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節」舉辦得非常成功。
天氣晴朗,人潮洶湧,這是今年夏季的最後一場熱鬧了。
海上岸上都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
中午過後,「鏡浦小姐大賽」正式開始。
在岸上支起的大帳篷中,評委席排成一個弧形。而在正中總評委席上就座的,正是江川教授。雖說是首次擔任選美大賽評委,但由於慣常給學生考試的緣故,坐在總評委席上的江川還真像那麼回事。
其餘十位評委分列總評委席的左右。其中有望海樓旅館的老闆娘一柳悅子,在她旁邊的是加納辰哉,他那滿面春風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滑稽。
金田一耕助還是很靦腆地和等等力警部並排坐著,面色緊張。其餘幾位評委中,有的是本地名流,有的是碰巧在此地逗留的女性作家、詩人什麼的,因為和本故事無甚關係,也就不一一介紹了。
至於本次選美大賽,倒也沒什麼特別之處。
胸前標著號碼的泳裝美女、醜女輪流上場,個個矯揉趴作。由於近來十分流行「時裝秀」,因此「鏡浦小姐」的參賽者們都顯得駕輕就熟。
江川教授不時提出一些詼諧戲謔的問題,引起陣陣哄堂人笑。金田一耕助倒是十分認真負責,在用鉛筆打著分。他不開:口還好,由於一開口說的全是些不著邊際的話,因此經常惹得滿場的人哄堂大笑。
不過,更讓金田一耕助難以忍受的,還是這悶熱的暑氣。
這也難怪,滾燙的沙地上升起陣陣熱氣,帳篷內外擠滿了人群並不時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簡直讓人頭暈目眩。此外,沒有出現一位能讓人賞心悅目的美女大概也是原因之一。
「金田一,開什麼玩笑!我們是來靜養度週末的。這哪叫『靜養』呀……」坐在金田一耕助身旁的等等力警部一面盡義務似地劃著鉛筆,一面憤憤不平地發著牢騷。
「行了,行了,警部大人,別再說了。這也是一種交際嘛。」金田一耕助不住安慰著警部先生,偶爾向江川總評委那邊望上一眼。
江川教授雖然表面上裝作很悠閒自得的樣子,但實際上卻十分緊張——這僅從他頻頻掃過場內的銳利目光就能看出。
江川身後站著加籐達子,那方框眼鏡後面的炯炯目光汁人感到她正在堅定地守護著江川教授,就好像周圍有什麼看不見的敵人一般。
江川教授和加籐達子二人汗如雨下。當然,人家都是如此。但是,他倆到底在等待著什麼呢?他們認為在這選美大賽上會發生什麼事呢?還有,為什麼他們一定要把自己拉下來還搞得等等力警部怨聲載道呢?
想到這些,金田一耕助緊張得從裡到外都是大汗淋漓。然而意外的是,最終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一個小時的預賽結束之後,又從通過預賽的五位美女中再選出一位「鏡浦小姐」和兩名「鏡浦亞姐」。
等到江川教授親手把桂冠和獎狀發給她們時,已是下午兩點鐘。此時的江川教授也顯得疲憊不堪了。
「江川教授,」想到今年這項大型活動總算圓滿結束,一柳悅子笑容滿面,「下面還有冠軍和亞軍的街頭遊行,教授您也一塊參加如何?」
「啊呀,老闆娘,這個就免了罷,拜託您了。我都快被這熱氣烤熟了。」
「喲,江川,這次您可沒出息了呀。」
「噢,加納,看來您打算參加遊行?」
「沒錯,老闆娘盛情邀請嘛!」
「隨您的便。」
「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您呢,金田一先生?」
「不、不、不,我也不打算參加了。」
「怎麼搞的,大家都這麼沒勁!那好吧,咱們回頭見!」
望著加納辰哉和一柳悅子興致勃勃隨遊行車隊遠去的背影,江川教授抹了一把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瞧瞧,歡蹦亂跳地像個小孩子。金田一先生,您辛苦了,還有等等力警部先生……哎,沒想到選美大賽的評委也是個累人的苦差事呀!」
「教授,請來這邊坐坐,喝杯冷飲怎麼樣?」不知何時,悅子的小姑一柳民子已站在身邊。
帳篷裡面除評委席外,還為旁聽的本鎮知名人物準備了許多躺椅和木椅之類的,充斥著會場的各個角落。原本坐在那些椅子上的人們現在基本都散了,去參加冠、亞軍小姐的街頭遊行。不過篷內還是很嘈雜。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坐在那些空椅上,不停地擦著淌下的汗水。
「啊,乾脆我也坐這兒休息一會兒吧。」
「啊,請坐、請坐。」
江川一屁股坐在一柳民子指的那張躺椅上。可才坐下,突然像被針紮了似的,尖叫著跳了起來,「啊呀呀……」「啊呀教授,您怎麼了?」
「這是什麼呀?」
江川教授從躺椅上拾起一個小皮球,好奇地打量著。
「哎呀,真是對不起,教授。這是小孩落在這兒的。」
漏了氣的皮球有點癟,摸上去軟軟的。民子從江川教授手中接過皮球,隨手扔在了沙地上。
江川教授小心翼翼地再次坐下。
「教授,我給您端點冷飲來吧。」民子試探地說。
「噢不,夫人,您別招呼我了。飲料我自己帶著呢……加籐,把那個拿出來,給金田一先生和等等力警部也倒一杯。」
「好的。」加籐隨即取出一個大熱水瓶,又掏出紙杯,給江川教授、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每人發了一個。
「哎喲,原來江川先生還自備飲料的呀!」
「哪裡哪裡,我只是覺得這種地方的飲料多半不大衛生,所以自己帶了涼紅茶來。」
「哎喲,教授可真是講究哪。」
其實感到意外的不只是民子一個,金田一耕助看著自己的杯子倒滿紅茶時,也不由得與等等力警部互望了一眼。
「哎,到我這把年紀,也不得不注意這些水土問題了。」江川教授一邊把嘴巴湊向紙杯,一邊不時看看屁股底下。
「怎麼了,教授?」金田一耕助問道。
「啊,突然間有點不舒服。天一熱心臟也覺得悶得慌……」「天哪教授,看您這汗出的,」民子急忙從袖中掏出手絹,「來,用這個擦擦。怎麼出了這麼多汗……」「啊,嗯,我、我覺得很難受……」「教授,喝點紅茶吧。」旁邊的加籐女土也甚為關切。
「哦不……謝謝……」事後想來,這竟是江川教授口中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老教授正打算用顫抖的手把紙杯遞到嘴邊,突然,杯子從他手中滑了下來!
「啊,教授!」
隨著加籐的一聲慘叫,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同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就在這時,教授身體突然向前撲倒,臉埋進了沙土之中。
「啊,教授,教授您怎麼了?」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一左一右把教授抱起。只見他滿是沙粒的臉部已變得僵直,彷彿木雕一般;突然睜大的瞳孔已漸漸失去了生氣。
「加籐女士,快叫醫生,快!」
加籐達子這時卻呆立在那兒,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她直愣愣地盯著還在微微抽搐的江川教授,看起來彷彿早巳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直到聽到金田一耕助的喊聲,她這才「嘶——」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破笛般的聲音。手中的熱水瓶不知不覺摔到地上,隨著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的聲音,裡面流出的紅茶隨即消失在乾燥的沙土中。
此時此刻,一柳民子倒比加籐反應更快一些。
聽到金田一耕助的喊聲,她立即衝出了帳篷,「誰是醫生?
哪兒有醫生?這兒有緊急病人,誰是醫生請過來一下。」聽到民子的呼喊聲,很快就有五六個好事者圍了過來。之後大約過了五分鐘之久,身著泳裝的醫生終於趕到。可江川教授此時已是生命垂危,無法挽救了。
醫生向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詢問了江川教授臨死前的情形。
「大概是心絞痛吧。這個年紀的老人大多患有這種病,再加上天氣炎熱……」金田一耕助也是這麼認為,正當他俯看著教授橫躺在沙地上的屍體時,突然身後響起一個尖銳如裂帛般的聲音:「不,不是這樣的!」
轉身一看,加籐女士不知為何身體瑟瑟發抖,兩眼死死地盯住大家的臉。
隨後,她用充滿憤怒、卻又不失鎮定的語氣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道出了下面這段可怕的話語:「不,教授、江川教授的心臟非常健康,教授一直引以為自豪。所以,這不是普通的病死。教授是被人害死的,被別人用巧妙的手法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