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3日,星期一,上午10點30分
凡斯快步走下階梯,坐進他車子的駕駛座。馬克和凱奇帶
著滿臉疑惑,默默無言地鑽人後座,我也隨後鑽了進去。
當車子到達溶洞前的石丘時,凡斯急忙把車子停下來,衝出車外。他跑到石丘下,開始奮力往上爬,一直爬到溶洞的邊緣——就是我們發現莫達戈屍體的地方。
凡斯只往下瞥了一眼,便回頭轉向我們,他的臉色蒼白,神情冷峻,什麼也沒說,只是用手指了指裡面。這時凱奇也爬了上來,馬克和我則緊跟在後。
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對於眼前的景象,我們都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凱奇從石壁滑下去,他冷峻的臉上混合著憤怒及恐怖的表情。
「我的媽呀!」他喃喃地說,邊在胸口畫著十字。
馬克站在一旁,迷惘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及困惑。
在溶洞的深處,躺著格瑞弗的屍體。他的軀體扭曲著,就好像是從高處被扔進這狹窄的石洞的——跟莫達戈一樣。他頭部左側有個裂開的口子,頸部有黑色淤血;身上的西裝被撕開,露出了胸膛,上面有三道長而深的傷口,同樣好像是水怪用它的巨爪從格瑞弗咽喉往下抓出來的。
馬克把他的眼光從遠處收回來,詢問的目光轉向凡斯。
「你怎麼知道他在這裡?」馬克聲音吵啞地問。
凡的目光凝聚在他的煙頭上。
「我並不敢肯定,」他輕輕地說,「不過在斯泰姆轉述他母親的話之後,我想我們最好來這裡看看……」
「又是水怪?」馬克惱怒地說,聲音透著戰慄,「你的意思不會是要我們把那瘋女人的話當真吧?」
「不要這樣,馬克,」凡斯溫和地說道,「儘管是個瘋女人,但她的確知道不少事情,況且到目前為止,她所預測的事都應驗了。」
「那只不過是巧合罷了,」馬克反駁道,「拜託,讓我們實際點。」
「不管是誰殺了格瑞弗,他的死可是很實際的。」凡斯說道。
「天!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馬克顯得極為困惑,「格瑞弗被殺只會讓整個案子變得更複雜。我們現在又多了一件棘手的事。」
「不,不,馬克。」凡斯慢慢地走回車子,「我並不這樣看。從頭到尾我們都只有一個難題,而且現在的情況比以前要明朗多了。我們已經找出一個作案的模式了——水怪模式。」
「你又在胡說八道!」馬克近乎咆哮了。
「馬克,這可不是胡說八道。」凡斯坐進車裡,「在我們能排除水怪理論之前,我們必須要先把泳池河床上的蹄印、莫達戈,現在又加上了格瑞弗身上的爪痕,以及最怪異的——斯泰姆老夫人的恐怖預言考慮進去。這可真是有意思啊!」
馬克仍然有些不以為然,當凡斯發動車子時,他不無嘲諷地說:「我看我們只要搞定了水怪,這案子就可迎刃而解了。」
「這要看你心裡想的是哪種水怪。」凡斯笑著回答,邊把車繞回東路,開向斯泰姆豪宅。
我們一進屋子,凱奇就立刻打電話給法醫德瑞莫斯,告知他第二具屍體的發現。
當凱奇放下話筒之後,他轉向馬克,臉上儘是絕望的表情。
「長官,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破解這個案子。」他坦白地說。
「警官,我明白你的感受。」馬克看了凱奇—眼,拿出一支雪茄,小心翼翼地咬掉末端,再點燃它,「教科書上的方法似乎無濟於事。」
凡斯站在走廊,低著頭,仍舊在沉思。
「沒錯,」凡斯開口,連頭也沒抬,「以往的辦案手段起不了作用的。它不是個普通的案子。這兩件殘忍的謀殺絕對是有某種關聯的……」他停了下來,轉頭面向樓梯間。斯泰姆跟裡蘭德正從二樓下來,凡斯立刻走過去。
「你們兩位可否移步到會客廳,」凡斯禮貌地說,「我們有些新聞要宣告。」
凡斯轉身回房間,一言不發,逕直踱到窗前。猛然,他轉過身來。
「我們找到格瑞弗了,」他說,「他死了——就在我們發現莫達戈的同一個溶洞裡。」
斯泰姆的臉色頓時轉為死白,裡蘭德的表情則一點兒也沒有改變。
「這,自然是謀殺。」裡蘭德像是詢問地先開口。
「當然是謀殺。」凡斯點頭重複道,「現場糟糕透了。格瑞弗身上有著跟莫達戈同樣的傷口。事實上,這兩個案子手法相同。」
「噢,我的天!」斯泰姆突然跟路了一下,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裡蘭德急忙扶著他的手臂,領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魯道夫,坐下來。」裡蘭德親切地向他說,「打從我們聽到格瑞弗失蹤的消息開始,我們不是已經就做了最壞的打算了嗎?」
斯泰姆跌入椅子裡,失神地呆呆坐著。
「我整個早上都在擔心,」裡蘭德又開口了,「格瑞弗肯定不是沒緣由離開別墅的……還有別的什麼情況嗎?」
「沒有——現在還沒有。」凡斯搖搖頭,「不過我想我們應該看看格瑞弗的房間。你知道他住在哪一個房間嗎?」
「當然,」裡蘭德靜靜地回答,「我很願意帶路。」
我們才跨出房間,斯泰姆吵啞、恐怖的叫聲又把我們留了下來。
「等一下——等一下!」他努力地在椅子上把身體向前傾。「有件事我早該告訴你們的。不過我很害怕——老天爺,救救我,我真的很害怕。」
「怎麼啦?」凡斯探究地看著斯泰姆。
「昨天晚上。」斯泰姆身體僵直,雙手仍緊緊地抓住椅子扶手,「在我回房之後,格瑞弗過來敲我的門。我開了門讓他進來。他說他不打算睡覺,如果我不介意,他想再跟我喝一杯。所以我們又談了一個鐘頭左右……」
「你們談了些什麼呢?」凡斯打斷他。
「沒什麼要緊的——就是有關財務的話題,以及明年春到南海探險的可能性……後來格瑞弗看看手錶,『現在是12點」他說,『我想上床前去散一下步。』他離開房間,我聽到他走下樓,打開門栓的聲音—你知道我的房間就在樓梯間旁邊。隨後我覺得很疲倦,所以就睡著了,這——這——就是這樣。」
「為什麼在這之前,你不敢告訴我們你害怕什麼呢?」凡斯語調平緩地問道。
「我是有些害怕。今天早晨當我們見不著格瑞弗人影時,我才想到我是最後一個見到他、跟他談話的人。我很害怕把這檔子事告訴你們,不過當我聽到你們在溶洞發現格瑞弗屍體的消息後——我想我應該讓你們知道……」
「不要多想什麼,」凡斯安慰他,「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你的反應是很自然的。」
斯泰姆抬起頭,感激地看著凡斯。
「能不能請你叫切諾給我倒些威士忌?」
「這個自然。」凡斯轉身走向走廊。
在通知管家給斯泰姆送酒去之後,我們上樓了。格瑞弗住的地方與斯泰姆同在一側,從他的臥房數過來第二間。門沒有鎖,我們走了進去。就像切諾告訴我們的,床鋪沒有睡過的痕跡,窗簾也仍是拉上的。這間客房跟莫達戈那間有點相像,只是裝潢比較華麗,空間也較大。幾件男性盟洗用品整齊地擱在梳妝台上,床尾放著一件綢睡袍及一套睡衣,窗戶邊的椅子上堆著皺成一堆的晚宴服。床頭櫃旁的地上則是個打開的旅行提袋。
檢查格瑞弗的隨身衣物沒有費太多時間。凡斯先在衣櫃翻看一套棕色的西裝及一件運動服;不過口袋裡沒有任何重要的東西。接著他查看晚宴服,也沒有令人興奮的發現:裡面只有一個烏木的香煙濾嘴、一個有著黑色波紋的煙盒及兩條繡著姓名縮寫的精緻手帕。梳妝台抽屜裡沒有格瑞弗的東西,浴室的櫃子也只有尋常的浴室用品——牙刷、牙膏、刮鬍用具、古龍香水及一瓶災身粉。就連旅行提袋裡也找不到任何線索。
凡斯在搜尋過程中一句話也沒說。最後,他站在房間的中央,低著頭,很明顯地,他十分失望。
「恐怕這裡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東西。」凡斯說著,微微聳聳肩,朝門口走去。
「你想在這個房間裡找到什麼東西?」馬克問道。
凡斯轉向我們。
「我還不太敢確定……但應該有件東西在這兒的。不過你們先別要我把它說出來——反正是個好東西。」他抱歉似地向我們微笑,接著轉身走向走廊。
我們其他人也跟著他走了出來。
當我們走到樓梯口時,正巧霍爾德醫師從樓下走上來。他客氣地跟我們打招呼。就在我們要錯身下樓時,突然間,凡斯停了下來。
「我說醫生陰,」他問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上樓去呢?我有相當重要的事情想要請教斯泰姆夫人,而且我保證不會太煩擾她……」
「一起來吧。」霍爾德醫生點點頭。
當希思太太幫我們打開門時,斯泰姆夫人正背對著我們,站在一扇敞開著的窗戶前面看著臥龍池。直到我們走進房間,她才緩緩地轉過身來,用一種鐵一樣冷酷的目光依次掃視我們每一個人。
凡斯直接走向斯泰姆夫人,一直到她前面很近才停下來。
他的表情嚴肅,神色冷峻。
「斯泰姆夫人,」凡斯開口,口氣十分凝重;「慘劇已經又發生了。恐怕還有更慘的慘劇會在這裡發生——除非你幫助我們。.我相信,你不會喜歡這些可怕的慘劇的。因為,它們會降臨在斯泰姆家族仇敵之外的人身上。而你心愛的水怪——你家族的守護者——是不應當承擔這個責任的。」
「我能為你們做些什麼呢?」她的聲音空蕩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倩。
「你能告訴我們,」凡斯平和地問道,「你那把家族墓園的鑰匙藏在哪兒嗎?」
好像是極不情願,這女人的眼睛緩緩地閉了起來,還深深吸了口長氣。
「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她有些猶豫地問。
「是的,只有這件事——不過這非常重要。而且我向你保證,我們絕對不會褻瀆你墓園裡的先人。」凡斯說話時,態度非常誠懇。
這女人打量了凡斯好一陣子。然後,她走到窗戶旁的大椅子坐了下來,慢慢地把手伸進身上穿的黑色真絲襯衣裡,拿出了一個繪有聖人像的小口袋。聖像的顏色已經看不清楚,顯然是有年頭了。斯泰姆夫人把袋子倒了過來,手一抖,一把小而扁平的鑰匙便掉了出來。
「希思太太,」她毫無表情地下著命令,「帶著這把鑰匙去找我放在衣櫃裡的大衣箱。」
希思太太拿了鑰匙,靜靜地轉身,打開房間東側牆上的小門,接著人消失在裡面。
「打開了,夫人。」她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打開衣箱,先把上面那層東西移走,」斯泰姆夫人命令著,「小心翻開你看到的亞麻布。在右下角的地方有二個包在錦緞裡的舊珠寶盒。把它拿出來。」
片刻之後,希思太太從衣櫃間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威尼斯式的精美盒子。它大約八英吋長、六英吋寬,被一塊鑲著游渦圖案的紫錦緞包裹著。
「把它交給這位先生。」斯泰姆夫人朝凡斯做了個古怪的手勢,「墓園的鑰匙就在裡面。」
凡斯向前接過盒子。他拿開錦緞,打開蓋子。馬克也移步上前。
凡斯與馬克一同看了一會兒之後,凡斯關上盒子,把它還給希思太太。
「你可以把它放回去了。」他說,口氣及表情都表示這是一個命令。然後他轉向斯泰姆夫人,躬身行禮說,「你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們真的十分感謝你。」
一個不太明顯的譏笑扭曲了斯泰姆夫人的嘴部輪廓。
「你完全滿意嗎?」她問。
「非常滿意。」凡斯直視著她,肯定地說道。
隨即,凡斯起身離開。霍爾德醫生則繼續留下來照顧他的病人。
當希思太太關上房門,我們再度置身走廊時,馬克伸手拉住凡斯。
「喂,」馬克緊緊地皺著眉頭說道,「這是怎麼搞的?你難道讓她用一個空盒子把你打發掉嗎?」
「你又錯了,馬克。我可沒被打發掉啊2」凡斯得意地說,「她並不知道盒子是空的。她以為鑰匙還在裡面。我們何必要告訴她真相,讓她煩惱呢?」
「那麼這鑰匙到底有什麼名堂?」馬克氣惱地問。
「這正是我試著要查清楚的。」馬克還來不及接口,凡斯便轉向裡蘭德,後者一直無言地見證著整個過程,「你可以帶我們去戴特爾的房間嗎?」凡斯問道。
這時我們人已經下到了二樓,裡蘭德對凡斯的這一要求似乎感到突然,「戴特爾的房間?」他重複著凡斯的話,彷彿在懷疑他是否真的聽清楚了。不過他馬上就回過神來。「他的房間就在——就在走廊對面。」他說道,「在斯泰姆跟格瑞弗房間的中間。」
凡斯走到裡蘭德所指的房前。門沒有鎖,凡斯打開門走了進去。我們靜靜地跟著他。
凡斯站在房屋中央環顧四周,又對每件傢俱都注視了好一會兒。
凱奇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大聲問道:「要我們翻箱倒櫃地搜查嗎?」
凡斯笑笑,微微地搖頭。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警官。不過你可以檢查一下床底及衣櫃下方。」
凱奇拿出他的手電筒,趴下身去。很快,他站起來,哼了一聲。
「床底下什麼也沒有,除了一雙拖鞋。」
他又走到衣櫃那兒去檢查。
「只是些鞋子,只有這些了。」他抬起頭說。
與此同時,凡斯走向窗戶旁的矮櫃,打開每個抽屜仔細查看。之後他又檢查了梳妝台。當他轉身、慢慢地點上一支香煙時,他的眼光仍然不斷地在室內游移,最後停在了安妮皇后式的床頭櫃上。
「噢,真是的!」他拍拍腦門。
接著,凡斯把手伸進抽屜裡,我們看不見他到底拿出了什麼東西,因為他是握著拳抽出胳膊來的。接著他走到裡蘭德面前,張開他的手掌。
「裡蘭德先生,這是墓園的鑰匙嗎?」他問。
「是的。」裡蘭德乾脆地說。
馬克大步跨前,滿臉通紅。
「你怎麼知道鑰匙在這兒?」馬克迷惑不解地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鑰匙會在這兒,馬克。」凡斯回答,「而且我也不知道這能說明什麼……不過我想我們現在應該去墓園逛逛,是吧?」
當我們下樓之後,凡斯轉向裡蘭德,神情肅穆。
「對不起。請你留步,」凡斯說,「而且別跟任何人說我們找到了墓園的鑰匙。」
「我當然會尊重你們的意願。」他回答道,隨即轉身向圖書室走去。
凡斯立刻領頭走向前門。我們沿著豪宅外圍往北走,下了通往泳池的階梯,橫越濾水系統的頂部,接著來到通往東路的水泥小道。小道兩旁是成徘的樹木,把小道遮掩得陰沉沉的。
當我們穿過灌木叢走到被常春籐覆蓋的墓園時。凡斯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插入鑰匙孔中轉動它。門鎖很輕易便被打開了。凡斯用身體推著沉重的大門,門緩緩地往內移動,生銹的絞鏈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
一陣陣腐臭的死亡氣味從暗處向我們襲來,令人毛骨悚然。
「警官,給我你的手電筒。」凡斯跨過門檻時說。
凱奇立刻照辦,我們走進斯泰姆家族的陵墓。凡斯小心地關上大門,用手電筒照著四周。
陵墓內潮濕陰冷,死寂恐怖。成排的棺木置於墓室南側,從地上一直排到天花板。
凡斯沒有移動腳步,首先屈膝仔細檢查地板。
「最近有人來過這裡。」他斷言。接著,他沿著大理石瓷磚往棺木照去。其中一塊瓷磚上,有兩個黑點。
凡斯走過去,彎下腰來。接著他弄濕手指,按上其中一個黑點,然後把手指移到手電筒上照看,我們看到,指頭上有一個紅黑色的污點。
「是血,馬克。」凡斯站了起來,肯定地說。
凡斯再一次用手電筒前前後後仔細照著地板以及每一塊大理石瓷磚。突然他跨步向前,朝墓室北牆走去。接著他蹲下身子,撿起一樣我根本沒來得及注意到的東西。
「噢,我的天!太有意思了。」在強烈的手電筒照射下,凡斯張開他的手。
映人我們眼簾的,是一朵純白色的桅子花,它仍然新鮮嬌艷,只有花瓣邊緣略微捲曲發黃。
「我猜這是格瑞弗的桅子花。」凡斯低沉的聲調裡帶著些許得意,「你們應該還記得,昨天下午我們跟他談話時他身上就帶著一朵。不過今天早上我們在溶洞發現他時,他的領口上卻什麼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