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手套

  有一天,我突然想買一雙皮手套,於是來到銀座的商場。好不容易在商場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了賣手套的櫃檯,我對店員小姐說:
  「我想買一雙茶色手套。」
  一邊說著,我向玻璃櫃檯裡望去。雖然籠統地說是買茶色手套,但手套在顏色上還有濃淡之分,款式也多種多樣,有式樣簡潔的,也有綴著絲帶的。我從玻璃櫃檯的上面看了一會兒,又趴在正面玻璃上搜尋哪一種茶色手套比較好,終於發現一雙不錯的,我指著手套對店員小姐說:
  「請把這個拿給我看看。」
  店員小姐已經不算年輕了,她慢吞吞地問道:
  「是這個嗎?」
  說著,就要去拿另一雙。我忙說:
  「不是,是旁邊那一雙。」
  店員小姐把手套拿給我,我仔細一看,可能是光線的原因吧,這雙手套並不是我想要的那種顏色的。我說:
  「不好意思,不是這一雙……」
  說著,我又朝櫃子裡看去。現在商場裡的服務變好了,這種情況下一般都會主動把貨品取出來,擺在一起讓顧客挑選,但當時卻不是這樣。接下來,我指著櫃子的下面一格,說:
  「不好意思,麻煩你拿這一雙給我看看好嗎?」
  店員小姐站著沒有動,問:
  「哪一雙?」
  我蹲下去,從櫃子外面指著手套,說:
  「就是這一雙。」
  店員小姐懶洋洋地扯出了下面的手套。
  「不,不是這一雙,是這上面的那一雙。」
  好不容易把手套取了出來,可是這雙手套仍然和從櫃子外面看時的感覺不一樣。
  「對不起,不是這個顏色,嗯……」
  我正想繼續看下去,店員小姐說道:
  「那什麼顏色的才行?」
  「怎麼說呢……」
  我思索著。顏色真是很難形容的東西,靠口頭表達很難說清楚。
  這時,我腦子裡突然閃出一個好主意,自己不禁連呼高明。原來那天我穿了一雙茶色長靴,我本來就是打算買一雙和靴子同色的手套,才到這裡來的。我高興地指著靴子說:
  「就是和這雙靴子一樣的茶色!」
  店員小姐從櫃檯那邊稍微探了探身體,想要看看我的靴子,但是好像看不到。
  於是,我想把腳抬起來讓店員小姐看得清楚點,我先四下張望了一番,這裡非常冷清,附近沒有什麼人。我回頭看了看身後,後面是一堵白牆。我心想「這下沒關係了」,於是一隻手摁住手套櫃檯,像跳芭蕾那樣把右腳從後面高高抬起來。那天我穿的是一條迷你裙,迷你裙配長靴是當時的流行穿法,對我來說這是一種固定搭配。我把腳高高地抬起,幾乎抬到了頭旁邊,讓店員小姐看個仔細,一邊說:
  「就是這種顏色。」
  正在這時,我身後的那堵牆突然「刷」的一聲分成了兩半,一位大叔站在中間,我一回頭,目光和大叔的碰個正著。那白牆竟然是一部電梯!電梯關上了門,載著一臉驚愕的大叔向樓上升去。我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地方竟然會有電梯,而我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沒有一個人乘坐電梯上下。我難為情極了,慌忙把腳放下,訕訕地說:「哎呀,真糟糕!」一邊看看店員小姐。如果店員小姐肯稍微笑一笑,我也算有個台階好下,可她絲毫沒有笑意,只是盯著我的臉看,我清楚地感覺到她心裡在說:「這人真怪!」我想到電梯上那位面露尷尬的大叔,不禁很同情他。從大叔的角度來看,自己好好地乘坐電梯,可是一開門,迎面看到一個穿著迷你裙、把腳抬得老高的女人,那個女人還回過頭來,和自己面面相覷,實在是嚇人一跳。
  大叔肯定在想:「我到底看到了什麼?」這時電梯門關上了,電梯繼續向上升去。
  「唉,真是的!」
  我繼續看手套,可是已經沒有了剛進商場時「今天要買手套」的那股興奮勁兒。我又觀察了一下櫃檯裡的手套,指著一雙和靴子顏色相似的說道:
  「哦,這一雙就很好。」
  店員小姐把手套拿出來,看看價目牌,告訴了我價錢。我打開手提包,取出錢包,可是一看錢包裡面,竟然只有五百日元!所謂的越抹越黑,就是指的這種情形吧?「咦?」我好好回想了一番,才記起前一天我把錢包用空了,可剛才我把這忘得一乾二淨。我暗暗自責「實在太傻了」,一邊說道:
  「啊,不好意思,我沒帶現金,不過我帶了支票。」
  說著,我把頭鑽到大手提包裡,一通亂翻。那時還沒有信用卡,所以年輕人身上也會帶著支票。店員小姐看來是一位相當冷靜的人,只是靜靜地看我忙活。我把手提包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得出一個結論:今天換這個手提包的時候,忘記把支票放進去!我實在無法可想,只好小聲說:
  「對不起,我也沒帶支票。」
  店員小姐卻沒有一點驚訝,說了一句「哦」,就把手套放回櫃子裡去了。
  鬧騰了半天,竟然是這麼一個結果。我滿心慚愧地走了出去,風吹在沒帶手套的手上,感覺冷颼颼的。
  從那以後,我去商場買東西的時候,一定要先看看身後,看清楚後面到底是「牆壁」還是「電梯」,其次還要確認一下錢包裡確實有錢,信用卡確實帶在身上,然後才敢跟店員小姐搭話。

《丟三落四的小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