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星期五
下午5時04分
午夜時分,位置是往東八千英里的科羅拉多的黃金城,國家地震信息中心記錄了一次源於太平洋盆地的一次不規則的六點三級地震,就在所羅門群島北部。這是一次強地震,但並不是特別強烈。由於這次震動的特殊性,計算機把其歸類為一次「反常事件」,這是對於那個地區地震事件的一個極為普通的說法,因為在那個地區三個地殼板塊以一種比較奇特的方式重疊著。
國家地震信息中心評價這次地震為與海嘯有關的沒有相對緩慢運動的地震,因此,沒有把其歸納為「海嘯引發的事件」。
然而,在南太平洋,這種說法正在重新檢驗,參照1998年新幾內亞的破壞性地震——本世紀唯一一次最具破壞性的海嘯——也沒有典型的緩慢運動現象發生。因此,作為一種預防措施,計算機在海洋中心轉播網絡的傳感器上作了標記。這個網絡在夏威夷的希羅操作運行。
六個小時後,海洋中部的浮標探測到,伴隨海嘯波列的到來,海平面上升了九英吋。因為大洋中間非常深,海嘯常常只能抬高海平面幾英吋。在這個特別的晚上,巨大的波陣面通過這個地區時,海上的船隻根本沒有感覺到。然而,海上浮標感覺到了,並引發了警報。
夏威夷的午夜,計算機發出吱的一聲,屏幕打開了。網絡經理喬·奧希瑞剛打了一會兒盹。他起身倒了一杯咖啡,開始查看數據資料。
很清楚這是一張海嘯剖面圖,儘管只是一次看上去通過時失去了威力的海嘯。夏威夷也是海嘯必經之地,可是它只襲擊了群島的南部,實屬罕見。奧希瑞很快計算了一下海嘯的威力,結果並不令人驚奇。因此,他對所有有人居住島嶼的民防單位發了一份常規通知。「有信息稱……」結尾照例是一些基於初步信息必須嚴加提防之類的陳詞濫調。奧希瑞也通知了西海岸阿拉斯加警報中心,因為預計波列將在第二天上午襲擊海岸。
五個小時後後,加利福尼亞以及阿拉斯加海岸的鏢鱸浮標探測到,海嘯波列現在又減弱了。計算機計算了其速度和威力之後,建議不必採取任何行動。這就意味著,信息到當地之後是以海嘯信息的形式發出去的:
根據其位置和量級地震不是以產生海嘯不會對加利福尼亞——俄勒岡——華盛頓——英屬哥倫比亞或者阿拉斯加造成破壞。一些地區海平面會有小小的變化。
科內爾正在看監控計算機上的信息,他看到下面的內容時搖了搖頭:「尼克·德雷克今天不會高興。」
下面是科內爾的假設,他們需要氣穴發電機來擴大水下定時炸彈的威力,引發相對持久的山崩,並進而產生真正有威力的橫跨海洋的海嘯。現在海嘯遇到了阻礙。
九十分鐘以後,威力銳減的海嘯波列襲擊了加利福尼業海灘。海嘯由五組海浪組成,平均高度為六英尺,這讓衝浪者們激動了一番,卻絲毫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有人通知科內爾說聯邦調查局的人在過去十二小時內一直在找他。他很晚才得到這個消息。結果證明,當地時間凌晨兩點,V·阿倫·威利已經從海灘的房子裡搬出去了。這件事發生在雷索盧申海灣事件後不到一小時,也就是海嘯通知發出之前的十多個小時。
科內爾懷疑威利臨陣畏縮,不願意等了。可見這是個重大的明顯的失誤。科內爾打電話給其代理人,索取威利的電話記錄。
未來三天裡任何人不許離開該島。有各種手續要辦理,各種表格要填寫,還要接受各種詢問。莫頓衰竭的肺部要緊急護理,詹尼弗失血過多。這些都還存在問題。
莫頓希望被送往悉尼做外科手術,但不許他離島,因為美國已經報道說他失蹤了;雖然他抱怨那些該死的鬼醫生,但在格瑞達鎮,有一位非常好的外科醫生,曾在墨爾本受過良好的訓練,由他來治療莫頓的肺部。
詹尼弗已經不能再等那位外科醫生了,做手術取出她上身的子彈需要五個小時,在此期間需要輸三次血,還要輸氧,在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裡她形同死人。可是,第二天快結束的時候,她終於睜開了眼睛,拿掉了吸氧面罩,對坐在床邊的埃文斯說:「別再傷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嗎?老天保佑。」她的聲音很輕,但是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接下來還有與叛亂分子進行溝通的問題。還有他們的成員之一——著名演員特德·布拉德利失蹤的問題。他們都講了布拉德利的遭遇,但是都沒有辦法證實。所以警察又讓他們講了一遍。
突然地,意外地,不明緣由地,他們獲准離開了。他們的證件都物歸原主。護照也歸還給本人,沒有任何麻煩。他們想什麼時候離開都行。
在去檀香山的路上,埃文斯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飛機加油之後重新起飛時他才坐起來,跟莫頓及其他人說話。莫頓向他們講述了那天晚上的車禍。
「顯然尼克有問題,他花錢做的事也有問題。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幹的不是什麼好事。尼克非常生氣——氣環了。他威脅我,我只得按他說的去做。我弄清了他的組織與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之間的關係,說得婉轉些,他也受到了威脅。科內爾和我都認為他要把我殺掉。嗯,他確實想殺我。那天早晨在貝弗利山的咖啡店與那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
「哦,對了。」埃文斯記起來了,「那麼你的車禍是怎麼回事?真危險——」
「什麼,你認為我瘋了嗎?」莫頓說,「我根本沒有出車禍。」
「什麼意思?」
「那天晚上我一直開得很好。」
「可是,」埃文斯搖了搖頭,陷入了沉默,「我不明白。」
「不,你明白,」莎拉說,「因為我無意中已經向你透露了。在此以前,喬治還沒有讓我對這件事守口如瓶。」
他終於回憶起來了。那是幾天前的一次談話。那時他根本沒有在意。莎拉曾經說過:
他要我從蒙特裡的一個傢伙那裡買一輛新的法拉利,然後用輪船運到舊金山。
當時埃文斯對喬治又買一輛法拉利感到奇怪:
我知道。一個人能用多少輛法拉利呢?他用的那輛似乎還達不到他平常的標準。從電子郵件上看,那車已經很破舊了。
然後她又說:
他買的法拉利是1972365GTS雷特娜紅鬃烈馬。彼得,他已經有了一輛。好像他還不知道……
「嗅。我知道,」莫頓說。「真是浪費錢。那輛車成了一堆廢品。我只得用飛機將幾件好萊塢的道具進到索諾瑪來偽裝成車禍現場。當天晚上他們把道具擺在路上,並將其點燃冒出了煙火……」
「然後,你就駕車路過已經擺好的汽車殘骸。」埃文斯說。
「是的,」莫頓點了點頭說道,「我向右轉了一個彎,把車停在路邊,爬上山,就看見了你們這幫傢伙。」
「你這狗娘養的。」
「對不起,」莫頓說,「我們需要用真情實景來分散警察對這些問題的注意力。」
「什麼問題?」
「其一是發動機變冷的問題,」科內爾說,「那個發動機已有好多天沒有發動了。當汽車被放到卡車上時,一個警察注意到發動機是冰冷的。於是他返回來向你詢問事故發生的時間及有關細節。我擔心他們會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可是他們並沒有搞清楚。」莫頓說。
「不。他們知道有問題。可是我認為他們不會想到有兩輛相同的法拉利。」
「正常人,」莫頓說,「沒有誰會故意毀壞一輛1972365GTS的法拉利,即使這車已經破舊了。」
莫頓在笑,可是埃文斯卻很生氣:「有人可以跟我說——」
「不可以,」科內爾說,「我們需要你去對付德雷克,像那個手機一樣。」
「什麼意思?」
「那個手機是一個質量非常差的竊聽器。我們要讓德雷克懷疑你也是被調查的一部分。我們想讓他有壓力。」
「噢,還真發揮作用了。這就是我在自己家裡中毒的原因,是嗎?」埃文斯說,「虧你們這幫傢伙想得出來,居然用我的生命去冒險。」
「結果證明此舉是對的。」科內爾說。
「你製造車禍也是為了給德雷克加壓嗎?」
「是為了讓我獲得自由,」莫頓說,「我要去所羅門群島探究他們在幹什麼。我知道尼克會把最精彩的部分留到最後。雖然如果他們能夠控制颶風——這是他們耍的第三個花招——結果邁阿密遭到了襲擊,但是那景象還真叫壯觀。」
「喬治,你他媽是個混蛋。」埃文斯說。
「很抱歉,事情只能這樣。」科內爾說。
「真是個十足的混蛋。」
然後埃文斯站起身,來到飛機的前艙。
莎拉獨自坐在一旁。埃文斯很惱火,不想跟她說話。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他一直望著窗外發呆。
莎拉終於找他說悄悄話了。
半小時以後,他們擁抱在了一起。
埃文斯睡了一會兒,但睡不踏實,他渾身疼。他找不到合適的睡姿,中途醒了好幾次,昏昏沉沉的。有一次他覺得自己聽見了科內爾在和莎拉說話。
讓我們記住我們生活的地方,科內爾說。我們生活在中等大小、離太陽第三遠的行星上。我們的星球已經有五十億年的歷史,一直以來都在不斷變化著。地球現在處在第三個大氣層裡。
第一個大氣層是氦和氫,很早的時候就散去了。因為我們的地球太熱了。接下來隨著地球變冷,火山爆發形成了由蒸汽及二氧化碳組成的第二個大氣層。後來水汽凝結,形成了覆蓋大部分地球表面的海洋。到了大約三十億年前,一些進化了的細菌消化二氧化碳並排出一種高毒性氣體,那就是氧。另外一些細菌釋放出氮氣。這些氣體的大氣層濃縮物慢慢增長。不能適應的那些有機體便消亡了。
與此同時,地球陸地飄浮在巨大的地殼板塊上,最終連成相互影響的結構,影響了海洋環流。開始首次變冷。第一次結冰發生在二十億年以前。
最近七十萬年,我們的地球處於地質冰川時期,其特點是冰川或前進或後退,沒人知道原因,但是每十萬年冰川會覆蓋我們的地球一次,每兩萬年左右冰川會有小小的前移。最近一次前進是在兩萬年以前,因此我們又將面臨下一次冰川前移。
即使在五十億年後的今天,我們的地球仍然非常活躍。我們有五百座火山,每兩周就有一次火山爆發。地震連連,每一年發生一百五十萬次,每六小時發生一次五級中度地震,每十天發生一次大地震。每三個月海嘯穿越一次太平洋。
我們的大氣層如同下面的土地一樣桀驁不馴。每時每刻全球有一千五百次帶電風暴。每秒鐘有十一次閃電襲擊地表。每六小時地表上會有一次龍捲風。每四天發生一次大的氣旋風暴,直徑達數百英里,席捲海洋並破壞土地。
醜陋的類人猿自稱人類,卻什麼也不會做,只會逃跑和藏匿。同樣是這些類人猿,認為他們可以穩定大氣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們控制不了氣候。
事實是,風暴來臨時他們逃之夭夭了。
「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會告訴你們我們該怎麼辦,」莫頓說,「你們跟我干。我現在創建了一個新的環保組織,我得為它取個名字。我不希望名字裡有『世界』、『資源』、『防護』、『野生動植物』、『基金』、『保護』及『原始』等裝腔作勢的字眼,你們可以把這些字串起來形成一些組合世界野生動物保護基金會,原始資源保護基金會,世界資源保護基金會,等等,不一而足。我需要平實而有新意的名字。一些名副其實的字眼。我正在思考這樣的名字『研究問題並解決它』。除非首字母放在一起不行。但這也許是一個優點。這個組織裡有科學家、現場研究人員、經濟學家及工程師——還有一個律師。」
「這個組織要幹什麼呢?」
「要做的事太多了!比如:沒人知道如何保護原始地帶,我們就留出大片大片各種各樣的原始地帶,採取不同的經營策略。然後我們邀請外面的組織對我們的所作所為作出評價,並對我們的策略進行修正。然後我們再去經營。一個真正通過外界評估的循環過程。沒人這樣做過。最後我們會掌握經營不同地帶的大量知識,不是對其進行保護。你保護不了。它們會一直變化,不論是什麼樣的變化。但你可以對其進行管理——如果你知道怎麼做的話。這些沒人知道。這是一個很大的領域,管理複雜的環保系統。」
「好的……」
「我們還要解決發展中國家的問題。環境遭到破壞的最大原因是貧窮。飢餓的人們顧不上污染問題。他們操心的只是食物。現在還有五億人口在挨餓。五億多的人沒有乾淨的飲水。我們需要設計真正有效的傳輸系統,進行測試,讓外面的人去驗證,一旦我們知道這些有效,就廣泛應用。」
「聽起來很困難。」
「如果你是政府機構或者理論家,就困難。可是如果你只想研究問題並予以解決,你就不會感到困難。這一切都是私人的。私人的資金,私人的土地。沒有官僚主義。管理層出百分之五的職員和資源。每個人都出去工作。我們會把環境研究當做一種生意來做。摒棄那些無用的東西。」
「為什麼沒有別的人這麼做呢?」
「你在開玩笑嗎?因為這是很激進的事。面對事實,所有這些環境組織分別都有三十、四十、五十年的歷史了。他們有高大的建築,崇高的職責,龐大的職工隊伍。他們可能付出自己的青春夢想,可真實情況是,他們現在已經成了機構的組成部分。機構又總是力圖保持現狀。就是這樣。」
「好。還有別的什麼嗎?」
「技術評估。第三世界國家會跳躍式前進。這些國家跳過有線電話,直接使用手機。可是沒有人做得出像樣的技術評估,什麼有效,怎樣平衡不可避免的缺點。如果你不是一隻鳥,你會覺得風力是神奇的。那些東西成了鳥兒們的斷頭台。也許無論如哼我們都要建造風能發電機。可是人們不知道如何去看待這些東西。他們只是裝腔作勢或者自以為是。沒有人去做檢測。沒有人進行實地研究。更沒有人敢去解決這些問題——因為解決的辦法可能與你的人生哲學相悖離。對大多數人來說,堅持信仰比取得成功更為重要。」
「真的嗎?」
「相信我,你到我這樣的年齡時,你就會知道這是真的。接下來是有關用於娛樂的土地問題——土地多功能使用的問題。這是一個馬蜂窩。沒有人去碰。這個問題,很熱門,很尖銳,好人只是放棄或置之不理,或者把它淹沒在無數的訴訟案件裡。可是那樣也於事無補。答案可能在各種各樣的辦法上。可能有必要規劃某些地區作這樣或那樣的用途。但是大家都生活在同一個行星上。有人喜歡歌劇,有人喜歡拉斯維加斯。許多人喜歡拉斯維加斯。」
「還有別的嗎?」
「還有。我們需要一種資助研究工作的新機制,如今科學家的地位很像復興時期的畫家的處境,畫家必須畫贊助商們所希望的畫。如果他們很聰明,就肯定會在他們的作品中巧妙地迎合贊助商。這種迎合不是公開的,但是很巧妙。對於那些會影響決策的科學研究,這不是好體制。更糟糕的是,這種體制會妨礙問題的解決。因為如果你去解決問題的話,資金就沒有了。一切就會發生變化。」
「什麼變化?」
「我是這樣想的。讓科學家們對他們的資助熟視無睹。對研究的可行性進行評估。我們可以讓在同一領域進行研究的不同團隊對一些重大的問題進行決策。如果真那麼重要的話,為什麼不這樣辦呢?我們將推動改變期刊對研究成果進行報道的方式,在同一期刊上出版有關文章及同行的評論。這樣就會讓每個人檢得自己的行為。讓期刊從政治中擺脫出來。編輯們公開對某些問題表明立場。這些人有問題。」
埃文斯說:「還有呢?」
「要加上新的印記。如果你讀到某些作者的話,『我們發現人類污染引發的溫室氣體和硫酸鹽對海平面壓力產生可探測的影響,』聽起來好像他們身臨其境,做了測量似的。實際上,他們只是進行了模擬試驗。他們談起來好像模擬試驗就是真實的數據。可惜不是。這是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我贊成這樣一個印記:警告:計算機模擬試驗——可能會出錯,沒有經過證實。就像香煙上的警告一樣。把同樣的印記印到報紙上,在新聞廣播裡播放。警告:投機——可能血本無歸。你能在所有的頭版上看到這樣的警告嗎?」
「還有嗎?」這時,埃文斯笑了。
「還有幾個事情,」莫頓說,「但都是些重大的事情,處理起來會非常困難。要付出辛勤的勞動。我們會遭到反對、蓄意破壞以及惡意誹謗。人們會用惡毒語言謾罵我們,那些機構也不會喜歡。報紙會冷嘲熱諷。然而最終金錢會開始向我們湧來,因為我們把結果展示給大家看。然後大家就會閉上嘴巴。我們就會被捧為名人,這是最危險的時候。」
「還有呢?」
「到那時,我已經死去很久了。莎拉和你也已經營這個組織二十年了。你們最後的工作就是解散它,因為它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令人討厭、散佈過時觀念的環境組織了,不僅浪費資源,而且弊大於利。」
「我明白了,」埃文斯說,「什麼時候解散呢?」
「你們會發現一個聰明的年輕人,然後設法去激勵他或她從事下一代真正需要的事情。」
埃文斯看著莎拉。
莎拉聳了聳肩。「除非你另有高見。」她說。
在到達加利福尼亞海岸前半個小時,他們看見了懸浮於海上的褐色霧靄。他們越靠近陸地,霧藹越厚、越暗。不久,他們看見了城市延伸好幾英里的燈光。城市因為上面的大氣層顯得模糊不清。
「看起來有點像地獄,不是嗎?」莎拉說,「很難想像我們就要在那兒著陸。」
「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莫頓說。
飛機朝著洛杉磯方向乎穩地下降。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