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星期日,上午10點30分
星期天上午10點半左右,凱奇來到凡斯的寓所。凡斯剛起床不久,正披著深橙色的晨衣坐在書房裡,享用他清淡的早餐和濃稠的土耳其咖啡。當凱奇進門時,他正點燃第二根煙。
看起凱奇來有點疲倦,但臉上卻有些洋洋得意之色。
「終於讓我找到他了!」他開口就說,連簡單的問候都省了。
「天啊,警官!」凡斯招呼他,「請坐,放輕鬆點吧。你應該來點咖啡。看樣子你找到了勃爾斯。」
凱奇重重坐下。
凡斯微笑著倒了些白蘭地到他的咖啡裡。
「說說你的收穫吧!警官。」
「怎麼說呢?坦白說我也不知道有什麼收穫,」凱奇悻悻地說,「不過我會在這兒等一些電話,艾莫利隨時會打電話來——我要他注意艾倫太大的家,然後……」「艾倫太太的家?」
「是啊!就是這傢伙等一會兒會出現的地方。」
「你確定?不弄得這麼複雜不行嗎?」
「凡斯先生,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凱奇答道,「只是出了些討人厭的情況——昨晚我一離開這兒就到那個香水工廠去,而且說服了夜間的警衛,要他幫我到辦公室裡找出員工名冊,並查到勃爾斯就住在幾個街口外的小旅館。既然知道他住哪裡,我就放了心,可誰知到那兒後值夜班的人卻告訴我,勃爾斯已經回過旅館,但好像換了衣服後就又出門了。後來我拿那個煙盒給他看,這傢伙很肯定地說,勃爾斯就有這麼個一模一樣的煙盒。」
「而且,」凡斯捧場似地說,「很可能在談笑問還相互敬煙。」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接著我就打電話給艾莫利,要他到旅館附近守候,而我則逮著空當回家睡了幾個小時。」
「但他一直沒有什麼消息打斷你的睡夢嗎?」
「沒有,勃爾斯一整晚都沒再回到旅館。所以8點時我又到旅館走了一趟,看看能不能再從夜班櫃檯那裡得到一些什麼其他的消息。他那個值夜班的人還沒下班,他說,他、勃爾斯和另外兩個勃爾斯的朋友,有時候會在夜裡一起打牌,其中一個就住在街對面。但是那傢伙說他已有好些天沒見到勃爾斯了,讓我去問住在伯克裡區的一個叫魯庇爾的傢伙,因為勃爾斯常常到魯庇爾那裡消磨晚上的時光——尤其是週末。所以呢,我就直接殺到伯克裡,連個電話都沒打。我可不想走露半點風聲給勃爾斯。你知道嗎?我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魯庇爾的狗窩——那裡離最近的大街整整有六個街口。」
「好一個漫長的清晨!」凡斯感同身受地搖搖頭說,「當你終於進入他那狗窩後,發生了什麼事?」
「這傢伙的確就叫魯庇爾,但他住的地方可不是什麼『狗窩』……反正呢,我照樣問他知不知道勃爾斯在哪裡。他說,勃爾斯是在他那兒過的夜,但他看上去不怎麼對勁。魯庇爾還說,勃爾斯非常緊張、睡得很不安穩,天還沒亮就起來,早在我到達之前就離開了。凡斯先生,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想?」
「如果我是你,我會想這非常像是熱戀期間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凡斯說,「啊!可愛又殘酷的女人!」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警官顯然不那麼想,「在我聽起來,這些行徑比較像是因為罪惡感。尤其是勃爾斯根本連自己的家都待不轉—說他『逃走』也不過分……不管我們誰對誰錯,至少當我拿煙盒給魯庇爾看時,他很確定那是勃爾斯的,只是無法肯定勃爾斯昨天晚上有沒有帶著煙盒。我問魯庇爾知不知道他會到哪裡去,他笑著說他知道是知道,但是勃爾斯要到11點才會在那兒。於是我打電話給在旅館守候的艾莫利,要他立刻監視她的房子……」「艾倫太太的房子?」
「是呀!那就是勃爾斯11點會出現的地方。因為魯庇爾說得斬釘截鐵,我猜想不會有什麼問題。凡斯先生,你說過勃爾斯是這女孩的男朋友,也許他想趁她們尚未發覺之前,想從她或者那位老太太那裡尋求某種援助。」
「真不簡單!」凡斯低聲說,「你實在是古道熱腸!不但忙著調查種種線索,還順帶辦了這麼多事——而我只是在家裡睡大覺。我猜想,只要接到艾莫利的召喚,你立刻就會動身,馬不停蹄地追捕年輕的勃爾斯去了。」
「那當然,不這樣怎麼行!」警官說,然後又加了一句,「我感覺,昨晚在檢察官那兒,你好像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有是有……不過現在無關緊要,警官,我想跟你一起跑一趟。」凡斯說著立刻起身走向更衣室。
「我早知道你會想同我一起去。但是我必須要求你一件事——請你讓我用自己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
「哦!警官,當然可以。」凡斯一邊說,一邊走出書房。
電話聲響起時,他剛好穿戴整齊回到房間。凱奇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抓起話筒。
果然是他等待中的電話,艾莫利打來的。凱奇聽了片刻之後,熱切地回答:「好的,五分鐘之內我就會到。」他掛上話筒,滿意地搓著兩隻手,一邊匆匆走向門口,一邊回頭說,「凡斯先生,我們終於找對地方了……」當我們到達時,艾莫利正百無聊賴地在艾倫太太住處的街對面乾等著。他朝我們走了幾步,輕輕地點了點頭。
凱奇喉嚨裡咕噥兩聲,指示艾莫利跟著進去。
開門的是克瑞絲·艾倫。她一眼就看到凡斯,於是興高采烈地伸出雙手。
「哦!你好,凡斯先生!真是太好了!」她的聲音和往日一樣悅耳,但因為激動而有點顫抖,「你怎麼找得到我住的地方?你一定是位絕頂聰明的偵探……」當她注意到板著臉的另外兩位警官時,才突然收口。
「這兩位男士是警官,艾倫小姐,」凡斯告訴她,「我們來是為了——」「哦!你被他們逮著了,是不是?」她驚訝地叫道,「真糟糕!」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凡斯先生,說真的,我沒有背叛你。真的,我不會做這種事,絕對不會,尤其我已經答應你了……」凱奇和艾莫利自顧自地從她身邊進入屋內,凡斯則對她舉起雙手。
「拜託你,親愛的,」他真誠地說,「只花你們一點時間。我們到這兒來的目的,和你想的完全是兩碼於事。」
凡斯嚴肅的表情,使她不禁膽怯地往後退。凡斯沒再說什麼,也跟著兩位警官走進屋裡。
喬治·勃爾斯坐在牆壁對面的沙發上,很明顯因我們的闖入而面露不快之色。凱奇則快步走向他。
「你叫喬治·勃爾斯,對不對?」他粗聲粗氣地問。
「別人從來都是這麼叫我的,」勃爾斯充滿敵意地回答,接著憤怒地問,「你又是誰?」
「嗅!又是一個蠻橫的傢伙?」凱奇笑著說,接著假裝在口袋裡摸索,若無其事地問,「有煙嗎?勃爾斯?」
勃爾斯很快地掏出一包香煙。
「怎麼啦,」警官叫道,「你不是有個煙盒嗎?」
「怎麼回事?他當然有香煙盒!」克瑞絲·艾倫語帶驕傲地插嘴,「去年聖誕節我就送過他一個——很漂亮的,圖案很像棋盤……」凡斯立刻揮一下手要她住口。
「是的,」勃爾斯承認,「我確實有過一個煙盒,但是我……我昨天丟了。」他似乎被這段問話弄得如墜五里霧中。
「搞不好就是這個。」凱奇掏出小煙盒遞到在勃爾斯面前,帶著威嚇的態度說。
勃爾斯無奈地點點頭,拿著煙盒在鼻下嗅了好幾次,然後抬眼瞧著警官。
「快吻我。」
「什麼?」凱奇大叫起來。
「哦,」勃爾斯有點窘地說,「那只是一個有名的香水名稱。它的配方需要長壽花、靈貓香、亞茅香……」「哦!我知道還有其他的,」艾倫小聲但很熱切地插話,「茉莉花和晚香玉……」勃爾斯卻忽然生氣起來,「你說的是『閏年香』……」我知道,「快吻我」和「閏年香」都是當時最受歡迎的香水。
「喂,聽好了!」凱奇叫起來,「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一旁的凡斯沒說什麼,只是一陣暗笑。
凱奇從勃爾斯那兒奪下煙盒,放回自己的口袋。
「昨天你在哪兒丟了這個煙盒?」
勃爾斯坐立不安起來。
「我……我不是真的把它弄丟了。我只是……怎麼說呢?我只是……借給了某個人。」
「原來如此!你的作風,就是把女朋友的聖誕禮物借給別人嗎?」
「也不是,呢,我也不是真的借人。」勃爾斯顯然有點慌亂了,「我遇到了一個傢伙,請他抽了一根香煙。然後我們有點小小的爭執,我猜他可能就忘了還我……」「如你所說,他拿了你的煙盒就走人,」凱奇刻薄地諷刺他,「而且你剛好忘了向他要回來,讓他就這麼拿走了——當做是你送給他的小禮物。真是了不起!那傢伙是誰?」
勃爾斯顯得更加侷促不安,「好吧,假如你真的想知道——那是艾倫小姐的弟弟。」
「當然是他!」凱奇逼近他;「我猜一定是在多姆丹尼爾夜總會,下午4點左右?」
「你怎麼知道?」勃爾斯顯然嚇了一大跳。
「問話的人是我。」凱奇粗魯地說,「另外,事情也並不像你說的只是一個『小小的爭執』。當時你們幾乎要拳腳相加了,對不對?你們吵得非常凶,對不對?」
勃爾斯先是無助地瞪著警官,然後轉向克瑞絲·艾倫。
「哦,我的天,喬治!」這女孩叫了起來,「你和菲利普又吵架了?你們真是一對冤家。」
凱奇咬牙切齒地說:「親愛的小姐,你可不可以別再插話?」
「啊!」這女孩靦腆地傻笑起來,「普特先生昨晚也這麼叫我。」
凱奇故意背對勃爾斯。
「你和菲利普先生為了什麼事吵架?」
勃爾斯茫然轉動著眼珠子,不知如何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結結巴巴地說:「是……是因為克瑞絲。菲利普好像不……不喜歡我。他要我遠離……怎麼說呢?遠離這兒。他還說我不懂得穿著,沒有普特先生的那種格調……」「這個嘛,我也有話要說。我覺得那格調雖然時髦……」艾倫小姐又開口了。
凡斯趕緊拍拍凱奇的肩膀,而且對他輕聲說了幾句話。凱奇聽完後很快站直身子,轉過頭來手指著還想再講下去的女孩。
「小姐,請你到另一間房去。我有事情要單獨跟這位男士說——單獨——可以嗎?」
「沒錯,克瑞絲。」艾倫太太輕柔的聲音忽然間冒了出來,我回過頭去,發現她正怯生生地站在我們身後微開的門縫間。我完全無法推測,她到底已經在那兒站了多久,「你跟我來,克瑞絲,讓男士們與喬治談他們的事。」她向女兒說道。
克瑞絲一點兒也沒反抗,立刻隨著母親去另一個房間了,並順手帶上身後的門。
「小伙子,接下來就是壞消息了……」凱奇一點兒也沒浪費時間,一邊語帶威脅,一邊向嚇呆了的勃爾斯大踏步走過去。
但凡斯再度打斷他,「請等一下,警官。為什麼,勃爾斯先生,為什麼剛才香煙盒上的氣味會讓你那麼驚訝?」
「我不……我不知道那應該是什麼味道。」勃爾斯皺著眉頭答道,「它的味道很不尋常,我已經好久沒聞過這種味道了。但是就在昨晚,正當我要進入夜總會大廳時,我確定在前廳的入口處聞到非常濃烈的這種香水味。」
「你知道是誰用了這種香水嗎?」
「哦!附近的人太多了,我不可能分辨得出來。」
凡斯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接著繞過年輕人的身後走向凱奇。
「聽好,接下來就是壞消息……」凱奇對著勃爾斯厲聲說道,「昨晚我們發現了一名死者,而你那香煙盒就在他的口袋裡。」
勃爾斯突然抬起頭,眼中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我的天!」他低聲地說,「他……他是誰?」
凱奇殘忍地咧嘴而笑。
「難道你還猜不到嗎?」
「不會是……菲利普吧?」勃爾斯喘息著說,「哦:我的天!我知道他今天沒在這兒。但我以為那是因為他出城去啦!上帝作證,他昨天對我說,他就要離開城裡。」
「雖然你不太老實。」凱奇說到這裡,停了一下,而且做了一個突然的決定——他對艾莫利做了一個清楚的手勢,「我們得帶這個傢伙走一趟。」他宣佈,「我們得拘留他,以便就近看管。」
凡斯刻意咳了幾聲,然後說:「警宮,你要以嫌疑犯的名義拘捕他嗎?或者,也許你認為已經罪證確鑿。」
「我才不管什麼名義不名義呢!凡斯先生,他馬上就會被關起來,直到德瑞莫斯的報告出來。艾莫利,在警車到來之前,你最好銬住他。」
正當凱奇和艾莫利帶著嚇壞了的勃爾斯走到門口時,克瑞絲·艾倫從另一個房間衝出來,一邊擺脫她的母親,一邊衝向我們。
「哦!喬治,喬治!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要帶你到哪兒去?我有個感覺——就像每當我的第六感……」凡斯走向她,雙手搭在她肩上。
「親愛的,」他以一種很能撫慰人心的語調說,「我跟你說,沒什麼好擔心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再讓勃爾斯先生更為難。你信不信任我?」
她點點頭,慢慢地轉向母親。勃爾斯則被兩個警官挾在中間帶離屋子。當凡斯轉身再度打開大門時,艾倫太太溫和的聲又響起來。
「謝謝你,先生。我相信克瑞絲會信任你,就像我一樣。」
女孩倚靠在母親的肩上,開始抽泣。
「哦!媽媽,」她說,「我真的不在乎喬治的穿著有沒有普特先生那麼時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