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退回臥室,她精神緊張地抖顫著。
我說:「坐下來,我們先要談一談。」
「我什麼也不知道。」她說:「你也知道,我一直不在這裡,所以——」
我說:「我們不談這一點,先從事實開始,怎麼發生的?」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進這裡,在開始脫衣服。我走進浴室,打開燈,就——看——看到——」
「燈是你打開的?」我問。
「是的。」
「你確定本來不是開著的?」
「不是,是我打開的燈。而後我見到他——我立即回頭,抓起了第一件能遮得住我的東西,跑下來找你。」
「相當驚慌?」
「什麼意思?」
「問你是不是很怕?」
「當然。」
「你不知道他在這裡?」
「不,我——」
「再去看一下。」
「我——」
「去,再去看一下。」
我把她推向浴室門口。她抓住門緣,毛皮大衣掉落下來。她只穿著乳罩,內褲和發亮的深色絲襪。她短短驚叫一聲,仍靠在門上,沒理會掉落的大衣。我說:「再看一眼。」
她說:「要我看什麼?還不是一個死人在浴室裡?」
她掙脫我的手,急急回進臥室。
我小心地關上浴室的門:「電話在哪裡?」
「就在這裡。」
「喔,是的。」我說。我坐下來,自口袋中拿出一包今天下午她賣給我煙中的一包,把一支煙抖出三分之一來。伸向前給她。問道:「來一支?」
「不要,我——」
我把香煙抽出來,把它在大拇指甲上敲了敲,放到唇中,點了火,向椅後一靠。
「電話,」她說:「就在這裡。」
我點點頭。
「你不是要報警嗎?」
「還不是時候。」
「為什麼?」
「我在等。」
「等什麼?」
「等你想妥一個好一點的故事。」
「什麼意思?」
「警察不會相信你說的故事,這對——你來說,不太好。」
她突然變怒道:「你是什麼意思?」
我吸了一口煙,慢慢向外吐出。
她威脅道:「你不報警的話,我來報。」
桌上有雜誌,我拿起一本、把背往椅後一靠,開始翻頁,看著上面的圖片說:「請吧。」
靜默了10至15秒鐘,她開始走向電話,她認;「我絕不騙你,要是你不報警,我就報。」
我繼續翻雜誌。
她拿起話機,開始要撥號,回過頭來看我,而後又把話機一下摔回。說:「我的故事有什麼問題?」
「二三點破綻。」
「喔。」
「有一件破綻,」我說;「警察一定會知道,其他不見得。」
「警察會知道哪一點?」
「可以證明你說謊的那一點。」
「我不喜歡你說的態度。」
「我也不喜歡一定要用這種態度來對你。」
「好,你喜歡表現聰明,你說我有什麼破綻?」
我用手指了一下在桌上她的皮包。
「又如何?」
「你的鑰匙在皮包裡。」
「當然。」
「你有多少鑰匙?」
她給我看她的皮製鑰匙包,外面有拉鏈,裡面有4個鑰匙。
我說:「你看,你回來的時候,你在樓下把鑰匙袋拿出來,你打開拉鏈,選出你公寓的鑰匙。我想這把鑰匙是開臨街大門的?」
她點點頭。
我說:「你為了要開自己公寓門,你把鑰匙留在手上。你上樓,進了公寓,而後做什麼?」
「我告訴過你我開始脫衣,準備——」
我說:「習慣動作你當然先把鑰匙包拉鏈拉起,把鑰匙包拋回皮包裡。」
「當——當然。我是這樣做了。老天,我不必把每一部分細節給你報告徹底。我把鑰匙包放回皮包。把皮包放桌子上。我走進臥室。我打開臥室燈。我脫去上衣。我向浴室走去。我打開浴室的門。我——」
「說下去呀!」
「我打開燈,發現這個人,我都沒有多看一眼,我跑下樓
「你知道他已經死了嗎?」
「不,當然不,至少我不能確定。我認為他可能在等我。」
「來傷害你?」
「是,有這個可能,或是——」
我說;「你的職業,工作的地點,有人會打你主意?」
「別傻了,漂亮女人不論什麼職業,什麼工作地點,都有人動腦筋?」
「大多數男人會想你比較容易,因為你跑來跑去展示大腿。」
「會這樣想,不必太怪他們。」
「他們跟你回公寓?」
「有可能。」
「他們和你約會?」
「有可能。」
「你怎麼知道浴室裡的傢伙不是來找你拚命的?」
「我不知道。」
「那你想我要是開門進去,很可能那傢伙給我一刀子。」
「有可能。」
「但是你沒警告我。」
「我要你看到——我看到的樣子。」
我搖我的頭:「你是知道他死了。」
「這就是你所謂我故事中的破綻?」
「不是。」
「哪是什麼?」
「你的鑰匙和皮包。」
「怎樣?」
我說:「依據你說的,你是很驚慌。你身上只有奶罩短褲。你抓起一件大衣,把自己包住,跑下去叫我。這和事實大有出入。假如你把鑰匙放回皮包,把皮包放在桌上,而你真是非常驚慌的話,你當然不會停下來,打開皮包,拿出鑰匙,把皮包放回桌上,再跑下來找我。你一定會連皮包一起抓起,到樓下回去時再找鑰匙。」
「所以你說有問題?」她輕蔑地說。
「是的。」我平靜地說:「你下樓時手中帶著鑰匙,表示你準備好回去時應用的。」
「當然我知道我進大門要用鑰匙,回自己公寓要用鑰匙,兩扇門都是彈簧鎖會自動鎖住的。」
我說:「因為你知道你還要用到鑰匙,所以你進門後拿在手裡,你把皮包拋到桌上,鑰匙還在手中。你把鑰匙帶進臥室,把鑰匙拋在床上,脫去上衣,脫去襯衫,把自己包在大衣裡,把頭伸進浴室確定死人仍在那裡。抓起鑰匙就在往下跑。」
「胡說八道!」她不屑地又再拿起話機正經地說:「現在我真要報警了。」
我說:「在那軟軟的枕頭上,你可以看到你拋下鑰匙時,鑰匙停留在什麼地方。」
「這——」她放下話機自椅上跳起,衝進臥室門,向裡看了一眼,走出門來嘲笑地說:「多聰明一個私家偵探。床上有床罩,連枕頭都罩住的。即使我把鑰匙拋在枕頭上,那麼厚的床罩上也留不下痕跡來。」
「我知道。」
「那為什麼說我枕頭上有痕跡?」
我說:「假如你是說的實話,鑰匙始終在皮包裡,你就不會急急的進去看你的枕頭了。」
她想了一回,又坐下。
我說:「這是警察一定會想到的。我自己還看到別的不能符合的地方。你很希望我看到你大衣裡面只有極少的內衣,表示你出來得很匆忙。你突然找到了寇太太的毛病,必要時用來對付她太有用了。不斷的興奮使你自孔家出來時連排檔都吃不進。我的正確推理:你下午回家,脫去衣服,走進浴室,看到蘇百利的屍體在浴盆裡。你確定他已死了,冷靜地坐下思考了一陣,吸掉了那半支煙——看那煙灰缸裡有半支抽過的煙,尾巴上還有口紅——你穿回衣服,又出去了,臨走仔細地看過沒有留下一點證據,證明你曾經回來發現過屍體。你忽視了那香煙頭。」
「於是你急匆匆的去看孔費律。你發現我曾到過他家,把你計劃破壞了。我又正好在門外等你,使你更不知所措。你拖時間研究問題,你要找一個證人,證明你完全無備情況下回家,發現那玩意兒在你浴盆裡。假如沒有我,你會隨便帶一個人和你回去的。既然有我,也不會比其他人差,可以做你的證人。我會更認真,更有力地告訴警察,使警察相信。所以我就入選。你拿鑰匙進大門,進公寓門。你把鑰匙放在床上,把皮包放在客廳桌上故意沒關上。你把衣服脫去,拿件大衣圍上,匆匆再看一眼,跑下來跟我演戲。你以為我會入級?電話報警——說你只上來3分鐘不到,而——」
她厭煩地看看我:「好吧,你到底要我告訴你什麼?先拿支煙來。」
我給她一支煙,說道:「我要事情的真相。」
「好吧。大概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沒想到鑰匙還有那麼多學問。」
「你出去看孔費律之前,發現了那屍體?」
「是的。」
「知道他是誰?」
「當然。」
「知道他死了?」
「是的。」
「而後呢?」
「當然我認為寇太太想嫁禍於我。他跟她在一起。現在他在我公寓裡——死的。我覺得不是味道。我又想了想,沒有人知道我回過公寓。我決定出去,先把寇太太的把柄找到,再去找她和她攤牌。再不然找個證人,可以給我做不在場證明。這時候你從天而降,起先我非常討厭你湊什麼熱鬧,最後決定你是天賜的好證人。」
我說:「請恕我有問題直接問。」
「什麼問題?」
我用頭向浴室比了比:「他以前來過這裡嗎?」
她看著我說:「來過。」
「什麼關係?」
「主要是來問我凌記老地方生意好不好。可能不可能請凌先生加房租。」
「沒有非分要求?」
「當然他試過,而且試過不止一次,知道我沒有這意思就不再試了。」
「你有沒有把老地方營業情況告訴他?」
「什麼也沒有洩漏。」
我說:「我們再去看一下屍體。」
「我們不應該觸碰任何東西,應該先——」
「是不應該。」我說。
我們又走進臥室來到浴室。她現在已經非常鎮靜,一點也不驚慌。
我盡量不碰到任何東西,仔細地觀察著屍體。很明顯他是被人用個重物打擊在左太陽穴,顱骨骨折而死亡的。被擊處留有長方型頭骨凹下的印於。我伸手到他外套右側裡面口袋拿出一隻皮夾。皮夾裡有鈔票,好多好多鈔票。左邊口袋裡有本記事本。首頁上寫著:「蘇百利,福祿大道3271號。緊急通知人。蘇有實,麻老老街963號。本人血型A型」。我合上記事本。把皮包和記事本放回去。
屍體左手腕上帶了只昂貴的手錶。我看表上時間。
5點37分。
我看我自己的表。
6點37分。
我向後退出浴室,好像裡面有麻瘋。
「怎麼回事?」她問:「表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我說,帶她到客廳:「我們來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