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房客

    書歸前言。
    不見了愛妻文代蹤影的明智小五郎的狼狽是理所當然的。再有名的偵探也是人。有對侯也會失策,也會狼狽。只是他的優秀之處,就在於不會讓精神上的打擊纏繞太久。即使失策了,最終他還是會挽回失利局面,保持充足的智力和活動能力。對於這樣的人物來說,失策也非失策,狼狽亦非狼狽。
    他在現場附近轉了一圈,想要抓到某些線索,但當他明白沒有希望之後,就借用附近商店的電話,把事情的原委急報到K警察署的搜查總部。正好警視廳的恆川警部也在,於是得以拜託他進行充分的部署。
    然後他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一點,順便來到前面提到過的六區派出所,不走運的是,和「人豹」接觸過的那位英俊的警察,正好剛剛和別人換了班,明智也就無從聽說患羊癲瘋的女人的事了。如果明智聽到那件怪事的話,就會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並採取正確的搜查方針了,只因為一兩分鐘的差錯,就導致了不可想像的結果。
    雖然搜尋文代夫人的事已由恆川警部去部署了,但以明智的作風,是不可能將愛妻的事件交給別人就不管的。他以電影街為中心,或正街或後街信步轉來轉去。這也證明他已失去了平日裡的冷靜。因為他原本不是「動腳的偵探」。
    過了一會兒,他來到某條後街的蔬菜店前,隨便站了下來。擺放著蔬菜的店舖前,有三四個附近的主婦模樣的人在買東西。明智突然注意到,其中的一個人正在聊著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可真奇怪喲!哎!根本不讓人見到臉和身子。我不是要去送三次飯嗎?都是默默地打開廚房的門,把飯放到房間就走的。那可是事先特別關照的。過一會兒我不是要去取餐盤嗎?再一看裡面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了,空的飯桶和餐盤整整齊齊地放在原來的地方呢!」
    「哎喲!那可真討厭啊!那,你從來沒見過那個人嗎?」
    「沒見過呀!新近搬過來的人啊,哎,那可是個很有派頭的紳士呀。可好像並不是那個人。」
    「咦?這事兒好像怪可怕的。不過,哎,你怎麼知道不是那個人呢?」
    「我見到手了呀!臉雖然沒見過,只有手見到了。」
    「你說手怎麼了呢?」
    「今天早上啊,我去取空餐盤,一打開拉門啊,可能我去得早了一點,看起來是剛吃完飯,和餐室之間的拉門開了一道縫,我看見了從那兒伸出來放空餐盤的兩隻手。那手啊,因為我開拉門的聲音大吃了一驚,唰地一下縮了回去,突然啪地一聲關上了餐室的門,接著傳出了咕咚咕咚逃往二樓的腳步聲。」
    「喲!那麼怕人看見啊!可是,你只看倒手就知道不是那個人了?」
    「是啊!我啊,還從來沒見過那麼嚇人的手呢!黑乎乎。毛烘烘的,青筋暴露,手指長長的,指尖長著三分長的漆黑的指甲。最初租那個房子的紳士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真討厭!那,那個人就呆在房子裡,不出門嘍!」
    「但是,有時候好像也出門。看起來那也是悄悄出去的,雖然從未見到過,不過有證據表明出去過,因為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兩個人。好像不知從那兒弄來個女人。而且,你說怪不怪?午飯的餐盒上放了張字條。說是讓我從晚上開始拿兩份來。」
    「你打算不管他們了?」
    一旁聽著的主婦,壓低聲音,一臉認真地問道。
    「我正在考慮怎麼辦呢。要是干了蠢事,後面可就嚇人了!」
    「可是,這要萬一就是那東西的話,」那主婦使勁湊近前小聲耳語道,「要是人豹的話那不糟了?」
    聽到這兒已經足夠了。明智突然走近說話的主婦,報出了他的真名。於是,因為那主婦已熟知最近頗具聲望的名偵探的名字,便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她是附近一家管送外賣的飯館的主婦。說到送飯的地方,是就在四五天前才住進人的一處小出租屋,因為那房子太破舊,而且後面隔一道堵就是「花園」的動物房,兩邊又是某家的庫房,有點陰森森的,所以很長時間都沒人租。
    租房的是一位獨身一人的挺有派頭的紳士,跟主婦約定,每天送三頓飯,不管裡面有沒有人,一定要把餐盤放在固定的地方便回去,絕對不可以從廚房進到裡面,並且支付了一個月的定金。但是,現在住的,剛才也說了,絕對不是那位紳士。
    「我去看看那房子吧!如果是可疑分子的話就立即交給警察,如果不是那樣,就由我來處理好,不給你家添麻煩。怎麼樣?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被明智這麼一說,主婦馬上答應,走到了前面。然後又得到了屋主的同意,這樣,到了出租屋的廚房門口,明智就打發主婦回去了,他一個人特別小心不讓對方發現,悄悄地潛入了屋內。
    房子裡面空蕩蕩的沒有傢俱也沒有人影。他躡手躡腳地把樓下檢查了一遍,然後是二樓。按照主婦的說法,好像可疑的男人就住在二樓。
    明智喬裝改扮的時候,特別沒忘偵探的七件工具。小手槍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口袋裡緊握著那支手槍,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以蝸牛般的速度上了破敗的樓梯。
    不過,這樣花了很長時間,當他終於從樓梯口探出頭來的時候,出乎意外的是,二樓也一樣空蕩蕩的,一點不想有人的樣子。二樓只有兩個房間,打開著的隔扇的兩邊,看起來空空的。
    也許那個怪人出去了,但不可能是兩個人一起。應該至少有一個人,那個女人,是留在這裡的。不,應該是被關在這裡。
    明智漸漸放鬆了戒備,趴在草蓆上,爬進了裡面的八張鋪席的房間。沒有傢俱的空蕩蕩的略有點臭的房間,已經發紅的草蓆,拉門的那邊有一個狹窄的走廊,玻璃門關閉著。
    明智本打算到那個走廊那兒,查看一下拉門的背後。如果那麼去做了的話,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了。但是,當地來到屋中間的時候,有一個異樣的聲響把他嚇了一跳。
    他感到有什麼大物件在什麼地方蠕動著。絕不是老鼠之類的。他忽然注意到,右手壁櫥的拉門,每發出一聲聲響都會微微地晃動。
    壁櫥裡面有什麼東西!當然一定是人。不過,肯定不會是那個怪人。因為如果是他的話,不可能察覺不到明智的侵入,也不會發出會令敵人察覺的響動。
    那麼,被關在這個壁櫥裡的人,一定是那個女人。一定是人豹誘拐的「女壯工」打扮的文代夫人。
    明智已不能猶豫。就像前面說過的,他因為太關心愛妻的緣故,已失去了平素的冷靜。他一下站到壁櫥的前面,倒地拉開了拉門。
    果然不出所料,裡面躺倒著一個被捆住手腳、塞住嘴巴的人。但是,實在令明智,也許也會令諸位讀者意外的是,那不是文代夫人。不是女的而是個男人,而且是明智熟識的人。就是最初令他捲入這件怪事的人,讀者當然還記得吧!那是前面提到過的那位犧牲者歌舞劇女演員江川蘭子的戀人、神谷青年可憐的身形。
    就連明智也不能不對這次和這位不期而遇者異常的再見面驚愕不已。
    「啊!你……」
    他是想說你不是神谷君嗎,但沒來得及說完。
    這時,隱身於走廊拉門後面的男子,穿著紅黑色的對襟毛衣和土黃色褲子的拳擊選手一般的大漢,迅速閃到明智的背後,使勁揮下了手裡的棍棒。
    明智毫無察覺地遭到了突然襲擊,不及閃身,頭頂被猛地擊了一下。感到天旋地轉一般,眼前立即變得一片漆黑,彷彿不斷向地底墜去。他失去了知覺,當場倒了下去。
    「呵呵呵呵呵!活該!名偵探先生!怎麼這麼沒出息呀!」
    大漢一邊用鞋尖戳明智的身體,一邊惡毒地咒罵。
    「看來您二位還是熟人呢。正好!好好作伴在這兒睡覺吧!」
    他取出準備好的細麻繩,把像死人一樣的偵探的身體一圈圈捆了個結結實實,又把毛巾團成一團牢牢堵住了他的嘴。
    「你就這個樣子堅持到明天晚上。因為明天晚上就萬事OK啦。」
    那男子俯視著兩個俘虜,似乎頗為得意地嘟噥道。
    是什麼事情萬事OK呢?是說明天晚上要解決這兩個人嗎?還是意味著別的、更可怕的事情呢?
    這個大漢到底是什麼人呢?自然一定是「人豹」的手下,但從他把重要的敵人明智小五郎交給這個男人來處理這一點來看,「人豹」本身也許還有無法脫身的工作。這也不難想像。諸位讀者都知道,他正守護著熊小姐。正在別的什麼地方看守著熊籠。而且,一定是在一邊舔著鮮紅的嘴唇,一邊狂笑著,馬上就要準備執行可怕的死刑。
    啊!文代夫人的命運會怎麼樣呢?可憐的她還不知道明智遭到了眼前的厄運,還在籠裡,在陰暗的熊的毛皮裡,望穿秋水,期待著名偵探的奇跡般的出現。
    可是,這位名偵探卻還在沉沉地昏睡著,不知何時能醒來。而且還被牢牢地捆綁著一動也不能動。啊!他到底能不能不負愛妻的期待呢?不管明智擁有怎樣的意志力,也不管他是如何地機智,要想突破眼前的困境,可以說幾乎是沒有希望的。
    明智小五郎啊!現在正是展現你的能力的大好機會。而且,正是在體被打倒、被捆綁、你的靈魂偽作在這個世界之外的黑暗中的現在,你必須徹底發揮出你超人的意志力,以及魔術般的機智。

《人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