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星期二下午12點30分
史密特和班斯出去後,班斯從窗邊走到醫師旁邊。
「我想確定一下在槍聲響時以及在那之前,每個人所處的正確位置——醫生,你在10點15分到達這裡後,在格林太太那裡待了多久?」他以平靜的語氣問一醫上豐-布隆醫生坐正,不太高興的看著班斯。但他馬上又轉變態度,很溫和的回答:「大概待了半個小時,然後到希貝拉那裡,我想那時正好是11點。後來我被史布魯特找來這裡。」
「所以說。那時候希貝拉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是的,一直都和我在一起。」
「很好,謝謝你的回答。」
班斯又走回窗邊。西斯看了醫生一眼,從嘴裡拿出雪茄,頭轉向馬卡姆。
「我有個主意,我們找一個人安插在格林家,監視裡面的情況,如何?乾脆把現在的護士換掉,由本部找個人來。」
布隆醫生似乎很贊成的看著組長。
「這個構想很不錯。」他附和地說著。
「也好,組長。」馬卡姆也同意。「人由你去找。」
「你們的護士今晚能來嗎?」豐-布隆醫生對西斯說:「我會告訴她一些注意事項,不會太麻煩。」
西斯在一本磨損的記事簿上寫下。
「今晚6點在這裡見面,你方便嗎?」
「沒問題。」豐-布隆醫生站了起來。「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告辭。」
「請便,好走。」馬卡姆對他說。
豐-布隆醫生並沒有馬上離開,他上二樓敲了希貝拉的門。兩三分鐘後下樓,沒看我們一眼便從正門出去了。
這時史密特向部長報告,傑萊姆主任已經從本部出來,大約30分鐘可到達。接著他到外面去量腳印。
「我們去見見格林太太也好。」馬卡姆提議說:「或許可以聽到些什麼消息。」
「現在還要確定兩三項事實,我想知道雷格斯死前30分鐘,護士在哪裡?還有在槍聲響起時,格林太太身邊有沒有人。惹病人發怒絕非上策,還是請克雷文小姐出來較好。」班斯持以相反的意見。
馬卡姆同意他的看法。西斯叫來史布魯特要他去找護士小姐。護士小姐以她職業性的優雅態度走進來。比起上回所見,原本粉紅色的雙頰變得蒼白。
「克雷文小姐,」班斯的態度從容,問她:「請你正確的說出今天早上10點半到11點30分之間,你正在做什麼?」
「我在三樓自己的房內。」她答道。「10點剛過後,醫生來了,所以我回到房裡,直到他叫我端湯去給格林太太。端好之後,我又回到房裡。然後醫生和你們談話時,我又去照顧格林太太。」
「你在房裡時,門是開著嗎?」
「是的,因為格林太太隨時會叫我,所以在白天時都開著門。」
「格林太太的門也是開著嗎?」
「是的。」
「你聽到槍聲了嗎?」
「沒聽到。」
「就這樣,克雷文小姐。」班斯送她到大廳。「我們現在要去病人那裡,你暫時回到你房裡。」
我們敲了格林太太的房門,傳來傲慢的聲音叫我們進去。一進門便看到格林太太那憎恨的眼睛正盯著我們。
「你們又來煩我了。」她不高興地說。「我在自己的家裡,一刻都不能安寧嗎?這一周才要好過日子些,又要被你們搞得天翻地覆。」
「我們也很同情你,家裡接二連三的發生變故。」馬卡姆說著,「為了這些不幸的事而打擾你實在很抱歉。但是我們有責任要調查每個案子,查出真兇,請你多多包涵。槍擊時,你還是清醒著,所以我們要求你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作為辦案的參考。」
「你要我說什麼呢?一個整天躺在這裡,什麼事也不能做的病人。」她的眼裡再度充滿憤怒,「你以為我稀罕和你們講話嗎?」
馬卡姆無視於她激動的反應。
「聽護士小姐說,今早你的房門都開著……」
「門開著不可以嗎?這是我的房子,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當然,當然是可以。我只不過想請問你有沒有聽到大廳裡所發生的事。」
「我什麼也沒聽見。現在我回答你了,你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馬卡姆耐住性子不發脾氣。
「你有沒有聽見誰在亞達的房裡走動?或是開她的房門的聲音?」
「我跟你說過了,什麼聲音也沒有。」老太太的回答相當粗暴沒禮貌。
「也沒聽到大廳裡的腳步聲,或是下樓的聲音?」
「除了那個無用的醫生,還有笨手笨腳的史布魯特之外沒有其他聲音。你認為今天早上有客人來嗎?」
「那麼是誰殺了你兒子呢?」馬卡姆冷冷地說道。
「也許是他自己過失致死的。」她說這話就好像在丟紙屑那麼簡單。但片刻後,她似乎也覺得很悲哀。「儘管如此,雷格斯不像其他人那麼薄情,他比較有同情心。」她在比較著這些子女。「他同樣受到懲罰,由於他們的疏忽。」
馬卡姆努力抑住反胃的感覺。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繼續問道。
「你有沒有聽到那聲懲罰你兒子的槍聲?」
「沒有,」她的語調轉為焦躁。「直到醫生通知我,我才知道發生事情了。本來我一點都不知道那陣騷動。」
「雷格斯的房門和你的房門都是開著。」馬卡姆說道:「你居然沒聽到槍聲?我真無法想像。」
老太太用銳利的眼光看著馬卡姆。
「你的想像力太差,我真是同情你。」
「你就繼續留在這裡,我要告退了。」馬卡姆有些不自然的抬頭走了出去。
我們來到樓下大廳時,度亞瑪斯醫生也到了。
「你們這夥人又碰到難題了吧?」他仍然是以非常愉快的個性和我們打招呼。外套和帽子交給了史布魯特後,走過來和我們握手。「雖然沒有影響我的早餐,但妨礙了我的午餐。」他故意發牢騷道。「屍體在那兒?」
西斯帶醫生到二樓去。兩三分鐘後回到客廳來。西斯拿出一根雪茄,胡亂地咬在嘴裡。「接下來是不是要和希貝拉見面?」
「沒錯。」馬卡姆做了個深呼吸。「傭人們就交給你了。新聞記者們很快的也都會蜂擁而至。」
「那可真難應付,這又是明天的頭條新聞了。」
「新聞上會寫著『滅門血案,兇手還無下落』,那我們可就很沒面子。」班斯輕視地說著,「這件案子真棘手。」
西斯有點不悅地找來史布魯特,要他去叫希貝拉來。
一會兒,希貝拉抱著小狗走下來。她的臉色發白、眼底充滿恐懼。她沒有和我們打招呼,平常生龍活虎的神色也消失殆盡。
「這種可怕的事為何不斷地降臨在我家?」她邊說邊坐下。
「的確是可怕又麻煩的事,」馬卡姆平靜地回答她,「我們都深感同情……」
「謝謝。」希貝拉接過了班斯遞來的煙。
「若是要我們受這種折磨太不公平了。」她雖然裝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但由她顫抖的聲音可以聽出她抑止了激動。
馬卡姆同情地望著她。
「或許你暫時離開這房子會好一點——去朋友家住一陣子,但最好離市區不要太遠。」
「不!」她反對地搖搖頭。「若真有人想殺我,無論躲到那裡也沒用。而且我遲早還是得回來的,總不能給朋友添麻煩,不是嗎?」她眼裡流露出不安和絕望。「被視為格林家的一份子,似乎不該臨陣脫逃的。」
馬卡姆控制自己不在希貝拉面前表現出對這個案子絕望。她似乎抗議似的轉向班斯。
「你們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待。」她大聲地說著。「至少你認為我有嫌疑對不對?班斯先生。」
「不,請你不要太多疑,我絕不會有這種想法。」班斯很快地答道。「我和馬卡姆都覺得為了你的安全暫時離開較好。」
「我很感謝你們的關懷,」她說道:「但我還是要留在這裡看看事情會如何演變下去。「
「我很佩服你的勇氣,」馬卡姆拿她沒辦法只好這麼說,「在能力範圍之內,我們會盡量保護你的安全。」
「謝謝!」她把香煙丟到煙灰缸裡。接著輕輕撫摸她膝上的小狗。「我知道你們主要是想問我有沒有聽見槍聲。我沒聽見。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
「你弟弟死時,你在房間裡嗎?」
「整個上午我都在房間裡。」她說道,「直到史布魯特來告訴我,雷格斯死了,我才出房間。豐-布隆醫生也馬上追出去看看。對在這新時代那些放蕩的人來說,整天待在房裡,真是個模範行為。」
「豐-布隆醫生何時到你房裡?」班斯問她。
她意味深長地一笑。
「我很高興你提出了這個問題。如果是馬卡姆先生的話,他一定會用責備的口吻來問我——其實醫生到一位婦人的房裡,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想必你們也問過豐-布隆醫生相同的問題。我想他大概是10點多快11時來的。」
「如同醫生所說的。」西斯露出懷疑的神色。
希貝拉轉向組長,臉上的表情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誠實為上策,所以我招認了啊!」
「那也就是說在史布魯特通知你們之前,豐-布隆醫生一直在你房裡?」班斯追問道。
「是的,他在我房裡抽煙斗。因為我母親很討厭煙斗,所以他經常溜到我房間享受抽煙的樂趣。」
「那你做什麼呢?」
「我幫我的小寶貝洗澡。」希貝拉把小狗抱高讓班斯看。
「它是只很聰明的小狗呢!」
「你在浴室裡洗?」
「當然是在浴室。」
「浴室的門關著嗎?」
「是的,因為我怕它會亂跑。而且我也把豐-布隆醫生當作是家裡的人看待,所以常常不管禮貌了。」
班斯站了起來。
「很謝謝你,希貝拉小姐,希望我們沒有給你造成太大的麻煩。現在請你先回房,好嗎?」
「當然我要回房裡去。在這幢房子裡,唯一令我感到安全的只有那裡。」她往門口走去。「發現了什麼請通知我。反正事情到這種地步也顧不得顏面了。我只有一頭栽下去了。」她好像覺得不好意思似的,很快走出大廳。
這時,兩位指紋專家——裘伯和貝拉米及攝影師都來了。西斯帶他們上二樓,很快地又回到大廳。
「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馬卡姆沉思著不說話,所以班斯回答道:「找黑咪和廚娘來問話好了。」
黑咪被叫來了,她壓抑著心中的興奮,像個靈驗的預言家說中了事情似的。眼裡閃爍著勝利的光輝。但這對於事情的偵察沒有什麼幫助。她說她整個上午都在洗衣間,就在我們到達之前,才由史布魯特那裡知道發生命案了。她又說這一切都是神在處罰他們。班斯好不容易才止住她的話。
廚娘曼海姆對於這件事也沒有提供什麼線索。除了1個小時的購物之外,整個上午她一直都待在廚房裡。她也沒聽到什麼槍聲。同黑咪一樣,也是從史布魯特那裡得知命案。但她的神色有明顯的變化。當她來到客廳時,平常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佈滿了憤怒和恐懼。坐下來時,手指神經質地不知所措。
班斯在談話時,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想要讀出她的表情。
最後冷不防地問她:「亞達小姐在這半小時都和你在一起嗎?」
聽到班斯提亞達,她眼裡恐怖的神色似乎更加濃厚。接著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是的,亞達小姐和我在一起。真是太謝天謝地了,今早雷格斯少爺被殺時她不在家裡。否則可能死的不是少爺,而是亞達小姐。她已經被打過一槍,歹徒一定還會再來殺她的。她不應該繼續待在這屋子裡。」
「從現在起你要看好亞達小姐,特別注意她的安危。」班斯說著。
廚娘非常感激似的看著他。
「要我盯牢瘦弱的亞達小姐嗎?從現在起我的眼睛一刻也不離開她。」她不堪痛苦的說著。
她走出去後,班斯說道:「這可怎麼辦好呢?我親愛的馬卡姆先生。找不出其他人有這種保護亞達的慾望。一直找不出兇手,這種悲慘的血案似乎沒有了結的時候。」他臉色黯淡下來。嘴唇露出堅毅又殘忍的線條。「這種地獄事件一直下去,我們都可測知最後的結局。非常可恨的畫面,比恐怖電影所描繪的更加可怕。」
馬卡姆只是憂鬱的點點頭。
「是的,這一連串事件似乎不光是人力所能避免的。」他軟弱地站著,對西斯說:「現在,我們在此也不能幹什麼,組長。你繼續待在這裡,五點時打電話回我的事務所。」
當我們準備撤退時,傑萊姆來了。他是個留著小鬍子,有著細小的雙眼,身材矮胖穩重的男人。天生開朗,和商人那種精明的性格完全不同。簡單的握手後,西斯帶著他上二樓。
班斯已套上外套,又脫了下來。
「我想留下來聽聽主任怎麼說那些腳印,馬卡姆。驗證一下和我所想像的有何出入。」
馬卡姆也覺得好奇,他看了一下表,說道。
「我也留下來好了。」
10分鐘後度亞瑪斯醫生下來了。他簡單的說明兇手就在雷格斯的前方一英尺處,使用三二口徑的手槍射擊,子彈從前額進入腦子的中央。
醫生離開了15分鐘左右,西斯又來到客廳。他沒想到我們仍在這裡,吃了一驚。
馬卡姆對他說:「班斯想要聽聽傑萊姆的報告,所以我們就留下來。」
「主任已經結束了工作。」部長坐下來。「現在在比較史密特所採的尺寸。但是地毯上的好像沒什麼。」
「那麼指紋呢?」馬卡姆問。
「還沒找出半個指紋。」
「我想也沒有。」班斯插嘴道。「足跡若不是故意留給我們看的,也不會殘留下來。」
西斯用銳利的眼光看著班斯,想說些什麼話時,傑萊姆主任和史密特都下樓來了。
「陽台上的足跡和上周史密特所交給我的足跡,無論大小尺寸,形狀都一樣。房間裡的我不太能確定,但我想也是相同鞋套的足跡。所留下的泥土裡混合著和門外雪地上相同的煤屑。這些都已經拍下照,等顯微鏡放大後,便能確定。」
班斯站起來,陪著主任走到入口。
「上樓看一下好嗎,組長。」
西斯露出詫異的神色。他本能地不大高興,想問班斯這個要求的理由,但他只說:「好的,馬上來。」
我知道在班斯平靜的外表下,內心實則非常興奮,因為他的理論是正確的。
他離開不到五分鐘,回來時手上拿著傑斯達衣櫥裡找到的一隻鞋套。他把鞋套交給傑萊姆主任。
「那些腳印是由這種鞋套所留下的,對吧?」
傑萊姆和史密特仔細的比對尺寸、鞋形。傑萊姆又走到窗邊,拿出寶石商所使用的眼鏡把鞋跟著個清楚。
「你所說的沒錯,」他同意班斯的看法。「這個磨損的地方和我所做的一樣。」
西斯快速的站起來,問班斯:「在那裡找到這個鞋套的?」
「就在二樓放洗滌物的櫥櫃裡面。」
西斯很快地走向馬卡姆那裡,很狼狽又很緊張的辯解道:
「我們從本部派來多人找尋槍支,卻沒有發現鞋套。現在班斯先生說他在二樓的洗滌物中找到。」
「組長先生,」班斯以平穩的音調說:「你們當時來找手槍時,這雙鞋套並沒有放在那裡,第二回來時,兇手有充分的時間將它藏好在一個安全的地點。而今天呢?他很匆促,所以才會放在洗滌物的櫥櫃裡。」
「似乎是這樣,」西斯鬆了一口氣。「你還有什麼發現?班斯先生?」
「目前我所能說的只有這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的部下在這裡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進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班斯。」西斯冷不防的站起來,「難道說兇手就在這房子裡?」
「總而言之,」班斯很不耐煩的回答他,「我可以斷定在我們到達之前,兇手已經在這裡面了。」
「然而,進出的只有豐-布隆醫生。」西斯還是繼續說著。
班斯點點頭。「組長,犯人確實還在這個家裡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