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漂亮的小房子旁邊有個花園,一位婦女正在那裡忙著修剪玫瑰。為了遮擋太陽,她臉上罩著一塊薄紗,所以我無法完全看清她的臉。
當我向她打聽我是否可以與希勒太太講話時,她問我是誰,想幹什麼。我告訴她我叫麥,並向她解釋,我想簡短地向她詢問一下,不會打擾她太久。
「您請進去吧,我馬上就來。」說完,她轉身又去幹自己的事了。
過道左右兩邊都有門,左門關著,我推開右門進去,到了一間雖然不大,但很有個性的起居室。屋裡掛著獵槍和印第安動物做成的裝飾。我沒有時間仔細地觀賞,因為剛才我在花園看到的婦女很快就跟了進來。她在一條凳子上坐了下來,說道:
「我本人就是希勒太太。我能為您做點什麼,麥先生?」
她取下面紗,把它放在一邊。我看清了她的臉,驚呆著說不出話來。
這是真的嗎?還是因為長得出奇的相像,我搞錯了……不,我沒有搞錯!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麼這位婦女要保存我的詩,因為這首詩也勾起她對過去憂鬱日子的一段回憶。
「您想打聽什麼事……」我正猶豫著怎麼答話,她又問道。
「是的,」我終於聽到我的聲音,「當我看到您的時候,我想問的內容完全不同了。您不會是那種討厭我什麼都問的人吧。」
「您儘管說!」她充滿期望地要求我。
「我們難道以前沒見過面,希勒太太?」我試探道。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聲音有點發抖,說:
「我承認,您的臉對我來說不完全陌生,可能我們在這個國家裡曾經打過照面。」
「不,不在這裡,而是在大洋彼岸。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時您叫瓦格納太太。」
這時,她的臉變得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了。她癱倒在沙發上,兩手叉在一起,充滿恐懼的眼睛盯著我,歎著氣說:
「我的上帝!難道這段時間就一直不能過去,不能被忘記?殘酷的命運難道要走這麼遠,要跟隨我們到這裡……到荒涼西部的邊界?難道我們還沒受夠罪嗎?過去的幽靈這麼長時間了還要從墳墓裡鑽出來威脅我們?」
她還想繼續往下說,我打斷了她的話:「我急切地請求您不要有任何擔心。我找您的目的完全是友好的,並且我得趕緊告訴您,我和您只是有兩次短暫相見,我完全不瞭解您的情況。」
「啊!」她喘了一口氣,「您沒有惡意!我是多麼的害怕!您願意告訴我您在什麼地方碰到過我嗎?」
「您沒有認出我,這不奇怪,因為過去許多年了,那時我還只是一個小男孩。我本沒有理由來您家裡打擾您,但我必須承認,我對您始終是充滿信任和關心。當我今天在這裡聽人說起您的時候,我不知道希勒太太就是那個我祝她一輩子平安的瓦格納太太。」
她的臉上又恢復了血色,眼睛也有了光澤。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
「當您不知道我是誰時,您出於什麼原因來拜訪我?您絕不是那種把闖入人家作為娛樂的人。」
「這是……如果我可以這樣表達的話……出於文學的原因驅使我到您這裡來。我是個作家,為了寫遊記走了很多地方。早在學生時期,我寫詩犯了一個小小的罪孽,我以為這罪孽早就得到了寬恕。今天才知道,這種罪孽是無法抹去的。剛才,就在韋斯頓,我終於得到了報應。我碰到一位牧師,竟要我為我的罪孽付出25美分。幸好標題上寫的是我至少不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墮落者,而是一個迷途知返的罪人。」
我從包裡取出詩集,翻開第一頁遞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驚訝地站了起來。
「我的詩……我想說,我心愛的詩,它被翻印了,誰翻印的?」
「一個善良的牧師,他不久前從您這裡把詩抄去了。」
「他……我想起來了。我從他那裡買了一些書,這些書非常的華而不實,我想必須讓他注意,過分誇張的表達會帶來更多的危害,沒有好處。他卻說,這些題材沒有其他的表達方法。於是我就拿出這首詩給他。他非常喜歡這首詩,所以當他提出要抄這首詩時,我覺得沒有理由拒絕他。我根本沒想到他會去翻印,他沒有權利這樣做!早知道我就不允許他抄!這是一個多麼恐怖的標題!這人是沒有理智的。」
「他甚至這樣跟我說,詩人曾是盜馬賊,在他被絞死之前出於懺悔寫了這首詩。這樣吧,隨它去!現在由於這些詩句促使我來拜訪您就足夠了。我想我們也必須接受……」
「啊,對不起!」她打斷了我,「我們不再講這些了。重要的是……您不是說您是這首詩的作者?!」
「是呀。」
她眼睛睜得很大,好像一下子要把我整個抱住一樣。她向我舉起手臂,疑惑地問:
「那麼,您就是那時還和另外一個……我們在……波西米亞的法爾克納碰到過的那個年輕的讀書人?」
「對,就是我。」我點點頭。
「您後來又跟著我們去了我親愛的老父親死的那個作坊?」
「是的。」
「您給了我們……噢,那時我痛苦得不知所措,要不然我就……請允許我……我必須把他叫來!那是我生活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您的到來給我們帶來了無比的歡樂,因為您不知道,不,您不可能知道,我們那時是怎樣時時刻刻地想著這個年輕人。他那時給我們帶來的幸福,我們永遠無法報答。」
她想把邊上的門打開,但我阻止了她。
「對不起,如果您不希望我馬上離開的話,請您別再提那時我出於同情所做的那些事情……」
「什麼?」她打斷了我,霎地轉過身來,「那不是您願意做的?這不是真的!如果您想這樣說的話,那說明您不認識您自己!我知道當時您非常窮。儘管自己窮,也不考慮自己,而把錢給了一個更需要的人,自己從不後悔不斷地去行善。最艱辛的生活也無法帶走您那顆上帝施予的坦誠的心。我兒子現在不在這裡,我們既然說到這裡,我想告訴您,我現在確實有能力把您以前給我的錢還給您,但這對您對我都沒什麼意思。一個窮讀書人的所有的家產貢獻給愛和同情的聖壇是不應該以還貸的方式去侮辱的,它只能作為一種祭品保留著,公正的上帝會永遠給他回報的。也許他已經這樣做了,因為把最後一枚硬幣都交給郵差的一個讀書人成了一個大男人後,他所要尋找的財富不僅僅是金和銀。當時有了那筆錢,使我與我的兒子有可能到達了不來梅。從您這裡,我得到了另一種無價的禮物,這是我拿地球上所有的財富都無法償還的。是您把我們從絕望中拯救了出來。聖誕之夜的天空裡飄來了您的詩句:
我宣佈一個好消息,
你們都會從中得益。
你們的救世主耶穌基督,
今天誕生到這個世界!」
她停了片刻,雙眼發亮,兩腮緋紅地站在我面前。她的目光就像以前在磨坊裡那樣,要穿透牆壁望向遠方,但是此時卻有了一種眼裡完全不同的含義。那時她的目光冷漠、呆滯,沒有表情,今天卻充滿生氣、光亮和活力。那時她眼裡看到的只是無盡的痛苦和可憐,現在她似乎已從那些痛苦中擺脫出來了。她的眼前仍然閃爍著小聖誕樹的光亮,這光亮把她不幸的艱難經歷都拋到了腦後。
她接著說:「第二天夜裡我們差點兒被凍死,那位貧窮的信差老婦人接納了我們。我跪在父親的屍體邊,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父親穿著破爛衣眼就這樣撒手人寰。當我站起來時,悲傷向我襲來,使我險些栽倒。要把兒子撫養成人的信念促使我重新振作起來,我後面是萬丈深淵的痛苦,面前是一個去世了的親人,我不知道他最後安息的地方在何處。在我面前聳立著一座陡峭的、光禿禿的、陌生的岩石。對未來的日子,我感到無盡的疲憊。我有什麼辦法呢?一塊乾麵包皮,那是我擁有的一切……一切!
「我眼前一片空白,除了死去了的父親,我什麼也看不見。我看不見接納我的那位老婦人,看不見我的兒子,也沒有看到您。我沒有注意到您在我們這裡,只看到一望無際的沙漠,只聽到您的聲音。我應答著,但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然後您就走了。接著我坐在凳子上使勁地想找回自己。我的兒子依偎著我並跟我說,我口袋裡有您給我的東西。我把它取出來並聽到了響聲——是錢!先生,錢是一個庸俗的、醜惡的字眼,但我要告訴您,我數這幾枚錢幣的時候,看到了一絲亮光。那時刻我沒有想到您奉獻的偉大,而是想到這錢可救了我。這錢對我來說就像是救星,我只是想哭……哭……哭。以後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我手裡拿著您的詩,跪在閃爍的爐火前含著眼淚念著您的勸告:
主給了你痛苦,
也給了你力量。
痛苦就給了你生活,
承受著吧,你就有希望!」
她停頓了一下,又說:「這是一個讀書人,一個貧窮的、可能只有15歲的男孩寫的!而我,我感到慚愧,我走出磨坊到森林裡去走了一段。在那裡我跪下祈禱,主,我的上帝,請給我力量。當我再回到房間時,看到屋裡的一切都變了個樣,痛苦消失了,只有冷靜和理智。老婦人告訴我,您也給了她錢,第二天確實可以飽餐一頓了。我兒子充滿愛意地看著我,死者的臉上也散發著平和幸福的氣息……
「我那時沒有能力打聽到您。這與從美國來的信有關,某種我不能說的原因禁止我們。最多我可以說,瓦格納這個名字是錯誤的,我們必須要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跡。我們雖然知道,您已長大成人,因為我們知道您的名字並且……」
「不,您不知道。」我插了一句。
「詩歌裡有您的名字!」
「不完全的,少了一個音節,我叫安。」
當她看到我在笑時,問道:「也許可讓我假設,加一個音節顯得太多了?當一個讀書人的詩歌發表時,他不應該署錯自己的名字。我更覺得,他會因為看到自己的成果變成鉛字而感到自豪!」
「看來您已經真正瞭解德國的讀書人了。儘管如此,我還是必須堅持,在韋斯頓,我的名字叫麥。」
「可以知道原因嗎?」
「現在還不能。您有您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不過,在我離開這裡前會向您公開我的秘密的。」
「那麼現在您該看看我的兒子了;我叫他一下,但我想我們最好去他房間給他一個驚喜。請跟我來吧!」
她領我穿過一扇門走進一間簡樸但非常安逸的臥室,房間的裝飾,顯示出主人是西部牛仔。從這裡出去有一間比較小的、有一扇窗戶的斗室,靠牆是滿滿一排書櫃,書櫃對面放著一張寫字的桌子,一個年輕人坐在桌旁。我們進去時,他站了起來,疑惑地打量著我們。從他文雅秀氣的樣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個讀書人。儘管他長了小鬍子,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當年的那小男孩子。
「你看看這位先生!」他的母親說,「我非常想知道你能否猜出他是誰。」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我今天絕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但是我猜不出來他是誰。可能是因為他的臉色太黑的緣故。這位先生就像一個打獵的人,日曬雨淋。」
「打獵的?」她笑道,「人要變黑不一定非得要跑到南美草原或叢林裡去不可。麥先生還從來沒有見過西部牛仔,因為他是……我想幫你提示一下,他是一位詩人。」
「詩人?麥……麥……麥……」
他的臉上掠過一道喜悅,他把雙手伸給了我。
「真讓人高興……麥!這有多意外呀!我們從未這樣高興過!現在我終於認出您了。感到奇怪的是我怎麼沒能一眼就認出您來,雖然那時您瘦瘦小小的,現在看上去差不多像個印第安人。我真想馬上也成為一個詩人,但現在請允許我朗誦您的詩句:
我宣佈一個好消息,
你們都會從中得益。
你們的救世主耶穌基督,
今天誕生到這個世界!」
他一直不斷地握著我的手,毫不掩飾他那真誠的喜悅說:「這裡不是我們愉快重逢的地方,這裡都是些一本正經的書,我們必須轉移我們的視線。」
他把我們又帶回到起居室。這裡幾乎全是法律書,我偶爾發現這些書大多數都是奧地利的法律書,其中的原因我也應該瞭解。
這兩位好人首先想盡可能多地知道我的情況。我只能簡短地告訴他們,我是個遊記作家,對我的境遇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他們對此倒也感到滿意。他們請求我在韋斯頓時住在他們這裡,我相信接受他們的邀請會使他們非常高興,但是我很婉轉地而又很肯定地拒絕了他們,我簡短地對他們說,我很喜歡有客人,但我自己不願意成為客人。作為補償,我答應晚上再來。
他們說,今晚我在旅店裡是無法工作的,因為宴會和舞會的聲音會一起向我襲來……
果然,獵人的隊伍在音樂的伴奏下穿過城市去一個廣場舉行射擊比賽,我也跟著去看。他們的槍法都很準,但還趕不上西部牛仔的水平。我看到牧師也在,他在廣場上走來走去,兜售他的書,看來他的生意很好。節日的廣場就像一幅德國放鳥草地的畫面,對我沒有多大的吸引力。
黃昏漸至,我回到了客棧,這裡所有的人都忙於宴會。老闆從外地找來了幾個幫手,因為在生活比較富裕的城市裡是找不到願意幹眼務工作的人的。
我渴了,就沒有直接回我的房間,而是坐到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旁叫了一杯啤酒,對面的桌子也坐著一個人在喝啤酒,就我們兩位客人。他看上去有點無聊,間或用探尋的眼光看看我,好像是在尋找聊天的對象,並觀察我是否是他所希望尋找的人選。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走到我旁邊。
他停下來問候:「先生晚上好!今天天氣很好,不是嗎?」
「是很好!」我點點頭。
他說英語,因此我也說英語。
「是獵人的聚會。知道嗎?」
「知道!」
「射擊很精彩!不是嗎?」
「湊合著吧!」
「怎麼?只是湊合著?」
「是的!」
「您也知道射擊的門道?」
「是的!」
「您也是一個射擊高手?」
「不是!」
「不是?您想瞭解一些射擊知識嗎?」
「想!」
「多麼合拍,先生!你是一個非常健談的人。我坐在那邊感到非常無聊,我可以把啤酒拿來坐在這兒嗎?」
「可以!」
我總是用一兩個詞來口答他的問題,儘管如此,他卻說我是個很健談的人!不管怎樣他說得比我多。當他在我身邊坐下時,他又拾起了剛才的話題:
「啊,多麼合拍!您是否覺得,一個人不會射擊,但能夠判斷某人是否可以擊中目標?」
「是的!」
「沒有完全想錯。但是看人射擊和自己射擊是有區別的。只一次打中靶心跟所有的子彈一顆接一顆地打中靶心也是根本不一樣的。您不覺得是這樣嗎?」
「是不一樣!」
「你應該看一次我射擊!先生,你樂意看嗎?」
「是的。」
「如果您在這裡呆幾天的話,您會得到享受的。你想什麼時候走?明天?」
「不!」
「不走!我猜您也跟我一樣對這裡不熟悉。我說得對嗎?」
「對!」
「好極了!從這個關係上說我們是夥伴,夥伴必須團結在一起。我們彼此介紹一下好嗎?您認識我嗎?」
「不認識!」
「我叫瓦特。您肯定經常聽到這名字。」
「沒有!」
「沒有?奇怪。您或許對維利這名字也感到陌生?」
「是的!」
現在他終於注意到我語言的匱乏。他嘟噥道:
「是的……不是,不是……是的!請把嘴巴張大一點兒!您膽子放開一點兒,因為您說的話不是說給下等人聽的,您馬上就會知道的,請您先告訴我您叫什麼名字。」
「麥。」
「麥?這名字很好聽,有幾百萬人在分享這個好聽的名字吧,不是嗎?」
「是的!」
「您看起來也像是個很和氣的人。您說起話來那麼簡單,至少跟您吵架吵不起來。麥先生,說說您到底是幹什麼行當的?」
「寫書的。」
「寫書的?噢,噢!墨水和筆!當然要寫出好東西光有墨水和筆是不夠的。野蠻的西部您還不很瞭解,就像我的背不瞭解我的肚子一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側面!對了,現在我要告訴您我是誰,我是西部牛仔。您知道什麼叫西部牛仔嗎?」
「是的!」
「是的?但您對此不怎麼瞭解吧。我不只是個西部牛仔而已,而且是一個很出名的西部牛仔,維利也是。我們經常在一起,只有今天沒在一起。他出去了,但他會回來的。他時時刻刻都會踏進門來的,您得見識見識他掏槍的動作,還有我的。維利明天就會到這裡來。我感到很高興,非常高興,因為要進行射擊比賽了。」
「射擊比賽?」我問道。
「是的,麥先生。我剛才在外面的廣場上正想要射擊的時候,來了幾個獵人,他們自以為了不起。我覺得他們可笑,但我還是同意和他們進行一場比賽。這您明天會看到!那時我會掙到一大堆美元。我雖然不需要美元,因為我有的是,維利也是。我們富得很,有的是碎金和金塊。您知道什麼叫金塊嗎?」
「我知道!」
「是的,您知是知道,可是您沒見過金塊吧。我拿幾塊來給您瞧瞧吧。看,這就是!」
他把手伸進口袋,抓出半把金疙瘩來,都是些豌豆和榛子大小的顆粒,是經過篩洗的天然金塊。他總是把這些金塊帶在身邊,一有機會便拿出來向人炫耀一番。這個不長心眼的傢伙!
他接著說:「您想得出這換成錢有多少嗎?說給我聽聽看!」
「5美元。」我回答道,儘管我知道這些金塊至少值25美元。
「5個一美元!」他笑道,「您瘋了,麥先生!如果您給我30美元,還得不到這些金子呢。聽著,讓我來告訴您吧!」
瓦特從桌子那邊伸過頭來,用莊重的聲音悄悄地對我說:
「這樣的金塊我至少有半擔,值14000多美元。您聽懂了嗎?」
「聽懂了!」
「維利還要多。您知道我們是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的碎金和金疙瘩嗎?」
「不知道!」
「您想知道嗎?」
「想!」
「但是您不要說出去,麥先生!」
「好的!」
「好吧,那我就告訴您吧。」
他把金塊放回口袋,接著說:「您當然不知道什麼叫大礦囊、砂礦或礦坑。大礦囊就是水從一塊岩石上洗刷出一大塊金糰子的地方,這種地方是非常非常少見的,找到的金糰子有的有一擔多重。砂礦就是能找到金子的地方。礦坑的情況很特別。水從山上把大大小小的金塊衝下來,或快或慢。水把金塊磨得像鵝卵石一樣光。在有的河床裡可以找到這種金塊。在水的底部有一個洞或者其他的窪坑,這樣輕的東西就在上面被水沖走,較大點的金塊因為有重量就掉進洞裡,慢慢地就滿了。所以就把填滿金的地方稱為礦坑。因為金塊在深水下,只能很偶然地找到它。但是也會出現這種情況,水突然往其他地方流去,衝開一道新的河床,這樣以前的礦坑就乾涸了,暴露在外,就可以看到金塊了。漸漸地,灰塵、樹葉和其他東西蓋在上面,下面的礦坑又不見了。但是一個優秀的淘金者的眼睛是很敏銳的,雖然上面覆蓋著東西,他也能發現。先生您明白嗎?」
「明白!」
「又只用了一個『明白』!麥先生,我跟您說,如果您不習慣張開嘴巴的話,在生活中您不會有什麼出息的。因為誰不懂得使用嘴巴,誰就只能原地不動。」
「要是他坐在大礦囊或是礦坑上呢?」
「也一樣!如果他光蹲在礦上而不去賣的話,那麼金子對他有什麼用呢?順便提一下,您現在第一次多說了幾個字,我希望您能保持下去。另外您是一個很友好、令人愉快的夥伴。我要給您一個好的忠告,不要像剛才那樣沒有話。」
「謝謝,瓦特先生。」
「不客氣,不客氣!現在您想知道我是否在大礦囊、砂礦或礦坑找到金疙瘩了嗎?」
「是的!」
「大礦囊我自然沒有找到過,因為這樣大的金糰子是不會掉進您的嘴裡的。」
「那就使勁地咬一咬,不過太可惜牙齒了。」
「好極了!話雖然不多,但您也開始開玩笑話了。至於礦坑我們也沒有在意過,因為這種幸運只給愚蠢的傢伙,而不會給像我和維利這樣的聰明人的。但是砂礦,我們曾經發現了一個很好的砂礦。這也不是經常有的。我們想慢悠悠地開採到最後一顆金疙瘩。但現在是開採的時候了,因為形形色色淘金的傢伙都來了,誠實的人必須要提防。現在我該向您描述一下這個地區,但是您是無法理解的,因為您不僅僅是沒有經驗,而且沒去過荒野的西部。跟您這種總是與墨水和筆打交道的人,說這些實在費勁。但是因為您是一個可愛的、有教養的夥伴,跟您說說這事也沒有關係。」
瓦特喝了一大口啤酒又接著說:「您大概出生在美麗的俄懷明州吧?」
「不是!」
「不是?這很好,但同時您的話又少起來了,太遺憾了,麥先生。好,我是把您看成可以交往的人,在那高原上我碰到的幾乎都是無賴。很遺憾,因為那裡就知道怎樣向地球要金子。而悠,可能您出生時,有兩塊大金糰子陪著您一起成長。我告訴您,人們從那裡抱回數百萬的金和銀。我自然也想得到其中的一部分,因此我和我的同伴維利還有其他一些人去了。您可能在斯蒂清洗過澡吧?」
「沒有!」
「聽著,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覺得您說『沒有』比較合適,要不然不能說!您是一個優秀的人,我不願意看到您愚蠢得去那裡洗澡,因它就是在夏天水也冰冷得令人寧可離它遠一點兒,人們說,就是魚在裡面也會凍死。我不能說,是否這名字本身就包含著某種冷的意思,因為誰也不知道斯蒂是什麼意思。」
「斯蒂是一個休休努詞,意思是冰冷。」
他突然站了起來並睜大眼睛看著我,使我感到暗暗高興。
「怎麼……什麼?」他驚訝地說。
「我並不覺得這冷是根本不可捉摸的。因為斯蒂灣的水是由弗裡蒙特山峰的冷水供給的。」
「這個您也知道?休休努的小雞咯咯地叫,像扔橡皮球一樣扔下雪山來!」他又坐了下來,笑道,「但是我得承認,這個玩笑比剛才那個玩笑有意思。我看,儘管您剛才寡言,也可以變成一個理智的你,我親愛的麥先生。噢,至於斯蒂灣我必須要說,那裡有很多金子,它的岸邊有砂礦,我們淘到了金塊。我們收拾好了行裝,準備返回時,看到了四個騎馬人。他們費盡心思探問,但得不到我們淘金的結果。當他們看到我們在已經挖出許多東西的地方繼續挖時,顯得非常憤怒。因為他們一定看到了許多裝有小金塊的堅實的皮袋。我想他們肯定是想把我們殺掉,但是我們手裡不會沒有槍。我們覺得不可久留,馬上趁機離開了。」
「但他們肯定會跟著你們?」
「嗯!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們沿著綠河下去,在新叉河口入河處我們休息時,發現他們跟在我們後面。我們很快離開了那裡。當我們穿過南山關時,看到他們還跟著我們。到了甜水河邊,他們想在夜間偷襲我們。這真太危險了。於是我們決定分開走,迷惑他們。我們扔骰子決定:維利沿著帕拉特河向下遊走,我走陸路。」
「那其他人呢?」我問。
「其他哪些人?」
「你說過,除了你和維利還有其他幾個人和你們一起的。」
「是的,對!我忘了提了,我們從那裡出發時就沒有讓他們知道我們在斯蒂灣發現了砂礦。人必須要機靈!我們根本沒想到要和他們分享。」
「當你一個人的時候,你有沒有再發現跟蹤者?」
「沒有!」瓦特肯定地說。
「你和維利有沒有約定你們碰面的時間和地點?」
「約好了的,就在韋斯頓這家旅店裡。」
「嗯!你說,有四個人在甜水河邊想深夜襲擊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看到他們的營火慢慢地向我們移過來。那裡我們只看到他們中的兩個,他們都拿著槍。這對我們來說夠危險的了。」
「你們也有火嗎?」
「當然!山上夜裡是很冷的,而且我們還需要火來烤肉吃。」
「那麼你們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扔的骰子?」
「就在火堆旁,在我們發現跟蹤者之後。」
「你們什麼時候離開那兒?」
「天亮的時候。」
「你說,維利拿的金子比你多。這是為什麼呢?你沒有分到?」
「什麼話呀!維利撐著木排沿著帕拉特河下去,木排總比馬馱得多,這您總應該知道吧。我自己有一擔半重,我的金子半擔重。您想想看我的馬能馱多少。後來我是牽著馬走而不是騎著跑,所以我們走得很慢很慢。」
「從山上到這裡你們走了多長時間?」
「差不多四個星期。」
「你有沒有把金子賣掉?」
「沒有,我必須要等到維利來。這樣,我們可以把兩人的東西一起運到聖-洛依斯賣。」
「那麼現在你就把金子放在房間裡?」
「我還能放到其他什麼地方?剛才您只回答是和不是,而現在您卻問那麼詳細。您不喜歡我說給您聽嗎?」
「你說得太多了我就不喜歡。我不想多說,而是想告訴你,你在這裡等你的朋友維利是徒勞的,因為他已經被殺了。如果你不馬上離開這房間,對其他人也像對我一樣多嘴多舌,你也許會有同他一樣的遭遇。」
他把頭向後甩了一下,然後輕蔑地說:
「怎麼?被……殺……?您是不是憑空想出來的?您怎麼可能有這種發瘋的想法?或者你只是想開一個愚蠢的玩笑?」
「瓦特先生!就像你所說的,與墨水打交道的人的腦子有另外的用場,不像有些人那樣,看到帕拉特河邊有人抽煙,也不動腦筋就跟著抽起來。」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在教訓我。」
「隨你喜歡!當你看到跟蹤者這麼緊緊地跟在後面,你就根本不應該點火。當你們聞到四個並不聰明的西部牛仔的煙味的時候,你們應該躲到樹叢裡去,免得被那兩個有槍的人發現。在你們發現他們的營火之前,他們肯定偷聽你們商量分手上路的事。他們知道了你們的計劃,也知道你們到這旅店碰頭。他們知道你的同伴拿走了大部分金子,就去跟蹤他,暫時放你走了。他們會到這裡來要你手裡的金子。事情就是這樣!」
「聽著,麥先生,您的想像力真夠偉大,如果能把它們變成金塊的話,真會讓人們嫉妒,我想同意您剛才那麼認真的一番話,但允許我向您提一個問題:這些傢伙,正如您說的那樣,在我們背後竊聽的時候為什麼不把我們崩了?兩顆子彈就解決問題了,那樣的話,他們就可拿到我們所有的金子了。現在您怎麼解釋,您這個聰明絕頂的人?」
「你馱著半擔黃金,這意味著什麼,你自己很清楚。他們寧可讓你繼續活著,讓你把事情做到他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手為止,還可能有其他的原因。你回想一下你在斯蒂灣的舉動吧!你在那裡把你的同伴送走,想獨自霸佔那個金礦。也許四人中有一個人應在動手前先清除出去,我可以肯定一點,有人跟蹤你在河裡的同伴,他應該到得比你早多了。或者你相信他拿了比你多的金子就逃跑了?」
「不,他對我很誠實,因為我們已經是20多年的好朋友了,相互很忠實,就像……就像……就像溫內圖和老鐵手那樣。您聽說過這兩個人嗎?」
「是的。」
「謝天謝地,我終於又聽到說『是的』了。自從您說話那麼嘮嘮叨叨以來,我就不怎麼喜歡您。在我眼裡,您只是只浣熊,自以為是美利堅合眾國總統似的。」
「那我從現在起又可以用『是的』或者『不是』來回答了。」
「您儘管這樣做好了!我肯定不會指責您。」
「好的!但我還想提醒你一下:請你在這裡小心一點兒,不要告訴其他任何人你有這麼多金子在身邊!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明天馬上就離開這兒,去普拉茨河口。」
「為什麼要到那裡去?」
「因為那裡是帕拉特河流入密蘇里河的地方,如果你的同伴很幸運地完成了帕拉特河的航程的話,他一定會在那裡。如果他不在那裡,我想就該在那裡小心地搜集情況,沿著帕拉特河往上繼續尋找。難道維利和你交了這麼長時間的朋友交錯了嗎?你會見死不救嗎?」
他的臉色慢慢地陰沉起來,一臉憤怒。他咆哮道:
「聽著,請你不要再給我編織這五彩的畫面!你編造他已經死了,我告訴你,他還活著,而且馬上就會回來的。你對西部的生活一無所知,我可是個什麼都知道的西部牛仔。是的,我可以大膽地說,我從來沒有在像溫內圖、老鐵手這樣有威望的人面前丟過臉。而現在你卻坐在這裡數說我犯的錯誤。我在這裡會被搶、被殺,這是多麼發瘋的言語!」
「我已經說過,你的遭遇與你的朋友相似,不一定被搶被殺,但是會遭偷竊。」
「這太可笑了,我的金子藏在箱子深處,箱子不僅上了鎖,而且我還把它擰得很緊。」
「放在什麼地方?」
「在我的房間裡。有我,有步槍,還有刀,還有手槍,我倒想看看小偷怎樣能夠把我的箱子弄空。」
「那麼你總是在房間裡嗎?」
「嗯!房門鎖了,而鑰匙在我口袋裡。順便提一下,如果老鼠給獅子提建議的話,聽起來是非常滑稽的。我必須告訴您,就是溫內圖也不敢提我不喜歡的建議。」
「溫內圖?你認識他?」
「是,認識!還有他的密友老鐵手我都認識。我和他們兩個交情很深。」
「是嗎,瓦特先生?那麼我的建議當然是錯誤的了。這兩個人是名副其實的西部牛仔!」
「名副其實?嗯!」他嘟噥著,自鳴得意地笑笑,目光卻慢慢地往下看,「我至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與他們倆相比,那就是我,其他人是無論如何不敢與他們倆相比的。溫內圖是真正的巨人,他可以放心地讓人看到他的錢,老鐵手就更高大了。」
「祝你好運!這樣的評價對他們來說已經是非常有價值了。」
「難道不是嗎?您想想看,巨大的體魄,神話般的精明能幹,一句話,跟您完全不一樣。我看到的老鐵手就是這個樣。」
「這種友誼真值得羨慕。」
「這我很願意承認,特別是我們的友誼是那麼的長久和真摯,以至於人們看不到我幾乎就想不到他們倆。」
「但是你已經說起過維利。這怎麼一致呢?」
「很簡單,我們四個幾乎都在一起!」
「啊!是這……樣……」
我不由自主的這種反應引起了他的高興,他問我:「難道您不相信我,先生?」
「噢,我只是想到,人們在議論他們倆的時候,從沒有提起過你們。」
「這是使我經常生氣的事,榮譽全落在了他們頭上,而他們的同伴,雖然與他們一起掙得這份榮譽,卻什麼也沒得到。」
「是這樣?我可以給你列出一大串與他們平起平坐的西部牛仔的名字:費爾漢德長者,沙姆-豪肯斯,迪克-斯通,彼特-豪勃斯,迪克-哈墨杜,高個子戴維和胖子吉米,還有其他很多人,這些人是人們經常提起的。但瓦特和維利這兩個名字,卻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是怎麼回事,先生?」
「聽著,你竟以這樣的口氣說話!那你說,你認識這兩位知名獵人的所有夥伴?」
「沒有其他人了,瓦特先生!」
「換句話說,我是在撒謊?這是對我的污辱,麥先生。如果你是西部牛仔的話,我就讓你吃刀子了。謝天謝地,你什麼都不是!所以我就當做沒聽到這些污辱的話,你給我滾開吧。你不能再要求我跟你坐在一起。」
「我根本不會這樣做。」
「怎麼?不會?請趕緊站起來走開!」
「啊,啊!」我驚訝道。
「走開!」
「誰先坐在這裡的?」
「你,這與我無關。你不要自以為是,你這個什麼也不是的人想把我這個西部牛仔趕走?」
「這裡根本談不到自以為是。」
「那是什麼呢?」
「我認為我是對的。」
「啊,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嗎?」
「是的!」
「那麼你想怎麼樣?」
「你回到你剛才坐的地方去吧。」
「那麼我們倒要看看,你在這位置上能坐多久。我坐在這裡,想坐多久就坐多久。現在我倒很有興趣看看你將拿我怎麼樣。」
「你馬上就會領教到的。」
瓦特的嗓門越來越高,最後高到整個房子都充滿著他的聲音,剛才沒有在意我們低聲聊天的客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們這裡來。我從來不是喝酒鬧事的人,但是對於拒絕我的好心建議所表現出來的這種自以為是的人應該得到斥責,這一點我毫不猶豫。他笑著說完最後一句話,我邊說「你馬上就會領教到」時,邊刷地站了起來,連凳帶人把他舉到半空,走過幾個桌子,扔回他原來坐的地方。當我轉過身來時,周圍的客人爆發出響亮的笑聲,並夾雜著喝彩聲。
我剛坐下,瓦特便很快跳了起來,從我後面走過來並大聲喝道:
「你敢抓我!你的瞎胡鬧我可以忍受,因為你的行為是如此的愚笨,以至於你能夠得到我的同情。但是無論如何一個西部牛仔是不能容忍這樣的進攻的。你知道我想要幹什麼嗎?」
「現在,幹什麼?」我問道,平靜地對他笑笑。
「我要把你扔到街上去。」
「好!你扔吧,瓦特先生!看,我站起來了,你可以抓到我了!我不會還擊的。」
「好,好的!」他叫道,「馬上把你扔出去!扔到外面去!」
他忽右忽左,忽上忽下,時而這邊,時而那邊,時而後面,時而前面地抓我,可是沒移動我一步,因為我把兩腿分開,雙膝微屈,這樣我身體的重心可以擋住他的每一個進攻。誰把這個訣竅練到家的話,即使是大力士也無法移動你。最重要的是重心要時刻隨著對方目標的改變而改變,你的重心要能抵擋對方的進攻。我是說,對這種進攻事先要預料到,不要等對方抓住你了才抵擋,稍稍錯過一點兒就來不及了,並且會因此而失去重心。
有意思的是,所有的客人都離開了座位圍著我們看。他們很想看看瓦特倒底有多大力氣來完成他剛才的誓言。
「看啦,看啦!向上!抓住窗戶!跟上!舉起來,推,推!」四面八方響起歡呼聲。「誰打賭?我說,他挪不動他!一美元,兩美元,五美元!現在,現在!啊,還是紋絲不動!這人站著就像一塊岩石,就像一座山!我下賭十美元,十美元!誰敢來賭?」
這種歡呼聲促使我的對手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是沒有任何結果。他終於放棄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憤怒地大叫:
「這傢伙要麼是魔鬼,要麼是被釘在地板上了!這樣的事情還從來沒有見到過。」
「我馬上要讓你見識見識你從來沒見到過的事。」我笑道,「你想把我扔到街上,我可以做得更漂亮。雖然你必須得出去,但是我將不扔你出去,而是把你提溜出去。注意!」
為了不讓他的雙手傷到我,在他沒覺察到之前,我很快把他轉了一圈,一手抓住他的衣領,一手抓住他的屁股,一下子把他提了起來,用力地上下抖了幾下,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氣。我走向半開著的窗戶,把它完全打開,提著他穿過走廊到了街上。房間裡傳出響亮的笑聲。
「我該把他放到什麼地方去呢?」我問。
「把他的頭再從窗戶伸進來,這樣我們在裡面可以給他熱烈的掌聲!」有人建議道。
「好!請吧!」
說話間我把這位「知名的西部牛仔」通過窗戶推了進去,讓他的頭先進去,上身再進去,我把他的雙腿推了一把,他便摔到了地上。掌聲和喝彩聲一齊響起來。我走回去,沒有看到瓦特。服務員勞斯笑著指指另一堵牆上開著的窗戶,回答了大家驚奇的問題:
「他很快爬起來,又從那裡跳了出去,一眨眼工夫就不見了。」
大家笑得十分開心。順便說一下,這個精明的西部牛仔倒是很聰明,在充當了一個可憐的角色之後,趕快離開了客廳。至於我,大家想佔用我的時間。大家建議圍著一張桌子坐下來。但我表達了我的歉意,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坐到桌旁準備工作。因為我已下定了決心,儘管舞會嘈雜,我也要寫作到深夜。
我的房間和另一個房間只用一扇門相隔,鑰匙就掛在我這一邊。並不是出於不信任,而是沿襲了古老的西部牛仔的習慣,我仔細地察看了周圍的情況,然後打開門上的鎖。我發現那裡放了一個櫃子,櫃子又寬又高,不僅擋住了門,而且周圍也全被擋住了。誰初來這裡住,很可能就這樣想:櫃子是靠牆放著的,後面沒有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