一樣,用透明膠帶連接起來的鈔票,能用嗎?』他們的疑問非常有道理,因為萬圓鈔票的詐騙手法,當然不是那樣。電視上的報導,實在很難讓人瞭解歹徒的詐騙手法。可是,我一時也想不通,那到底是怎麼樣的手法,回到住處後,才慢慢想通那是怎麼一回事。」御手洗說著,便走到黑板旁,在黑板上面畫了很多像鈔票一樣的長方形。(圖6)
    「要用嘴巴來說明這種手法,實在很困難;用圖來解說的話,就容易多了。若手法說得不太正確,很容易似是而非,反而會得不到解答。但只要將偽造和真鈔放在一起就可以判別得出。」
    御手洗指著黑板,說:「我因為左右的號碼不同,所以想法不像剛才那些學生,但也無法馬上解開它的騙局。回到家後,我試想了一下。畫成圖就簡單多了。飯田先生應該知道這案子。石岡兄和美沙子女士可能不太清楚,我在此說明一下。這裡是二十張並排的鈔票。雖然用十張鈔票也可以製作,但是缺損的面積太大,很容易被發現,用三十張來製作的話,很安全但利潤太少;十五張到二十張最恰當。
    「如黑板所畫,按照上面的線割開後。切線共有二十條,所以就是將鈔票平均分成二十一段,每一段畫一條切割線。這樣二十張的切線便會由左至右移動。懂了嗎?總之二十張紙鈔都切成兩半變成四十張。然後把這分成小張的四十張,再按照所標示數字,2和2、3和3、4和4……用不透明膠帶拼起來。當然也可以用透明膠帶,但這樣就必須把兩半密合在一起,於是左右長短就會變短。而用不透明膠帶,兩半鈔可以稍微放開一點,恰好可以彌補缺點。
    「現在各位懂了嗎?經過這樣變造,1仍是1,但2與2連,3與3連,結果多出了第二十一張。如何?難以想像吧?原本二十張鈔票,用剪刀和膠帶,僅僅三十分鐘,就可以賺到一萬圓,好玩吧!1和21的鈔票雖然短了一邊,可是褶起來使用時,並不容易被發現。我小時候,常常可以看到用和紙貼上的破紙鈔哩!好了,回到主題,這些鈔票使用的時候是二十一張,但其實只有二十張。講了半天,各位懂了嗎?這個鈔票的詐騙手法,只是讓我想通此案本質的一個啟示。本質上它和阿索德命案的手法,有異曲同工之處。也就是說,阿索德的殺人方法和鈔票的分割再組合是一樣的,我們所看到的六具屍體,實際上是由五具屍體組成的!」

《占星術殺人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