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領地被奪

    其實曹操攻打漢中只是虛擺架勢而已,實際上並沒有真正進軍到漢中,他是另有企圖的。聲言討伐漢中,沿途的陝西群小軍閥便很有可能因恐慌而有所蠢動,一一將之討滅才是曹操真正的目的。漢中張魯率領的只是宗教集團,過去亦曾派了代表到曹操跟前致意過。如果要討伐,這樣的對象曹操隨時都能將之擊滅。果不其然,馬超等陝西軍閥果真有所蠢動,曹操在給予他們毀滅性的打擊後,很快就折回鄴城。回到鄴城,曹操旋又向南進兵,這回,他擺出攻打孫權的架勢。雖然孫權和劉備曾就進入巴蜀問題發生過爭執,但他們的同盟關係還是存在著。孫權於是派遣急使,向劉備請求救援。
    「這是絕好機會。」
    進駐巴蜀之際,以劉備參謀長身份從軍的龐統道。相對於諸葛孔明的「臥龍」,龐統被稱為「鳳雛」。這只雛鳥已成長為大鵬了。
    「何以是絕好機會呢?」
    「成都的劉璋,通過諜報應該也知道孫權向我軍請求救援之事。我們就佯裝折返前往救援,卻來個長驅直入,出其不意地攻打成都吧!」龐統如此力說。
    劉備是打著為劉璋攻打漢中張魯的旗幟進入巴蜀的。但在進駐一個叫葭朋的地方後,他就按兵不動。因此成都遂傳出懷疑劉備意圖的聲音,他們開始對劉備有所警惕。
    ——對劉備必須格外注意。最好把他趕回荊州。
    守白水關的劉璋部將楊懷和高沛早就如此向主君進言。因此,這兩個人對劉備的動向,更是特別注意。
    劉備遂派使者到成都,傳達如下口訊:
    ——本人奉將軍(劉璋)委託,為了討伐漢中張魯,於葭朋訓練軍隊多時,卻於近日接到東吳孫權將軍派遣援軍之請求。本人與孫將軍素有唇亡齒寒之關係,而於此曹軍南下之際,無法派遣留守荊州之關羽前往救援。此乃關羽前方青泥之地有曹操部將樂進駐屯之故。關羽一動,樂進定將南下攻打巴蜀。因此,非由本人親自返回荊州,以牽制曹軍之南下不可。來到此地後,經過觀察,發現漢中張魯乃隨時可討伐之賊。現在曹操已經東歸,討伐張魯並不急於一時。本人救援孫將軍,為的是拯救巴蜀。因此,懇請准予借兵一萬,並且賜予輜重補給……
    「這些話說得不無道理……」
    劉璋心地善良,也很樂意幫助別人。雖然如此,一萬士兵和輜重對成都而言是相當重的負擔。劉璋最後決定借予半數。
    企圖奪取巴蜀的內應者法正,這時候在劉備處,另一名張松則在成都。龐統的策謀,連屬於自己人的內應者也欺騙了。張松由於無人告知真相,所以心裡焦急得很。
    ——很快就要達成奪取目的,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返回荊州呢?希望按照既定計劃,即日攻打成都。
    他準備將如此內容的密函寄給在葭朋的劉備和法正。未料,這封信在發送之前就為他的哥哥張肅所發現。張肅身居廣漢太守要職,胞弟造反之事若敗露,他當然得受連坐之刑。害怕受此株連的張肅,遂向劉璋舉發弟弟密函通敵之事。
    「真有此事?」
    半信半疑的劉璋,待看得密函這個證據擺在眼前時,也不得不信。這不是荒唐至極的一件事情嗎?成都之主劉璋,竟然借五千兵士給劉備來攻打自己!
    張松立即被處死刑。
    劉璋立即知會各地駐屯軍司令部,絕不可讓劉備通過。但在葭朋的劉備這時已採取行動了。發自成都的劉璋命令,於劉備自葭朋經過非通過不可的白水關時,還沒有抵達。
    ——我們是受孫權的請求,前往荊州救援的。
    以這個理由移動軍隊,何其冠冕堂皇!龐統說的「絕好機會」就是指這一點而言。身為劉璋家臣的白水關兩個守將早就希望把劉備趕回去。而劉備現在卻要主動離開巴蜀之地,楊懷和高沛當然樂觀其成了。
    ——你們快回去吧!
    兩人不疑有詐,因而心生大意。劉備出其不意地猛然回馬,斬了兩人後,越過白水關南下,由涪西進,經由綿竹,向雒城前進。
    在荊州接到這個消息的諸葛孔明,認為時機已到,於是與張飛、趙雲等人溯江而上,以救援軍立場參加對成都的攻擊戰。關羽依然留守荊州,以對抗南來的曹操。
    張飛在江州(重慶)降伏猛將嚴顏。
    劉備一時攻不下劉璋兒子劉循所守的雒城,圍城達年餘,其間更付出了名參謀龐統因中流箭陣亡的慘痛代價,直到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夏天才將之攻陷。
    在此地與諸葛孔明、張飛、趙雲等會合之後,劉備轉向巴蜀牙城成都進擊,將之包圍。在這次包圍作戰期間,在甘肅被曹操擊潰的馬超,前來投入劉備麾下。對劉備陣營而言,這猶如添了一員虎將。
    「什麼?馬超和劉備聯手!」
    成都城內聽到這個消息的劉璋大為愕然,鬥志因而喪失殆盡。成都城內有三萬精兵和兩年份的存糧,倘若有意,他們還能據守相當長的一段時期。所以,當劉備派人前來勸降時,多數劉璋家臣都予以拒絕,表示要抗戰到底。
    這個時候,成都的人們才開始知道劉備和孫權原來是徒有虛名的同盟關係。劉備並沒有接受孫權的請托前往救援。不僅如此,劉備更趁孫權被曹操攻打、無暇西顧之際,企圖奪取巴蜀。
    曹操南下企圖攻打孫權,但看到孫權水師不可輕犯,就立即退兵北返。
    「趁火打劫的傢伙!」
    孫權對劉備未派援軍前來一事,一定非常惱怒,因此,很有可能於短期內舉兵攻打荊州的關羽。倘若如此,劉備當然無心繼續攻打成都,非解圍東歸不可。
    抗戰派把希望寄托在這一點上。劉璋卻搖頭道:
    「關羽是一員難以對付的猛將,而孫權由於擔心曹操再度南下,應該不會真正攻打荊州。
    縱使此事果真發生,我們也要有長期困守的決心才行。我家父子二代統治巴蜀,不但未能妥善照顧百姓,現在更讓他們陷於生靈塗炭之苦。我想,現在最好的方法是,由我一個人背起苦難。我們投降吧。……開城投降應該是最好的途徑。我再也不希望看到大家流血。」
    為人懦弱的劉璋,遂打開成都城之門投降了。
    劉備因而得到巴蜀。實際上,這純粹是一樁奪取的勾當。地方上的百姓當然都以冷眼看待劉備。
    「這種做法無異暗算,簡直卑鄙齷齪!」
    諸葛孔明發現當地百姓普遍持著這個看法。於是對劉備進言:「獲得人心應該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說得也是……」
    劉備採納孔明的建言,以厚禮對待降將劉璋,將其移至公安,並且保護其財產。對當地豪族,則採取准其繼續擁有土地以及授予官職等懷柔政策。
    劉備奪取巴蜀後,與孫權的關係果然愈趨惡劣。
    ——請歸還長沙、零陵、桂陽。
    孫權向劉備提出這個要求。如前所述,荊州相當於今日的湖北、湖南兩省。孫權要求歸還的是其中的湖南部分。
    劉備領有荊州是赤壁戰後的事。赤壁之戰確實因孫權、劉備結盟而擊退曹操,但其勝利幾乎全靠孫權的力量而獲得。
    後世的《三國演義》可謂相當偏袒,過於為劉備渲染。以赤壁之戰為例,《三國演義》說是諸葛孔明以祈禱方式借得東風,借火攻戰術才得以成功。倘無此一荒唐插曲,劉備是輪不到於赤壁之戰這一幕登場的。
    由於孫權自忖此役是自己獨力戰勝,後來之所以准許劉備領有荊州,純粹是因為一時兼顧不及,以及為了牽制曹操的緣故,所以始終認為是「借給」劉備的。因此,措詞上是使用「請歸還」。而劉備對這個要求的答覆是:
    ——等我取得涼州後,再把荊州送給你。
    涼州是橫跨今日陝西、甘肅二省的地區。孫權對這個回答勃然大怒。——劉備連張魯率領五斗米教所在的漢中都無法取得,更遑論屬於曹操勢力範圍的涼州!這樣的話無異於「如果太陽從西邊升起」式的假定法。
    「簡直欺人太甚!用武力搶回三郡吧!」
    孫權遂授兵二萬予呂蒙,命令他佔領湖南。另一方面,他命令魯肅以一萬兵力堅守益陽,阻止駐紮湖北的關羽前往湖南救援。
    ——荊州情勢吃緊!
    在成都接到這個情報的劉備,交代孔明妥善留守,自己則火速前往公安。
    曹操這時也開始有所行動。他親自率兵,以討伐漢中張魯為由,向西進軍。劉備為與孫權爭奪荊州而向東進擊,巴蜀之地此刻只剩諸葛孔明留守。
    聽到曹操征軍前來,張魯立刻逃走,卻未運走財寶,只在庫房門上貼上封條。
    「他是表示無抵抗之意……」
    曹操頷首道。他原本也無意對張魯大肆殺伐。亂世子民求的是安身立命,這正是五斗米教以及外來佛教近來以燎原之勢擴大的原因。道教中的五斗米教,教祖就是張魯。曹操還沒有庸愚到以五斗米教為敵。不久,張魯正式向曹操投降了。
    「我們徑由漢中向巴蜀長驅進攻吧,目前成都只有孔明留守。他們才奪得該地不久。據說,地方上的百姓不但不與劉備這一幫人交好,許多人對他們更是懷恨入骨。我們進兵,一定能把對方擊潰。」
    如此向曹操進言的是丞相主簿(總理秘書)司馬仲達。
    「進兵巴蜀嗎?」
    曹操稍微偏頭思索後,立刻搖首。
    曹操生於永壽元年(公元155年),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他已及花甲之歲。成為丞相的他,已是位極人臣,漢皇帝現在不過是他的傀儡罷了,伏皇后一族於去年企圖推動反曹運動時,曹操將他們一網打盡,伏皇后及其所生的兩名皇子皆遭毒手,伏氏一族因連坐而遭誅滅的達一百多人。
    「無意進兵嗎?」
    司馬仲達有些遺憾地問道。
    「不要著急。」曹操回答。
    實際上,曹操內心非常著急。到了花甲之年,身後的事情還能不妥善安排嗎?——這當然是指繼承者的問題。
    長子曹丕和三子曹植,正在為繼承事宜激烈爭執。實際上毋寧說是近臣相互間的鬥爭。這個問題一天不解決,曹家內部將無法安定。在不安定狀態之下進兵巴蜀是一件冒險的事。
    「是嗎?」
    這會兒輪到司馬仲達搖頭了。
    「這個小伙子應該可以信賴……」
    曹操在司馬仲達的臉上注視了好一會兒。日後成為諸葛孔明強力敵手的司馬仲達,這時候才三十六歲。
    曹操最擔心的是自己百年之後,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曹家勢力會被有才幹的部下所奪。因此之故,家臣中最有才能的荀彧,最後被曹操逼得自殺。——這是三年前的事情。
    有可能竊位的家臣,同時也是有能力輔佐曹操後繼者的人才。由於怕被竊位,過分肅清人才的結果,因此曹操將會失去鞏固家業的人才。這的確是頗費周章的一件事情。
    「這個司馬仲達必須保留,以便輔佐我的兒子。但也不能對他掉以輕心……這一點,非好好交代兒子不可。」
    曹操環抱雙臂陷於沉思。他在心裡思忖時,只使用「兒子」這個詞兒,而絕不說出名字。實際上,他是說不出這個「名字」的,因為他還在迷惘。
    「為人冷靜的長子丕,還是文才過人的三子植……誰是理想的繼承者呢?」
    在主子如此迷惘的狀態之下,家臣圍繞繼承問題展開暗鬥是勢所難免的。
    由於曹操進兵漢中,劉備再也無餘暇與孫權爭執。他遂將荊州之半,照孫權的要求「歸還」,匆匆趕回巴蜀。

《門閥亂:且說魏晉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