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減八術

    羅平和他那夥人的多次冒險行動,都是他們不懼死亡、拚力奮鬥與團體精神的體現。這表明他們大家都受到一個意志非凡的人的指揮。而這個人是如何貫徹他的意志的?哪些途徑讓他的意志得以實現,哪些人願為他的意志去行動呢?這一切絕對是個世上難解之謎。
    對人們來說,惟一能做的假設,就是這個看起來人數不多卻十分精幹的團體,是由來自不同國家、不同階層的人員組成的,他們結成了臨時性的行動小組,去執行一個他們並不認識的人的命令。一些瞭解內情的人,即羅平團體中最核心的人物在成員與頭頭之間充當聯繫人;這些人直接受命於羅平,是一些重要人物。
    看來,吉爾貝和沃什勒就屬於這類核心人物。因此,司法部門抓到他們決不留情。這次是當局破天荒第一次抓到羅平的同夥,而且是毋庸置疑的同案犯,人證物證俱在。如能證明是預謀殺人越貨,而且僕人確係他們二人所殺,他們無疑要被送上斷頭台了。他們對此案掌握著一個確鑿的證據那就是勒阿內爾臨死前打來的求救電話:「救命啊!抓壞人……他們要殺人了!……」這個最後的絕望呼喊被兩個人——電話值班員和他的同事聽到了,二人確證無疑。警察局長正是得到求救信號才即刻率領手下一班人馬趕赴瑪麗一特列斯別墅的。
    這次行動結果的嚴重性,羅平自然十分清楚。他向社會發動的激烈挑戰,如今落入了一個可怕的陷阱,風水倒轉了。事情與兇殺聯在了一起(殺人,是他本人堅決反對的),不再是一次尋求刺激的盜竊活動。以往,每當他戲弄那些橫徵暴斂的財主和為所欲為的金融家之後,社會輿論總會報以一定的同情;而今,他已不能再進攻,而只能防守了,他要拯救自己兩個弟兄的生命。
    有一本他用來記述自己經歷的筆記本,從那上面抄錄下來的這段話,可以說明他當時的困惑:
    「首先,毫無疑問,吉爾貝和沃什勒合夥欺騙了我。從表面上看,我們去昂吉安是為了盜竊瑪麗一特列斯別墅,但實際上還暗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在整個行動過程中,他們倆都是為這後一目的而行事的。他們在傢俱和壁櫥內外找尋的正是這個水晶瓶塞。如果我要解破他們的秘密,先要弄清這個瓶塞的來歷。無疑這個神秘的瓶塞是他們眼中的無價之寶,原因我不得而知……或許不僅僅是他們倆,因為昨天夜裡,又有一個膽識過人的傢伙闖入我的房間,再次偷走了這個瓶塞。」
    這盜中之盜再次令羅平迷惑不解。
    最費解的是兩個問題:一是夜裡進來的這位不速之客到底何許人也?吉爾貝是我的心腹加私人秘書,除了他,沒有知道位於馬昂大街的這個密室。可吉爾貝現已身陷囹圄,難道是吉爾貝招了供,把警察引來這裡的?果真如此,警察為何不抓他羅平,而只僅僅拿走那個水晶瓶塞?
    更令人奇怪的是:就算是有人撬門而入——儘管沒有什麼跡象證明這一點,可他又是如何進入他的臥室的?他昨晚並未改變多年養成的習慣,睡前把臥室的門上了鎖,而且插上插銷;門鎖和插銷都原封未動——這是明擺著的——而水晶瓶塞卻不見了。羅平睡覺時向來保持敏感的聽力和警覺,但這回竟沒有發覺一點點響動!
    他很清楚,尋找是徒勞的,這事有待其發展,否則是乾著急。然而,他的計劃已露破綻,有可能一敗塗地,因此決定放棄馬蒂昂大街旁的這套夾層套房,並決心不再返回。
    此後,他開始著手與吉爾貝和沃什勒進行聯絡。
    然而,一個新的棘手的難題在前面迎著他。羅平參與了這起案件的事,司法部門雖未拿到直接證據,但仍然決定將其納入羅平系列案件之中,並將案件轉到巴黎審理,而不是在塞納——佤內處理。因此,司法部門將吉爾貝和沃什勒關進巴黎的撒恩台監獄。監獄和司法部門保持高度警惕,防止羅平與犯人私下聯繫。警察局採取了各種措施。嚴密防範,派經驗豐富的警察日夜監視著吉爾貝和沃什勒,寸步不離,並且從不換人。
    當時的亞森-羅平尚未晉陞為保安處處長(那是他生死使命中的最高位置),所以無法在司法部裡迴旋自如地實施自己的計劃。經過半個月的無效努力之後,他只好放棄了先前的打算,內心卻十分惱火。他思索著:「萬事開頭難。眼前這件事如何下手呢?該怎麼辦呢?」
    他想到,這水晶瓶塞的第一個主人德珀勒克,對瓶塞的價值一定瞭如指掌。還有一個問題:吉爾貝究竟是怎樣摸清德珀勒克議員的起居和行動規律?他是如何監視德珀勒克議員的?又是誰把德珀勒克當晚的去向告訴他的呢?這些問題都不得而知。
    瑪麗列一特列斯別墅盜案發生之後,德珀勒克便搬到巴黎他的冬季寓所裡去了。
    他那座寓所位於拉馬丁街心公園的左面,公園正對著維克多-雨果大街。
    羅平裝扮成一個退休老人,拄著手杖,在街上閒逛。他時而轉到寓所附近,時而在街心公園或雨果大街邊的長凳上休息。
    從一開始他就發現一個情況:有兩個人在監視議員的寓所。儘管這兩個人穿著像是工人,但他們的舉止足以說明他們的身份;只要德珀勒克議員一出門,他們就尾隨而上。他回到家時,這兩個人也總是緊跟在他身後,晚上寓所的燈光熄滅,他們也打道回府了。
    羅平對這二人跟蹤查訪,搞清他們是保安處的偵探。
    「嘿,」羅平心想,「這可是意外情況,他們難道懷疑起德珀勒克先生?」
    在第四天黃昏,又有6個人加入這兩人的活動。他們來到拉馬丁街心公園的一個昏暗角落裡竊竊私語。從其中一人的身材和舉止上,羅平認出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普拉斯威爾。這位昔日的律師、體育明星兼探險家,現今是總統府的大紅人:近來由於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升任了警察局秘書長。
    羅平忽然想起,兩年以前,普拉斯威爾與德珀勒克議員曾在波旁宮廣場搞過一場轟動一時的未遂決鬥。誰也說不上究竟為何決鬥。普拉斯威爾當天曾派了自己的證人前往,可是德珀勒克卻臨時變卦了。
    在那之後不久,普拉斯威爾就當上了秘書長。
    「怪……這可是件怪事……」羅平從遠處觀注著普拉斯威爾的一舉一動,百思不解。
    7點鐘,跟隨普拉斯威爾同來的一夥人,朝亨利——馬丹大街那邊去了。此刻,公館右側一座小花園的門打開了,德珀勒克轉身走出來。兩個監視他的偵探立即跟上去,尾隨著他在泰布街登上了有軌電車。
    這會比,普拉斯威爾快步穿過街心公園,按了按寓所的門鈴。寓所和門房之間是一道柵欄門。門打開了。警察與守門女僕嘀咕一氣之後,普拉斯威爾和他的一行人被領了進去。
    「看來,這是一次秘密搜查。」羅平心想,「按照常規,這個搜查不應把我排除在外,這應是我的差事。」
    這會兒,公館的門還沒關上。羅平便毅然跟了進去。跟過門房時,他用一種彷彿別人在等他的口氣問:
    「那些先生都進去了嗎?」
    「進去了,都去了書房。」
    他的設想很簡單:萬一讓人撞見,就佯稱自己是來送東西的。其實什麼借口都是多餘的。他穿過空無一人的前廳和餐廳,從餐廳與書房之間玻璃門的反光上,可以看到普拉斯威爾和他五個手下的身影。
    普拉斯威爾用萬能鑰匙打開了辦公桌上的各個抽屜,拿出裡面的文件逐一翻閱。
    其他人則把一摞摞書從書架上取下,剝開書皮,看封皮裡是否藏著東西。
    「看樣子他們在找一張紙……」羅平心想,「也許是一張鈔票……」
    普拉斯威爾忽然大聲喊道:
    「一幫蠢貨!什麼都沒找到……」
    但他還不善罷甘休,突然抓起從酒窖中取來的四瓶酒,一一拔掉瓶塞,仔細察看。
    「呵!他也對瓶塞感興趣!」羅平自忖,「看來他們並不要找紙!把我也搞糊塗了。」
    而後,普拉斯威爾又拿起其它零碎東西,一一仔細審視。
    「這兒你們來過幾次了?」
    「去年一個冬天就來過6次。」有人答道。
    「都仔細搜查過?」
    「每個房間都沒拉下,而且一查就是一個整天,恰巧他當時在外地參加競選。」
    「嗯……好的……」
    他又問:
    「現在他家裡一個傭人也沒有?」
    「沒有,他正準備雇呢。他去外面飯館吃飯,守門女人為他順便打掃房間,那個女人是我們的內線……」
    搜查整整花了1個半小時,普拉斯威爾一夥人把每件東西都翻了個底兒朝天,然後又小心地物歸原處。約莫9點鐘時,跟蹤德珀勒克的那兩個偵探突然出現了。
    「他回來了!」
    「是步行嗎?」
    「是的。」
    「咱們還弄得完嗎?」
    「沒問題!」
    普拉斯威爾一夥人又瀏覽了一下房間,沒有發現留下什麼痕跡,於是從容不迫地離開了。
    這夥人的離去令羅平進退兩難。若是走,恐在出門時碰上德珀勒克;留下不走,很可能別想出去了。他注意到餐廳的窗子正朝街心公園,便決定留下來。這樣做,可以就近觀察德珀勒克,這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此外,德珀勒克可能剛剛吃過晚飯,不大可能就到餐廳裡來。
    他躲在餐廳裡,準備一有情況就藏到玻璃門的簾後面。
    外面傳來開門聲,有人進了書房,打開電燈。他從隱蔽處看出是德珀勒克。
    寓所主人身材矮小,脖子短粗,絡腮鬍子略顯灰白,而頭頂幾乎沒有頭髮。他眼睛有毛病,所以總是戴著一副眼鏡,外面再架上一副夾鼻鏡。
    羅平看到那是一張寬腦門、高顴骨、堅毅有力的臉。他的手臂濃毛密佈,短短的羅圈腿,走起路來弓腰駝背,加上扭動的臀部,就像一隻爬行動物。而他那滿是皺紋和疙瘩,線條突出的額頭,流露出一種焦慮不安的神色。
    他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蠻荒的野獸氣息。
    羅平想起,在國會裡,人們都把德珀勒克稱為「森林裡的漢子」。這不僅僅因為他喜好獨來獨往,也由於他那副相貌,他那身橫粗的肌肉以及他的一舉一動。
    德珀勒克坐到辦公桌前,從衣袋裡取出一隻煙斗,從一隻煙罐裡取出一包馬裡蘭煙絲,裝好煙斗,點燃後便抽了起來。然後,他就動手寫信。
    過了片刻,他停筆沉思,目光注意到辦公桌上的某一角落。
    他忽然拿起一隻放郵票的小盒子,認真地察看,而後又注意到那些被普拉斯威爾動過又放回原處的零碎東西。他邊看邊用手摸,又彎下身去細細地端詳,似乎只有他熟悉的某種細小變化使他察覺出了破綻。
    後來,他按一下電鈴。
    一會兒,守門女人來了。
    他問道:
    「這裡來過人?」
    看到那個女人欲言又止的樣子,他追問:
    「說吧,克萊夢絲,這個盛郵票的盒子難道是你打開的?」
    「不是我,先生。」
    「這個盒子的蓋子原來是用一窄紙條粘住的,可現在紙條被撕斷了。」
    「我發誓……」那女人分辯。
    「你為什麼要說謊呢?」他問,「既然我已答應過允許他們來搜查。」
    「因為……」
    「因為你想得到雙份好處……那好!」
    他遞給她一張5O法郎的鈔票,又問道:
    「他們真的來過?」
    「來過,先生。」
    「還是春天來過的那夥人?」
    「是的,還是那五個……還多了一個,都聽他指揮。」
    「是個高個兒?……頭髮是褐色?……」
    「不錯。」
    羅平發覺德珀勒克的臉抖了一下。他又接著問道:
    「還有別的嗎?」
    「後來又進來一個人就是找他們的……接著,就是剛才,那另
    外的兩個,就是老在寓所前面盯梢的那兩個也來了。」
    「他們都呆在這個書房裡?」
    「是的,先生。」
    「就這樣吧。」
    那女人走了。德珀勒克又接著寫起信來。過了片刻,他伸出胳膊,在桌子那頭的一個白紙本上寫了幾個字符,並把那個小本子豎起來,似乎怕看不見它。
    那上面寫了幾個數字。羅平認出是一道算數減法:
    9-8=1
    德珀勒克認真地念了一遍數學題。
    「一點不錯。」他大聲地說。
    然後,他又寫了一封短信,信封上還寫了地址。他把信同小本子放在一起,羅平認出上面寫的是:
    「警察局秘書長普拉斯威爾先生收」
    然後,他又按了按鈴。
    「克萊夢絲,」他問看門女人,「你年輕時讀過書嗎?」
    「讀過,先生!」
    「學過算術嗎?」
    「先生,您是說……」
    「恐怕你減法算得不准。」
    「您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沒算出9減8等於1,這的確太重要了。這點道理要是弄不懂,那你就算白活了。」
    他說著站起來,倒背雙手,一扭一扭地在房間裡走了一圈兒又圈兒,然後臉朝餐廳停下來,拉開門,說道:
    「我們還可以這樣問:9個人走了8個,還剩下幾個?剩下的1個就在這裡,對嗎?我算得不錯吧。這位先生自己會為我們充分證明這一點,對吧?」
    他用手拍拍絨制窗簾的皺褶,羅平方才慌忙藏到那裡面。
    「說實在話,先生,在裡面呆著您一定會憋死的,更別說我要是想尋尋開心,用匕首對著這個簾子這麼一下……您沒忘記哈姆雷特的譫語和玻涅斯的下場吧……
    「是哪一個鼠輩?我看,是一隻又肥又大的老鼠……喂,親愛的玻諾涅斯先生,快從鼠洞裡爬出來吧!」
    羅平何時受過這種屈辱!他要氣昏過去了。向來都是他去戳穿別人的西洋鏡,並把他們挖苦一番,他能容忍別人來拿他尋開心!而今他真是無可奈何。
    「玻諾涅斯先生,您的臉色可不怎麼好啊,……對,您就是前幾天常在街心公園-Z的那位紳士了!那麼,您也是警察局的人,玻諾涅斯先生?喂,不要那麼垂頭喪氣的!我不會對您怎樣……你看,克萊夢絲,我算得對吧!照你剛才所說,總共來了9位偵探。可我剛才回來時,遠遠地數了數,是8個。9減8還剩1個。這1個想必是留下來繼續偵察了。他就是那位先生了。」
    「請您住口!」羅平叫道,此時,他恨不得撲到這傢伙身上去,扼住他的喉嚨。
    「是的,我該住口了。我也不想再說什麼了,先生。我的台詞已經說完,這場喜劇也該收場了。我剛剛寫了一封短信,只想請您把它交給您的主子普拉斯威爾先生。克萊夢絲,快給玻諾涅斯先生帶路。我的大門時刻為您敞開,隨時恭候您的光臨。來這兒就像在您自己家裡,玻諾涅斯先生。我願做您的忠實奴僕……」
    羅平略略猶豫一下,很想回敬幾句,消消心頭之氣,至少要保住點面子。就像帷幕落下之前,演員總要在舞台上面向觀眾致意道別,然後再心滿意足地退場一樣。
    可眼下自己實在是太慘了,理屈詞窮,無話可說,於是只好把帽子往頭上使勁一扣,無奈地跟在看
    門女人後面。如此謝幕真是太丟面子了。
    「可惡的傢伙!」羅平一出門,回頭朝德珀勒克的窗子罵道,「流氓加無賴!
    等著瞧,議員先生!……竟敢訓我什麼『孤膽英雄……膽大包天……』是的,我發誓,會有這麼一天……」
    他怒火攻心,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個新對手的高明,在這件事上勝算一籌。
    德珀勒克遇要不慌,沉著自信,同警察暗探周旋時應付自如,連搜查自己房間的事都不屑一顧,尤其是對這第9個「偵探」所採取的那種從容而無禮的態度,都說明他的個性、頭腦、毅力十分健全,而且既能幹又鎮定,對自身及手中的王牌充滿自信。
    但他手中到底掌握了什麼王牌呢?大家究竟在進行一場什麼樣的賭博?賭注掌握在誰手裡?賭博各方又都下了多少本錢?對此,羅平一無所知。可他卻在這場賭博最酣之時,懵頭懵腦地一跟斗紮了進來,介入到這勢不兩立的雙方之間。雙方各自的立場,手中的武器和招數他不瞭解,他們的秘密計劃更無從知曉。然而他不能相信雙方費盡心機,只是為了爭奪一個水晶瓶塞。
    慶幸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德珀勒克沒有看破自己的身份,以為他也是為警察局幹事的。如此說來,不管是德珀勒克,還是警察局,都不知道今天又有個第三者介入這場賭博中。這是羅平唯一的殺手鑭,有了這殺手銅,他就可以運籌自如了。對他來說,這是最大的收穫。
    他毫不猶豫地打開德珀勒克要他交給警察局秘書長的信。信上寫道:
    那玩意兒就放在那兒,伸手便可拿到,我尊敬的普拉斯威爾先生!你的手甚至已經碰到它了!再往前那麼一點點,就到你的手裡了……可是,你的運氣實在不佳。
    他們竟派不出一個比你聰明一點的人來對付我,可憐的普拉斯威爾!再見,普拉斯威爾。要是你被我當場抓住,就是你的倒霉之日,那時休怪我不客氣了。
    德珀勒克
    「伸手便可拿到……」羅平看完信,一遍遍地默念著這句話,說不定這是實話呢。有時候,把錢藏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才最保險!無論如何也得親自去看看…
    …德珀勒克為什麼會被別人嚴密監視,這也需要搞清,應該查查這個人的來歷。」
    羅平在一家專門事務所裡搞到了德珀勒克的情報卡片,上面記錄著:
    阿列克西-德珀勒克近兩年一直任羅納河口地方議員,屬於自由黨派。此人無明確政治主張,但曾投入巨款參與競選,所以獲得牢固地位。此人查無任何動產,但在巴黎有一幢私人寓所,並在昂吉安和尼斯擁有別墅,曾在各種賭博場中投賭。
    其財源不明。從不出入政府部門,也不結交政界朋友,在各界頗具影響,為人熱心,樂於助人。
    「這只是一些公開性的流水帳,」羅平看過卡片後,心想,「我要的是關於他生活情況的記錄。如有一張警察局的卡片,那就可以瞭解他的私生活,有利於我的行動,並且可以知道該不該同他打交道。是的,我必須抓緊時間!」
    羅平當時常住的地方位於凱旋門附近的夏多布裡安大街。他化名為密歇爾-珀蒙。那是一棟舒適的房子,還有一個僕人,叫阿西爾,是個可靠的人。羅平手下人打來的電話均由僕人向他匯報。
    羅平一踏進自己的居所,就得到一個令他驚訝的消息:一位女工模樣的人已經等了他1個多小時。
    「什麼?不該有人到這裡來找我啊!她是個年輕人嗎?」
    「不年輕……看樣子不太年輕。」
    「看樣子不太年輕!」
    「她沒戴帽子,只包了一塊頭巾,臉被逮住了……看樣子更像一個職員……像一個小商店的店員……」
    「她說找誰?」
    「找密歇爾-珀蒙先生。」僕人答。
    「怪了。她說有什麼事嗎?」
    「她只提到了昂吉安事件……所以,我認為……」
    「哦?昂吉安事件!她居然知道我跟這件事有關!……既然她能找到這兒,說明她一定知道些什麼……」
    「我沒問更多的,但我想應當留下她。」
    「做得對。她現在在哪兒?」
    「在客廳裡。我為她開了燈。」
    羅平匆匆穿過前廳,推開客廳門。
    「你都胡說了些什麼?」他對僕人叫道,「房間裡哪來的人!」
    「沒有人?」阿西爾邊說邊跑了進來。
    客廳裡果然空無一人。
    「呀!這可出鬼了!」僕人叫道,「20分鐘前,我怕有問題,還特地來看了。
    她當時分明在裡面,我還不至於花眼吧!」
    「瞧你,」羅平埋怨道,「剛才她在這兒等候時,你去了哪兒?」
    「我一直在前廳,老闆,我一刻也沒離開過!就算她要出去,我也會看見的。
    真見鬼!」
    「可她的確已經走了。」
    「走了……不錯……」僕人有點不知所措,「她或許等得不耐煩了,所以走了,可她究竟是打哪兒出去的,我的上帝!」
    「打哪兒出去的?」羅平說,「我看並不難。」
    「您是說?」
    「她是打窗子走的。你看,窗子還開著呢……這兒是底層……一到晚上,街上就沒什麼人了……一定是從這兒出去的。」
    他回客廳巡視了一遍,沒發現丟什麼東西,一切都原封未動。況且,客廳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更別說重要文件,找不到這個女人來訪和突然離去的理由,可是,她又為何不辭而別呢?……
    「今天有人來過電話嗎?」羅干問道。
    「沒有。」
    「傍晚也沒有信送來嗎?」
    「有,末班郵差送來一封信。」
    「我看看。」
    「那信我照常放在先生臥室的壁爐架上了。」
    羅平的臥室與客廳相鄰,但羅平把連接兩個房間的門鎖住不用,因此,要進臥室,必須經過前廳。
    羅平打開燈,四處翻找,一邊嘀咕道:
    「怎麼找不著啊?」
    「就在那上面,我把它放在酒杯旁了。」
    「可這兒什麼也沒有。」
    「您再找找。」
    於是,阿西爾拿開酒懷,搬掉座鐘,又低頭彎腰往地上找……信真的不見了。
    「嘿!真見鬼!……見鬼……」阿西爾氣狠狠地說,「就是她幹的……是她偷走的……一拿到信就溜了……好啊,這個鬼婆娘!」
    羅平卻說:
    「你糊塗了!這兩個房間根本走不通啊!」
    「那您說是誰偷的信,老闆?」
    他們倆都無話可說了。羅平壓抑著自己的火氣,絞盡腦汁思考著。
    他問阿西爾:
    「你認真看過那封信嗎?」
    「看過。」
    「信上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沒有,信封普普通通,地址是用鉛筆寫的。」
    「哦?……鉛筆寫的?」
    「是的,並且像是匆匆忙忙寫上去的,簡直可以說是亂塗上去的。」
    「信封上是如何寫的……你還有印象嗎,」羅平急迫地追問道。
    「有,因為我覺得寫得很好笑。」
    「說!快說!」
    「上面寫著德-珀蒙-密歇爾先生收。」
    羅平用力搖著僕人的臂膀問:
    「是寫的德-珀蒙嗎?你敢肯定?密歇爾寫在珀蒙後面?」
    「絕對沒錯。」
    「哦!」羅平聲音顫抖地說,「那正是吉爾貝寫來的信啊!」
    他呆呆地站在那裡,面色蒼白,臉上的肌肉抽動著。這確實是吉爾貝寫來的信!
    這些年來,吉爾貝始終按照他的指示,一直用這種暗號同他聯繫。眼下吉爾貝在監牢裡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時間,必定是費盡心機才把信設法送到郵局的!他怎能不匆匆忙忙地寫呢!可就是這樣一封信,竟被別人竊走了!這封信裡究竟寫了些什麼呢?這個可憐的囚犯到底說了些什麼呢?他要我怎樣去幫助他?他又有什麼好主意呢?
    羅平環視了一遍自己的臥室。與客廳不同的是,這裡放著很多重要文件,但鎖都沒有被撬的痕跡。這樣看來,那個女人除了對吉爾貝的信感興趣之外,並無其它目的。羅平鎮定下來之後,又問道
    「信送到時,那女人正在這兒等著嗎?」
    「信幾乎與她同時到的。看門女人跟著她一道按門鈴。」
    「那她一定看到信封上寫的字羅?」
    「我想是看到了。」
    這樣一來,結論不言自明。剩下的問題,就是這個不速之客是怎樣把信偷走的。
    從客廳的窗子爬出去,再從臥室的窗子爬進來嗎?沒有這個可能。因為臥室的窗子分明是關著的。要麼是把連通兩個房間的門打開了?這也不可能。因為這個門現在依然鎖著,外面還有上下兩道劃銷。
    難道她會隱身術?要想進臥室,然後再出去,那必定要有個出入口,而她的一進一出是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完成的,所以這個出入口必定是在臥室外面,而且是事先就準備好的。這個陌生女人對此早已瞭如指掌。經過這樣一番推理,羅平便縮小了檢查範圍,把注意力集中到那扇門上。因為牆壁平整光潔,上面既沒有壁櫥和壁爐,也沒有任何可以隱蔽一個暗道的簾子和壁畫飾物。
    羅平回到客廳,仔細研究起那扇門來。他突然一陣激動。因為他一眼就發現門的左下方,在幾根橫木之間的六塊鑲板中,有一塊稍微有一點錯位,並且表面的光澤暗淡。他彎下身去,發現有兩枚很小的鐵釘支撐著這塊門板,就像人們通常用鐵釘卡住鏡框的後擋板那樣。把釘子一掰開,那塊門板就會掉下來。
    阿西爾驚叫起來。可羅平卻淡淡地說:
    「這又怎麼著?這也幫不了咱們多少忙。這塊長方形的孔洞,長不過4O厘米,寬不過15到18厘米,你能說那女人會從這小洞子裡鑽進去!別說是她,就是一個半大的孩子,不管他多麼瘦小,也不可能鑽進去!」
    「鑽倒鑽不進去,但她可以把胳膊伸進去,把門銷子拉開。」
    「下面的銷子倒還可以拉開,上面的夠不著,距離太大。你試試看嘛。」
    阿西爾伸手試了一下,也承認不行。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他迷惑不解地問。
    羅平沉默著,久久地思考著。
    然後,他突然命令道:
    「給我拿帽子……大衣……」
    一個念頭從他腦海裡閃過,他急忙離開寓所,到了外面,他喚來一輛出租汽車。
    「快!去馬蒂昂大街……」
    汽車開到他丟了瓶塞的住處,他匆匆下了車,打開暗門往樓上奔去,他衝進客廳,打開燈,蹲到連通客廳與臥室的那扇門前。
    他猜得不錯:這扇門上也同樣有一塊門板是活動的。
    但這扇門上的孔洞也同夏多布裡安街的那個門一樣,只能伸進一隻胳膊和一個肩膀,卻夠不著上面那個門銷。
    「狗雜種!」羅平氣得直罵,兩個小時以來積壓在他胸中的怒火噴湧而出,「狗雜種!看我怎麼對付他們?」
    這是怎麼回事?倒霉的事總是纏著他,他就像個沒頭蒼蠅亂衝亂闖,他那原有的頑強意忐,整個事件中的一系列有利因素都未能讓他獲勝。吉爾貝交給他水晶瓶塞,又在艱難中給他寫了信,而這兩件東西居然立即不翼而飛了。
    看來,事情並不像原來所想像的那樣簡單,一定有某種關聯。分明是有人在同他作對,並且是出於某種用心,以一種過人的科研成果,突襲他最秘密的住處;用各種嚴厲的、令他始料不及的手段攪亂他的計劃。連他面前的對手是誰都一無所知,故而無法防範。在他的冒險生涯中,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難題呢。
    一種對未來愈益嚴重的憂慮感,在他心裡油然生起一個行將來臨的日期,突然在他的腦海裡閃現,那是他自己不由自主地為法院定下的、讓他的對手對他進行報復的日期。在4月裡的某一天的清晨,兩個曾與他結伙並肩戰鬥的夥伴將要被送上斷頭台,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水晶瓶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