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42年4月住進這裡的公寓,現在是1987年2月,轉眼之間,我住在這裡已有四十五年之久。在這長久居住期間,我曾經在五個房間裡睡過。我的兒子還很小的時候,我就把我現在睡的一間讓給他,為的是讓他的地方更寬敞一些。有一次,在面向天井的那個房間,這個房間在戰時是用來貯放配給煤的,即憑票買回來的煤炭,就在這個房間裡,我發現兩樣東西,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真的,只有我一個人。那是在房間和地板相接的壁櫥裡發現的。地板的板條脫落裂開,我把它重新嵌接好。有一條木板連接不上,就在這條木板下面我找到一個真正玳瑁髮夾和一把手制石灰白顏色的骨質蓖子。蓖齒細得就像棉布緯紗一樣。篦齒根部還有細微的影紋,有虱卵,也許是虱子,是南下來夾在裡面的。其它就沒有什麼了,公寓一如當初我租用時那樣,沒有變化,坐落在聖伯努瓦街上。四十五年中只有半個月時間有過一次變化(在我戒酒治療之後)。對我來說,所謂變化也僅僅是在中心軸上稍稍轉動了一下。幾扇窗方向有變動,牆壁方位也動了動。這麼一動就不再真正是原有的同一座公寓了,寧可說是同一座公寓轉了轉身。這一動,非同小可,因為,這是一次視覺上數學精確性,一種邏輯性的展示。房屋所有的門窗都比照中心軸按其必然,按照應遵守的度,保證一切既同又異,作了一次調動。不允許有任何細節變動過甚或者不足。一切都不允許有遺漏,也不允許有忽視,任何差異都須與建築師圖樣精確度相符合。像浴室內部牆壁直角相交,現在改為略呈銳角形狀。視野,現在是好極了,外部世界一覽無遺,可以往復眺望。我從對著天井的幾扇窗往外面看出去,也發生了變化,看到的是哪一部分空間恍惚間也難以看清。現在,沿著許多屋頂都出現了露台。
還有許多傢俱,其中有一些是以前,幾年以前,我看到的,可是我相信我雖然看到,但是忘了,另外有一些我卻從來不曾看到過。同樣,還有一些人,也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那就是曾經買下我住的這座公寓的人。那是一些約旦地區的商人,身穿賈拉巴1,他們曾坐在那張紅躺椅上,紅躺椅結果至今還在。不過,紅躺椅放在我房間的壁爐前,置放在這裡並不好,不過,紅躺椅放在我房間的壁爐前,置放在這裡並不好,我想,它一定是一直期待安放在一個更好的地方用得其所。我麼,我本來也應該給它找到一個好地方才是。
1賈拉巴,阿拉伯人穿的有風帽的長袍。
所有這些用物並非一夜之間亡失不見的。第一個消失不見的就是那張紅躺椅,它原屬於我的一個朋友,喬治埃特·德·科爾米斯所有,在戰時她寄存在我家裡的。她當時住在埃克斯-昂-普羅旺斯,大概在1950年到1955年間,她才把它取回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