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甥二人吃的這頓飯名為早餐,可是他們在飯桌邊坐下的時候,巳經是中午了。裴特羅紐斯建議飯後去休息一下,因為現在出門訪友為時尚早。他見到過有的人太陽剛剛升起就出去訪友,還說這是羅馬的老規矩,但他認為這是-種不文明的習憤,〒午出去會親訪友才是最合適的,而且要等到太陽照過卡比托爾朱庇特1神廟,開始向集市廣場傾斜的時候。秋天雖然到了,天氣依然很熱,人都愛在飯後休憩一下。這時候,傾聽庭院裡噴泉的沙沙細語,或者在飯後規定的一千步的散步之後,在透過半開半合的紫色天擁射進來的紅色陽光下閉目養神,倒也十分懷意。
維尼茨尤斯覺得他的建議不錯,便和他一起出去散了一會兒步,隨便談了-些帕拉丁宮和城裡的情況,還就人生問題發表了許多議論。裴特羅紐斯隨後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裡,但他只睡了半個小時就出來了。他吩咐把馬鞭草香料拿來,聞了聞它的香氣,把它擦在自己的手上和太陽穴上,說:
「你不知道這東西是多麼提神醒腦。我已經準備好啦1」一乘轎子早就在等候著他們,二人上轎後,便命奴僕把他們抬到位於帕特裡丘斯街的阿盧斯I普勞茨尤斯的府邸去。裴特羅紐斯的住宅坐落在帕拉丁宮南邊的山坡上,距卡雷納不遠,走集市廣場下面去本來最近,可是他想順便去看望一下珠寶商伊多門,就讓轎子走阿波林尼斯街和集市廣場,先到斯策列拉杜斯街去。他們來到斯策列拉杜斯街口後,看見這裡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貨攤。
抬轎子的是幾個身材魁梧的黑人,還有一些"家丁」在前面開路。裴特羅紐斯一直沒有說話,他這時把他那散發著馬鞭草香氣的手掌抬了起來,摸著他的鼻子,好像在想什麼事情,過了一會兒才幵口說道:
「我有時以為,你的那位森林女神既然不是奴隸,她就可以離開普勞茨尤斯夫婦,住到你家裡去。到那時候,你就可以把你的全部愛心傾注在她身上,讓她和你共享榮華富貴,就像我對我的那位聖潔的赫雷佐泰米斯一樣。吋是我要告訴你,我們之間都感到有些厭膩了,你們也會這樣。」維尼茨尤斯播了搖頭。
「不會這樣?」裴特羅紐斯問道,「當然,就是遇到最壞的情況,你還可以得到皇帝的恩賜,紅鬍子看在我的面上也會成全你的,這你可以放心。」
「你不瞭解莉吉亞。」維尼茨尤斯回答說。「我倒要問你,你瞭解她嗎?你除了和她見過一面之外,還有什麼呢?你和她說過話嗎?向她求過愛嗎?」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噴水池旁,後來我又見過她兩次。你要知道,我在普勞茨尤斯家裡做客時,是住在-所專為接待客人用的別墅裡,我的手臂當時又受7傷,不能和他們一同進餐,所以一直到我離幵他們家的頭天吃晚飯時才見到丫她。但我又沒法和她單獨在一起談活,因為我不得不昕普勞茨尤斯沒完沒了地講他那些在大不列顛汀了勝仗的故事。他還說什麼雖然利策
紐斯斯托羅盡廣最大的努力,也未能挽回意大利的那些地主遭到破產的命運。我不知道他還要說些什麼,反正你別想從他的那些故事中繞出來,除非你要他講今天人們失掉了男子漢氣的事情差不多。他們家的雞籠裡養了許多野雞,但他們卻不肯殺了吃,因為他們有一種看法:每吃掉一隻野雞,就會使羅馬帝國早滅亡一天。我笫二次遇見她,是在花園裡的池塘邊,當時她手裡拿著-根葦稈,用稈的一頭去塘裡沾水,澆灑著周圍盛開的鳶尾花。你就看看我這兩個膝蓋吧!憑赫拉克勒斯1的盾牌起誓,當一群黑壓甩的安息人大喊大叫地向我們的小隊衝過來時,我這兩個膝蓋都沒有發抖,可它們在這兩個水塘邊卻薺抖起來。我真的俅一個脖子1:掛著垂花的少年那麼靦腆,只會用眼光去乞求憐憫,很久說不出活來。」
裴特羅紐斯以羨慕的眼光望著他說:「一個多麼幸福的人啊!即使人世間和我們的生活都變得最壞,也還有一樣東西永遠是美好的,那就是青春。」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你和她說過話沒有?」
「說過,我的腦子稍微清醒了點後,就對她說,我是從亞細亞回國的,我在城外摔傷廣胳膊,痛得很厲害。可是恐我要離開這所好客的房子時,我就感到在這裡熬過的痛苦比在別處享受的歡樂要寶貴得多,我在這裡生病也比別的地方健康的時候要好得湊。她聽了我的話後,難為情地低下了頭,用葦稈在腳邊的沙地上畫了些什麼。隨後她看了一下她畫的那些符號,又看了我-下,好像有什麼要問我似的,可是她乂突然跑掉了,彷彿樹仙遇到笨頭笨膝的畜牧神,她不眷歡我似的。」
「她一定有雙迷人的眼睛。」
「像人海-樣迷人,我像淹沒在大海裡一樣淹沒在她的眼婧祖了。請相信我,她的眼睛比島嶼密佈的大海都顯得更藍,過了-陣,普勞茨尤斯的小兒戶跑來問我〜件事,我競然什麼也沒有昕懂。」
「啊!雅典娜奶」裴持羅紐斯叫道,「請你把埃羅斯綁在這個青年眼婧上的遮巾摘來吧!否則他在維納斯的神廟裡,會在圓柱上碰破腦袋的。」
接著他對維尼茨尤斯說:
「你是生命之樹上春天的蓓蕾,葡萄籐上新綠釣嫩芽,我要把你送到蓋羅茨尤斯的家裡去,而不是送到普勞茨尤斯的家裡去。蓋羅茨尤斯家裡有一所專為涉世不深的青年幵辦的耍校。」
"你到底要十什麼?」
「她在沙土上畫的是什麼?是愛神的名字,還是她那顆被射中的心?或者有關薩迪爾2在這位女神耳邊悄悄說過的那些人生的秘密?你怎麼不仔細地看一看那些符號呢?」
『你別小看人,我穿上長袍的時間比你料想的要早得多。」維尼茨尤斯說廣在小普勞茨尤斯來到之前,我把那些符號就已經看清楚了。我知道,在希臘和羅馬,姑娘們羞於甩嘴表達的愛情,往往寫在沙子上……你猜猜,她畫的是什麼?」
「如果不是我剛才說的那些,我就猜不出了。」
「一條魚。」
「你說什麼?」
「我是說,一條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意味著她的血管裡流的是冰冷的血?你既然說我是生命之樹上春天的蓓蕾,那你肯定知道這個符號是什麼意思咯?」
「親愛的,這種事你還是去問問普利紐斯吧他最懂得魚。如果老阿彼茨尤斯在世,他也會告訴你,他一生吃過的魚比那不勒斯海灣的魚還要多。」
他們乘坐的轎子已經來到了熱鬧的大街上,這裡喧騰的人一使他們再也談不「去了。過了阿波林尼斯街後,他們便拐進了羅馬的集市廣場。每當天氣晴和,在3落前總有一些閒散的居民到這裡來遊玩:有的在圓柱間散散步,有的打聽和談論著各種新聞,有的愛看那些坐在大轎裡的名聲顯赫的達官貴人。可是箅甥倆還要去參觀卡比托爾1對面巾場上的那些珠寶商店、書店、錢莊、綢緞鋪、銅器店和別的商店。集市廣場有一半處在城堡岩石的下方,被岩石的影子遮住了。神廟的圓柱所處的位置要高一些,陽光和藍天交相輝映,使周圍呈現一片金碧輝煌。位置較低的圓柱把一道道長長的影子投在大理石地板上。一眼望去,這些圓柱簡直數不勝數,就像一片森林,望不到盡頭。可是看起來,它們又好像和房屋連在一起,形成參差不齊的層次,向左右兩邊延伸,然後爬上山丘I阽著城堡的牆壁,或者相互之@緊緊地挨著,彷彿一排排樹幹、大小粗細交叉,紅白兩色相間。有的在楣下種植著老鴉企花,有的捲著愛奧尼亞式的稜角,有的還在頂端造成一個簡單的多利亞式的正方形。城裡的神廟很多,在一大片宛如森林的建築物上,閃耀著五顏六色的三垅板。山牆上聳立著諸神的雕像,屋頂上有許多飛馬駕著的馬車,那些
維尼茨尤斯很久不在羅馬了,因此乍-餚到那6喧鬧的人群和羅馬的集市廣場,他感到十分新奇,感到它既掌握著那許多人群的命運,又好像被人群淹沒了似的。裴特羅紐斯猜出了他的心思,匣把這座廣場你為「沒有克維雷特人1的克維雷特人的窠穴\的確,羅馬的風俗習慣在這些彙集著所有民族的人群中,巳經不復存在了。因為這裡除了羅馬人外,還有埃寒俄比亞人,有身材高大、挨著淺色頭髮從遠處來的北力人,有不列顛人、高盧人和圓耳曼人,有斜眼睛的塞利庫姆人,有來0幼發拉底河畔的人和鬍鬚染成了磚色的印度人,有來自奧隆捷斯河畔、長著一雙柔順的黑眠腈的敘利亞人,冇骨瘦如柴的阿拉伯沙漠的居民和胸脯陷廣下去的猶太人,有老是露著-『副無所謂的笑瞼的埃及人,有基米提人和阿非利加人,運有來@赫拉斯^來0愛琴海上的島嶼、來自小亞細亞、埃及、意大利和納爾波高盧的希臘人。他們能夠和羅馬人並駕齊驅地統治這座城市,憑的是他們的知識、他們的藝術和智慧、還有他們善於行騙的本領。還有一些游手好閒的自由民混雜在那些耳上穿了洞的奴隸中河,皇帝供給他們農食,以他們取樂。還有——些人到這裡來,是閌為他們覺得這裡容易找到職業,實現他們發財的夢想。此外還有許多小商小販、手黽拿著棕櫚樹枝的塞剌庇斯3僧侶和伊西斯4僧侶——伊西斯的神壇上的供品比卡比托爾朱庇特神廟裡的供品還要多——尹捧金黃色稻穗的庫柏勒1僧侶和信奉巡遊諸神的僧侶。還有頭帶鮮艷頭飾的東方舞女和賣護身符的人,玩蛇的人和迦勒底的魔術師,還有許多無業流民。這些流民每週都到第伯河畔的糧庫裡去領取救濟糧,為了搶到幾張競技場上的彩票便大打出手,晚上就在第伯河區一些破舊的房子歎棲身。在天熱的時候,他們便到地下聖堂的柱庳裡來乘涼1或者在蘇布拉區的『-些骯髒的酒館裡喝酒,或者在密爾維尤斯橋上閒逛,在大戶人家的門前等著裡面不時扔出奴隸吃剩的萊飯。
廣場上的人都認識裴特羅紐斯,他們不斷地呼叫著「這就是他」,丙為他們都很愛他為人慷慨,特別是他在皇帝面前反對過對佩達紐斯塞昆德總督一家奴僕的死刑判決,消息傳開之後,他的聲望就更高了。事情是這樣,塞昆德總督家裡有個奴隸,因為不堪主人的虐待面把他殺了。羅馬的法庭後來競將他家所有的奴僕,不分男女老少都判處了死刑。裴特羅紐斯看到這個判決不公,表示:反對。他曾一再地說過,判不判死刑對他來說本來沒有什麼關係,他對皇帝也只是菲正式地表示了一個態度,但他認為這種只有斯吉提人2面不是羅馬人能採取的野蠻行動畋壞了他作為一個「風雅裁判官」的雅興。由於他的這種表示,一些對死刑判決感到憤慨的人們就更加愛戴他了。
町是裴特羅紐斯對這卻不十分關心。他記得人民所熱愛的佈雷塔尼克3後來反被皇帝毒死了,人民所專敬的阿格麗披娜也被皇帝殺害了。還有奧克塔維亞1,她被割開了動脈,後來被悶死在潘達塔裡亞的蒸氣浴池裡。魯貝留斯,普拉烏特2也遭到廠放逐,特拉澤阿斯不知哪天也會被處死的。因此他認為人民的爰戴乃是一種不祥之兆。裴特羅紐斯疑心很重,而且還迷信。作為一個性行高雅的貴族,他也看不起人民群眾,那些懷裡揣著炒豆,身上散發著豆香的人,那些在街口或柱廊下聲嘶力竭地叫嚷,不要命地進行睹博的下流漢,在他看來根本不算是人。
不管周圍的人群怎麼對他歡呼,或者向他飛吻,他都不理睬,只是一心一意地給維尼茨尤斯講佩達紐斯,塞昆德的那樁事情。他還恥笑那些烏合之眾的反覆無常,因為他們本來反對那次不公正的死刑判決,但在死刑執行後的第二天,當尼祿前往朱庇特神廟時,他們又在路上向他表示熱烈的歡呼。舅甥倆的轎子現在來到了阿維魯努斯書店的門口,裴特羅紐斯於是吩咐停轎。他下轎後,馬上去書店買了一本裝幀得很漂亮的手抄本書,把它送給了維尼茨尤斯。
「這是我給你的禮品。」他說。
「謝謝!」維尼茨尤斯看廠-下書名,問道:「《薩蒂利孔》斷是新書?誰寫的?」
「我寫的。可是我不學魯菲努斯的祥,他的事兒我以後會告訴你。我也不做法佈雷茨允斯維延特那祥的蠢事,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是這本書的作者,你也不要告訴別人。」
「你剛才說你不寫詩。」維尼茨尤斯說著闔幵了一頁,「可是這本書裡卻有許多詩呀!」
「你讀的時候,要注意其中寫特雷馬奇奧宴會的那一段。說到寫詩,自從我看了尼祿的史詩之後,就對這感到厭倦了。你看,維泰留斯要清洗他的腸胃,就把象牙筷子插在自己的喉嚨裡。有的人用火烈鳥羽毛沾上一點橄欖油或者百里香汁,放到嘴裡後,也能把吃的東西全吐出來。我呢?我只要朗讀一下尼祿的詩,也會產生同樣的效果。因此我要感謝他,要對他的詩歌大加讚美一番,這沖感謝雖然不是出自我的純涪的良心,但至少是出自乾淨的腸胃。」
他說完後又叫奴僕把轎子在珠寶商伊多門的店門前停下,等到辦完了這裡的事情,才讓他們一直抬到普勞茨尤斯的家裡去。
「路上我要給你講講魯菲努斯的事情,因為他的事情可以說明一個作者的自負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可是他還沒有幵始講,他的轎子柺過帕特裡丘斯街後,很快就來到了普勞茨尤斯的家門口。一個年輕的體格健壯的看門人給他們打幵了通往穿堂的大門,他們馬上看見門上掛著一個鳥籠,寵子裡有一隻喜鵲嘁嘁喳喳地叫著,好像在對他們表示歡
在從穿堂走向客廳的時候,維尼茨尤斯對裴特羅紐斯說:「你注意到了沒有,這裡的看門人身上沒有戴鎖鏈。」「真是一個奇怪的家庭:裴特羅紐斯低聲回答說,「你一定知道,有人懷疑蓬波尼亞』格列齊娜信一衝東方的迷信,崇拜一個叫基督的人,這是克雷斯披尼癤說出來的^她看不慣蓬波尼亞一生只嫁一個男人"~不事二夫!今天,在羅馬要找到她這樣的女人比找半碗諾裡庫姆的蘑菇還難,為了這個,絕還受到過家
庭法庭的審訊……」
「你說得對,這是一個很怪的家庭。以後我要把我在這裡聽到和見到的都告訴你。」
這時他們來到了客廳裡。這裡管事的奴隸叫總管、這個總管見到他們後,馬上派了專事接待的奴隸去向主人稟報了客人的光臨,隨後他又派了一些奴隸給他們擺好了椅子和踏腳凳。裴特羅紐斯從來沒有到過這裡,在他的想像中,這個嚴厲的家庭一定是充滿了悲慼的。可是他周圍一看,這個客廳給他的印象卻是很不錯的,這不僅使他感到奇怪,而且使他感到有點失望。一束明亮的陽光通過屋頂上的巨大的天窗直瀉而下,照在客廳中間一個小蓄水池的噴泉上,於是化成了千千萬萬的光點。在天陰下雨的時候,這個正方形的蓄水池還可用來盛接天窗上面落下的雨水。水池周圍擺滿丁白頭翁和一叢叢盛幵著的百合花,有白的,也有紅的,可以看出這一家人特別喜愛這種花。此外還有番紅色的鳶尾花,它的嬌嫩的花瓣灑上噴泉的水沫之後,就像鍍上了一層閃閃發亮的白銀。還有一些種在盆裡的百合花被藏放在潮濕的青苔中間,透過它們的枝葉又可看到一些小孩和水鳥的鍋俅。在客廳的一個角落上有一頭銅鑄的水鹿,把它那因受潮侵蝕而綠痕斑斑的頭伸到了水邊,似要喝水。客廳裡拼鋪著木質地板,四周的牆壁一部分嵌上了紅色的大理石,另一部分用木板釘成,上面畫著魚、鳥和獅身鷹呵的怪物,繽紛鮮艷的色彩令人賞心悅目。兩邊側房的門上都裝點著貝殼或象牙。在兩扇門間的那道牆前,排立著普勞茨尤斯家袓宗的神像。到處都顯示著這個家庭的祥和和富裕,但是又不奢華,使人感郭主人的高貴和充滿了自信。
裴特羅紐斯雖然住憤了他那更加豪華和雅致的官邸,珂是他在這裡也不感到有傷他的雅興。當他正要把這個印象告訴維尼茨尤斯時,一個奴隸拉開了隔著客廳和後院的門簾,於是他們看見阿盧斯.普勞茨尤斯從後院深處急急忙忙地走出來。
這是一位已近耋暮之年的老者,但他腰桿挺拔,一頭銀髮顯得神采飛揚。他的臉龐雖然短小一些,卻像鷲鳥一樣威嚴逼人。他看到來訪的人是尼祿的朋友、夥伴和謀臣,感到十分意外,因而臉上露出了驚訝、甚至忐忑不安的神色。
裴特羅紐斯是一個飽經世態、機敏過人的人,當然不會不注意到這一點。在初見的幾句寒暄之後,他便以他的全部口才和灑脫說明了他到這裡來,是為了感謝普勞茨尤斯對他外甥的照顧,這就是他,作為屋主人的老朋友所以貿然來訪的目的。
普勞茨尤斯表示熱烈歡迎貴客的光臨,如果說到感謝,要感謝的倒是他自己。可是裴特羅紐斯卻不知道普勞茨亢斯要感謝他什麼。
裴特羅紐斯的確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抬起他的那雙榛子形的眼睛,力圖回想起他對普勞茨尤斯或者其他的人是否效過什麼勞,哪怕最最微不足道的效勞。可是他的這種回憶是徒勞的,因為他什麼也想不起來,除了他專程到此給維尼茨尤斯幫的這個忙之外。如果說他真的為普勞茨尤斯效過勞的話,那一定是無意的。
「我很尊敬和喜愛韋斯巴薌1,一次,他在聆聽皇帝的御詩時,倒霉地睡著了』你當時可救了他的命啊!」普勞茨尤斯說。「他沒有昕見這些詩倒是他走運。可是我認為,這件事也可能最終導致不幸的結局,因為紅鬍子本來要派一個百夫長,奉旨到他家裡去,好言悅色地叫他割幵自己的動脈。「「可是裴特羅紐斯!你笑話過他的這個打算。」「是的,但也不完全是這樣。我對他說,如果奧爾菲斯1的欹聲能使猛獸入睡的話,那麼陛下的詩也給韋斯巴薌起了催眠的作用,陛下和奧爾菲斯一樣,都成功了。要責備紅鬍子只在一種情況下才有可能,就是在小罵中摻上一大堆吹捧。我們敬愛的皇后波貝亞就很懂得這一點。」
「很遺憾,如今的世道就是這樣廣普勞茨尤斯回答說:我少兩顆門牙,是被一個不列顛人的石頭砸掉的,所以我說起話來有雜音。但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也是在不列顛度過的。」「因為你在那裡打了勝仗。」維尼茨尤斯插進來說。裴特羅紐斯怔了一尺他怕這位軍隊的老統帥聽廠後汗始沒完沒了地講起他的戰爭經歷來,因此馬上把話題一轉,說有個叫科達的人告訴他:有個農民在柏拉內斯特附近發現了一隻雙頭小狼的屍體。在前天的那一場暴風雪中,雷電又劈掉了路蠔2神廟上的二個屋角。現在已是深秋,還發生這樣的事情,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科達還說,神廟的祭司預言,這意味著羅馬城將要毀滅,或者至少一個大的家族將要滅亡,只有供奉別的祭品才能挽救這個危局。
普勞茨尤斯聽了裴特羅紐斯的這些話,也覺得這些徵兆不可忽視,如果積惡太多,就會激怒諸神、這是不奇怪的。只有及早獻上供品,懇求神明的寬恕,才是最妥善的辦法。
裴特羅紐斯又說:
「普勞茨尤斯,府I:不很寬敞,可是住著像你這樣的大人物,它當然是太小了。舍下和府上差不多大,因為住著像我這樣的平廉之輩,它又顯得太大了。如果像皇宮那麼宏偉的建築物真的要變成廢墟的話,那麼你我為了拯救它,詼不該都獻上一點貴
重的祭品呢?」
普勞茨充斯一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可是裴特羅紐斯對於他的這種小心謹慎的態度卻感到有點不快,因為裴特羅紐斯認為他自己雖然有時分不清是非,但他從來不告密,和他談話是大可放心的。不過他隨後還是改變了話題,開始對普勞茨尤斯的住宅和這一家人的高雅情趣大加讚美起來。普勞茨尤斯昕了後也說:
「這是一幢古老的宅院,由我繼承之後,這裡什麼都沒有改變。」當奴僕把客廳和後院之間的門簾拉開後,這座府邸的內景就什麼都可以看見了:後院往下有一道長廊通往內廳,從內廳一直可以望到花園裡。這個花園遠看就像裝在深色的鏡框裡的一幅色彩明麗的圖畫,從那裡傳來了孩子們一陣陣次快的笑聲。
「啊!統帥!能否讓我們去那裡昕聽這種天真的笑聲?今天能夠聽到這樣的笑聲是很難得的。」裴特羅紐斯說。普勞茨尤斯起身回答說:
「好的!這是小兒在和莉吉亞玩球。如果說到笑,裴特羅紐斯,我想你的全部生活都是充滿了笑的。」
「人生本來就很可笑嘛所以我要笑。可是這裡的笑聲卻不一樣。」裴特羅紐斯答道。
「舅父白天從來不笑,晚上卻要笑一整晚。」維尼茨允斯又插了一句。
說到這裡,他們穿過了整個住宅,來到了後花園裡。小普勞茨尤斯正在那裡和莉吉亞玩球,幾個專門侍候這種球戲的人叫做撿球的奴隸,把球從地上一個個地撿起來遞給他們。裴特羅紐斯馬上衝莉吉亞瞀了一眼,小普勞茨尤斯看見是維尼茨尤斯便迎了上來。但維尼茨尤斯卻一直走到了那個美麗的姑娘面前,向她鞠了一躬。莉吉亞手裡拿著一個球,她的頭髮有點散亂,呼吸有點急促,臉上泛著紅暈。『
蓬波尼亞〃格列齊娜坐在花園的餐室裡。這裡有許多高懸著的常春籐、葡萄和羊躑躊花枝葉都是用來遮陽的。他們上前和女主人見了札。裴特羅紐斯雖然沒有到過普勞茨尤斯的家裡,但他認識蓬波尼亞,因為他早先在魯貝留斯普拉烏特的女兒安迪斯第驛家裡見過她一面,後來在塞內加的家裡和波利約恩家裡又見過兩次。蓬波尼亞面帶憂鬱面又安詳的神色,她那高雅的僅表和談吐,落落大方的舉止都使得裴特羅紐斯情不自禁地為之讚歎,因面也完全否定了他對女人的看法,使他這個自認為無可救藥、可又無比自信的人不僅對她肅然起敬,面且也失去了他的自信。現在,當他對蓬波尼亞對維尼茨尤斯的照顧表示感謝的時侯,便不假思索地稱她為「夫人」了,這是他過去和卡爾維亞克雷斯披尼挪、斯克雷波尼亞、瓦列利亞、索莉癤以及其他上流社會的女人談話時從來沒有過的。可是他在向她表示問候和致謝之後,又頗有怪罪地說,由於她在公共場所很少露面,大家在競技場和劇院裡都見不到她。蓬波尼亞於是把手放在她丈夫的手掌裡,心平氣和地回答說:
「我們兩個人都越來越老了,所以愛在家過點清閒的日子。」裴特羅紐斯對這本要表示一點不同的看法,可是普勞茨尤斯又用他那帶雜音的口齒接著說了下去:
「我們對那些用希臘名字稱呼我們羅馬諸神的人,都感到越來越隔閡了。」
「其實長期以來,人們只在他們的演講中才把那些神明稱呼一下。可是自從希臘人教會了我們演說,連我自己也覺得,叫『赫拉』比叫『朱諾,1容易。」裴特羅紐斯毫不在意地答道。
他說完後,便把眼光投向蓬波尼亞,好像他要表明在她面前他是想不起任何別的神的。後來他又對她關於年老的看法表示了不同的意見廣人的確老得很快,可是有些人過的是另外一種生活,他們就不一樣。還有一些人連死神是個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裴特羅紐斯的這些話說得很坦率,因為他看到蓬波尼亞,格列齊挪雖已年過半百,卻保持著異乎尋常的雅燉雋秀。她雖然身穿深色的裙衣,面帶嚴肅和憂鬱的表情,但她有一個俊俏的額頭,一張姣小的面孔,依然使人感到真像一個漂亮的少婦。維尼茨尤斯上次住在這裡養傷時,就和小普勞茨尤斯交上了朋友,因此小普勞茨尤斯前來邀他去打球。莉吉亞也跟在他們後面走進了餐室,站在常春籐的天抽下。那頻頻閃爍的陽光這時照在她的臉上,使裴特羅紐斯覺得她比他剛才第一眼看去時還要漂亮,簡直是一位仙女,可他直到現在還沒有和她說話呢!因此他馬上站了起來,向她鞠了一躬,用一句奧德修斯在迎接腦西卡婭時朗誦的詩代替了平常的問候:
我不知遒你是女神還是凡間的少女,如果你是凡人所生的姑娘,那麼你的父母和兄弟,定要受到加倍的祝福。
這位社交名士的僑雅禮數首先給蓬波尼亞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莉吉亞聽到這些話後,一下子便羞得滿臉通紅、連眼睛都抬不起來了。過了一會兒,她的嘴邊露出了一絲調皮的微笑,她的臉上也表露出了少女羞怯和意欲表達的矛盾心情。這種表達的慾望終於佔了上風,因此她對裴特羅紐斯望了一眼,也用腦西卡婭的話來回答他,而且她在引用這些話時,就像背誦功課一樣,一口氣就說完了:
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有什麼樣的『腦袋。
說完她又轉身回到了她原先站立的地方,然後又跑掉了,彷彿一隻受了驚的小鳥似的。裴特羅紐斯感到非常吃驚,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維尼茨尤斯說的蠻族出身的姑娘的口中能夠說出荷馬的詩句。因此他向蓬波尼亞投去了探問的目光,但是蓬波尼亞沒法表示回答,因為她這時候正在笑容可掬地望著她史夫臉上露出的自親的祌色。
老普勞茨尤斯之所以感到自豪,首先是因為他對莉吉亞像對親生女兒一樣地疼愛;再著,雖然他出於羅馬人的許多古老的成見反對希臘語,不讓它在人民中普及』但他還是認為,會說希臘話乃是社交文明的最高級的表現。他曾經為自己沒有學會這沖語言而暗自懊惱,怕裴特羅紐斯把他們一家看成是野蠻人。所以他一看見他的家裡有人能在這位高責的紳士和顯赫的文人面前用荷馬的語言和詩句來答話,真是高興極了,便即刻轉身對裴特羅紐斯說:
「我們家裡請了一位希臘語教師。他除了教我的兒子之外,也讓姑娘前來聽課。這是一隻鳥,一隻'可愛的小鳥,我們夫婦倆都和她處得很好。」
裴特羅紐斯通過常春籐和羊躑躅花枝葉間的空隙,看見了對面的花園和在那裡玩球的三個人:維尼茨尤斯脫去了寬袍,只穿一件襯衫,把球高高地拋起。莉吉亞站在他對面,高舉著雙臂,力圖把球接住。第一眼望去,這個姑娘給裴特羅紐斯的印象並不很深,而且他還覺得她的身子太瘦小,可是當他在餐室裡走近前來-餚,便覺得她簡直是一顆明麗的晨星。作為一個鑒賞家,他在她的身上已經發現了某種極不平常的東西。他自上而屍地打量著她的全身,要對那裡的一切作出正確的評價:她那玫瑰色的、明淨如洗的面孔和清新雅嫩的嘴唇是專為親吻而生的。她的一雙明媚的眼睛就像湛藍的大海,她的前額白淨得像雪花石裔一樣。在那一頭濃密和盤曲著的黑髮叢中』閃爍著琥珀和科林斯銅飾的光輝。她的輕柔秀美的脖頸,仙女般的肩背,窈窕俊逸的體態都煥發著五月的青春,比剛從蓓蕾裡綻放出來的鮮花都顯得更美。而這一切在他那裡也喚起了一個藝術家、一個美的鑒賞者的雅興,使他感到在這個姑娘的塑像下面,可以寫上「春天」二字。這時他還突然想起了赫雷佐泰米斯,雖然她的發上撤著金粉,眉上描著黑黛,但她卻顯得形容憔悴,就像一枝祜黃凋落的玫瑰,而羅馬城裡還有許多人非常羨慕她呢!接著他又想起了波51亞,在他餚來,久負盛名的波貝亞不過是一尊沒有靈魂的蠟像。只有這個塔拉格利1的瓷形姑娘才不一樣,她不僅散發著春天的氣息,而且有一個光彩照人的「靈魂」。這個靈魂的光芒是透過她的玫瑰紅的肉體照射出來的,就像火光透過燈罩一樣。
裴特羅紐斯暗自想道:
「維尼茨尤斯的眼力不錯呀!我的赫雷佐泰米斯確實老了,老了……像特洛亞一樣地老了!"
然後他把手指著花園,轉過身來對蓬波尼亞.格列齊娜說-
「我現在才明白,夫人!你們二位為什麼寧願呆在家裡,而不去帕拉丁宮參加宴會,或者觀看競技場上的表演了。」「是的!」她望著小普勞茨尤斯和莉吉亞那邊回答說。這時候,老統帥幵始講起了姑娘的身世和那些住在茫茫北國的莉吉亞民族的故事,這些故事是他許多年前在阿泰留斯,希斯泰爾那裡聽到的。
花園裡的三個人打完球後,便在沙地上散步,他們的身後由於襯著深色的桃金娘和柏樹,看起來就像三尊白晰的雕像。後來莉,亞拉著小普勞茨尤斯的手,又來回地踱了一陣,便在花園中間1池旁的一條板凳上坐下。過了一會兒,小普勞茨尤斯忽又站了起來,原來他要去逗嚇那些在清洌的池水中翔游的小魚。維尼茨尤斯仍在說著他們在踱步時已經開始說的話,他說話的聲音很低,還有點顫抖:
「是的!我一脫下童裝就到亞細亞軍團裡去了。我對羅馬並不熟悉,既不瞭解這裡的生活,也不知道什麼叫愛情。我雖然會背誦一點阿納克瑞翁1和賀拉斯2的詩句,可是當我驚慌得說不出話來,或者找不到適當的言詞來表達的時候,我就不會駕輕就熟地引用那些古詩「,而裴特羅紐斯卻是做得到的。我小時候在莫佐紐斯辦的學校裡讀過書,老師對我們說,一個人的幸福就是把諸神的要求當作自己的要求,只是看他有沒有這種意願和決心。但我認為幸福不是這樣,它更偉大也更寶貴,它和意志無關,幸福是愛情創造的。這種幸福就是天神也十分嚮往,所以我也是很嚮往的。莉吉亞!我雖然至今還沒有感受過愛情,但我要學天神的榜樣,找到那種能夠給我幸福的愛情……」
維尼茨尤斯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只聽見小普勞茨尤斯為了驚嚇小魚,將石子扔到池裡激起輕微的水聲。
隨後他又開始用一種更加輕柔、更加細小的聲音說:「你知道韋斯巴薌的兒子蒂杜斯嗎?有人說他剛剛成年就如癡如狂地愛上了貝列尼卡,還差點害相思病死了……,啊,莉吉亞!我也會這麼癡情的……財產、榮譽、權勢不過是過眼煙雲,富人有凌駕於他的更加富豪的人,顯赫者在顯赫於他的人面前會變得渺小,強權也會被強權征服的。但一個人,即便一個最最普通的人,他在他的懷中如能觸到戀人珧動著的胸脯,或者能夠親吻她的嘴唇,那麼他所感受的幸福和快樂,就是皇帝陛下或者天神也是感受不到的。……所以愛情使我們和天神平等了,啊!莉吉亞!……」
莉吉亞聽到他的這些話既感釗驚訝和小安,又好俅聽到了希臘笛子和豎琴演奏的一首歡樂動人的樂曲似的。她還以為維尼茨尤斯在對她唱一隻神奇的歌,這歌聲在她的耳邊迴響,使她熱血沸騰,也使她的心裡充滿了憂鬱、惶恐和無可言狀的快樂。她覺得他說出了以前就在她的心上可她卻不知道如何表達出來的東西,而且他也喚酲了她身上一直沉睡著的東西。因此就在這個時刻,她的朦朧的夢境變得愈來愈清晰,愈來愈令人心醉了。
太陽早已越過了第伯河,漸漸沉落在雅尼庫爾的山陵上,在—動不動的柏樹上撤下了萬道霞光,使整個天空都變得紅通通的了。莉吉亞抬起她那宛如夢中蘇醛的藍盈盈的眼睛,向維尼茨尤斯投去了一瞥。維尼茨尤斯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把身子躬了下來,眼裡透出了懇求的神色,使莉吉亞突然感到他比她在柙廟祭壇七看到的那些希臘和羅馬的柙像都漂亮得多。於是他用手指輕輕地拉著她的手臂,問道:
「莉汽亞,你明白我對你說的這些話的意思嗎?"「不明白。」她的聲音是那麼細小,使他幾乎都聽不見了。維尼茨尤斯不相信她的回答,而且他還使勁地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邊。如果不是老普勞茨尤斯正從兩邊種著挑金娘的羊腸小道朝他們走過來,他就要把這雙俊美的小手放在他的像被槌7擊打而怦怦跳動著的胸晡上。因為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已在他心上激起了強烈的慾望,他要向她傾訴熾熱的衷腸。但這時候,普勞茨尤斯已經來到了他們跟前,對他們說:
「日義落山了!小心夜黽著涼,和利比蒂娜1是開不得玩笑的。「
「我不冷,我沒有穿外衣,並不覺得冷。」「你們看,日頭在山那邊只剩下半個闠盤了廣老普勞茨尤斯說廣要說氣候,只有西西串【才是真正媛和的,那裡的人在黃昏的時候都聚集在集市廣場上,他們一起唱著歌,要和正待離去的福波斯2告別廣普勞茨尤斯因為講起了西西甩的情況,便把剛才說過要警惕死神的話給忘了.他說那裡有他的領地和他心愛的大農場,他曾不止一次地打算搬到那裡去住,他的一生熬過了無數的寒冬霜雪,現在已經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要在那裡安度晚年。趁現在樹葉還沒有脫落,晴朗的天空在對羅馬表示友好的微笑,不可失去這個美好的時機。旦葡萄葉兒變得枯黃,阿爾班山上降下了大宙,諸神在坎帕尼亞平原上刮起了刺骨的寒風到那時候,誰知道,他的全家也許就得搬到鄉下邪座寂寞的莊園裡去了。
「你要離開羅馬,普勞茨尤斯先生?」維尼茨尤斯聽到他的話後,突然感到不安,問道。
「我早缽有這個打箅,因為西西里島比這裡清靜,也比這裡安全廣普勞茨尤斯回答說。
接著他又誇蠷他的花園、他的牲畜和那幢被綠蔭遮掩的房子,還有那片長滿了麝香草和薄荷的山丘,花草叢中飛著一群群蜜蜂。可是維尼茨尤斯根本沒有心思去昕他的這支田園牧歌式的曲子,他怕他會失去莉吉亞,他凝視著裴特羅紐斯,好像只有他的這個舅舅才能夠救他。
坐在蓬波尼亞旁邊的裴恃羅紐斯正在如癡如醉地欣賞著那紅3西沉的美景,目不轉睹地望著對面的花園和肅立於水他旁邊的人影。這些人彭的背後村托眷黑黝黝的挑金娘,他們身上的白衣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輝。天空中的紅霞逐漸染上了層紫色或堇色,最後變成了一塊白色的寶石,整個天空都坌現出了巨合花的顏色。柏樹黑色的姿體比白天顯得更加清晰可見,在人和樹之間,在整個花園裡都充滿了黃昏的寧靜。
裴特羅紐斯對於這種亍靜,尤其是對這裡的人們感酏很深。他在蓬波尼亞、老普勞茨尤斯的臉上,在他們的孩子和莉吉亞的瞼上,都看到了一種在他每夭,不,在他每夭每夜都接敏到的人們的臉上所看不到的東西。那是一種光明,一種恬睜,一種在他們生活中直接表露出來的從容不迫。他感到驚異的發現,雖然他的一生都在追求美和歡樂、可是這裡的美和歡樂卻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裴特羅紐斯這時候也無法隱瞞他的這種想法,於是轉過身來對蓬波尼亞說:
「我覺得,你們這個世界和我們的尼祿統治的那個世界真的不-樣啊!」
蓬波尼亞抬起她那姣小的面孔,兩眼凝視著晚霞,憨直地回答說:
『『統治世界的不是尼祿,而是上帝。』』隨後大家都沉默了。這時在餐室近旁可以聽到老統帥、維尼茨尤斯、莉吉亞和小普勞茨尤斯走在林蔭道上的腳步聲。裴特羅紐斯在他們來到之前又問:
「那麼你信仰諸神嗎?蓬波尼亞!」
「我只信上帝,上帝只有一個,他是公正的,也是萬能的。」蓬波尼亞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