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最後的慘劇

    柳光一的手記
    石狩檢察官命令吉野警部補取下紙片上的指紋。他們還取了我的指紋作參考,對此我並不介意。使我感到興奮的,是一個小時以後的那場決戰。
    石狩又命令吉野:
    「你……搜查一下,把另外一個電話機找出來。在這次事件當中,有人使用了電話室以外的另外一個電話機……」
    在窒息般的興奮當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女僕泉通知我吃午飯,但我沒有吃飯的心情。
    「麟太郎先生現在在哪裡,」
    我想知道他在哪裡。
    「在餐廳旁邊的客廳裡,他叫把飯送到那裡去。」
    「賢吉君和他在一起嗎?」
    「是的。」
    那間客廳在樓下,就在和我們現在呆的這個書房隔著一個走廊的對面。他大概是在那裡問賢吉什麼事情。他剛才在我面前表現出充滿自信的樣子。那,莫非他最後的王牌是賢吉嗎?
    時間在靜靜的流逝,在差5分1點的時候,極度興奮的吉野警部補走了進來。
    「檢察官先生,這張紙片上只有柳先生一個人的指紋。另外,在三樓暗室旁邊的貯藏室裡邊,找到了這個電話機。貯藏室沒有上鎖。」
    他將胳肢窩夾著的桌上電話機拿給我們看。上邊幾乎連一點塵土都沒有,完全不像是長期放在貯藏室裡的東西。
    「和我想像的完全一致。柳君,你的高見……」
    石狩檢察官的語氣很爽朗。
    「二樓的電話線是從天花板上邊引向房子外邊的。在電話線上插進一根象針那麼細的東西,另一端接在這個電話機上,至少可以偷聽家中和外部的通話。」
    我為發現這個意想不到的證物而高興。這正是天助我也!
    「高木君的推理,也不能成立了。若是偷聽電話的內容,不僅限於走廊的話,那麼,佐和子小姐的話也就完全可以證實了。這樣,說麟太郎是兇手的證據,越來越充分了。因為只有在三樓的人才能做成那個密室,盜聽電話也是三樓的人最方便……。
    「關於這個速記文字的意義,我好像也有所理解了。以超人自負的麟太郎大概是想用它來誇耀自己的力量。他多半是抱著『怎麼樣,我走在你們前邊了』這樣的優越感,故意將這張紙片扔在樓梯道上了。他要是認識速記文字的話,證據就更確鑿了。吉野先生,我曾請高本君用速記文字寫下下『兇手是千鶴井麟太郎』幾個字。就是我剛才給你的那張紙片。你先叫他看看這張紙片,看他的表情有什麼反應。他要是表現震驚的話,就繼續向他進攻,粉碎他的自信。」
    吉野深深點頭。石狩檢察官接著說道:
    「吉野君,大門口,後門口要派警察看守,我們進餐廳以後,餐廳外邊的院子裡和走廊裡都要佈置上警察。估計他不會逃咆,但我們不能不防備萬一。」
    吉野施禮後走出房間。石狩檢察官看著我說道:
    「柳君,你到緋紗子小姐的寢室將那本寫有《貝笛》的日記本拿來好嗎?我在餐廳等你。」
    我點點頭上了二樓。我一進緋紗子的房間,她從床上坐起中,瞪著眼睛呆呆地看著我。我立即將視線移開,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我拿起桌子上的日記,立即走出房間。
    石狩檢察官已經在食堂等候著我。一個大桌子放在房間的一角,屋子中央放著一個鋪著白色檯布的小桌子。田著桌子有四把椅子。桌子上邊放著麟太郎喜歡用的九谷燒茶碗和另外三個茶碗。此外沒有任何東西。
    「你和他面對面坐著,我和吉野坐在你倆的中間。我先提醒你注意,柳君,千萬不能激動!他已經是囊中之鼠,但要防止『田鼠反咬貓一口』。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決不會讓他跑掉。」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這時,時鐘以清脆的聲響報告1點鐘已經來臨。吉野警部補走了進來。
    「檢察官先生,一切準備就緒。他還沒來嗎?』
    「快來了吧。」
    話音未落,衝著走廊的房門緩慢地開了,怪人千鶴井麟太郎來了。他胸中有何詭計,從他那從容不追的態度上是一點也看不出來的。他上身穿的是純白的麻料西裝,下身是筆挺的褲子,襯衣平整異常,一點皺褶也沒有。他面帶諷刺的微笑,向我們掃視一番。接著一鞠躬,慢慢地拉過椅子就坐,取出一枝香煙點燃。
    「千鶴井先生,有一件東西想讓你看看,是我們今天早晨在佐和子小姐的臥室發現的。我們不認識,你也許認識。」
    吉野警部補將那紙片交給麟次郎。麟次郎不慌不忙地拿起紙片.我們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面龐上。
    「啊,這是中根式速記文字。上邊寫的是;兇手是千鶴井麟太郎。」
    他若無其事地說,連眉毛都一動不動,香煙灰也不磕……啊,多麼大膽,多麼勇敢!連我這個敵人也不禁產生一種感歎之情。
    吉野警部補想煞住他的威風似地說道:
    「那麼說來,你認識速記文字啦?」
    「那玩藝兒,連小孩也能一學就台的。就是你學上三天也能會讀的。」
    他一口氣說完。
    「是嗎?謝謝啦。可是,千鶴井先生,在府上除你以外還有誰認識速記文字呀?」
    「死了的妹妹大概會讀,其他的人我不清楚。」
    吉野警部補使了個眼神,我們都就位坐好。石狩檢察官用嚴肅的口氣說道:
    「可是,千鶴井先生,千鶴井家的謀殺事件已進入了最後階段。我們必須從速找到真正的兇手將他送上絞刑架。我想所聽你所說的真正兇手是誰。」
    「好吧,我說。這沒有任何困難。真正的兇手就坐在你們的眼前。柳光—,他就是計劃並實行千鶴井家謀殺事件的真正兇手。」
    他的蛇—般眼睛放射著瘆人的光,注視著我的面孔。他的這種挑戰.我是早就料到了的。但是,在那一瞬間,連我都不禁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湧上頭來。
    石狩檢察官立即予以還擊:
    「誠然,很有意思。不過,你的單純的想像,對我來說是毫無價值的。請你拿出證據來。」
    「這是你們法學家的陋習,總是證據證據的,戴著放大鏡在地下找虱子。可在這個時候,大鳥卻飛上天空,在你們手夠不著的大樹枝上逍遙自在地睡午覺。靠法律抓到的,那是微不足道的雜魚,大魚是永遠不會上網的。石狩先生,這就是法網可笑的地方。哈哈哈哈……」
    他捧腹大笑——好像在為他長於挖苦人而自我陶醉。
    「石狩先生,你們為什麼不懷疑柳君呢?除了女僕以外,他是我們家中唯一的一個外人,而且在前後三次謀殺事件中,最後出現在現場附近的都是他。兇手除了柳君以外沒有別人。」
    他忽然收斂了笑容,要開始肉搏戰了。
    「我從一開始就對柳對抱有懷疑。我父親被殺的時候,最後和他說話的人也是柳君。他殺死父親以後離開我家時,為了推遲被人發現的時間,將房間做成了密室。他想以此造成在行兇時間裡他已外出、即不在現場的假象,難道在他以後還有別人見到過我父親嗎?」
    「可是……」
    吉野警部補想打斷他的話,但他反而用手勢制止了吉野。繼續說道:
    「第二次謀殺,把我弟弟叫到亭子那裡去的,也只有妹妹和柳君兩個人。而且在我弟弟被殺的時候,他們兩人都曾出現在亭子附近。
    「第三次謀殺當時,是佐和子離開了房間,到柳君住的偏房去幽會了。這是良家婦女所不允許的行為,這大概是柳君引誘她去的,而實際上佐和子身上並沒有千鶴井家的血統。她是我母親的私生子,這從她的血型可以很容易地得到證明。在佐和子離開房間的時間裡,柳君曾到主房裡來過,這是女僕的證言證明了的。
    「柳君曾長期生活在戰爭前線,肉體上和精神上都吃過很大的苦頭。在這方面我也同情他,但這是命運,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對回到祖國以後既無住處又無飯吃的柳君。我們是熱情關懷的。但他辜負了我們對他的好意。
    「石狩先生,你作為一個橙察官,也不能不對最近復員軍人中惡性犯罪事件猛增的情況感到震驚吧?長期的戰場生活,使他們感到人的生命役有任何價值,用自己的生命作賭注去殺害無冤無仇的他人的生命的習慣,已經成為他們的第二天性。
    「他們回到祖國以後,可能覺得對於他們的迎接過於冷淡,覺得自己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因而感到孤獨和憤慨。
    「實際上在這漫長的戰爭中,我們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房子被燒燬,忍受著空襲惡夢的折磨,忍受著不自由,和貧困作鬥爭,好不容易活到了今天。可是,所有這一切,他們是下理解的。冷酷的利己主義,道德的淪喪,再加上自暴自棄的感情和物資的匱乏,這些現象就是使他忘恩負義,從事兇惡的犯罪行為的原因所在。當然,我不是說所有的復員軍人都有這樣的犯罪行為。那不過是極少部分,不可避免的例外而已。可是,很遺憾,柳君也是這極少數例外中的一員。
    「他來到我們宗以後,表面上裝作熱心製造糖精和甘素的樣子,但背地裡卻在準備著武器。
    「伯父十年前在這個別墅因心臟麻痺而死去,他卻誤解為是我們殺害的。他覺得用相同的病因謀害我們的生命,就可以將謀殺的罪行嫁禍到我們身上。
    「叫人自然發生心臟麻痺的方法非常簡單。我曾多次接受靜脈注射。注射時醫生一邊做著將針頭向上排出針管裡的空氣的動作,一邊苦笑著對我說:
    『千鶴井先生,用這種方法我們能夠殺死很多人。我們必須將氣泡排出去。但是,我們若是想殺人的話,裝做忘了將氣泡排出來的樣子進行注射,就會置人於死地。空氣在血管中循環,一回到心臟,就會引起心臟麻痺。不需要任何藥品,也不需要特殊的方法。所需要的,就是一個注射器和病人的信賴感,這可說是一種殺人的秘訣!』他可能是當笑話說的,但我從那以後,每次接受注射,都感到奇怪的戰慄。
    「在那以前,我對人世間的所有刺激都失去了興趣,對我來說世界大變了樣。信賴感一一這是經常麻痺我們神經的東西。
    「我們在理發館放心地讓理髮師刮自己的臉,是因為我們相信理髮師沒有惡意。但是,他若是存心殺我,或者一時發瘋了的話,也許用鋒利的剃刀割斷我的喉嚨。我對這個想法非常敏感,因此,我再也不去常去的理發館理髮了,而是每次理發都換一個理發館,找一個動作緩慢的理髮師。
    「坐電車、坐汽車也是這樣。若是司機發瘋了,或者剎車出了故障,車就無法停止,猛衝直撞。乘客驚恐萬狀,你哭我嚎,有的亂砸玻璃,而車子越跑越快,像箭一般地飛向地獄。
    「但是,我的想像,從來沒變成過現實。幻想中的事件,一次也沒有發生過。睜開眼一看,平凡的景象依然如故。在我的幻想中會被玻璃碎片弄得滿身血跡,向窗外呼救的少女,依然悠閒自在地在織毛活。在我的幻想中捨身首異處的公司職鳳,仍然心平氣和地在看報紙。我也貝能在幻滅的悲傷中走下電車。
    「就這樣,我逐漸對刺激失去了感覺。可是,幸運的是,柳君這位可怕的天才出現在我們家裡。他先後殺害了我的父親,弟弟和祖母,現在又向我挑戰了。
    「當我聽到父親的死因是心臟麻痺的時候,就感到事情蹊蹺。連我都懂得的簡單知識,優秀的化學家柳君是不會不懂的。
    「我恍憂惚也感覺到第三個犧牲者該輪到我了。但他所採取的方法,我是猜得著的。我決心利用這次機會治一治他。
    「可是,第三個犧牲者是祖母,這使我為之愕然。但是,我感到他的詭計是非常險惡的。他不滿足於將我殺死,想把我打成這次謀殺事件的兇手送進監獄,最後送上絞刑台。
    「我對自己如問被殺死曾經感到興奮和刺激,但對蛆蟲般的監獄生活我可不感興趣。我能忍耐的限度,到此為止了。我已下定決心要剝掉他的畫皮。
    「他進行謀殺的動機——可能是多種多樣的。最基本的是出自我剛才談到的復員軍人共通的複雜感情,另外恐怕還有佔有千鶴井家財產的慾望,把父親、弟弟,祖母殺死以後,堂妹已經發瘋,賢吉也活不了多久了,再把我打戍殺人罪犯,全部財產就將落入佐和子手中。而佐和子正在愛戀著他,這他是很清楚的。
    「另外,他把十年前伯父的驟然死去,誤解為是我們殺害了伯父,從而萌發了進行復仇的一種錯誤的正義感。可能是這幾種動機絞在一起,使他犯下了這種殘酷的謀殺罪行。」
    他說話時的表情很冷靜,表面上看去,好像沒有任何感情衝動。他彷彿忘記了我的存在,—個人沒完沒了的叫喊。然而他那病態的像是爬蟲類的雙眼,卻瞪得溜圓死盯住我不放。
    「要說殺人的動機,我看是你才有呢。對於千鶴井家的財產,我沒有任何興趣,也不抱任何慾望。方纔我在書房裡邊發現了千鶴井先生隱藏起來的價格非常昂貴的鐳。
    「我若是物慾熏心趵話,可以不把這一發現告訴任何人。但是我和他們二位一起將鐳取出交警察署保管起來了。難道這是罪犯所採取的態度嗎?」
    我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於是說了上述一番話。
    「誠然,是鐳嗎?可是,柳君,鐳這種東西,處理起來是很困難吧?不過對於一個罪犯來說,不會這點辦法都沒有吧?」
    「看來,至少你是承認我沒有這一動機啦。其次,關於我和佐和子的關係,檢查一下她的屍體好啦,雖然這樣做對死者是一種冒犯。確認一下她是不是處女,恐怕用不著解剖屍體吧?」
    「這個還用你說!」
    他用反駁的口吻說。
    「不,不能這樣不了了之。為了我的清白和佐和子小姐的名譽,我要求務必檢查一下。」
    「柳君,那樣做反而有損於千鶴井家的名譽。我絕對不允許那樣做。」
    「你說的是名譽嗎?看起來,在你這樣的無神論者的詞典裡邊,名譽一詞還未被刪掉而保存下來了。像你這樣叫發瘋的堂妹脫光身子站在照相機前供你拍照的厚頗無恥的人,也還保密著一點人性啊!真是驚人的發現。我謹向這點貴重的遺物脫帽表示敬意。」
    我也講不了禮貌了,也顧不上客氣了,說話也無暇講求措辭了。
    「柳君,美與藝術和善惡的感情屬於不同的範疇,它是與道德無關的問題。」
    「誠然,我領教了,你所尊崇的,只是不講道德的美,沒有人性的智慧,脫離正義的力量。」
    現在,我幾乎忘卻了其他二位的存在。
    「誠然,你犯罪的動機,也許不是出自物質的慾望。可是有沒有復仇的感情呢?」
    「你是說我要暴露你過去幹的壞事嗎?我要復什麼仇呢?和這次三個人的被殺如出—轍的千鶴井博士的怪死,精神並未失常的夫人的被監禁,病毒引起的緋紗子的發瘋。你是說我對這些復仇嗎?可是,這些到底是誰犯下的罪行呢?」
    「伯父舶死是正常死亡,伯母進精神病院是父親向大岡先生交涉的,我—無所知。現在你說伯母沒有瘋病,有確鑿的證據嗎?」
    「這個問題,我來談談吧。」吉野警部補刻不容緩地插言。「在大岡醫院調查的結果,許多醫生和護士陳述了實情,結果院長也包不住了,終於坦白了他的罪行。院長受數十萬元金錢的引誘,將精神正常的夫人,在醫院裡邊監禁了十年。院長說是接受了你父親的委託,怛要說你父親做的事你一點也不知道,是不可想像的。你有什麼辯解嗎?」
    「不論怎麼說,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第一個慘劇發生的那天夜裡,我正要敲令尊房門的時候,聽到室內你和令尊在談話,你們談了些什麼?你們的談所暗示著要進行可怕的謀殺。」我忍不住插嘴說。
    「我一點印象也沒有,那是你的創作吧?」
    他的態度仍然很冷潑。
    「好啦,千鶴井先生和柳君都不要過於激動。像你們這樣相互爭執,是沒有止境的。我們也不好說誰是殺人兇手。與其那樣,還不如請千鶴井先生提出你認為柳君是兇手的直接證據。柳君已經提出至少第一次謀殺是三樓的人干他兩三種物理的證據,而當時只有你花三樓。」
    石狩檢察官打斷了我們兩人的爭論。
    「是的,當時只有我在三樓。」
    「你在暗室裡邊沒有聞到有香水的氣味嗎?」石狩檢察官緊接著問道。
    「我患有嚴重蓄膿症,氣味不大的話,是根本聞不到的。」
    「還有三樓暗室裡的盛硫酸和鋅的瓶子是哪裡來的呀?」
    「我完全不知道。」
    「那麼,藏在貯藏室裡的電話機呢?」
    「簡直是莫名其妙!就算是電話機與這次事件有關,我要是兇手的話,自然會把電話機挪離現場。從三樓的暗室或貯藏室發現丁它,反而可以證明我不是兇手。多半是柳君想嫁渦於我,才特意把它藏在那裡的。」
    他不屈服幹任何威嚇,反而利用這次機會對我進行頑強的反擊。但是我抱有一種確信,即對密室構成方法確信不疑。拴在氣球上的繩子以垂直的方向向上飛,這是絕對不變的物理法則。而且當時在那個房間裡邊的只有麟太郎—人。我確信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我的。
    「那麼,你談談柳君是兇手的證據吧。」
    麟太郎對石特檢察官的挑戰,報以得意的冷笑。
    「那好吧,要沒有足夠的準備,我也不會斷定說他是兇手。
    「首先是第—次謀殺,柳君不在現場的問題。關於這個問題,我要在諸位面前徹底予以揭穿。柳君離開家去海濱旅館以後,看見過我父親的人只有兩個人,就是佐和子和賢吉。
    「佐和子的證言說她曾見父親打過電話。但是聽電話的人,到底是誰呢?只有柳君和高木彬光兩個人。柳君告訴高木說我父親打來了電話,高木君難以判斷是真是假,當然會錯認為真的是我父親打給他的電話。但是,打電話的人不是我父親,而是另外一個人,是柳君的同案犯。我要把這個同案犯拉出來給諸位看看。」
    麟太郎氣喘吁吁,極度興奮,話也像是自言自語。
    「佐和子的話,我是不能相信的。從她最後說的一段活就可以看出問題。她說:『女人有豁出命來也要保守的秘密。昨天晚上的事情也好,真正兇手的名子也好,都不會從我的嘴裡說出去的。』
    「她是知道真正兇手是誰的,但她不肯說出來。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真正的兇手,是她所愛的人。對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哥哥和祖母的人,她竟然不肯說出他的名字,而為他保守秘密。對一個女人來說,能支配她如此行事的東西,只能是愛情的力量。
    「但是,她知道他們的愛情不會開花結果。因此,她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並且讓那個真正兇手和她雙雙死去。她想使在人世間不可能實現的願望,至少在人世間緒出某種果實。這就是她想槍殺柳君的動機。
    「她懼怕她恬在人世的期間再次受到調查,致使自己堅守的秘密終至暴露出來。我從理論上能夠證明她的證言是假的,她那天晚上看見的打電話的人不是我父親,完全是另外—個人。但是,為了她所愛的男人,她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她本想用謊言袒護這個壞蛋免被押上絞刑架,結果卻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作代價。」
    這時他好像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自言自語般地喋喋不體,完全為他自己的理論而自我陶醉了。
    片刻之後他如夢初醒般地繼續說道:
    「吉野先生,賢吉就在對過的房間裡,請你把他叫來。他是這個問題的關鍵人物。」
    果然叫我猜中了,他手裡的最後一張王睥,正是他心目中認為的我的同犯——千鶴井賢吉。
    死—般的沉默持續了好幾分鐘。麟太郎自嗚得意的微笑,石狩檢察官充滿憂慮的表情,像電影裡的特寫鏡頭—般,深深印在我的眼底。
    房門再次被打開,吉野警部補把賢占叫來了。賢吉蠟黃的臉色帶著蒼白,簡直像是一個死人。
    「賢吉。在檢察官和警部補二位先生的面前;你再把剛才說過的話重複一遍!」
    我們聽了麟太郎的話,不禁為之屏息;這時,賢吉血淚控訴般地人聲喊道:
    「就是他,他殺了我父親;把我母親監禁了起來。又逼瘋了我姐姐!我姐蛆在發瘋以前把情況全告訴我了。但我卻沒有任何辦法。
    「他利用柳先生來到我家的機會,又殺害了瞭解他的底細的叔父、洋二郎和祖母,想把罪名栽到柳先生身上。他方才抓住我,叫我否定我的證言。
    「他還威脅我,叫我承認向海濱旅館打電話的是我。她知道電話的內容,大概他在什麼地方偷聽了電話。他還威脅我說,我若不照他的話說就要我的命,並將我姐姐弄死。我非常害怕,於是回答說照他的話說。可是,實際上真正的兇手是他……」
    賢吉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麟太郎的胸部。他那快要咬出血來的唇角急促地喘著氣,胸口那裡急遽地—起一伏。
    麟太郎氣急敗壞地站起身來。
    「賢吉,你……你……」
    我們若是不在場的話,他大概會撲上前去致賢吉於死地。但就在這個時候,賢吉的樣子漸漸地顯得有點不對勁兒起來,他那快要咬出血來的唇角急促地喘著氣,胸口那裡一起一伏,嘴唇的一角淌出鮮血,頗著蒼白的面頰落在白色的襯衣上。他那瘦小的身體,終於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然而他的右手仍然指著麟太郎的胸部。
    石狩檢察官離開座位,抱起賢吉。
    「中毒……」
    他一邊說著這短短的兩個字,一邊將銳利的目光投向吉野警部補。吉野立即站起身來。
    「千鶴井麟太郎,作為千鶴井家謀殺案的兇手你被捕了。」
    麟太郎好像癱丁一般地坐了下來,抱抱雙臂,閉上了眼睛。他好像意識到自己的失敗,但還是強打著精神,端起手邊的茶碗一飲而盡。
    儘管吉野警部補說他已被捕,但他卻站不起身來,膝蓋和手痙攣不止。
    他呼吸急促,雙眼緊鬧,右手緊緊地抓住桌布。身子漸漸歪斜,臉色蒼白,手拽著桌布,身子離開椅子滾落在地板上面。
    我們三人感慨無量地看著他的屍體。他這是自食其果。
    吉野警部補撿起掉在麟太郎腳邊的一個紙包,用鼻子稍稍聞了一下,交給了石特檢察官。
    「是氰化鉀……」
    這幾乎是他們二人同時說出的。
    「千鶴井家的謀殺事件至此結束了。吉野君,由於一時的疏忽大意,沒能將罪犯交到你手裡,實屬遺憾。不過,這樣的人遲早要進精神病院的。」
    「即便我們逮捕丁他,能否將他送上絞刑架還是有疑問呢!他只依靠他自己的力量。當他意識到自己的理論崩潰的時候,只好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當他對自己的力量失去信心的時候,他也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那麼,賢吉是怎麼死的呢?」
    「大概是有人害怕賢吉後來說出事實的真相,所以在吃午飯的時候下了一兩個小時以後發生效力的毒藥。真是陰險可怕的人!這樣的壞人,在我的漫長的檢察官的生涯中,還是第一次遇到。名門的後裔,會出現我們想像不到的可怕人物啊!」
    我們靜靜地站在兩具屍體面前。這時,彷彿是因為勝利而發出的千鶴井緋紗子的哈哈大笑聲,伴隨著遠雷的轟鳴聲傳到了我們耳中。那笑聲宛似為這次千鶴井家的謀殺事件吹奏的結果曲,久久地迴盪在我們的耳際……

《能面殺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