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越是往地下深挖,狹縫兩邊牆壁倒塌的可能性越大。沙子向下滾動。幸虧我們有地毯和墊子堵塞,槍也可以用作支柱。
我們可能挖進了半米,聽到外面酋長在叫我們。
「我在這兒。」我回答,「石頭已經轉動。為什麼你們遲遲不開門?你們知道,我們是必須繼續趕路的。」
我裝作只認為是一次偶爾事件。他對我的信以為真和毫不生氣哈哈大笑。
「它不是轉動的,而是我們把它翻轉的。」
「翻轉?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這一點你都猜不著?上尉警告我,要防止你跑掉。他說,對你必須比對魔鬼還要留心,因為你的計策比他的武力高得多。你沒有猜到我們轉動石頭的原因吧?」
「我怎麼猜得到呢?說吧!」
我說話的口氣,使他不容易看出我們的敏銳思維。他對我們的估計越低,就越不會相信我們的自我解放能力,因而就越放鬆對我們的監視。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哪兒?」
「當然是在梅捨牧民的營地。」
「梅舍人,安拉會詛咒他們!我們屬於阿雲部落。」
「你這樣欺騙我們?」
「我們比你們計高一籌。你真是個異教徒?」
「我是基督教徒。」
「你的陪同也不是先知的信徒?」
「不是。」
「你們要受到詛咒,你們這些狗崽子,將在地獄騎那匹火焰熊熊的烈馬。上尉告訴我們,你們抓住了我們的最高酋長。御林軍總監向阿雲部落派了兩個使者,去索取血的代價。它的數額之高,只有瘋狗的頭腦才想得出來。這條瘋狗就是你!對不對?」
「對。」我毫不在意地回答,「上尉說的是真話。叫他下來,我想和他講話。」
「他走了。」
「那就把他的陪同叫來。」
「也走了。兩個人都只停留了向我們介紹情況所必要的時間。御林軍總監的兩個使者可惜還沒有來,而是到我們部落的另外一個宗族去了。我一面派人去接他們,一面抽出時間等待你們的到來,然後逐漸把你們引誘到這個狹縫裡。現在,你們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只有滿足我的條件,才能自由。」
「什麼條件?」
「我現在還不對你說,要等到我的使者與御林軍總監的兩個使者到達以後,才說出來。我向上尉保證,殺死你們三個人。我本來是應該履行諾言的,因為你們是不信教的狗,你們不僅抓住了我們的戰士,而且毆打我們的酋長。儘管如此,我還是願意送給你們生命和自由,如果你們滿足我的要求的話。如果你們不按照我的要求做,我就把你們關在這兒餓死,讓所有九千九百萬個魔鬼來撕裂你們的靈魂!」
聽見他走了,我們繼續工作。埋在沙子裡的一個好幾百公斤重的大石頭,費了我們許多力氣,因為我們是站在碎石堆上,沒有支撐能力,石頭總是往下滑。忙了幾個小時,我們才想出一個辦法,不抬了,而是往旁邊挪動。放到旁邊,它還可以阻擋鬆散的沙子。我們還沒有完工,酋長又在外面叫我的名字,他說:
「告訴你,御林軍總監的使者到了,現在,我要你知道我的條件。你們如果不履行這些條件,就沒有任何辦法把你們從飢餓和乾渴中救出來,你們只有死路一條。」
「那就請告訴我吧!」
「我們把你們抓住,是做人質的。我們的最高酋長和戰士們在阿亞爾部落所經歷的事情,都要你們在我們這兒遇到。如果有人殺死他們,你們也得死。」
「他們如果交出血的代價,是不會被殺死的。」
「他們不會支付。我們拿你們與他們交換。」
「阿亞爾部落不會同意。」
「那樣對你們更加不利。是你,把我們的戰士移交給阿亞爾人。他們死,你們也得死。你可以寫字嗎?」
「可以。」
「你要寫一封信給御林軍總監,但是,我們這兒既沒有鋼筆,也沒有墨水。」
「兩樣東西都沒有必要,我有鉛筆。我要告訴他什麼情況?」
「告訴他,你們被我們抓住。我們要拿你們換取我們最高酋長及其陪同的生命。」
「你給我們提供什麼?」
「你們的生命。」
「沒有別的?沒有自由?」
「我個人可以答應,但是我們的最高酋長將怎樣做,那是另一碼事。你們讓他挨了板子,他會要求重重補償,可能是你們的死。」
「可是,你答應給我們生命?」
「我保證,並且信守諾言,不殺死你們。我還答應給你們自由。我說實話,因為我會讓你們從狹縫中出來,然後,最高酋長行使對你們的權利。」
「他根本沒法作決定。他如果要就我們的事情作出決定,必須先獲得釋放,而且他本人也必須到這兒來。只有到那個時候,我們獲得了自由,他才可以作決定。御林軍總監不會釋放他們,如果我們沒有得到完全自由的話。」
過了一會兒,酋長在外面接著說:
「你有兩支奇特的槍,其中一支槍,你想射擊多少次,就射擊多少次,不要裝子彈。這是真的嗎?」
「真的。」
「另一支可以射到好幾天路程那麼遠,而且從不虛發?」
「是的。而且子彈穿透第一個目標後,繼續向前,想射中誰,就能射中誰。」
「另外,你還有小手槍,可以轉動,連發六彈?」
「這也是真的。誰告訴你的?」
「御林軍總監的使者,我向他們詢問了你們的情況。你把手槍和你的神奇的槍交出來,放在狹縫前面的石頭上。空隙夠大的,槍可以從那兒遞出來。」
「我不能。如果你要武器,就把石頭搬開,你進來拿。」
「如果你拒絕,我就強迫你。」
「來吧!你背信棄義把我們關在這兒,你自己也就失去了強迫我們的權利。」
又沉默了一陣,至少對我是如此。我聽到外面有輕微的耳語,他大概是與他的人商談。然後,他的聲音又響起來:
「我允許御林軍總監的使者回到他那兒去。你寫信嗎?」
「寫。」
「那我就給你口授。」
「我不反對,不過,我事先要確認這些人真的在這兒。」
「我告訴你,他們在這兒。」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在我們到達的時候說了假話。對於欺騙過我一次的人,我再不會相信。」
「狗雜種,你侮辱我!」
「你要是覺得不恰當,就考慮一下,你的所作所為,我們認為是不對的。」
「但是,你沒有看到他們,也要寫信。這是我的要求!」
「要求歸要求,我不反對。」
「安拉用鑽子把你鑽穿!你是一隻從不馴服、一意孤行的狗。如果這些人來了,你能夠看到他們嗎?」
「看得見。我的左手的石頭離岩石有一點點縫隙,我可以通過縫隙看見外面,知道誰在外面。」
「去帶這些人來,他可以看見他們。」
一會兒,兩個使者被帶來了。
「你認識他們嗎?」酋長問。
「認識。」
「就是說,你看到我講的是實話。你如果再說我是騙子,我就要鞭撻你,讓你所有的肢體鮮血直流。」
「儘管這樣,你還是騙子!你說上尉馬上帶他的陪同走了,可是,他們還在這兒。」
「他們走了!」
「我想知道上哪兒去了。我知道得很清楚,他們就在這兒停留,尋求阿雲部落的保護。」
「這是不真實的。他們想繼續趕路。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給他們派了一個嚮導,一個對這兒與海之間的地區最熟悉的人。他肯定能夠把他們帶到哈馬馬特灣。你想寫信嗎?」
「寫。」
「把這兩個人帶走!」
我達到目的了,不僅知道兩個梅爾頓不在這兒,而且知道他們的去向。使者被帶走了,酋長給我口授信件。
這幾乎是一種可笑的形勢。外面站著貝督因人,不會寫字,大概也就不認識字,卻要我記下他對我說的事情。他提出的條件根本不會得以實現。他的意圖是逃脫對血的代價的支付,而得到十四個阿雲人的自由,而且不承擔給我們生命的義務。我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把所發生的事情告訴御林軍總監,要他別為我們擔心,我們在夜間就會自由,繼續前往哈馬馬特灣。
「寫完了?」他問。
「完了。」
「把信遞出來!」
我通過縫隙把紙條推出去。他看了看,用一種奇怪的腔調說:
「這是什麼?這不能讀!」
「御林軍總監可以認識。」我回答。
因為,我是用德語寫的,酋長的要求也譯成了德語。看來,他把這封信給別人看過,我聽見了耳語,而且持續了一段較長的時間。然後,他說:
「這完全是外文。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我的祖國的文字,是御林軍總監常用的。」
「好!如果他不能讀懂,那是你自己的損失。他的使者可以帶走這封信。他們還要告訴他,回信往哪兒送,因為我們不呆在這兒,明天就離開。在我得到他的答覆之前,你們既得不到吃的,也得不到喝的。」
他帶著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走開了,我像一個掏煙囪的工人爬到縫隙的高處,看外面的情況。
在前面那塊石頭的末尾,狹縫幾乎只有一尺寬。我發現,正好在岩石中,有一道小縫。我用刀子剝開,取出一小塊石頭,把頭伸進去一些,可以看見石頭以外的情況。
外面沒有崗哨。人們認為沉重的岩塊是一個不可逾越的崗哨。這種情況是可以使我們感到高興的。我看見山谷的整個寬度和瓦迪左右兩邊的情況。外面的人數比我們到達的時候多得多。他們保持著隱蔽狀態,盡量顯得對我們持信任態度。酋長站在御林軍總監使者的身邊。我看到,他把信交給了使者們。然後,使者們騎馬走了。
往往有這種情況,當人們有急事的時候,時間流逝的速度比平常快得多。太陽一下子就落到瓦迪西邊高坡之後,我們很快聽到外面的晚禱聲。月亮徐徐升起,卻照不進我們的「迎賓樓」。我又爬上去往外看,見外面沒有生火,月光很亮。石頭上仍然沒有崗哨。我們在黑暗中挖掘,什麼也不看,完全靠自己的觸覺。溫內圖在最前面把沙子挖鬆,向在後面溝裡站著的埃默裡扒,我則把它們往房間後面扔。我們挖進地下相當深的地方,挖出來的洞筆筆直直向下走了一米長,然後水平向前。溫內圖肯定已經到達那個石頭下面。為了出去,他繼續向前挖。估計午夜過後一個小時,我們就可以完工了。忽然,我聽見一個沉悶的聲音,好像什麼塌下來了。
「埃默裡!」我叫道。
「是我,怎麼?」他回答。
「溫內圖在做什麼?」
「他可能在休息,因為再沒有沙子從他那兒來了。」
「快抓住他!」
一個又短又長的時刻過去了,埃默裡喊叫:
「天哪,他被埋住了!」
我本想把埃默裡推到一邊。
「我抓住了他的腿。站住!別擠我,這兒沒有地方。」埃默裡說,緊接著,又聽他大聲喊,「還活著!溫內圖,老小伙子,怎麼樣?」
我高興地聽到阿帕奇人的聲音:
「剛才真危險,我已經窒息,頂蓋塌下來壓著我,我叫喊不得。現在沒事了,我們繼續干。我的兄弟們要加倍努力工作,因為就要天亮了。天亮前一定要完工。」
「你到後面去,你太累了。我到前面。」
阿帕奇人不想退,但是擰不過我們的意志。可惜,由於塌方,我們的進度大大落後了。溫內圖說得對,已經不可能在夜間幹完了。只有在不再出現塌方的條件下,才有可能隨著天亮到達地面。那樣,逃跑就更加危險。如果我們不能完成,阿雲人就會看見我們挖的洞,就會設法使我們逃跑的企圖成為不可能。
我們憤怒地、不顧一切地工作著。我向上挖了一陣子,跪倒在我們所挖開的水平坑道的末端。突然,我的後腦勺上和右肩上挨了一下沉重的打擊。一個巨大的重物自後向前壓著我,胸部被壓進堅硬的沙子裡面,幾乎透不過氣來了。我用一隻手費力地向後撐著,用另一隻手向前摸,摸到了通道,不是敞開的,而是硬的。這說明,通道封閉了,頂蓋塌下來了,我既不能進,也不能退。
「溫內圖!」我叫道,沒有聽見回音。
「埃默裡!」
還是沒有回音。對兩個同伴都不能指望了。在他們排除障礙之前,我必然會窒息而死。我只有把身體向上挺,才能得救。我兩手並用,不再注意沙子是進入嘴裡、眼裡、鼻子裡,拚命地挖著。逐漸地,吸到了新鮮空氣。我吸了又吸,愉快地呼吸,把沙子從眼睛裡擦掉,看見頭上是魚白色的天空,最後的星星正在消失。我把兩肘向下壓,人就往上升。這是一頃刻間的工作。
現在,我看得出,是什麼使我陷入危險。我發現危險比我想像的大得多。只要後退一點點,我就會被石頭砸得粉身碎骨,因為這塊沉重的大石頭賴以支撐的沙子基礎被挖空了,整個石頭掉了下去,埋到了地下一米深處。石頭是斜著下去的,把岩石的裂縫擴大了很多,我才得以鑽出來,尋找我的同伴。
我的同伴!天哪!我剛才根本沒有想到他們,而只是想到自己。他們怎麼樣?兩個都活著,還是一個躺在石頭下面?我趕緊往狹縫跑去,聽了一會兒,高興地聽到,在我的下面傳來英國人低沉的聲音:
「有沙子嗎?」
「沒有,只有岩石。」阿帕奇人同樣低沉地回答。
「以前可是沙子呀,我們打通了。」
「這是上面掉下來的那塊大石頭。」
「天哪!他被砸碎了!」
「溫內圖為了救他的兄弟,可以付出生命。可是,沒有人能夠穿過這塊石頭。阿帕奇人的太陽已經降落在遙遠的國度,他的星星熄滅在……」
「……熄滅在白天的光芒中,白天正要上升。」我在他身邊接著說,這時我已經爬到他的石頭上。
「沙裡!」他激動地叫著,聲音有些埂咽。
「溫內圖!」
「他活著,他在那兒!」
「是的,他活著!上去,到他那兒去!」埃默裡歡呼。
當晨曦的第一道光線落到狹縫上的時候,這兩個人都站在了我的身邊。
「沙裡,我的兄弟!」阿帕奇人只說了這幾個字,就緊緊地抱住了我。
「你從哪兒來?」他鎮靜下來以後,終於問我,「我們以為你消失了,窒息在沙子底下,現在你卻在上面。」
「我是從狹縫擠出來的,跟進去的時候一樣。」
「洞是開的。」埃默裡說,聲音比剛才輕了,因為我們現在不在地下,必須更加小心,「啊,恰恰是把你推入險境的東西使我們自由了,我們得救了。」
「得救了!」阿帕奇人點了點頭,他的手還一直握著我的手,「我的兄弟們可以跟我來拿槍。」
然後,我們花了些時間看了看瓦迪的全貌。阿雲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們抓了三個像我們這麼重要的俘虜,卻全體在睡大覺,沒有一個人看守。
我們注意到了左邊供乘坐的駱駝,長矛樁上綁著馬。人們分成小組睡在羊群和其它放牧動物之間。他們要麼在睡覺,要麼就傻里傻氣地看著正在開始的一天。
「要馬還是要駱駝?」溫內圖問我。
「馬。」我回答,「跟我來!」
我向前爬,他們兩個跟著我爬行。到了馬的旁邊,我停下來,對著他們耳語:
「在這兒等到我給你們示意。我們三個同時使這幾頭牲畜放心,不能讓它們打響鼻。」
我又一次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沒有一個睡覺的人起來,沒有人看守。我左邊大約三十步的地方有一座帳篷,前面較遠的地方有第二座帳篷,第三座更遠。為了不驚動馬,我再不能爬行了,膽子必須更大一些,要站起來,挺起胸膛走到它們面前。我試圖像個老熟人一樣接近它們。
現在要做的是最重要的事情。每匹高貴的阿拉伯馬都有一個所謂的秘密。它們的每個主人都習慣於用天天使用的特殊手法招呼它們,大多數人是在它們耳邊耳語一段《古蘭經》語錄。我還知道很少有人禱告時不念《古蘭經》第一章的,所以我在離我最近的兩匹馬之間,愛撫地摸摸馬尾,開始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朗誦第一章。所有的動物都豎起耳朵聽著,看不出有不安的表現。
我挑選了三匹最好的馬,備好鞍,裝足所必需的東西。本來還要裝些水和食物,但這時,從帳篷裡走出一個貝督因人,遙望東方,用響亮的聲音叫喊:
「安拉,安拉!起來,信徒們,起來早禱,因為白天黃色的微光已經出現。」
營地一下子活躍起來。睡覺的人們紛紛起床。一分鐘也不能耽誤了。我割斷馬的棕繩,牽著它們到了出口,翻身上了一匹,溫內圖和埃默裡上了另外兩匹。我們趕緊向瓦迪衝去。
所有的貝督因人剛剛從睡眠中醒來,揉著眼睛,驚慌失措地站著。即使我們從旁邊經過,也沒有人想到要阻擋我們。但是,我們後面響起了一陣地獄般的喧嘩。我們聽到用阿拉伯語發出的恐懼、吼叫和驚訝的喊叫聲。因為我們的駿馬速度快,沒過多久,喧鬧聲就聽不到了。瓦迪的左側山坡為我們提供了便利,我們騎上去,以更快的速度奔馳。我們達到那個地方以後,追趕者再也不能看見我們了。
沒有騎過馬的人,不可能知道阿拉伯駿馬的高速度。我一再說,我們最有名的賽馬都無法與它們比擬。我們並排前進,平穩地坐在馬鞍上,可以說,沒有一步走錯過。阿帕奇人興奮得光彩奪目。
「沙裡,」他對我說,「你想到『閃電』了嗎?」
「你想起了你的『旋風』嗎?」我問他。
我們在薩凡納騎的是兩匹印第安牡馬,那是我們在那邊弄到的兩匹出類拔萃的馬。可是,他大聲說:
「那種馬,十匹才頂得上我們現在騎的一匹。即使是偉大的馬尼陶在常綠的狩獵園裡,也沒有騎過比這還好的馬!」
著名的希馬廢墟遠遠落在右邊,我們飛奔了將近一個小時,便放慢了速度,馬的嘴邊看不到泡沫,漂亮的肢體上看不見一滴汗。可是,我們必須愛惜馬的力量。半個小時以後,溫內圖看了看周圍,叫喊:
「我們後面兩個騎馬的人,是追趕我們的。」
我回頭一看,騎馬的人還遠,其中一個人比另一個人領先很多。兩個人都以驚人的速度奔跑。是的,是追趕的人!
「快馬加鞭!」我說,「我們必須贏得許多時間,那兩個人還遠。」
我們又像剛才那樣飛奔,追趕者們只能慢慢接近我們,儘管他們竭盡了全力。那個落在後面一點的人,速度不會比我們的快。另一個,據我們估算,要半個小時才趕得上。現在,在我們視野的最外邊,出現了第三個。他們對我們都還不構成威脅。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我們聽到後面大叫一聲,而且是在接近我們的時候對我們喊叫的。我們勒住馬。
來人是囚禁我們的那個酋長。他高高地蹬在馬鞍上,朝我們追趕,威脅性地舉起他那支獵槍叫喊:
「你們這些強盜,你們這些小偷,我的馬,我的馬!」
他離我們很近了,我那射程遠的獵熊槍派不上用場。我可以用槍托碰到他,於是我把槍膛對準他,他就越是氣憤,不過還是勒住馬,向旁邊轉了四分之一圈,擋住我們,大聲說:
「你們把我最好的馬偷走了,它們比我的生命的價值還高。還回來!」
「來呀,來取!」我對他說,「看看我的神奇武器吧,我可以用它連發,那樣,我們就會知道,你的馬是不是比你的生命更可愛。」
「你們為什麼搶它們?你們高貴的君主難道會偷別人的馬?」他氣急敗壞地說。
「不會。在我們那兒,沒有囚禁客人、偷客人駱駝的酋長。」
「你們應該用你們自己的。跟我回去,我會把它們交給你們。」
「你是騙子。我們不相信你。」
「詛咒你們的鬍鬚!你到底還不還馬?」
「不還。」
「那麼,你們的最後時刻到了!」他威脅著,舉起了槍。
我馬上瞄準並且回答說:
「只要你的槍托挨著你的面頰,我的子彈就進入你的頭顱!把槍放下!」
他順從了,但是氣勢洶洶地咆哮:
「你會看到,你是不可能帶這些馬的。」
「我看相反,我能夠用好它們。它們僅僅是用來彌補我們由於你所耽誤的時間。你知道,我們是追捕上尉的。你們以為可以把我們囚禁起來,我們很抱歉,因為鷹並不注意蒼蠅,蒼蠅咬不斷鷹的翅膀。你們是我見到的笨蛋中最大的一個,數百人未能捉住一個勇敢的『異教徒』,一個聰明的『異教徒』。由於你的告密,我們損失了寶貴的二十個鐘頭,需要三匹寶馬來彌補。你給我口授信件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現在會獲得自由,我把這個情況在信中告訴了御林軍總監。」
「你把這寫給了他?你寫的不是我的要求?」
「你的要求也寫了,是為了讓他嘲笑你。」
「他的使者不會再來了?」
「不會來了。但是,他會親自帶領他的騎兵來索取血的代價,懲罰你對我們犯下的罪行。」
「安拉,安拉!我把你的信親自交給了他們。」
「是的。你是這樣做的。你看到,你從安拉那兒得到了多少聰明才智。我們沒有時間再呆在你這兒了。安拉與你同在!」
我裝作要動身的樣子,他急忙叫喊:
「停住!不要離開這兒!把我的馬交出來!你看,我現在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的同伴這時到了,先對我們表示了不信任,然後朝他酋長走去,站在他身邊。我們在遠處發現的第三個也已接近,他後面還出現了好幾個人。
「不要說這種笑話。」我回答,「我願意仁慈對你,叫你放心,你俘虜我們時拿走的那三隻駱駝,是屬於御林軍總監的,你不是搶了我們的,而是搶了他的。我們將把三匹馬交給他。以後,你再去跟他談吧。他說不定願意拿他的駱駝換你的馬。」
他舉起槍,瞄準我扣了扳機。就在槍響的那一瞬間,我的馬一躍而起,往旁邊一閃,子彈落空了。現在,我要對他開槍了,溫內圖已經搶先一步。這位勇敢的阿帕奇人認為,有必要使用一下他的武器,便從旁邊衝向酋長,讓他的馬高高躍起,以不可阻擋之勢,把酋長連人帶馬一起掀倒,在地上翻滾。然後,他衝向另一個阿雲人,從馬上躬身出手,順勢奪了他的槍,扔到地上,砸得粉碎。
「幹得漂亮!」埃默裡喊道,「走吧,我們擺脫這些可憐蟲!」
我們接受他的要求,不再注意身後的叫喊。過了一段時間,我們再回頭看了看,有五個追趕的人聚集在一起。
「還要加快速度,」埃默裡說,「否則我們容易挨後面的冷槍!要麼,你就給他們看看,他們被允許前進到什麼程度?」
「馬上。」我回答,因為問題是對我提出的。
我停下來,到了追趕者可以聽到的距離,便對他們喊話:
「你們回去!」
「追上去,追上去!」酋長咆哮著,驅趕著他的手下。
「不要大膽!誰不聽,先丟槍,後丟命。」
我轉身繼續前進。又過了一會兒,我再回頭看,他們大約在我們後面一千步開外。酋長在前,槍橫放在自己前面,第二個也如此。我不想傷害任何人,而且騎的是一匹不熟悉的馬,把握並不大。它還不懂在射擊的時候站著不動。於是,我下馬端槍瞄準,快速連續發射兩顆獵熊槍彈,結果是預料之中的,因為兩槍保持著橫向並排,子彈正好打在槍托上,槍托撞擊著騎馬的人。這是一次強有力的撞擊,兩個人都飛出去了。我聽見一陣混亂的叫喊聲。
「這就是里程射擊!這次是打中獵槍。現在逃命吧!安拉不願意看到一個信徒被一個非信徒施展魔法而命喪黃泉。」
酋長摔倒在沙子上。他站在他的騎手們的中間,兩隻手捧著肚子,彎著腰。這一槍沒有考慮他的身份,追趕的人退了回去,再沒有露面。
「他們轉彎了?」埃默裡問。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至少首長不會。貝督因人不會放棄這三匹馬。」
「我們要讓他們找不到我們的足跡。」
「這要花費我們的時間,卻對我們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他如果找不到我們的足跡,我們就擺脫他了。」
「不會的。你是聽到了他的通知的,上尉要到哈馬馬特灣去。他知道,我們是追趕梅爾頓,也是到那兒去。他也會前往哈馬馬特灣,不管是不是有我們的腳印,都會到那兒去要馬。」
我們上午沒有再看見追趕的人,也沒有跡象表明,有人步我們的足跡。這沒有必要了,因為我們知道了他們的去向。拉下的這一段路是沒法趕上了。我們惟一的希望是,眼下在小小的哈馬馬特灣沒有船出海。
中午,平原已經被我們拋到後面,前面是烏薩拉特山。我們的馬可以在那兒找到足夠的飼料和飲水。我們自己除了水以外,什麼也沒有。我們沒有食物,只能挨餓,不過不要緊,我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
我們到達納布哈納廢墟的時候,已經很晚,塞拉斯貝督國人友好地接待了我們。我們用幾個銀幣跟他們換到了許多食物,足夠我們吃到哈馬馬特灣。
翌日,我們經過馬哈魯特一卡斯爾到澤魯姆廢墟。第三天經過阿載特和梅納拉赫到哈馬馬特。到達時間是晚上。
我的第一件事是找船長。從他嘴中知道,除了一條小漁船外,五天之內沒有船離港。
「船屬於誰?」
「突尼斯的猶太人穆薩。」
這對於兩個逃亡者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而我相信,他們會利用這個機會逃之夭夭。不過,我還是問:
「這條船是只裝貨,還是也載客?」
「有兩個旅客。」
「誰?」
「君主的一位上尉想從海上到突尼斯去,一個年輕人想去美國。」
「這條船什麼時候開走的?」
「今天早上順潮水出港。旅客是開船前不久到達的。他們很快賣掉駱駝,立即上船。」
「這條船在突尼斯之前會靠港嗎?」
「不會。因為滿船貨物是運往突尼斯的。」
「多長時間可以到達?」
「按現在的風速大約三天。」
從這次問訊中知道,我們是有時間的,因為我們從哈馬馬特到突尼斯不需要兩天。就是說,我可以比漁船早一天到達那兒。問題是,這兩個梅爾頓會不會這麼大意,在那兒上岸。不過,他們在突尼斯馬上就有機會直接登上一艘較大的輪船。如果他們在水上偶然遇到這樣的船,是會被收留的。
埃默裡的看法也是這樣。他表示同意,並且問:
「我們明天早上就出發?」
「如果來得及的話。你有什麼建議?」
「我正在考慮。我相信,酋長會為他的馬而尾隨我們。他可能馬上就到,給我們添麻煩。避開他們豈不是更好?」
「你說得對。我們繼續趕一段路,取道索利曼,遇到可以過夜的地方就停下來。我們寧願睡露天,而不住那個小鎮的客棧。」
於是,我們當晚就離開哈馬馬特灣,在附近的一個露天橄欖園過夜。第二天到索利曼,第三天下午到達突尼斯。我們在那兒痛苦地等待那艘漁船。三匹馬交給了巴爾多,供御林軍總監調用。
據港口船長計算,我們只要耐心等待一天,漁船就會到。但是,將近三天過去了,它還沒有在戈勒塔港出現。這個人肯定猜透了我的意圖。我們正在琢磨的時候,有一艘小船拋了錨,我聽到船上傳來哭聲,原來是一個少年在挨打,要被攆走。他走過了跳板以後,回頭用兩隻拳頭進行威脅,我不懂他的話,因為離他遠。他慢慢往城裡走,我跟著他。
我趕上這個少年,裝作過路者。他向我伸手要錢,我給了他很多錢,又問他的情況。他是在我們家鄉稱之為『淨果』的人,儘管只有十四歲,經歷可不少,不過,到海上來找活幹,還是第一次,不料在問訊時挨了打並被攆走。
「船上裝的是客人還是貨物?」我問。
「有兩個客人。」
「他們是在戈勒塔上岸的?」
「不是。我們必須先把他們送到潘泰萊裡亞島去買弗蘭克服裝,然後帶著他們兜圈子,一直等到一艘大輪船出現為止。」
「這條船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它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我也不能說,因為我的客人說,我不需要知道。」
我不多問了。這個小伙子是第一次到海上,對航海知之甚少,不能給我提供很多情況。只有一點是肯定的,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同時也是最令人不快的一點。就是說,這兩個被尋找的人逃到了一艘大輪船上,多半是一艘歐洲船上。他們的意圖當然是尋找機會去美國。我們要趕快出現在他們面前,至少要讓他們沒有時間實現他們的騙局。
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了我的同伴們。他們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乘明天到馬賽的船走。我們相信,到了那兒,總會有別的機會。
他們出去做必要的準備,我一個人留在房間裡,突然聽到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有人猛烈敲門,並把門踢開。我一躍而起,來迎接不速之客。但是,我願意抑制嚴厲的言辭,因為,衝進門來的是我親愛的老克呂格爾拜。他用盡吃奶的力氣擁抱我,同時喊叫:
「您又回到突尼斯!真沒想到這麼快!」
「是的。比我認為的快。」我回答,一邊握著他的右手,「您怎麼知道我們回到了這兒?人們把我們帶來的馬給您看了?」
「是的,是的,因此才想到您在這兒。」
「當然。您覺得那些馬怎麼樣?」
「一流的水平。最純的種,是無價的。」
「是的。真正的純種,可以不出價。」
「您到了馬的主人那兒?」
「我會給您講述的。不過,您先告訴我,您是怎麼到這兒來的。我以為您要多呆些時間,以便處理阿雲部落的問題。」
「我是快刀斬亂麻,對阿雲部落速戰速決,給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用他的古典德語說,他在信中注意到了我的說明,我晚上就會獲得自由。他相信我的說法,便馬上起兵,想在適當的時候把我們解放出來。阿雲人還在瓦迪,就是我們逃出虎口的瓦迪。阿雲人本來是打算離開那兒的,由於我們的逃跑,他們的計劃遇到了阻礙。由於酋長和最好的戰士一直追蹤我們到哈馬馬特灣,他們必須在瓦迪等待。所以,克呂格爾拜俘虜了所有的騎手和阿雲人。他比他們計高一籌,包圍了瓦迪。他們沒有作任何抵抗就投降了。他決心快速襲擊第二個支脈,也大獲全勝。現在,阿雲部落被迫支付高昂的血的代價給阿亞爾部落。這當然不是一兩天完得成的事情。
克呂格爾拜沒有必要繼續呆在那兒,他留兩個騎兵中隊以防萬一,自己帶著部隊回到了突尼斯。到達以後,聽說我們在巴爾多,並且支出了馬匹。他當然知道,我們住在旅館裡。我們過去習慣於住在這兒,便於他來尋找。
我們想明天走,今天要去拜訪高級官員,備齊我們手中有關斯馬爾謀殺案的證件。克呂格爾拜認為這件事相當重要,便向突尼斯的統治者君主遞交了報告。然後,我們被傳喚會見了美國代表。天黑之前,我們拿到了官方公文,這些文件足以致梅爾頓父子於死地。
這個夜晚,我們是在巴爾多和我的老朋友一起度過的。他喜歡和我們多聚一聚,但是不得不承認,我們不可能接受他的這個要求。
又過了一天,船到了。克呂格爾拜陪同我們到港口,甚至上了船,以便確信,我們被安置得很好。然後,我們與他告別,就連我們也不知道,這條船上載著我們的兩個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