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爪子」的報復

    拉烏爾-德-利美吉在法院附近的一家飯店吃晚飯。他一邊慢慢品嚐著加了調料的鰨,因為他始終是個美食家,一邊不由自主地想起「爪子」這位神奇的頭領。根據他的寶貴經驗,這一經驗是他在與加尼瑪爾和歇洛克-福爾摩斯的較量中取得的,他試著站在對方的位置上,只是懶散地小試了一下,結果只堅持了一會兒就煩躁起來了。這個人肯定是被激情所折磨的,可是他目的何在呢?搞顛覆?可能性極小。拉瓦肖爾人通常都是離群索居的人。能說明問題的是寫在巖柱牆上的字:「『爪子』向共和國表示歉意,並向亞森-羅平表示誠摯的謝意。」首先,語氣是挖苦的,是揚揚自得的。與羅平的語氣如出一轍。再者,就在當局鼻子底下完成的這次偷盜是具有挑釁性的。所有發生的這一切,就像是「爪子」頭領在向人們宣佈:「真正的羅平,是我。而我,我不會那麼愚蠢地把如此貴重的禮物送給共和國。」那麼,為什麼又會有暴力、有罪惡呢?……也許正是這一點才能說明一個想要成為真正的亞森-羅平的人是無權具有雙重人格的:拚命撈錢的人和大公無私的人;違法的人和遵紀守法的人……
    「他應該記在了腦子裡,」羅平在想,「我是如何利用時間的?必須採用新的方法取代……是的,就是要這樣……他的神秘計劃,就是要取代我的位置……可是,這一次,根本不受情感的約束,不要漂亮的舉動,甚至連名聲都不在乎……老江湖趕跑了劍客!我怎麼沒有早一些發覺呢?這是顯而易見的,媽的!我的小羅平,你也只能靠邊站了!你現在只是一個瘦弱的人,一個落湯雞。掙脫這些!像一個現代的英雄那樣,手中握著炸彈向前進。讓他們仇恨我吧,可是他們又害怕我,就像詩人們所說的那樣。」「夥計,結帳。」
    拉烏爾-德-利美吉點燃一支雪茄。他覺得看得更清楚了。由於特拉米納的血管裡散發出令人舒適的熱,他猛然想到,在衣帽間的婦人遞給他帽子和手杖時會一會這位令人生畏的敵手,應該是一件有趣的事。他看了看滿是星辰的天空,決定步行回住處。這是一個很小的普通旅館,在阿爾弗雷德-德-維尼街,在蒙索公園邊上,他已經在這裡住了幾個月了。一個小時的步行對他來說是有益於健康的。
    他穿過塞納河,繼續著自己的獨白。
    「以前,我的慾望就是行動的命令。我現在很想進行這次會晤,馬上就會有些事情發生,漸漸地就會把我帶到他的面前。你,拉烏爾,你還不知道這一時刻,或者知之甚少!我是一個魔術師,事態屈從於我的意志。不要忘記是我發現了巖柱的!然後,一個年輕女人出現了……我向她展示了我的才華。我的才華也隨她而去了……親愛的拉烏爾,去睡覺吧,聽話!已經快十點鐘了。今天晚上,我們是在揮霍!……」
    當他被一位氣喘吁吁的人猛地撞翻時,他正準備拐到米利羅街上去。這次碰撞很重,致使兩人都滾倒在地上。羅平第一個站了起來,抓住這個沒教養的人,把他按在了腳底下。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誰在抓我……」
    在十字路口的路燈照射下,他看到了一張非常年輕的臉,臉上表現出很大的痛苦。
    「您受傷啦?」
    年輕人不作回答。他在聽著越來越逼近的跑步聲。
    「鬆開我!」
    他掙扎了一下,掙脫出來,然後一瘸一拐地繼續跑了。與此同時,兩名巡警出現了,他們猶豫了片刻,看到逃跑者穿過呂斯達埃爾大道跑向蒙索公園。他們便朝他緊追過去。
    「倒霉鬼,」羅平想,「他肯定逃不脫。」
    傷者已經跑進了公園,跌倒在一棵栗樹腳下,然後起身,躲進了一簇灌木叢中。兩名巡警停了下來,商量著。「這個人也許帶了武器?」羅平揉著自己跌倒時挫傷的肩,迅速地思索起來……肯定是個小偷……只是這麼年輕,這麼沒有經驗……讓人把他關起來真是遺憾。他們將會拷問他……不……不能這樣,利塞特……
    羅平又恢復了昔日的反應。他輕巧地溜進公園,此時巡警已經開始仔細搜尋了。花園很暗,勉強能分辨出小路和草皮,小樹叢則全部沉浸在濃重的黑暗之中。羅平,他經常在這公園裡散步,非常清楚那些轉彎抹角的小路。他悄無聲息地以迅捷的動作轉來轉去,來到了他看到逃跑者躲進去的那個地方的附近。幹得非常漂亮,羅平。那個人就在跟前,靠著一棵栗樹站著,喘息著。他已經精疲力竭,就像行將就義的烈士。
    「你的鴨舌帽,聖塞巴斯蒂安!別開口說話!」
    羅平扔掉他的手杖,把小圓帽胡亂地抓在手中,戴上了鴨舌帽。
    「千萬不要動。就在這兒等我。」
    巡警就在附近。他們突然發現一個圓點在他們面前走過,而且還是跛著腿走的。他們衝了過去,信心十足地要抓到這個壞人,可是這個人卻接連幾次僥倖地在離他只有幾米遠的時候逃掉了,因為他總能利用某幾處高低不平的地形。但是,他一點點地朝公園的四周是普通旅館的那一側轉過去。羅平,他在尋開心,來了幾個急轉彎,以確保自己與後面的人拉開了距離,然後掏出鑰匙,打開他住房前面的私人花園的柵欄門。他溜進了小旅館,上了二樓,摘下鴨舌帽,把它丟進一個衣櫃裡,然後脫掉西服,換上睡衣。這一切都進行得非常神速,因為他擔心會有事情發生。確實,門鈴響起來了。他用手指弄了弄頭髮,為了顯出一付在睡夢中被吵醒的先生的神態,把窗戶打開一條縫。
    「什麼事?」
    兩位站在柵欄門前的巡警同時敬禮。
    「剛才有個人跑進了您家。」似乎是有軍銜的那個人解釋說,「我們在花園裡發現他啦。」
    「我下來。」羅平說,「等我穿上鞋。」
    他輕輕吹著口哨,此時,他感到心情格外舒暢。他去給兩位尾隨而至的人開門,請他們檢查花園,再要求他們看一看鄰近的花園。最後他甚至大獻慇勤地把他們一直送到了門口。
    「是,是的,不必介意。這是小事一樁。為了保護好人的利益,你們也夠辛苦啦。遺憾的是強盜跑掉了。」
    「到哪兒我們都會抓到他。」小個子說。
    「你們肯定看到他在這兒嗎?」
    「絕對。他戴一頂鴨舌帽,跛著腿。不會弄錯的。」
    「我很抱歉,先生們。我能給你們一點消暑的東西喝嗎?你們跑了不少路……你們也累了……」
    他們遲疑著。
    「不啦。」頭頭說,「我們還得回那邊去……別人肯定會找我們的。」
    「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比較嚴重的事……我們正在巡邏。通常情況下,這個街區比較寧靜……我們當時發現在古塞爾街,就在蒙索街拐角處附近,兩輛車緊挨著停在那裡。當時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第二輛車的司機在呼救命。我們就跑了起來。結果第一部車猛地發動起來,把戴鴨舌帽的人丟在了人行道上,他曾試著攀上汽車踏板,但最後只得放棄了。車子不顧一切地猛衝著。另一輛沒啟動的汽車的司機朝我們大喊著:「他們剛才綁架了我的老闆娘……」
    「那麼,」羅平說,「不是更應該去追那輛劫持車的車子嗎?……你們又有車,甚至還配備了司機。」
    「我們永遠不可能追上它。這是一輛大馬力的梅塞德斯-奔馳車。它早已經跑遠了。但是我們可以抓住那個拔腿就跑的人……啊!我們真倒霉。我弄不明白他怎麼能夠從我們手裡逃脫的!」
    「自然啦,你們也沒想到證實一下那個人的身份,就是那個被劫持的人的?」
    「請原諒。」第二名巡警說,「我們確信認出了是樊尚-薩拉扎先生的舊式敞篷汽車。」
    羅平吃了一驚。
    「什麼?……共和國的檢察長?」
    「是的。他就住在古塞爾街,就是出事的那個地方。我們經常看到他的車子,就停在他的官邸前面。」
    「那麼,先生們,趕快跑吧……他們那邊肯定需要你們……明天我再去打聽消息吧。我跟薩拉扎檢察長十分熟悉。一句話,人們再也沒有安全感了。」
    他看見兩名巡警在花園中消失後,搖了搖頭。「哎呀,我幹的什麼事呀!……一次劫持,僅此而已……那麼,該死!如果薩拉扎夫人很有姿色,為什麼不可能呢?那她就完全有可能被劫持,而且動用的是梅塞德斯車呢!我想她丈夫不應該是個愛打趣的人!……但事實是,薩拉扎……」
    拉烏爾差一點要敲自己的腦袋。糟糕!這可是刑事法庭的檢察長,是他成為目標了:因為他堅持判肖米納爾和貝爾戎死刑的!這件事今天找上門來了,而且還這麼殘忍。他匆匆脫下睡衣,帶上了一支手槍。現在該我們二人較量了,塞巴斯蒂安!……他又回到了公園裡,受傷者已經不在原來讓他呆著的地方了。羅平搜尋了一下附近,希望至少能夠找回自己的小圓帽。結果白費力氣!他只撿回了自己的手杖,所幸的是,還保管著這個壞蛋的鴨舌帽。也許,借助這頂鴨舌帽,他可以找到某一途徑?他憂心件件地折了回來。他從不相信巧合,所以越來越相信剛剛完成的審判和檢察長夫人被劫之間有某種緊密聯繫。如果真是他的妻子呢……可是直覺告訴他,巡警們沒有弄錯。就這樣,命運在他的手中放上了一個重要的,也許是至關重要的物證……
    他徑直走到衣帽櫃前,取出鴨舌帽,把它翻過來。在皮子上,他發現了兩個鐫版印的字母:「S」、「G」,在夾裡上的菱形小皮子上,印著金字:萊翁-帽商-儒弗羅伊大道-巴黎。
    這真是太好啦!太輕鬆了!重新開始工作的機會突然出現在眼前,這是多麼誘人呀。羅平始終在研究鴨舌帽。它是灰色的,布質非常好。「S」、「G」。他隨意地試著名字和姓氏。他走進自己的睡房,站在壁爐前,上面擺著一張雷蒙德-德-聖韋朗的照片。他盯著它看了很久。
    「我應該?……不應該?……最終是不,雷蒙德,我不去這個帽商那兒……我要控制住自己。一個事件會帶動另一個……我將永遠無法停頓下來。生活重新粘住了我,我已經放棄了這冒險的生活,就是為了你!……『S』、『G』,像西蒙……或者是塞巴斯蒂安。誰知道呢,或許在開玩笑時我恰好言中了呢。這種情況還少嗎!對不起,雷蒙德。如果你知道什麼是孤獨的話,……日復一日地相似,全都是灰濛濛地攪在一起。我必須裝出感興趣的樣子!……好啦,你看,我把它扔進這個抽屜裡面。我不再去碰它。首先,『S』、『G』,它什麼意思也沒有。晚安,雷蒙德……」
    第二天,在下午過了一半時,拉烏爾-德-利美吉來到了儒弗羅伊大道。他改了裝,取掉了鬍子,穿了一條淺色西褲,一件配有腰帶的外衣,樣子頗像一名運動員。他沒戴帽子。萊翁帽店就開在距格雷萬博物館不遠的地方。他走進去,手裡拿著帶「S」、「G」字母的鴨舌帽,裝腔作勢地跟一位售貨員說著話:頭一天,他坐在蒙馬爾特區的一間咖啡館看報紙時,一位也在喝咖啡的冒失鬼弄錯了鴨舌帽,結果把這一頂留給了他。
    「我當然想要出我那一頂啦,對吧?您會對我說:鴨舌帽換鴨舌帽……尤其是這一頂質量很好,又合我的尺寸。可是,我還是更喜歡我那一頂……既然這頂帽子是從您這兒售出的,我想您或許能幫我找回……」
    「當然。」售貨員說,「『S』、『G』……就在今天早晨,這位先生給我們拿來了一頂小圓帽,來量頭部尺寸並告訴了他的姓名開頭字母……」
    他走進了商店裡面的一間小室,很快拿出一頂拉烏爾一眼就認出來的小圓帽。這正是他的,當然啦!這個人不放過極細小的好處,尤其不缺乏勇氣和膽量!
    「這頂帽子不是我的,請您注意。可是既然是一位顧客,他今天應該還來吧……希望您能把他的鴨舌帽給我,我自己還給他,然後向他要回……」
    「很遺憾,我只好告辭了……」
    拉烏爾-德-利美吉做出權衡一下的樣子,走到一面鏡子前,把鴨舌帽戴到頭上。他正面瞧,側面看,幾乎每個方向都照到了……
    「很合適。」售貨員說。
    「我也這麼認為。我們還是別把事情複雜化吧。這樣吧,我願意把它留下。您的顧客在這次交換中也沒有吃虧。活該我倒霉吧。無益地打攪您,我很抱歉。再次感謝……您沒必要提及我來過。」
    拉烏爾-德-利美吉走出帽店,看了一下表。五點鐘。或許會等很久。他把鴨舌帽放進口袋,這是出於謹慎。昨夜只是看到一位蓄著大鬍子的人的身影,是個陌生人,絕不會認出他來的。他長時間地在人行道上閒逛著,在一家「巴黎紀念品」商店的玻璃櫥窗前駐足瀏覽,這是一家詼諧和糊弄人的商家。他在陳列的銅版畫前停了一下,然後又折回身來。格雷萬博物館的海報始終在吸引著他。它們介紹了法利埃議長,莫內-蘇利、俄狄浦斯、布萊裡奧……但他始終在注意著帽店的門口。走累了,他便走進街道拐角處的「王子咖啡館」,坐到緊靠玻璃窗的朝大道的一邊。這是個十分理想的觀察點。
    六點一過,報販子們從蒙馬爾特街湧了出來,在大道上散開。他們揮舞著在大標題下劃了橫槓的報紙,大聲喊著:「《新聞報》……特刊……買《新聞報》啦……」
    其中一個走進了咖啡館。拉烏爾打了一個手勢。然後,他打開了還散發著油墨味的報紙。
    匪徒們駕車劫持了薩拉扎夫人,共和國檢察長的妻子他迅速地讀著,還不時地朝帽店那邊望
    慘劇剛在法院播下了沮喪的情緒。克雷斯蒂安娜-薩拉扎夫人,共和國的年輕的、才華橫溢的檢察長的妻子,在不可思議的情況下被劫持了。不幸的人在娘家吃過晚飯後回自己在古塞爾街的寓所。當時大約晚上十點鐘。薩拉扎夫人的司機,保爾-克魯瓦塞,發現有一部大馬力的汽車停在差不多與寓所對面的地方,那麼他為什麼會感到不安呢?既然有權勢的人的車子在這個區很多。就在這時,襲擊發生了,它持續了只有幾秒鐘,而且幹得非常利落。
    保爾-克魯瓦塞,他為薩拉扎夫人剛打開車門,便被一個男人用肘推進了車內,這個人極可能是躲在能通汽車的大門的厚牆處的,於是另外兩名匪徒出現了,他們架起可憐人兒的胳膊,連讓她喊叫的時間都不給就強行把她塞進了停靠在那裡的梅塞德斯-奔馳車內。絕對是出於偶然,兩個正在巡邏的巡警此時正好出現在這次襲擊綁架的現場。聽到保爾-克魯瓦塞的報警喊聲,他們想進行干預,結果更加速了事件的進行。這些強盜馬上啟動車子,把襲擊司機的強盜甩在了人行道上。這個強盜——得到的印象十分模糊——差一點落入巡警的手中,因為他試圖登上已經啟動了的梅塞德斯-奔馳車的踏腳板,結果失去平衡,滾落到人行道上。他肯定傷了一條腿,因為他是一瘸一拐地逃跑的。他很快就消失在當時已經沒有人跡的蒙索公園裡了。巡警未能在那裡找到他。薩拉扎先生,這天晚上正在他的一位大法官朋友家,馬上接到了通知,他大叫道:「是『爪子』們幹的!」於是,復仇的假設馬上就為人們接受了。(請看最新消息欄。)
    拉烏爾-德-利美吉欲知詳情的好奇心已到極點,他把報紙翻到了指定的頁數。同樣的大字標題:
    「爪子」在報復
    人們找到了薩拉扎夫人的屍體
    今天早上八點鐘的樣子,去上班的工人發現,在奧托耶門大街,靠近布洛涅樹林一側的溝裡,有一具四十歲左右的婦女屍體。死者是被一粒子彈擊中頭部的。由功績卓著的勒加爾警長負責的調查馬上展開,並很快認定死者是克雷斯蒂安娜-薩拉扎夫人。這是否屬於殺害檢察官妻子的恐怖計劃呢?人們表示懷疑,因為他們完全可以隨便地在古塞爾街處死他們的犧牲品。他們是否更想要挾大法官呢?因為人們都知道他非常富有。或許他們想逼他辭職,對他佔據了一個對盜賊來說過分嚴厲的位置進行懲罰呢?但是人們極有可能猜想,罪犯準備讓他們抓獲的女人蒙受最嚴厲的殘暴。無疑,她曾勇敢地試著逃脫,最終遭到被擊斃的結果。
    像古董商的屍體一樣,人們取下一張用大頭釘釘在薩拉扎夫人外套上的紙條,它像名片一樣大小:「爪子喜歡自己來清帳。」
    這一盡人皆知其嚴重性的事件,產生了極大的反響,鑒於薩拉扎檢察長的身份,他的輝煌職業生涯為法院增添了光彩,他以令人敬佩的鎮定得知了這一恐怖消息。願他接受我們最崇敬的致意和慰問。
    拉烏爾若有所思地把報紙疊起來。「爪子」就是這樣讓人們明白它的復仇的。它不允許法庭替它們懲罰這兩個叛逆。但毫無疑問,它也想證明,檢察長由於他的職責緣故,已經成了它的敵人,它必須攻擊他,因為他是以大眾的覺悟說話的。而「爪子」是置身於道德倫理和法律之上的。那麼,領導「爪子」的這個危險人物到底是誰呢?
    拉烏爾現在後悔當時救了「S、G」。可是,如果警署抓住了他,是否會使某些事情發生變化呢?「S、G」什麼也不會供認。肖米納爾說了什麼嗎?貝爾戎說了什麼嗎?都沒有。恐懼封住了他們的嘴巴。儘管他們是被律師們、崗哨們和大牆保護著的。但是他們十分清楚自己主子的殘忍。這個團伙就像是一條七頭蛇。去掉它的一個肢體絲毫減弱不了它的毒性,一定要把它的頭割掉。得體的辦法是馬上與蒙索公園的那個陌生人取得聯繫。
    「小心一點,」拉烏爾想,「我就這樣包裝自己!我在利美吉的包裝下覺得很好!沒有煩惱。也許不多吧?什麼!我已經慢慢成了一個老百姓了,像其他人一樣。我心平氣和地看報紙。侍者把我當成一個有約會的先生,而另一方則沒有到場,這豈不很好嗎!為什麼還會激動呢,假如我還沒有結帳的話!夠了,羅平。滾開吧,你這魔鬼!」
    他緊緊盯著通道。雖然他十分嚴厲地要求自己穩重和謹慎,自己告誡自己,將長期以來非常欣賞的開玩笑的腔調撇到一邊,但還是因冷靜的憤怒而煩躁。當他終於看到「S、G」朝帽店走去時,他激動起來了。他付了帳,匆匆地走出來。當他走到陌生人面前時,他大吃一驚。他發覺要打交道的這個人太年輕了。只有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絕不會再多。但是卻長得健壯有力,巡警很難輕鬆地抓住他。他蓄著短髮,鬍子刮得光光的。他有點跛。他那套灰西服真要認真地燙一燙了。他走進了帽店。
    羅平在猶豫。是否需要盯梢,如果他還要與其他壞傢伙會面去呢?也許他會直接回自己的家。從前,當羅平還有幾個忠實助手時,他會在「S、G」周圍布下二十四小時的監視的。現在,他獨自一人,需要改變方法了。於是,他決定親自出馬了,這曾使他大獲成功過。
    「S、G」出來了,頭上戴著小圓帽,這使他顯得像穿了節日服裝一樣好笑。他遲疑地看了看四周。
    「見鬼!」羅平在想,「售貨員沒聽打招呼。他告訴他有人帶了一頂鴨舌帽來,然後又拿走了……現在,他已經在他的監視之下了。他害怕了。他用眼睛四處搜尋著在公園裡遇見的那個身影……是不是那邊的那位先生,步履像個小店主的那一位?噫,不是,我的好人,再仔細地找找看!也不是那一位,那位像是一個粗俗的跑街人……再近一點看……就在眼前……我頭上戴的就是你的鴨舌帽。這就對啦!你認出來了,這一次!多了不起,我的小祖宗!嘿,來不及逃跑啦!」
    羅平緊走了兩步,上前抓住年輕人的手臂。
    「你好,塞巴斯蒂安!」
    「您……您知道我的名字?」
    「怎麼?你真的叫塞巴斯蒂安?真有趣。」
    羅平大笑起來。
    「我還懷疑呢,你想嘛。我是在水晶球裡看到的。別這個樣子,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什麼?」
    「塞巴斯蒂安-格呂茲。」
    「很好。我,拉烏爾……就行了。我是朋友,塞巴斯蒂安。難道昨天夜裡我沒向你保證過嗎?好啦,給你鴨舌帽……把小圓帽還給我。缺了它,我好像沒穿衣服似的。」
    「請原諒。」塞巴斯蒂安說,「我當時不能等您……我也不能把您的帽子放在那兒不管。」
    「我懂。你想留它作個紀念。」
    他們換過了帽子,塞巴斯蒂安又禁不住笑了起來。在近處看,他生了一張娃娃臉,眼睛炯炯有神,透著親近的友善。羅平想到了吉爾貝-梅吉。他是否像吉爾貝一樣接受了壞的影響?因為別忘記他參與了綁架檢察長妻子的行動。他是屬於「爪子」團伙的,儘管他的漂亮眼神透著誠實。他觀察著,驚奇中帶著一種友好的情誼,這位陌生人的舉止如此奇特,好像就是來幫助他的。
    「您到底是什麼人?」他問。
    「你看……讓我想一想……我經常忘記。今天嗎?……是的,就是拉烏爾……拉烏爾先生……行啦,小懶鬼,別再擔心啦。我是,如果你願意的話,一個……同事吧。對此有信心吧?總是很激動?……那好,我給你一個醃酸菜,我認輸了,為了更好地認識……到紅衣主教餐館,這可以吧?」
    他們站在一個安靜的街角。
    「您為什麼要救我呢?」塞巴斯蒂安問。
    「這是一種怪癖,對我來說……沒有必要,為此就對我表示感謝。在同一條船上的人們之間,人們應該互相幫助,不對嗎?」
    「為甩掉他們,您沒遇到太多麻煩吧?」
    「你想呢?我總還沒到得風濕病的年紀吧。」
    「您是屬於……屬於……?」
    羅平微笑著。
    「不。我單干。不為天不為主!沒有帳要清。不像你。我想你真得好好洗洗腦子。」
    塞巴斯蒂安臉紅了,他專心地想著這些話。
    「最終,」羅平接著說,「昨天的行動結果怎麼樣?……一次成功還是一次失敗?」
    「我不知道。」
    「好。你不願意說。這是你的事。」
    「不,不是的。絕對不是的。我什麼也不知道,這是真的。我們有命令。我們只負責執行,就這樣。他需要的是檢察長的妻子。」
    「可是他們不給你們解釋為什麼!他們什麼也不告訴你們。他們把你們投向獵物。抓住它,我的好狗!」
    塞巴斯蒂安把圍巾揉成了一團,做出要起身的樣子。羅平留住他。
    「別發火,小傢伙……我用手觸到了敏感的地方,嗯!要承認你對自己並不是很滿意的。你不喜歡血。我也不!我願意人們能夠成功完成任何行動而雙手保持乾淨。」
    「我很想讓他聽聽您說的話。」塞巴斯蒂安說道。
    「誰?」
    「他。」
    「注意,我並不反對暴力。有些情況需要快速行動和主動出擊。但是出擊不等於殺戮。」
    塞巴斯蒂安聽得如此專心,連吃都忘了。
    「是的。」他終於附和道,「是的,正是這一點需要讓他知道。我已經嘗試過,可是我的話,他是根本不會聽的。」
    「你是隊伍中的毛頭小伙子。」羅平以開玩笑的口吻說。
    「噢,別笑。在他面前,您也會像大家一樣地順從的。」
    「那要看一看啦。」
    「這已經看出來啦。」
    塞巴斯蒂安想了很久。他並不懷疑拉烏爾先生像看一本翻開的書一樣地在研究他。
    「行啦,年輕人。」羅平在想,「加油吧!你已經有了可喜的想法。帶一個新兵去見頭領,好讓他忘掉自己的笨拙。行動吧……行動……我會接受的。我要求的正是這一點。」
    塞巴斯蒂安繼續問著:
    「您肯定會跟我談參與過的一些事吧?」
    「肯定。」
    「那您幹成過幾件有趣的事啦?」
    「我的天,我有我的小得獎名單。我尤其精於首飾和字畫。」
    「從沒被抓住過?沒被判過刑?」
    「從來沒有過。」
    「您願意見一見頭領嗎?」
    「當然願意啦!」
    「不過他,我不知他是否願意……」
    「他肯定願意,如果你告訴他我是一個藝術家,會些魔法,自吹可以掏空他的目標而從不給他製造麻煩……因為他不會相信你。因為他自己要親眼看一看。」
    「讓您面對一位可怕危險的人,您無所謂吧?因為從來無法預知他的反應。」
    「我會有什麼危險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我很想讓您見他,並為他工作。您也許能成功地把您的方法強加到……我們當中還有像我這樣的人……害怕因事而受懲罰。很快,我們都會拿自己的腦袋賭了,像肖米納爾,像貝爾戎。」
    塞巴斯蒂安推開面前的盤子,眼睛盯著拉烏爾先生看。
    「怎麼樣?試一試嗎?」
    「如果你感覺到了攻擊,為什麼不呢?」
    「我不向您擔保任何東西。您能給我一個可以找到您的地址嗎7或者一個電話號碼?」
    「不行,我很遺憾。但我敢斷言你的頭領一定很讚賞我的謹慎。」
    「那好……明天再來。說好在這兒……四點鐘……如果您明天、後天,或者以後的日子看不到我,那就說明事情不成。」
    「不。」羅平說,「我只給你老闆二十四小時,不多一分鐘。我可不是隨便任人擺佈的。」
    他並不知道,羅平以這種氣勢說話,恰恰是想使對方意志屈服,統一掃除所有的障礙。塞巴斯蒂安感受到了這種力量的影響。
    「很好,」他說,「我會告訴他的。謝謝這頓豐盛的晚餐。」
    他伸出手來。羅平握著他的手。就在他要離去時羅平又叫住了他。
    「塞巴斯蒂安……你真是改不了。你怎麼還戴我的帽子呀。」
    「噫!對不起。」年輕人小心翼翼地說,「我們的交談打動了我。我都不知道我的腦袋生在什麼地方了。」
    「你的腦袋生在我的小圓帽下面……二十四小時,別忘記……夥計,來一份白蘭地。」

《亞森·羅平的第二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