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長田長造恐怖的呻吟,看著他一臉的驚恐,我又不禁攥緊了拳頭,替秋子擔心。難道長田會提出要求讓秋子摘下手鐲來看看?那樣的話,秋子就再也無法掩蓋,有可能身敗名裂。想到這裡,我心亂如麻。
然而,在眾目睽睽之下,「大青蛇」長田長造並沒有像榮子那樣做出去摘人家手鐲的粗魯舉動,而是默默將恐懼壓抑在心頭,直勾勾地望著秋子。看著看著,他好像越來越害怕,甚至最後都不敢正視她的眼神了。他把臉扭到一邊,煩躁不安,草草道別之後,就趕快逃離了。
我好不容易又鬆了口氣。不過,這僅是暫時的輕鬆而已,秋子左手手腕的謎,並沒有就此結束。相反,在數天後又引發了一起駭人的大變故,並且因此引出了一起前所未聞的恐怖殺人事件。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且說當晚平安無事,我們各自回房休息。我的寢室是三層那個正好在鐘樓底下的房間。鐵婆就慘死在那裡,因而傳說有她的幽靈出役。選擇這個可怕的房間作寢室,並非是我喝多了酒,而是可愛的秋子懇求我住進去的,為什麼這樣我卻並不知道。問她原因,她只是冷冰冰地告訴我說,早晚有一天就會明白,讓我不要再多問。我以能得到秋子的信任為榮,所以如同中世紀的騎士一樣,英勇無畏地搬進去睡了。
雖說是個鬧鬼的房間,但天花板和四壁都已重新粉刷,門窗也都換成新的,鋪了新地毯,椅子、小桌和西洋衣櫃都擺放在恰當的位置,現在已是面貌一新,變得溫馨雅致。
尤其是四面牆上鑲的古樸的雕花裙板,實乃當今建築不能倣傚之奢華。天花板上安有伸出三個鈴蘭花瓣造型的吊燈,這是舅舅結合房間風格配上的,給人一種身處明治時代的氛圍。躺在吊燈底下古樸的鐵床上,我就像歷史故事中的人物一樣,有一種特別的新奇感,讓我難以馬上入睡。
就這樣,半個多小時都沒有睡著。突然,天花板上的吊燈熄滅了。可能是停電了,要不就是電線短路了。不過沒有光亮反倒該睡得更踏實,我本來還想起床去關燈,這下省事了,於是就在黑暗中閉上了雙眼。
可是過了好久,我的頭腦還是非常清醒,怎麼也睡不著。只得瞪起兩眼,在黑暗中四下看。也許是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我隱約能看到窗戶的輪廓,而桌椅則好像怪物一樣朦朦朧朧地浮在空中。
耳畔傳來不知發自何處的微弱的聲響。像是有人踮著腳尖在走廊裡走路時發出的「嗒、嗒、嗒」的腳步聲。
我有些害怕。深更半夜,家裡人是不會上來的,如果有事他們會喊我。就算是家裡人,手裡頭當然也該拿個照亮的東西。
可是,聲響並未消失。腳步聲就在房間外的走廊裡迴盪,而且還越來越近了。
實在不好意思,當時我真是嚇壞了,禁不住聯想起了關。於鐵婆幽靈的傳說。老太婆蓬鬆著滿頭白髮,嘴裡叼著咬下。來的人肉,鮮血一直從下巴流到胸口,她的幻影不停地在我腦海中閃現。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趕緊伸手去取搭在旁邊椅子上的西服,往口袋裡掏了掏,幸好還有一盒火柴,我擦著了一根照亮。
房間挺大,火柴微弱的光亮照不到角落。我舉著火柴四處照,卻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我嚇了一跳,正要仔細看看,但火柴卻熄滅了,看不清楚。但我還是能分辨出那是兩隻雪白的人胳膊。房間正面牆上有扇玻璃窗,外面就是走廊。在那扇窗戶邊的板壁上,橫空懸著兩隻人手。
「是誰?誰在那裡?」
看不清是人是鬼,先喊一聲再說,我接連喊了兩三次。
但是對方卻沒有任何反應,靜靜地待在那,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我。
不好,今晚到底是怎麼啦,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情,肯定是幻覺。也許是從傍晚開始就紛擾不斷,造成了精神過度緊張,才搞得聽到子虛烏有的聲響,看到荒誕不經的畫面。
我訓斥自己頭腦的臆想,正要重新躺下,卻聽到就在身邊的黑暗處發出了「唉——」的一聲人的歎息。那歎息聲很淒慘,聽上去挺嚇人。此時此刻,光笑聲哭聲就夠嚇人的了,更何況是歎息聲。我嚇得毛骨悚然,就像有人在我脊樑上澆了一盆冷水。
這樣下去我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猛地跳下床,劃著幾根火柴,藉著亮光裡裡外外地查看。我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生怕會撞上鐵婆的幽靈,但並未發現任何可疑的蹤跡。
難道真是我的幻覺?我有些洩氣,舉著火柴,又看了看剛才出現人胳膊的地方,這回我又發現了不祥的東西。恰巧就在那面牆跟前,有一把包著麻布的獨腳安樂搖椅,在白色的麻布上,清清楚楚有幾滴殷紅的鮮血。
用手一摸,還粘粘的直粘手指肚,還有一股腥氣,毫無疑問是鮮血。
我還從未聽說過幽靈會像人一樣流血。不過,老太婆痛苦地死去之前,曾咬下了兇手的一塊肉,難道是她變成幽靈以後仍在流血?我越想越害怕。
每當一根火柴熄滅的時候,我就彷彿在黑暗中影影綽綽地看到了老太婆滿是鮮血的臉。
再也不能待在這房間裡了。在原來的床上,根本無法睡個安穩覺。幽靈滴血,實在荒唐,但就算要查清真相,也只有等到明天天亮之後再說。今晚我先暫且到別的房間睡一覺吧,於是抱了床毯子逃出了三樓的房間。
我不想驚動剛剛入睡的人們,下到二樓,溜進一個有長沙發的房間,在沙發上躺了下來。雖然已換了房間,但流淌著鮮血的老太婆的幻影仍然在我眼前晃動,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過了好久,也許是實在太疲勞了,我昏昏沉沉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