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白莎幫忙高朗尼站到一隻椅子的坐墊上去,她說:「小心了,不要摔下來。現在假如你伸一隻手上去,不,另外一隻手,你可以扶到天花板上的大燈,那看起來挺結實的。小心了,我要放手了。」
白莎慢慢地把扶著他的手放開。
「沒關係。」盲人道:「我沒有問題。」
白莎估計一下現況,說道:「不行,我不能叫你老這樣吊著手,吃不消的。等一下,我另外給你一個東西當扶手。」
她移了一隻高背椅子過來,放在他邊上:「好了,把你手放椅背上好了。我幫你忙,行了,不要動,我替你把裙邊縫高些。」
白莎自隨身帶在皮包裡的針線包中拿出一張小硬紙板,上面別滿了大頭針,她把大頭針拔下,用嘴含著很多大頭針的針尖,圍了穿在高朗尼身上白莎早先選購套裝的裙子走,一面把裙邊用大頭針別高。走完360度,她退後一步,欣賞自己的傑作。她說:「這樣很好看了,我們下來吧。」
她幫助他下地,把套裝自頭上剝下,拿了套裝坐到床沿上,開始縫裙邊。
高問道:「柯太太,你認為我直接聯絡警局,告訴他們發生的一切,會不會好一點。電台開始廣播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但是現在,我越想越覺得應該——」
白莎好像老師對付笨學生一樣激怒地說:「你給我聽著,我再講一次,不再講了。你現在有足值5千元的一個消息,就在你腦子裡。在這5千元裡面有我的2千5百元。是你對孟吉瑞講的什麼話,引起了他的動機、他回去,走過你的房子,也走進了別人為你而設的陷餅去。警方的興趣是什麼人裝設的陷阱,和為什麼想殺人。我的興趣是孟吉瑞想要什麼。你一旦去找警方,他們會把你密封起來。我的2千5百元也就泡湯了。你懂嗎?」
「但是我完全想不出這是什麼東西呀。」
「可恨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白莎承認道:「不過目前我看你是個在走路的金礦,所以我只有盯住你直到清楚這件事。你懂嗎?」
「是的,我懂了。」
「好了,你懂了就好。現在我們要離開這裡了。你是我的母親,你有一點輕度中風。我們出去散步。對任何人你都不必開口,有人對你說話你只要笑一笑,好了,我們走吧。」
白莎對四周做了最後的一次巡視,扶起了盲人手肘,說道:「我要你靠著我。不要讓別人看出我在帶路。讓人看來我是在扶你一把。盲人靠人帶路,病人靠人扶持走路,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像這樣?」
「不對,不是頭低下來,是向我這一邊側一點。走吧!」
白莎帶了高朗尼經過房門,把房門鎖上,她說:「我的房間在3摟,我們要從樓梯走到3樓再乘電梯比較好。」
「沒問題。」
「你要當心的是那長裙。我故意把它長到正好拖到地上。我不要讓別人看到你的褲子和鞋子。」
「你不是把我褲腳管捲上去了嗎?」
「是沒錯,你還是要小心裙子,裙子是很長的。小心樓梯到了。」
他們小心地應付樓梯。白莎在3樓經走道來到電梯。她按鈴,電梯上來,白莎一面進電梯,一面說:「媽媽,小心,小心進電梯。」
他們兩人進人電梯,高朗尼頭上帶的帽子,邊稍寬了一點,但還是安全地進了電梯。
白莎對開電梯的男童道:「慢一點下去,我媽媽身體不好。」
男童笑道:「夫人,電梯只有一種速度,那就是慢速度,別擔心。」
他們到了大廳。男童好奇地看著白莎的「媽媽」。男童在沒有客人乘電梯的時候也兼門童,他把旅社大門為白莎打開,白莎走出來,打開自己車門。她把自己站在門童視線和高朗尼之間,幫助高朗尼登上自己的車子,阻止男童不要看到高朗尼的腿,把車門關上。她向車童微微一笑,兜過車尾,進車,把車開走。
「去哪裡?」高問。
「河邊鎮。」白莎說:「我們找個旅社住兩個有相通的房間。」
天已開始轉黑。白莎打開車頭燈,慢慢地開車。到了河邊鎮,她找了一個較老的旅社,登記郭太太和女兒,要了兩間公用一個浴廁的房間,表演了一套使高朗尼進了房間。
「好了。」白莎道:「你在這裡很安全。我們可以談了。」
1個小時後,高朗尼一再聲明什麼都說過了之後,白莎自附近的館子叫了晚餐請他們送上來用。又1個小時後她用公用電話打聖般諾德,她說:「這是柯太太,我不願意發生的事終究發生了。我媽媽又中了一次風。我來不及回來拿行李了。把我箱子存起來。我的帳是先付的,在旅社裡我沒有打過電話,也沒有別的消費。」
旅社管理員客氣地同情她不能回來遷出的原因,希望她媽媽能早日康復,保證白莎不必為她自己東西擔心。
白莎謝了他,回到旅社,又兩個小時疲勞轟炸這位盲人希望有所收穫,一遍一遍重複上一周發生的一切,又單獨又乏味。
最後,高朗尼疲乏了,激動了。「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了。」他說:「我要睡了。我真希望我從來沒有對這女孩關心過,也希望從來沒有見過你。老實說,她——」他的話突然硬住,那是因為他明白了自己要說出什麼的原因。
「她怎麼樣?」白莎問,想擠出他的話來。
「沒什麼。」
「你剛才想說的是什麼?」
「喔!也沒什麼,只是——我已經對這個女人失望了。」
「哪個女人?」
「戴瑟芬。」
「為什麼?」
「第一,她從此後從來沒有走過來看過我。假如她已經可以上班了,她當然可以走過我那邊說一聲哈羅。」
「她已經換了一個地方上班了。」白莎解釋道:「當梅好樂先生活著時她在我告訴過你的地方上班。她老闆死後,她沒有機會去那邊。」
「但是我仍不能瞭解,她為什麼不專程去看我一下。」
「她送給你一件很好的禮物,是不是?事實上,是兩件禮物。」
「是的,那音樂匣真是對我非常有意思。她應該知道,我會急著要親自向她道謝一下的。」
「你能寫封信給她嗎?」
「我不會用打字機,我也沒有正式訓練用鉛筆寫信。我個人不喜歡寫。」
「為什麼不打個電話給她?」白莎問。
「問題在這裡,我打過電話。她不願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等一下,這是我們沒有討論過的。你說她不願意浪費時間在你身上?」
「我給她電話。她不在。我和一個別的女人談,我告訴她我是誰。她說戴小姐目前在忙。但是她可以給我轉任何的口信。我告訴她我要親自謝謝戴小姐,她送那樣好的禮物給我。我告訴她這個電話,我要一直等在電話邊上直到她打電話給我為止。」
「她給你電話了嗎?」白莎問。
「我等了又等——等了1個小時。她沒有來電。」
「你電話打去哪裡,她公寓裡的嗎?」
「不是的,是打去她工作的地方——她替她工作那個男人的家裡。你知道,梅先生的住宅。」
「你到底認識她多深?」白莎問。
「喔!相當深——當然只是指談談說說。」
「也光只是她在路邊停下的時候,是嗎?」
「沒錯。」
「你們沒機會建立比較深一層的友誼嗎?」
「喔,我們真的談得很愉快,每次雖然只能談一點點。她是我每天最有興趣的目標,而她自己也知道。當我等不到她來電話時,我又打電話找戴瑟芬。來接電話的問我是不是她的朋友,又說她在忙中。我記得我那時戲言道,我是一個從未見過她的朋友,以後也不會見得到她。他們把她叫來電話旁,我說:『哈羅,戴小姐,這是你的盲人朋友,我要謝謝你給我的音樂匣。』她說:『什麼音樂匣?』於是我說就是那只她送給她盲人朋友的音樂匣。於是她說她送過我花,而她是太忙,連說話也沒時間,就把電話掛斷了,我在想,那車禍一定影響她記憶了,把自己做的事也忘了,不過為了什麼原因她不願別人知道這一點,因為還有事她一定要說她記得。也許她是什麼契約的證人,或許-一」
「等一下,」白莎打斷他話道:「你能確定音樂匣是她送的嗎?」
「喔!除了她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喜歡那種東西。我想她傷得也許比她自己瞭解重一點,所以我決定要去看她……」
「電話上聲音如何?和平時的她一樣嗎?」
「不一樣,她語氣有點抖,有點粗。她的腦筋可能有問題。她記憶——」
「你有沒有把這一切告訴孟吉瑞?」
「哪一切?」
「有關電話上的會話,有關音樂匣,以及戴瑟芬記憶可能減退了。」
「我來看-一是的,我有告訴他。」
白莎現在激動了。
「在她受傷之後,你就收到音樂匣了,是嗎?」
「是的,一天或兩天之內。」
「是怎麼送來的?」
「一個送貨員送來的。」
「送貨員有沒有說從什麼地方來的?」
「從她買這只音樂匣的店裡。哪一家古董店,我忘記名字了。他說一位年輕小姐付了定金留在店裡,剛才才付清了貨款。」
「你把這件事告訴了孟吉瑞,你還對其他什麼人說過?」
「對丁先生,那位開車帶我們的人,還有——」
「他奶奶的!」白莎跳起來,站在地上。
「怎麼回事?」高朗尼問。
「豬頭豬腦,笨得要死!」
「什麼人?」
「我呀。」
「我不懂,為什麼?」高朗尼問。
「音樂匣上有招牌嗎?有什麼東西可以看出這是從哪裡買來?或是什麼店名——」
「我怎麼會知道?」高說:「我只能摸它的外表評定它的好壞,奇怪,你問起我我還對什麼人說過,我認為戴瑟芬可能因為車禍失去記憶力了,我現在想起孟吉瑞也問過我相同的問題。」
「你告訴他,你還對丁先生說過?」
「是的,我有一個醫生朋友。丁先生建議我帶醫生一起去拜訪戴小姐,但是不讓戴小姐知道另外一個是醫生——不過,首先我應該絕對確定這只音樂匣是她送的。丁先生說還是有可能是別人送的,但我看不出來還可能是什麼人,我就從來沒有對其他人提起過——」
「音樂匣來的時候連字條也沒有嗎?」
「沒有,字條是連了花來的,音樂匣送來的時候就像我說的,什麼也沒有附帶著來。」
白莎興奮地走向門口,自己停住,轉身,故意做出打呵欠聲,伸了伸懶腰,說道:「好了,你今天也夠累了,我該讓你休息了,我們停止工作吧。」
「是不是因為我剛才說了什麼你聽到了使你這樣興奮?」
「喔,一度我以為是有點東西。」白莎又打了個阿欠。「但是現在想來窮緊張一陣,你不知道她花多少錢買的這只音樂匣吧?」
「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這玩意兒很貴。是只好貨,上面還有兩幅畫,是用油漆畫的風景。」
「有人把這幅畫內容告訴你了?」
「沒有,是我用手指摸著假想的。」
白莎又長長打了個呵欠。
「好,我要去睡了,你早上想睡懶覺嗎?」
「那最好了。」
「我通常9點或再遲一點起床。」白莎說;「這不會對你太遲吧。」
「照目前情況看來,我可以睡一個對時。」
「好吧!你好好睡一個晚上吧。」白莎告訴他。「明天我來看你。」
白莎扶他經過相連兩室的浴廁,幫助他把女人衣服脫掉,扶著他熟悉一下全室的環境,把盲人杖放到床邊他拿得到的地方,她說:「好好睡,我也要去睡了,我眼睛都張不開了。」
她自已經由連著的浴廁回自己房間,把門關上,靜聽了一陣,抓起大衣和帽子,輕聲走過房間,用足尖走向走道。10分鐘之後,她已在高速公路上瘋狂地開車向洛杉磯。
開到波摩那,她發現現在她在做的,正是24小時之前孟吉瑞在做的——可能動機也是一樣的。但是,現在孟吉瑞只是躺在解剖台上的一具冰冷屍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