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4日,星期四
下午4時02分
現在還剩下一個小時。莫頓蹲在紅樹林與岩石之間,這兒離雷索盧申海灣中心很近,其他人簇擁在他周圍。離他們幾英尺遠的地方,海水輕撫著沙灘。
「我知道的情況是這樣的,」他低聲說道,「潛艇補給船藏在海灣東頭用防水帆布做成的偽裝工事裡。在這裡你們是看不見的。一個星期以來,他們每天都在往水下派潛艇。由於潛艇的電池電量有限,所以它一次只能在水下停留一個小時。他們顯然在水下放了一種錐形定時炸彈——」
「他們在南極也放了定時炸彈。」莎拉說。
「好了,那麼你們都知道了,他們在這裡是要引發水下山崩。從潛艇呆在水下的時間長短來判斷,我想他們會把那些炸彈放在九十米深處,這個深度正好是產生海嘯,進而導致山崩的最佳深度。」
「那麼這兒的帳篷是幹什麼用的?」埃文斯說。
「看來他們是想力求萬全。要麼他們沒有足夠的錐形炸彈,要麼他們認為做這項工作沒有十足的把握,因為在帳篷裡他們放置了一些名叫極超音速氣穴發電機的東西。這是一些龐大的設備,有小型卡車那麼大。由柴油機發動,點火檢測時會發出很大的噪音,幾天來他們一直在檢測。帳篷已經被搬動了好幾次,每次只是移動一兩英尺,因此我認為對設備的安置問題是一個關鍵問題。也許他們在聚焦使射出去的聲波集中在某處。我對他們做的事不太清楚。但是顯然,這些對他們製造山崩十分重要。」
莎拉問:「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沒法阻止他們,」莫頓說,「即使科內爾及時趕來,我們也只有四五個人,但他似乎趕不過來。他們有十三個人,船上七個,岸上六個。全都帶有自動武器。」
「可是我們還有三泳,」埃文斯說,「別把他忘了。」
「那個尼泊爾人嗎,我敢說叛亂分子已經把他幹掉了。大約一個小時前,在他們發現你們的山粱上有幾聲槍聲。就在他們抓到你們之前,我就在下面幾碼遠的地方。我咳嗽了幾聲想給你們一個信號,可是……」他聳了聳肩,轉身面向沙灘,「不管我樣,假如這三台氣穴發電機是共同來對水下山體產生影響的話,我認為我們最好搞掉一台——或者,可能的話搞掉兩台。這樣就可以打亂他們的計劃,或者至少可以把影響減弱一些。」
詹尼弗說:「我們能切斷電源嗎?」
莫頓搖了搖頭:「它們都是自己發電。有柴油機附在主體部件上。」
「是電池點火嗎?
「不是。是太陽能電池板,都是全自動的。」
「那樣的話,我們必須把操作這些機器的傢伙搞出來。」
「對。但是他們已經有了戒備。你們都看見了,每個帳篷外面都站著一個人守著它,他們在山樑上的某個地方還設了暗哨。」他指了指西山坡,「我們看不見他的位置,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正在注視著整個海灣的動靜。」
「是嗎?沒什麼了不起的。那就讓他注視好了,」詹尼弗說,「我是說我們把帳篷裡的那些傢伙引出來,然後把裡面的機器破壞掉。我們這裡已經有了足夠的武器,完全可以應付,而且——」她停了一下。她已經打開了步槍上的彈倉;發現裡面什麼也沒有。「最好檢查一下你們的裝備。」
一陣摸索之後,大家全都搖了搖頭。埃文斯有四發子彈,莎拉有兩發。莫頓的步槍裡則什麼也沒有,他說,「那些傢伙根本沒有彈……」
「我們也沒有了,」詹尼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沒有武器事情就不好辦了。」她面朝海灘,慢慢向前走著,眼睛在明亮的光線裡瞇成了一條縫。「叢林離帳篷有十碼的距離。開闊的海灘,無遮無攔。如果我們硬攻,那絕不可能成功。」
「調虎離山怎麼樣?」
「我不知道會怎麼樣。每個帳篷外面一個人,裡面一個人,而且全部是全副武裝。」
莫頓點了點頭:「而且都是自動武器。」
「不妙,」她說。「一點都不妙。」
科內爾一邊費勁地左瞧瞧右看看,一邊涉水朝前走。還沒走到一百碼,他就發現一塊石頭上有模糊的濕手印。手印差不多快干了。他湊上去看了看,發現小河邊的水草上有被踩過的痕跡。
這就是他們上岸的地方。
他向海灣方向進發。顯然,莫頓是知道周圍的地形的。這是另一條河床,比剛才那條小一些。科內爾注意到有一個很陡的下坡時,心裡有些不安。這是個不好的徵兆。可它是勉強可以走出叢林的一條路。前方的某個地方,他聽見有狗的叫聲。這聲音聽起來好像是嗓子啞了,或者是病了什麼的。
科內爾急匆匆地趕路,不斷彎腰躲避那些樹枝。
他必須趕上其他人,否則就晚了。
聽到狗叫聲,莫頓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詹尼弗問,「叛亂分子帶著狗在追趕我們嗎,」
「不。那不是狗。」
「聽起來也不像狗。」
「不是狗。在這裡它們掌握了一個竅門,學狗叫,把狗引出來,然後把狗抓住吃掉。」
「它們是誰?」
「鱷魚。你聽到的是鱷魚在叫,在我們身後的某個地方。」
海灘那邊,他們突然聽見自動馬達的隆隆聲。透過紅樹林的葉子空隙,他們看見從海灘東邊,有三輛吉普車穿過沙灘,轟隆隆地向他們駛來。
「這是什麼?」埃文斯說。
「一個星期以來,」莫頓說,「他們一直在練習這個。看見沒有。在每個帳篷前都要停一下。看見了嗎?第一個帳篷……第二個帳篷……第三個帳篷。每輛車都停了一下,停的時候馬達不停,而且都面向西方。」
「什麼西方?」
「有一條土路,通向山上大約一百碼後就沒有了。」
「過去是不是常常有東西到那兒?」
「沒有。他們自己把路斷了。這是他們到這兒後干的第一件事情。」莫頓向海灣東邊的弧線望去。「通常在這個時候,船開出來,到深水裡。可是今天還沒有。」
「唔——噢。」埃文斯說。
「怎麼了?」
「我想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
「我們一直擔心這次海嘯會波及到加利福尼亞海岸,可是山崩會使水下沉,對嗎?然後它又會向上回升。然而就像把這個小鵝卵石拋進這個洞裡。」他把一個鵝卵石丟進腳下的污水坑裡。「然後波浪產生了——是環形的。」
「是所有方向……」
「噢,不。」莎拉說。
「噢,對了。是向四面八方,也包括向後到這個海岸。海嘯也會波及到這兒。很快。所羅門海溝離岸邊有多遠,」
莫頓聳了聳肩:「我不知道。也許兩英里。我真不知道,彼得。」
「如果這些波浪的時速為五百英里的話,」埃文斯說,「那麼就意味著它到達海岸邊的時間是在……」
「二十四秒以內。」莎拉說。
「對。這就是海底山崩開始時我們必須離開這兒的時間。二十四秒。」
隨著突然響起的一陣隆隆聲,他們聽見第一台柴油發電機發動了。然後是第二台,第三台,三台發動機都發動了起來。
莫頓看了看表。「這不,」他說。「他們已經開始了。」
現在他們聽見了電子設備的嗚嗚聲,起初很微弱,但很快就變成了一種深沉的嗡嗡聲。空氣中充溢著這種聲音。「那是氣穴發電機的聲音,」莫頓說,「衝進去吧。」
詹尼弗把步槍扛在肩上:「準備好了。」
三泳悄悄從垂懸的樹枝上滑下來,落到天蠍座潛艇的甲板上。四十英尺長的艦船,停在東邊靠近半島的地方,吃水深度一定很淺,它幾乎被叢林裡的大樹遮住了。從海灘上一點兒也看不見;三泳這時才意識到他在叢林裡聽到的無線電發出的辟啪聲,原來是從這兒發出來的。
他蹲在船尾,隱身在吊起潛艇的起重機後面傾聽著。他聽見各個方向都有說話聲。他猜想甲板上有六七個人。然而他要找的是定時炸彈,他猜想可能在駕駛室裡,但他不能肯定。他藏身的地方與駕駛室之間是一片寬闊、無遮無攔的甲板。
他看了看懸掛在他上方的藍色微型潛艇。這種潛艇大約七英尺長,有一個泡沫罩蓋,現在已經升起來了。潛艇被起重機吊著放進了水裡。
起重機……
他到處尋找控制板。他知道一定在附近,因為駕駛員將潛艇放入水中時,他自己必須看得見才行。他終於找到了:在船的那一邊,有一個蓋著的鐵箱子。他爬過去,打開箱子,看著裡面的按鈕。一共有六個標著不同箭頭的按鈕。就像一個大鍵盤。
他按了一下箭頭向下的按鈕。
隨著一陣隆隆聲,起重機開始把潛水艇放入水中。
警報響了。
他聽見跑動的腳步聲。
他閃避到門邊等待著。
他們隱約聽見海灘那邊傳來尖厲的警報聲、發電機的隆隆聲和氣穴機的嗡嗡聲。
埃文斯環顧四周:「聲音是哪兒來的?」
「一定是從那邊船上傳來的。」
海灘那邊的人也聽見了。他們成雙成對地站在帳篷外面,舉著槍。不知所措。
不久,在他們身後的叢林裡,突然響起了機關鎗的聲音。海灘上的人現在警覺起來,端著槍,左顧右盼。
「幹掉他,」詹尼弗拿過埃文斯的步槍說,「這就對了,沒有比這更過癮的了。」
於是,槍聲大作。詹尼弗跑到了海灘上。
那條鱷魚以驚人的速度撲向科內爾。他還沒來得及用機關鎗向他開火,就看著鱷魚張開血盆大口,掀動著巨大的水花,直奔他而來。鱷魚的下顎被打碎了,差點兒咬到了他的腿;那個動物扭動著身子再次襲來,卻只咬到了一根低垂的樹枝。
子彈沒有起任何作用。科內爾轉身就跑,全速衝到河床上。
鱷魚在他身後咆哮著。
詹尼弗在海灘上奔跑著,向最近的一個帳篷跑去。她跑了不到十碼,兩顆子彈打中了她的左腿,她倒下了,跌倒在灼熱的沙灘上。她倒下時仍然沒有停止射擊。她看到帳篷入口處的一個士兵倒下了。她知道他死了。
埃文斯從後面趕了上來,把身子壓得很低。她喊道:「繼續!快點!」埃文斯向帳篷跑去。
船上,那些人不再把潛艇放進水裡,起重機停止了。此刻他們聽見海灘上傳來的槍聲。他們全都衝到輪船的右舷上,通過護欄向這邊張望,想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三泳沿著靠近港口這邊的甲板走著。那兒一個人也沒有。他走進船艙。那裡有一大塊板子,密密麻麻地佈滿了電子元件。一個身穿短褲T恤的男子趴在上面,正在進行調試。板子最上面是三排標有號碼的燈。
這是定時電路板。
是水下定時炸彈用的。
莎拉和莫頓緊貼叢林,沿著海灘邊奮力奔跑著,
他們奔向第二個帳篷。帳篷外面的人立刻發現了他們,並用機關鎗向他們掃射。他一定非常緊張,莎拉想,因為他沒有打中他們。倒是他們周圍樹上的枝葉被打得辟啪作響。他們每前進一步,就離他近一點,就對莎拉開槍還擊更加有利。她舉著莫頓的手槍。她在二十碼的地方停下來,靠在最近的一根樹幹上。她僵硬地抬起胳膊,瞄準。第一槍沒打中。第二槍打在帳篷外面那個人的右肩上,他的槍掉在沙地上。莫頓看著這一切,離開叢林,穿過沙灘向帳篷衝去。那個人掙扎著想站起來。莎拉又開了一槍。
莫頓消失在帳篷裡。她聽見兩聲槍響和一聲慘叫。
她奔了過去。
埃文斯在帳篷裡,面前那面牆上全是轟隆隆的機器,這是一個由彎管和排孔組成的巨大的復合體,末端固定在一個八英尺寬的扁平盤子上,機器安裝在離沙灘約兩英尺高的地方。發電機大約有七英尺高;每塊金屬表面一摸都燙手。機器發出的噪音震耳欲聾。在那裡他一個人也沒有看見。他握著步槍——痛苦地發現彈倉是空的——他轉過第一個角,然後又轉過第二個角。
接下來他看見了他。
他就是波爾頓。這個傢伙來自南極。他正在一塊控制板上工作,一邊看著幽暗的液晶顯示屏和一排刻度盤,一邊調整大旋鈕。由於注意力太集中了,他起先沒有注意到埃文斯。
埃文斯的滿腔怒火噴薄而出。如果他的槍裡有子彈,他早就向他開火了。由於波爾頓需要兩隻手來調整控制器,所以他把槍靠在帳篷的牆邊。
埃文斯大喊一聲,波爾頓轉過身來。埃文斯示意他舉手投降。
波爾頓向他撲了過來。
莫頓一走進帳篷,就有一顆子彈打中了他的耳朵,又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肩膀。他痛苦地尖叫著,跪在了地上。這一跪救了他一命,因為又一顆子彈從他前額嗖地飛過,打穿了帳篷。他躺在隆隆作響的機器旁。持槍人端著搶,走了過來。他二十來歲,絡腮鬍,面目猙獰,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他瞄準了莫頓。
莫頓背靠機器,滑到地上,鮮血從他肩上、耳朵上流下來,灑到熱得燙手的機器上,發出絲絲的聲響。
莎拉站在帳篷裡面,抬起手槍打了一槍、二槍、三槍,每倒下一個人,她就把手臂放下來一次。她轉身看著莫頓。
「我忘了你是個神槍手。」莫頓說。
「你沒事吧?」她說。
他點了點頭。「我怎麼把這玩意兒關掉。」
波爾頓向他撲來時,埃文斯嘴裡正在嘀咕。他們一起向後摔倒在帳篷上,然後又一起彈了回來。埃文斯用槍托擊打波爾頓的背部,但沒有效。他又想打他的頭,但每次都打在他的背上。波爾頓這邊似乎只是想把埃文斯趕出帳篷。
兩個人都摔倒在地上,他們上方的機器轟然作響。到了這時候,埃文斯才意識到波爾頓想幹什麼。
他是想把埃文斯掀到盤子下面。即使是在盤子邊上,埃文斯都能感覺到空氣劇烈的震動。這兒的空氣熱多了。
波爾頓打埃文斯的頭,他的太陽鏡被打飛在地上,落到盤子下面。頃刻之問,眼鏡摔碎了,鏡架也垮了。
太陽鏡化為齏粉。
消失得無影無蹤。
埃文斯驚恐萬狀地看著。波爾頓正把他向邊上推過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埃文斯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突然,他飛起一腳。
波爾頓的臉撞到滾燙的金屬上,變了形。他嚎叫著。他的臉冒著青煙變成了黑色。
埃文斯又飛起一腳,然後從他身子下面鑽了出來。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照著他的肋骨狠狠踢了幾腳。他想把他置於死地。
那是為報在南極結下的仇。
埃文斯又準備踢他時,波爾頓抓住了他的腿。埃文斯倒下了。就在他倒下時,他又踢了一腳,這一次踢到了波爾頓的頭上,波爾頓滾了幾下。
滾到了盤子下面。
他的身體一半在盤子下面,一半在外面。盤子開始振動。波爾頓張開嘴嚎叫著,但是發不出聲音。埃文斯最後又踢了他一腳,這一次,他的身體完全滾到了盤子下面。
埃文斯趴在地上朝盤子下面看時,下面什麼也沒有了。只有一團焦臭的青煙。
他站起來,向外面走去。
詹尼弗從肩上向後瞥了一眼,用牙齒從襯衣上扯下一塊布當作止血帶把傷口包紮好。她感覺沒有打中動脈,但她的一條腿上、沙地上都是血,她感到有點眩暈。
她必須保持警惕,囡為還有一個帳篷,要是那些傢伙從那個帳篷裡出來……
這時樹林裡出現了一個人。她轉過身,舉起槍。
是約翰·科內爾。她把槍放下來。
他向她跑過來。
三泳朝控制板前面的玻璃開了一槍,可是沒什麼動靜,甚至連玻璃也沒打破。他一驚,意識到這是防彈玻璃。裡面的技術員震驚地抬起頭來。那時三泳正朝門口走來。
技術員伸手去摸控制開關。三泳打了兩槍。一槍打在了技術員身上,一槍打在了控制扳上。
但是晚了。控制板上的紅燈盞接一盞地閃爍著。海底引爆即將開始。
巨大的警報聲自動響起,像是潛艇的電喇叭。輪船那邊的人大叫著,聲音十分恐怖,理由卻十分充足,三泳想。
海嘯已經發生了。
幾秒鐘之後,他們就要遭到海嘯的襲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