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他起來,」一把野獸般的聲音吼道。
幾隻強壯的手粗暴地抓住了暈乎乎的羅寧的胳膊,提著他站了起來。冷水潑到他臉上,把羅寧弄醒了。
「他的手。那隻手。」其中一個抓著法師的獸人抬起了羅寧的左手。另一個獸人抓住他的手掌,捏住了他的尾指——
伴隨著骨頭的碎裂聲,羅寧尖叫起來。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盯著一個神情凶殘的老獸人。多年的戰鬥生涯讓他的臉滿佈疤痕。那獸人對人類的痛楚沒有表現出任何快感,反而有點不耐煩了。羅寧的拷問者似乎更願意去別的地方處理些緊要的事情。
「人類。」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詛咒。「你只有一條活路;跟你一起的來的其他人在哪?」
「我不——」羅寧咳嗽了下。斷指處仍然傳來鑽心的痛楚。「只有我一個人。」
「你當我傻子麼?」那獸人頭領哼了一聲。「你當耐克魯斯是傻子麼?你還剩幾根手指,嗯?」
他又抓起那斷指旁邊的那根手指。「呃,你還有很多骨頭,很多可以被捏碎的骨頭!」
強忍著痛楚,羅寧飛速地思考著。他已經告訴了這獸人他是單獨來的,但獸人顯然不太滿意。他究竟想聽到什麼消息?難道告訴他山城已經被一支軍隊入侵他才高興?
恩,這樣肯定能令他滿意,而且還能拖延下時間,以便想出脫身良策。
他還弄不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儘管已經處處提防,他還是著了死亡之翼的道兒。那條黑龍顯然希望法師能被敵人發現。但為什麼呢?那和耐克魯斯盼望山城被敵軍攻入一樣荒唐!
羅寧決定遲些再去思考死亡之翼的陰謀。此時此刻,保命更重要。
「不要!不要啊…其他人…我不知道他們在哪…我們失散了。」
「失散了?狗屁!你是衝著她來的,對不?你是衝著紅龍女王來的!你的任務,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耐克魯斯俯身向前,他那鼻息差點要把羅寧熏得昏過去。「我的探子已經打聽過了!對吧,克瑞爾?」
「對對,耐克魯斯大人!我都打聽到了!」
羅寧想看看獸人身後到底是誰在說話,卻被耐克魯斯擋住了視線。不過,根據那尖細的聲音,羅寧已經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這個克瑞爾很可能就是之前羅寧聽到的那個跟耐克魯斯說話的地精。
「我再說一次,你是衝著那條龍來的,對吧?」
「我們失散——」
耐克魯斯一巴掌摑了過去,在羅寧嘴邊留下了一道血痕。「再來就廢掉你另一隻手指!你要在大部隊抵達之前救那條龍的吧!你認為這裡的混亂局面對你行動有利,對吧?」
這次羅寧學乖了。「嗯,恩,我們的確是這麼想的。」
「你又說『我們』了,第二次了!」那個獸人頭子洋洋得意地直起身子。法師第一次注意到了耐克魯斯有條腿是跛的。難怪他只是在這裡部署馴養紅龍計劃,而不是率領一個軍團去作戰啦。
「你明白了嗎,耐克魯斯大人?格瑞姆巴托已經不安全了,尊敬的長官!」那地精用高八度的聲音說道。「天知道這裡無數條隧道裡還有多少敵人?天知道還有多久,死亡之翼就會帶領聯盟軍隊就會攻過來?很可惜啊,幾乎所有的龍都飛到丹奧加茲去了!剩下的那些,根本不夠守住這座山!我們留一座空山在這裡,好過浪費那麼多——」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可憐蟲!」他用肥大的手指戳著羅寧的胸部。「實話說吧,你和你的那些人已經來晚了!你們是得不到她和她的幼崽的!耐克魯斯早就考慮到了一切!」
「我什麼都不知——」
又一巴掌刮了過來。現在,他臉上刺痛的唯一好處就是能讓他暫時忘記斷指的疼痛。「你們人類就攻取了格瑞姆巴托吧,恩~這地方很有戰略意義!但願整座山塌下來,把你們都埋在下面!」
「耐克魯斯……你,不要再作頑抗了!」
羅寧猛地抬起頭。儘管以前從來沒聽過那個聲音,但他知道那是屬於誰的。
看守們也做出了反應,紛紛轉過身去。於是羅寧看到了那條巨龍,她長滿鱗片的身軀被鐵鏈和鉗夾死死地釘在洞壁上。阿萊克斯塔薩,這偉大的紅龍女王,寸步難移。她的四肢、翅膀甚至喉嚨,都被巧妙地固定住了。顯然她還能張開那巨大的龍口,但那也只夠勉強進食和說話而已。
囚禁看來並不好受。羅寧以前見過許多龍,尤其是紅龍。而那些紅龍的鱗片都有著一些金屬的光澤。而阿萊克斯塔薩的鱗片呢,灰暗,褪色。在一些部位的鱗片還有鬆動的跡象。她的臉色也不大好。黯淡的眼睛裡還透出無法言喻的疲倦。
他想像出她被關押時的情景。她被迫生育幼崽,供獸人實施那些暴行。生下來的蛋一被拿走,很可能就無法再見。也許她還會為她的後裔所造成的生靈塗炭感到悔恨。
「我沒允許你開口,爬蟲。」耐克魯斯罵道。他伸手進身邊的袋子裡,抓住了一樣東西。
羅寧的皮膚突然一陣發麻。他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魔法力量被釋放出來。他不知道獸人做了些什麼,只見紅龍女王痛苦地哀號著。所有人,除了耐克魯斯,都為之一寒。
阿萊克斯塔薩忍著巨大的痛楚,繼續說話。「你……你在浪費時間和精力,耐克魯斯!你在打一場——已經輸掉的戰爭!」
又是一聲哀號。她終於閉上了眼睛。她的呼吸,上一刻還是如此地急促,現在變得緩和起來,直到最後回復正常。
「只有祖魯赫德能命令我,爬蟲!」跛腳的獸人咕噥著,「而他離這裡遠著呢。」他的手從那袋子裡滑了出來。同時,羅寧之前感覺到的那股魔法力量也迅即消失了。
法師聽說過許多關於部落究竟如何關押這條巨龍的謠言,但沒有一個能解釋他方才看到的情景。顯然,那袋子裡裝有一件蘊含著強大力量的神器。耐克魯斯究竟明不明白他現在掌握著什麼程度的力量?有了這樣東西,他甚至能自己統領整個部落!
「我們要找到其他的人,」那老獸人轉身對門口的一個守衛說道。「你在哪裡發現那衛兵的屍體的?」
「第五層,三號通道。」
耐克魯斯的眉毛皺了起來。「在我們上方?」他端詳著羅寧,就像盯著一塊鮮美的牛肉一樣。「肯定是法術!搜查第五層以上的所有地方,然後……呃,不要漏掉任何一條通道!他們居然從上面來的!」他那長著獠牙的嘴慢慢擠出了一個狡猾的笑容。「也許根本不是法術!圖格斯不是看到了那些獅鷲麼?那就對了!就是他們跟在死亡之翼後面,打退了圖格斯!
「死亡之翼…他不為任何人服務,他只為自己!」「阿萊克斯塔薩突然說話了,眼睛完全睜開了。她看起來十分害怕,不過那也不能怪她,誰能不害怕那黑色的魔鬼呢?
「但他現在和人類合作了,」獸人堅持道。「圖格斯看到他了!」他用手拍了拍那個袋子。「哼,不過我們也準備好了!」
羅寧不禁把目光投向那個袋子,想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從那模糊的輪廓看來,那像是個大獎章或是圓盤之類的。它究竟蘊含著什麼樣的能量,以至於耐克魯斯甚至覺得能用它來對付那頭裝甲巨龍?
「你們不過想要龍而已…」耐克魯斯再次轉過來對著羅寧。「那麼就讓龍來迎接你們吧…你們和那條黑龍高興不了多久了,人類!」他朝門口揮了揮手。「把他帶走!」
「幹掉他?」其中一個守衛滿懷希望地問道。
「還不急!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他呢…你們知道把他關在哪吧?我等會就過去,讓他的魔法也沒有用武之地!」
兩個高大的獸人提起羅寧,把他拖走了。他們用力是如此地大,以至於羅寧覺得自己的手臂都要被他們從肩關節裡拽出來了。羅寧模糊的視野裡,耐克魯斯轉向另一個獸人。
「加倍努力幹!準備好貨車!我來處理這女王!我要所有東西都準備好!」
耐克魯斯離開了羅寧的視野,取而代之是另一個傢伙。
那個被耐克魯斯叫做克瑞爾的地精朝羅寧眨了眨眼。羅寧剛要開口,那賊眉鼠眼的傢伙微笑著搖了搖他那畸形的大腦袋。他的手裡緊抓著一樣東西,那東西立刻引起了羅寧的注意。
克瑞爾移開一隻手,讓羅寧看到了那東西。
那是死亡之翼給他的墜飾。
當守衛慢慢把他拖出指揮官的房間時,疲倦的法師終於明白了死亡之翼怎麼能知道那麼多關於格瑞姆巴托的信息。他還想到,不管耐克魯斯如何盤算,和他一樣,都會落入死亡之翼的算計當中。
×××
她的家鄉叢林和山脈密佈。不過溫蕾莎還是得承認,在地底下,她根本分辨不出兩條隧道的區別。她與生俱來的方向感在這裡毫無用武之地——可能是匍匐著前進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雖然巨魔有時也使用這些隧道,但它們大部分都是矮人開鑿出來的。那時候,格瑞姆巴托附近的這些隧道被用作採礦和運輸。這就意味著洛姆、吉姆甚至法斯塔德都能在裡面通行無阻,而高高的精靈大部分時間都得彎著腰走。背部、腳部疼痛難忍,但她還是咬著牙前進,不想在這些勇猛的戰士前表現出自己軟弱的一面。畢竟,是她自己堅持要來這裡的嘛。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要問了,「我們快到了麼?」
「快了,很快了。」洛姆回道。不幸的是,他好一會之前也是這麼說的來著。
「你們說的那個洞口,」法斯塔德停住了。「到底在哪裡?」
「這隧道通往以前金礦的一個運輸點。出口就在那裡。如果獸人沒把它們全都熔掉來做武器,興許還能看見一些舊的鐵軌。」
「嗯,走這條路就可以進到山裡面了嗎?」
「沒錯,即使沒有那些鐵軌作參照,你還可以沿著那些小徑走。不過他們在那裡有一些守衛,所以並不好走。」
溫蕾莎沉思了一會。「你之前還提到過龍。它們一般在多高的地方巡邏?」
「我說的不是在天上飛的那些,溫蕾莎女士,而是那些地面上的。所以這就比較棘手了。」
「地面上?」法斯塔德怪叫著。
「對,就是那些翅膀壞掉的,或者那些獸人認為不可靠的龍。這邊的山上應該有兩條。」
「在地上…」來自鷹巢山的矮人咕噥道。「那又是另一番惡鬥了…」
洛姆突然停下來,指向前方。「到了,溫蕾莎女士!出口!」
遊俠極力遠眺,然而即使以她那出眾的夜視能力,依然看不到那傳說中的出口。
法斯塔德則顯然看到了。「真他媽太小了。不過剛好能過。」
「對,對獸人來說太小了,他們以為對我們也是如此,卻不知道過這個有竅門。」
溫蕾莎仍然什麼都看不到,於是只好跟在矮人後面繼續走。等到接近了隧道盡頭,她才勉強注意到有一絲光線從上方透下來。等她再走近了一些,精靈就沮喪地發現那個縫隙只能容她的佩劍通過。
她低頭看著山地矮人的領隊。「你說有竅門?」
「對!竅門就是你可以搬開這裡的石頭,小心地放在一旁,這樣就把洞口弄大些了。不過從外面是沒法搬動那些石頭的!從外面看起來,這地方的石頭就像連成了一整塊,獸人們肯定不願意費力氣去動它們。」
「不過他們還是知道你們躲藏在地下吧?」
洛姆的臉色顯得有些沮喪。「是啊,不過他們有龍,所以就不太把我們放在眼裡了。通向裡面的路很危險,你應該知道的啦。我們離那裡那麼近,但還是不能把這些入侵者趕出去,真不爽啊。」
因為一些連她自己都說不出的理由,溫蕾莎覺得這個矮人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也許他說的都是真話,不過她依然想不明白為什麼矮人們不利用這條隧道。難道以前這裡發生過什麼事情,讓他們敬而遠之?還是外面確實太危險了?
如果是後者,她還願意冒這個險嗎?
她已經說服自己了。就算不是為了羅寧,也就當作是為結束這場冗長的戰爭盡自己的一分力吧——然而溫蕾莎仍舊覺得,她還有可能發現生還的法師。
「我們現在就開始吧。移開這些石頭的時候要注意些什麼嗎?」
洛姆眨了眨眼。「精靈女士,你最好等到天黑吧!太早出去容易被發現,讓我們為你開路吧!」
「但我們不能等那麼久啦!」溫蕾莎不知道從他們被巨魔抓起來到現在過了多長時間,但肯定不會超過幾個小時。
「再等一個小時吧,溫蕾莎女士!時間雖然無價,但生命更重要呀!」
再等會如何?遊俠看著法斯塔德,徵求他的意見。
「你要是走開了,」他回答著溫蕾莎,「我可是會很擔心的。」
精靈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吧。我們就等等吧。」
「太棒了!」那個山地矮人的領隊大力地鼓起掌來。「那樣我們就有時間吃點東西,休息下吧!」
雖然溫蕾莎有點緊張,沒什麼食慾,但她還是接受了吉姆遞給她的一些食糧。這些一直在艱苦環境中奮鬥的矮人們,因為他們的熱心和友善,總是樂於與別人分享他們所剩不多的一切。其實只要這些矮人願意,他們在解決掉那些巨魔後完全可以順手幹掉兩人。所幸他們作出了最聰明的決定。
吉姆負責的是確保每個人都分到相同份量的食物。洛姆呢,在拿到了他那份食物後就走開了,說是去搜查下一些分叉的隧道裡有沒有巨魔在活動。
法斯塔德吃得津津有味,看起來對那些肉乾和水果的味道十分滿意。而溫蕾莎則沒那麼好胃口,水分過多的矮人食物因為在人類和精靈的土地上已經聲名狼藉了。她知道把肉醃製起來是為了更好地保存,而在這種不毛的沼地上種出的水果也讓她驚異不已,但敏感的味蕾仍在不斷地向她抗議著。
儘管如此,食物總算能填飽肚子,而遊俠也明白她需要補充體力。
吃完她那份食物後,溫蕾莎站了起來,環顧四周。法斯塔德和其他矮人都休息去了,但耐不住性子的精靈只想到處走走。她對著空氣做了個鬼臉,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導師總是說她的性格太人類化了。大部分精靈隨著年齡的增長都會慢慢失去原本的急躁,但有一部分精靈終生都保留著這個特點。一般來說,這些精靈要麼長居異鄉,要麼就接受外交使命,以他們人民的名義四處奔波。如果能安然度過這次風波,也許她就會考慮選擇一條這樣的路。這樣興許還有機會造訪達拉然呢。
對溫蕾莎來說比較幸運的是,這裡附近的隧道都鑿得比較高,因此精靈得以在它們之間穿行而不用彎腰低頭了。
一個刻意壓低的說話聲突然傳來,讓精靈停下了腳步。這時遊俠已經逛得比她之前打算的要遠了,因此她很可能已經進入了巨魔控制的地區。她極度小心地拔出佩劍,以求不弄出一點聲音,然後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著腳步。
說話聲不像是一個巨魔。事實上,她走得越近,就越覺得她認識說話的人…但那怎麼可能?
「——沒辦法呀,老大!你不會是想讓他們知道你吧?」接著是一陣沉默。「沒錯,一個臉蛋漂亮、身材完美的精靈女遊俠。就是她。」又是一陣沉默。「另一個?一個從鷹巢山來的蠻子,說巨魔抓走他們的時候他的坐騎跑了。」
儘管竭盡了耳力,溫蕾莎還是沒辦法聽見對話的另一方說些什麼。但她至少知道了正在前面說話的是誰。一個山地矮人,一個她很熟悉的。
是洛姆。那麼,他之前說來搜查隧道的話便不全是真話。但是他在跟誰說話呢?精靈為什麼聽不到另外一方?難道這個矮人傻掉了?他在和他自己說話?
洛姆現在沒有說話了,只是不停地「嗯嗯」著,表示他完全明白了對方的話。冒著被發現的危險,溫蕾莎慢慢地接近那條傳來矮人說話聲的隧道。她靠在牆邊,只露出一隻眼睛觀察那個矮人。
那矮人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眼睛往下盯著自己那雙捧成杯狀的手。他那雙手裡,有些什麼東西正發出微弱的紅光。
她勉強認出那是一塊中間鑲著寶石的墜飾。溫蕾莎不是一個像羅寧那樣的法師,但她也明白那是一塊用魔法製造的、蘊藏著魔力的物品。精靈的高級議員們也常使用相似的東西互相聯絡,或者指示他們的手下。
究竟是哪個法師在和洛姆說話呢?矮人們對魔法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因此他們對那些使用魔法的人通常沒有什麼好感。
如果洛姆跟一個法師有著聯絡,而且看起來,他甚至是在為這個法師做事,那為什麼他和他的部族還要躲藏在這些隧道裡,盼望著能有出頭的那一天?那位貌似厲害的法師不會為他們做些什麼嗎?
「什麼?」洛姆突然發問。「在哪?」
他以驚人的速度抬起頭,目光立刻定在了她身上。
溫蕾莎退回去,企圖離開他的視野,不過她知道已經晚了。儘管這裡伸手不見五指,但那矮人還是看到了她。
「出來吧,」他喊道。然後又加了一句,「我知道是你了,溫蕾莎女士…」
因為沒有不出去的理由,遊俠從藏身處走了出來。她沒有還劍入鞘的意思,她不敢確定洛姆是不是就是背叛他同胞的人。
他失望地看著溫蕾莎。「我以為已經走得足夠遠了,想不到還是逃不過你敏銳的精靈耳朵…你來這裡幹啥?」
「我來這裡沒什麼事,只是想到處走走。不過你來這裡的目的,的確讓人起疑…」
「這裡不關你的事——什麼?」
那塊墜飾中央的寶石再次閃光,把他們兩個都嚇著了。洛姆微側著臉,似乎又在聆聽那位不在場的人的指示。
「那樣明智嗎——好吧,就這樣…」
溫蕾莎把手上的佩劍抓得更緊了。「你在跟什麼人說話?」
令她吃驚的是,洛姆把那墜飾遞了過來。「他會自己告訴你。」看到她沒有拿墜飾的意思,他續道,「他是朋友,不是敵人。」
精靈依然抓著劍,然後用她空著的那隻手謹慎地拿起墜飾。她原先以為那東西會突然攻擊,又或者會很燙。然而,那墜飾十分冰涼,沒有一點殺傷力。
我在此向你問好,溫蕾莎·風行者女士。
這句話在她的腦袋裡迴盪著。溫蕾莎差點就扔掉了那墜飾,她不是被聲音嚇著,而是說話者居然知道她的名字。她朝洛姆望去,而後者似乎在鼓勵她繼續。
你是誰?遊俠心裡質問道。然後她把自己的意念送了出去。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再次望著那個矮人。
「他有跟你說啥了麼?」
「他似乎在用傳心術說話。我用同樣的方式回答他,不過那邊沒有回應。」
「你要對著那個墜飾說話!然後他那邊就會感知到你的聲音。他和你說話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那矮人看起來滿懷歉意。「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不過這就是它工作的方式…」
溫蕾莎重新讓她的目光回到墜飾上,想再試一次。「你是誰?」
你應該在我給你導師的信裡看到過我的名字。我就是肯瑞托的克拉蘇斯。
克拉蘇斯?原來就是那個法師。就是他先跟精靈們商量著派溫蕾莎護送羅寧上船的。她的上級在回應他的請求時都畢恭畢敬。然而除此之外,溫蕾莎對他就沒有什麼瞭解了。溫蕾莎知道,很少有人類能夠讓精靈的議員們如此聽話的。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還是羅寧的背後的支持者。」
接著的是一陣沉默。一陣讓遊俠感到不安的沉默。嗯,我就是這次令他踏上旅程的原因。
「你知道這樣有可能把他送進獸人的手裡麼?」
我知道。其實那是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溫蕾莎心裡一股無名火起。意料之外?
他的任務是觀察獸人的活動。僅僅如此。
精靈早就不信那一套了。「在哪裡觀察?在格瑞姆巴托的地底?還是本來他是派來和這些山地矮人見面的?」
又是一陣沉默。那時情況十分複雜,而且還在變得更加複雜。例如,你在這裡的出現,便不是計劃的一部分。你應該到港口之後就回去的。
「我發過誓的。而我認為那個誓言不應該受洛丹倫的海岸限制吧。」
在她身旁的洛姆此時一臉茫然。因為沒法和法師交流,他只能猜克拉蘇斯那邊說些什麼,還有溫蕾莎回答的是什麼問題。
羅寧…他真幸運。克拉蘇斯終於回答道。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法師又猶豫了好一會才回答。為什麼他會這樣?他應該完全不關心羅寧才對。溫蕾莎很瞭解那些法師們的行事方式,人類和精靈的法師都這樣。他們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互相利用的機會的。唯一令她感到奇怪的是,看起來更聰明些的羅寧,居然會栽在這個克拉蘇斯的詭計下了。
對…如果他還活著…他又猶豫了一會,才續道,那我們就應該想想怎麼把他救出來。
這個回答讓她有點吃驚。她沒料到從他口中會說出這種話。
溫蕾莎·風行者,聽我說。我在決策時發生了一些失誤——是為了大局著想——而羅寧的命運就是其中的一個失誤。你想救回他,對嗎?
「沒錯。」
即使在一個全是獸人的山城裡?一個到處都有龍的地方?
「是的。」
有你為伴是羅寧之幸…而我希望現在他還是那麼走運。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完成這艱難的任務。當然,所有實質的威脅只能由你自己來面對。
「當然。」精靈冷漠地回道。
請把墜飾交回給洛姆。我要跟他說幾句話。
溫蕾莎早就想把那法師的東西丟掉了,於是順從地把墜飾遞回給矮人。洛姆拿回墜飾,便盯著它了。他時而點頭,不過看得出來,克拉蘇斯說的話讓他有些不安。
終於,他抬頭看著溫蕾莎。「如果你覺得沒問題的話…」
她知道這句話是對那個法師說的。片刻之後,寶石的光芒黯淡下去了。洛姆把那墜飾遞給精靈,看起來很不高興。
「這是什麼意思?」
「他想讓你帶著這個上路。拿著!他會自己跟你說!」
溫蕾莎拿回了那東西。克拉蘇斯的聲音立刻便充滿了她的腦袋。洛姆跟你說了麼?我希望你帶著這個上路。
「沒錯,不過我不想這樣——」
你想找到羅寧嗎?你想救回他嗎?
「我想,但是——」
我就是你唯一的希望。
她很想爭辯;但她也知道,事實上她很需要幫助。在前方等待著她和法斯塔德的,是重重的未知困難。
「好吧。那我們該怎麼做?」
戴著這個墜飾,和洛姆一起回去其他人那裡。我會指引你和你的矮人同伴進入那座山…指引你們到最有可能找到羅寧的地方。
他不能提供她所需要的所有東西,但這已足夠讓她點頭了。溫蕾莎讓那墜飾上的鏈條套過她的腦袋,然後把它掛在胸前。
我想跟你談話的時候,你就會聽到我的聲音,溫蕾莎·風行者。
洛姆從她身邊走過,他已經開始往回走了。「來吧!我們浪費了不少時間了,精靈女士。」
她跟著洛姆走的時候,克拉蘇斯還在繼續說話。不要跟別人提起這塊墜飾的作用。不要在別人面前和我說話,除非得到我的准許。目前只有洛姆和吉姆知道我所扮演的角色。
「你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呢?」她忍不住啐道。
我在嘗試為我們所有人守護著一個未來。
精靈心裡嘀咕著,但沒有說出口。她還是不太信任這個法師,不過她別無選擇。
也許克拉蘇斯也猜到她的想法,因為他又接著說,聽我說,溫蕾莎·風行者。我叫你做的所有事,你也許會認為它們對你或者你擔心的人都沒有好處;但請你相信,它們才是你的最佳選擇。前面還有很多你所不知道的危險,很多你無法獨自面對的危險。
那你就全知道了麼?溫蕾莎這麼想著,她知道克拉蘇斯聽不到她的想法的。
再過一會太陽就會落下去了。現在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在我給你指示之前,不要離開這些隧道。再會,溫蕾莎·風行者。
在她能發出抗議之前,那個聲音就消散了。遊俠心裡咒罵著。她接受了那個法師可疑的幫助,而現在還得聽他的命令。溫蕾莎不想把她自己的性命——還有法斯塔德的性命——交託給一個躲在安全的塔裡發號施令的法師。
更糟糕的是,正是同一個法師派羅寧執行那瘋狂的任務…還讓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