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每隔五十年,或者一百年,要發生一次異常怪的事情。這如同天地異變、大規模戰爭和瘟疫大流行一樣,比人們的惡夢和小說家變的憑空臆想要怪誕得多。
人間社會不啻不頭龐然巨獸,不知什麼時候患上莫名其妙的怪病,脾氣會因此變得乖戾反常,不可捉摸。因而,世上往往會突如其來地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其中,關於「黃金面具」的荒唐無稽的風情,興許可算作這每五十年或者每一百年發生一次的社會瘋狂和變態吧。
某一年的初春,時值人們沿未脫去冬裝的三月初,社會上出現了有關一位戴黃金面具的怪人的傳說。最初只是街談巷議,隨著時候的推移,這種風情愈演愈烈。最後,連後,連各大報紙的社會版也不惜筆墨連篇累牘地報道此事。
傳說不脛而走,很快變成許多不盡相同的奇變怪議,但其中所蘊含的不同凡響的怪異和荒誕,卻刺激著人們的好奇心。對這一新時代的幽靈,東京市民們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一們年輕姑娘說她在銀座大街的櫥窗前親眼看見過這個傳說中的男人。當時他正倚在黃銅扶手上往玻璃窗裡窺視。他身材頎長,一頂軟氈禮帽拉得很低,看不見眼睛,風衣的領子豎著,遮掩住整個面龐。那姑娘覺得此人很奇怪,便裝出觀賞櫥窗中陳列品的樣子,偷偷地瞅了瞅他的面部。她看見在男人帽簷和衣領中間僅只不過寸的縫隙裡,射出刺目的光。姑娘嚇得面色蒼白,飛也似地逃離了那位古怪男人身邊,但據說她認出了那陌生男人的面孔是黃金做的,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活像一尊古代鍍金佛像。
那姑娘心裡怦怦直跳,站在很遠的地方回頭望去,只見那男人像被人認破了偽裝的妖怪似地慌慌張張閃身便逃,轉瞬間風也似地混入對面夜晚鬧市的雜沓人群。他久久窺視的那片櫥窗,那是一位著名古董收藏家商人的陳列櫥窗。正中央陳列著一副邯鄲男人的能樂假面具,其中半開,黑齒外露,一雙細瞇眼盯著正前方。至於這副陰森可怖的面具同那位古怪男人佩戴的黃金面具怎樣相似,世上流傳著各種各樣令人不敢置信的說法。
另有一位中年商人,夜晚橫穿東海道鐵路岔口時,發現了一具被火車輾軋過的慘不忍睹的女屍。據他說,在看熱鬧的好事者們還沒發現之前,他目擊到一位身穿西服的男人在女屍旁鬼鬼祟祟地徘徊。據說此人仍然頭戴軟氈禮帽,豎著外套領子,像是有意遮住面部。朦朧月光下,這位商人的的確確看清此人面孔閃著金光。當然不僅這些,還看到那副毫無表情的黃金面具嘴角咧到下巴頦,正往下流著一縷鮮紅鮮紅的液體。面具的嘴巴,據說還衝著商人直笑。
還有一位老太太,據說是深更半夜在自家廁所裡看見窗外大街上匆匆走過一個渾身金光燦燦的怪人,此人與先前出現過的怪人不同的是不光是面部、整個身子都閃爍著耀眼的金光。據說看樣子此人除了佩戴著黃金面具之外,身上還穿著一件近乎透明的黃金製成的衣裳。真可謂令人難以置信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許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昏花老眼裡出現的幻覺。不過這位老太太堅持說她看見的是一位阿彌陀佛似的身罩高貴祥光的奇人。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數不勝數的風傳。在此恕不一一訴諸於文字。總而言之,此類與現代文明格調不符的幽靈故事,一時成了東京人最主要最時髦的談論話題。雖然是傳說中的幽靈,可現實中在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時間,至少有十幾位精神健全的正常人碰見過這位佩戴黃金面具的怪人。因此,這個被人們視為人為憑空杜撰的故事,開始帶上了難以抹去的現實色彩。
有人猜疑這是發生恐怖的天地異變的前兆。也有人說這只不過是人為的惡作劇,和那些天降石雨,古潭邊聽見嬰兒啼哭等聳人聽聞的奇談怪論無甚區別。
然而,世上也有膽小如鼠之人。假如孑然一人於深夜行走,影只形單,偶爾與一穿西服的男人交臂而過,對方如果衣服豎起,便會大驚失色,魂飛魄散,將對方誤認為傳說中戴黃金面具的怪人。這種呆滯無表情的面具所具有的人為製造的罕見的恐怖,竟使得不信鬼神的現代文明人為之不寒而慄。
迄今為止,這個怪物似乎只象某種凶兆不時顯現於此處彼處,並沒有危害人類。若是避開鍍金佛般令人膽怯的恐怖感不談,這個怪物就和平素司空見慣的紙糊廣告人一樣。另外,警方也並非不知道世上的傳說,只是怕貿然出手,結果落得庸人自擾,授人以柄。故警方的態度是偃旗息鼓、靜觀事態的發展。
然而,沒過多久人們便明白這黃金面具的出現並非社會上不良少年的惡作劇。四月初的一天,這位神秘幽靈般的男人突然以一名大膽無謀的罪犯狂徒的姿態出現在東京人面前。其犯罪場所、作案對像、犯罪手段以及逃遁伎倆等等等,無不出人意外,讓人覺得不可想像,不可揣摩。其大膽包天,來無蹤去無影的手段,讓人想起便覺得害怕。彷彿那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具殘酷無情的金屬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