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充滿激烈衝突的會議又在博沃廣場舉行了。會上羅尚貝爾怒氣沖沖。
「這是無法容忍的。」他說,「在奧貝爾特之後,是他的女秘書。真卑鄙!您都幹了些什麼呀,勒諾曼?您能給我們什麼樣的推理呢?」
「沒有。」勒諾曼先生平心靜氣地說,「我真後悔當時發表了,就在這裡,關於情愛兇殺的假設。因為現在,我們必須釋放小沃塞爾。」
讓-克魯瓦茲,警署總長,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您就別做此打算了。報界將會因此而高興得發瘋的。他們正想著把我們視為無能之輩。尤其是,從今天早上起,一個新的事實……是的,我已經私下裡做了準備,因為我在編輯部裡有耳線……到處流傳著馬蒂厄-科薩德擁有某些殺人犯想要奪走的資料。您知道這些嗎,勒諾曼?」
「是的,總長先生。」
「可是您並沒有吐露過一點兒。」他怒氣沖沖地回敬道。
勒諾曼先生摘下眼鏡,就像他習慣於在做出重大聲明時做的那樣。
「當我進行某次調查時」,他強調著,「我總保持著某種撤退的姿態。但是,我從來不肯定奧利維埃-沃塞爾的有罪。我只是在此提示一下我曾表達過的保留意見。因此,我保留自己擁有的資料,它極有可能為我提供第二條路線,如果第一條走不通的話。」
「嗯……您有了這第二條路線?」羅尚貝爾猛地插話進來說。
勒諾曼平靜地戴上眼鏡。如果單單是為了惹政界頭腦們發火的話,他並非不願意撒謊騙騙他。
「那當然啦。」他說。
「說一說!」羅尚貝爾命令道。
「請原諒……我已經說過一次了,這一次就是多餘的啦。我請求您允許我按自己的意願去進行調查。」
羅尚貝爾跳了起來。
「那您把自己當成什麼人啦?」
勒諾曼先生從他的禮服裡掏出一封信,然後把它放在了桌角。
「這是什麼?」內政部長問道。
「我的辭職書。」
羅尚貝爾走了幾步,雙手握著拳頭。
「這絕不可能。」他咕噥著。
「好啦,」總長壓低聲音說,「理智一點。沒有人要您辭職。收起這封信來。」
他強行把它塞進勒諾曼先生的口袋裡。羅尚貝爾走過來站到安全局長的面前。
「好啦,您有什麼好的建議?」
勒諾曼先生,有一陣子,在慢慢品嚐自己的勝利喜悅,然後謙遜地聲明道:
「首先,需要闢謠。就說這些秘密文件是新聞界編撰出來的。然後,必須要福爾默裡先生放棄對年輕的奧利維埃的所有起訴。最後,還要放風說調查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進展,抓住殺人犯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假定如此,」羅尚貝爾說,「局勢將會變得令人滿意的。」
「並非完全如此。」勒諾曼先生繼續說。
「那還會有什麼呢?」
「我將會完全自由地行動嗎?」
「行。您可以。」
勒諾曼先生鞠了一躬。只是到這時,人們才表現出對他的健康的關心來。警署總長指著他的下屬脖頸上的繃帶問道:
「您受傷啦?」
勒諾曼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沒有,沒有。根本就沒有。只是一個小癤子。我到哪兒去受傷呢。老天!」
「好好治一治。」
「一定。」
勒諾曼神氣十足地退了出來。「如果是在劇院,我得上台謝幕三次的。我使他們改變了主意!這個羅尚貝爾!他應該在坐莊時把我吃進。可是跟他,我感到我應該小心提防。他在窺視我。只要稍有疏忽,我就會被解雇的。倒霉的是,我還沒有任何線索呢。好啦!生活是美好的!」
他告訴接待人員他白天不在。現在要把古萊爾找來向他通報一下夜間冒險的結果。接著,他又改變了主意。任何人都不應該知道他的失敗,尤其是勇敢的古萊爾,因為他把自己的首長視為不會犯錯誤和不可戰勝的崇拜對象。
亞森-羅平以勒諾曼先生的相貌,居住在聖日耳曼大道的一幢豪華住宅的最高層的一套三居室的舒適公寓裡。他禮貌地同女看門人打過招呼後就上樓去了。他脫掉禮服、摘下圍巾和眼鏡,走到窗前,在開始工作前看一看他十分熟悉的風景。他俯視大道上的細樹枝條,看到聖日耳曼一德一普萊教堂和朝向塞納河的連綿起伏的屋頂。天空湛藍。白天天氣應該是很好的。他用手指有節奏地在玻璃上敲打著。
「在獲得重大發現之前,我是不會出去的。這就是我羅平的決心!」
他點燃一支雪茄煙後,坐進了一張扶手椅裡。很顯然,他應該從科薩德那裡被盜走的資料中重新進行搜尋。這些資料,他真不該這麼不重視,而只顧奧貝爾特這個案子。現在應該放棄沃塞爾這條線索,一切從零開始。於是他在想:為什麼會有雙重犯罪呢?這未曾謀面的殺人犯可以有干百條理由反對奧貝爾特,有千百條理由要殺害他。科薩德也會有死敵。可是要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殺死的必要性何在呢?尤其是:為什麼兇犯必須在殺死奧貝爾特之後馬上要殺掉科薩德呢?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用奧利維埃-沃塞爾做這兩次罪行的連接線是很顯然的。但是為什麼先是奧貝爾特,後是科薩德,這就值得研究了。前者的死自然要引出後者的死。這很簡單,也很明瞭。這太簡單明瞭了。
那麼把此事倒過來看,會怎麼樣呢?如果科薩德是在奧貝爾特之前被殺的呢?這一新的假設並沒有什麼站不住腳的地方。其實屍體的解剖指出這兩個人的死差不多是在同一時刻。同一時刻,也就是說是在同一時問。
「設想一下!科薩德的死在前,而奧貝爾特的死在後。那會有什麼變化呢?……表面看來,沒有什麼不同。在這種情況下,剩下的東西與另一種情況沒有什麼太大的差異。」
他在想到這句話時,並沒有發現它所包含的意思,但是他的思路卻漸漸地清楚了。科薩德是在對某人進行調查,而他又對這個人沒給予足夠的重視。然而,此人知道由科薩德獲取的有關他的所有資料只能是讓他難以忍受的。於是他決定讓這位私人偵探安靜下來,他便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在那兒,先是激烈的爭論,然後就大吵起來。正直的科薩德肯定是拒絕了這個人為了讓他閉嘴而給他的錢,而對方終於開槍了。
「所有這些完全可以成立。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殺人犯幹了些什麼呢?為了避免引起人們對他的懷疑,他取走了所有的資料。他干了所有我對奧利維埃干的一切。他也是完全遵循著這同樣的目的和動機。對一個人適用的同樣對另一個人也適用。兇手可能有一個文件包,或者在現場找到了一個文件包。他把資料放到裡面,走了出去。哈!事情只能是這樣進行的……可是奧貝爾特呢?在這個故事裡,要把他擺在什麼位置呢?」
為了活動一下雙腿,羅平站起身來。突然,他停了下來,因為一線光明剛剛在他眼前閃現出來。奧貝爾特?真是的,這可是連小孩子都能回答出的問題呀。奧貝爾特去了科薩德那裡,因為他急於要知道這「重要結果」到底是些什麼,就是由私人偵探搜集到的,並在他的信中影射到的那些東西。而奧貝爾特到雷努阿爾街時,正趕上兇犯仔細地關上科薩德辦公室的門,而且是用的死者的鑰匙,準備趕緊逃離。
「那麼兩個人相互認出來了。」羅平自言自語道,「這就是聯繫。一位議員認識大批的人。這是他的職業!他們相互打了招呼。也許還彼此交談了幾句……然後我們的罪犯就在倉惶恐懼中走遠了。這有什麼呢!只要這次兇殺一暴光,奧貝爾特就會將這次相遇公佈於眾的。那麼嫌疑犯的名字就會出現在新聞媒體之中,而科薩德的顧客,就是要瞭解犯罪的行為的那個人,不可能不有所表現。兩個證據彙集到一起,那就是災難了。嘿嘿,這並不是那麼不合道理。為什麼,真是的,我沒有在一開始就想到同一個事情可能會有兩種解釋呢,即一個正面的和一個反面的呢?如果沒有奧利維埃這小傻瓜,我不就要像愚笨的古萊爾一樣地行事了嘛。
羅平走到隔壁房間,倒了杯波爾多紅葡萄酒,然後慢慢地啜了起來。在思想上,他仍緊緊地跟著這位未謀面的人:從議員發現科薩德辦公室的門是關著的,然後回家去的時候起,他就緊緊跟著奧貝爾特。殺人犯殺害科薩德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當然還有他的遺言。現在,他別無選擇:他必須殺掉奧貝爾特,以保住自己的腦袋。而有利的時機並沒有柵搬來遲,議員穿過他所住的公寓大廳,打開了電梯門。他轉過身去,並沒有看到還有一個人。
羅平看到了這一場面,聽到了這一槍聲。議員倒在了電梯間。為了給人造成這是一次無恥的兇殺罪行的假象,殺人犯馬上搶走了錢包……
「哎呀,是這樣。他所幹的這些舉動正是我加到小沃塞爾頭上的。我猜想,他隨後就毀掉了這只錢包,甚至根本就沒有打開它。對待資料,他也應該是這麼處理的,這是毫無疑問的,因為這是燙他手的贓物。所有這些都太好了。而且還是比較漂亮的。但是我沒有能夠更深入一些。因為所有現在被科薩德調查的人都成了可疑分子。那麼我應該逐頁研究一下這份資料,這無疑會花費我很多時問。但是我還是比罪犯要強得多。他會以為這些資料已經不復存在了。而我,我卻有它的副本。他自以為平安無事了,而我則清楚地知道他絕對逃不出我的手心。那麼……」
一陣門鈴聲把他從沉思中喚了回來。他快速地穿上勒諾曼先生的外裝,走去開門。進來的是古萊爾。
「我以為能在辦公室找到您的,首長。可是他們告訴我,說您已經走了。您沒有什麼不舒服吧?」
「進來,好啦。一個很小的傷口。剛生的一個癤子。」
「這是青春的象徵。哈!我可從來沒遇到過什麼麻煩,當我生癤子時。」
「請坐。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我拿到瞭解剖報告。阿代爾-迪努阿的肺被子彈穿透了。」
「給我。」
勒諾曼先生在讀法醫的報告。總是那一套東西:一大串的專業詞語為的是得出一個很簡單的結論。不幸的姑娘是因為大量的內出血而死的。
「您注意到子彈的直徑了嗎,首長?」
「當然啦。這顆子彈的直徑跟殺害奧貝爾特和科薩德的不一樣。您想吧,在他的兩次兇殺行動之後,我們的人並沒有得到會如此連累人的武器。他甩掉它,然後當他感到不得不消滅女秘書時,又設法弄到另外一件。」
古萊爾坐在椅子上搖來晃去。
「正是這一點我弄不懂,首長。」
「什麼,說確切一點。」
「嗯……差不多全部不清楚。」古萊爾可憐兮兮地說。
「那是自然的。我認為,阿代爾-迪努阿掌握著奧利維埃-沃塞爾的無罪證明,但是又不知道誰是真正的罪犯。因為她好幾天都在保持沉默。可遺憾的是,殺人犯已經發現她知道了部分實情。我想應該在與她接近的人中進行搜索。可是一位議員的女秘書……她應該認識大批的人。總而言之,我看不到其它的假設。而我的假設還有一個優點,它解釋了殺人犯是如何進到這幢小樓的,而這幢小樓表面上看,是無人能夠進去,也無人能夠出來的。這簡單得很。阿代爾在他出現時給他開的門。為什麼?……因為她還沒有懷疑到他。」
「是的。」古萊爾說,「好像明白了。」
「他的罪行完成後,兇犯在飛速察看了現場後走掉了,而且還隨手用鑰匙把門鎖上了,敞開的箱櫃可以證明這一點。因為這絕對是他關的門。可憐的阿代爾,其實,是被突然擊斃的。她呆的地方就是她被打倒下去的地方。另外,如果她曾經移過地方的話,那她會把血流得到處都是,而她並沒有這麼做。」
「可是,為了關上門,首長,那他必定要用兩把鑰匙中的一把。但是,是您親口對我說的,昨天兩把鑰匙都看到了:一把在阿代爾-迪努阿的提包裡,另一把在前廳靠牆的半圓形小桌上。這又如何解釋呢?」
「哎呀,你認真想一想。何題是如此地簡單。房子像保險櫃一樣地關著,唯一能開門的兩把鑰匙都在房子裡面。第一時間:阿代爾給將要殺死她的人開了門。第二時間:殺人犯匆忙搜查了現場,因為時間對他來說極為有限。第三時間:他走掉了。但是要注意:房門沒有關上,我們就會發現是死者本人給殺害她的人開的門。因為他怎麼可能靠自己的辦法進房子呢?……你跟上我的思路了嗎?」
「比較遠,首長。比較遠!」
「不會的。好吧!這很簡單。兇手應該安排好,以便讓警署看到房子是關著的,兩把鑰匙都在屋子裡。為什麼呢?為的是讓神秘無法解開。你來了,你干預此事。如果只剩下一把鑰匙,或者房門根本就沒關,你馬上就會明白是阿代爾開的門。那麼如果是阿代爾開的門,那就說明她認識殺害她的人,就像我已經跟你說過的那樣。如果她認識他,這就說明他是她的比較親近的人,慢慢地你就會更接近事實真相了。至於你發現房子緊閉著,兩把鑰匙又都在旁子裡面,你就會覺得一切都落空了。這一次,你的邏輯推理卡殼了。你無話可說,而兇手則可以有充裕的時間逍遙法外。」
古萊爾站了起來。
「我能開開窗戶嗎,首長?您讓我有點頭昏……我始終不明白鑰匙怎麼能夠是兇手在出去時鎖門用的,就是說當他在外面時,又進到裡面去的。」
勒諾曼開了一個誠實的玩笑。
「窗楣呀,古萊爾!你忘記窗楣了。它缺了一塊玻璃,而且很久了,我是這麼想的。此外,在附屬小屋裡還有一架樓梯,兇手把梯子立在門前……」
「它是從人們完全可以把手伸進去的那個洞被遞進去的。」
「正是。他輕鬆地把手伸進去……然後準確地把鑰匙丟到了靠牆的半圓形小桌上,它距門還不到兩米遠。他完全能夠做到這一點。這是他耍的一個花招。阿代爾-迪努阿是死了,可是表面看起來,沒有人能夠殺死她。」
古萊爾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首長,可以說,您總是讓我吃驚的。當然啦,現在一切都顯得那麼簡單。只是,我們再也沒有線索了。」
「您是想一下子都解決了,牲口!……讓我們一切從頭開始吧。你去盯住米埃特騎馬場,就在拉斐爾大道。你去查看一下記事簿,上面記著它的馬匹外出的日期和時間……你去查找有關夏洛特-奧貝爾特夫人的情況……你把與六月十五日有關的所有情況都記錄下來……她是幾點鐘到的……她是否出去過……多長時間……總之,我不會去教你怎麼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的!」
「您認為……?」
「我什麼也不認為。我只知道什麼都不能忽視。如果你認為某些情況值得關注的話,你就往這裡給我打電話。祝你好運!」
在古萊爾走後,勒諾曼先生坐到了自己的寫字檯後面,把科薩德夫人交給他的文件夾擺在自己的面前。裡面共有五份資料。
「相信我吧,我的老朋友科薩德。我發誓要為你報仇。我一定為你報仇……」
「就是說:我為『我們』報仇。」他修正道,同時用手撫摸著作痛的頸部。
勒諾曼先生推開資料,用手揉著眼睛。科薩德的小字,看得時間久了,還真累人。但是工作多麼出色!職業道德多麼強烈!現在,應該概括一下,簡化一下,提煉一下,和指出基本點!勒諾曼先生從抽屜裡取出幾張卡片,憑著自己的印象記下了要點。
埃爾韋-達爾貝朗伯爵,距圖爾二十公里的一處城堡主人。非常富有。八十二歲。鰥居很久了,只有一個繼承人:他的侄孫,格雷古瓦-達爾貝朗。懷疑他。想知道這個格雷吉瓦是否配得上擁有金錢、土地、城堡(裡面安息著路易十五),尤其是收藏品(油畫、錢幣等等)。如果他的侄孫過的是一種放蕩的生活,那麼寧願把他所有的財產捐贈給國家……
勒諾曼笑了起來:「可憐的人!……如果我憑科薩德的筆記下斷言的話,這個格雷古瓦應該是一個粗俗的無賴。一個積習難改的大賭徒,債台高築的人。他與一位風流警察瞭如指掌的半上流社會的女人有來往……就憑這些,伯爵還不會中風!……事態仍在發展。」
羅朗德-穆裡埃夫人,也是一位十分富有的人。合同婚姻。所有財產歸她所有,懷疑她的丈夫,於爾班,對她不忠。他,三十二歲。她,四十歲。他,十分英俊。她是老派的女資產階級。一對不相配的夫婦(科薩德的結論)。如果有證據證明她的丈夫欺騙了她,她將要求離婚,那對他來說將是災難。然而,科薩德發現於爾班-穆裡埃確實有私情(看資料,跟蹤報告)。一位年輕又貌美的女人。眼下還不知道名字。正在調查之中。
約瑟夫-阿塞爾曼先生。五十三歲。皮革批發商。擁有一間大公司。請人監視他未來的女婿,喬弗魯瓦-維貝爾,三十歲。職業不明確。伊莎貝爾-阿塞爾曼,二十歲,完全被小伙子迷住了。發誓,如果她不嫁給他,她就進修道院(科薩德註:姑娘有點神經失常)。父母親很不安,希望瞭解這位維貝爾,知道他的確切職業、他的出身、他的社會關係,等等。初步的調查沒有什麼結果。
阿德裡安-維旺迪埃。墓碑商人。生意顯得很興旺,但是家庭內部裝得很一本正經。獨生女兒安托瓦內特,離家去跟某個馬賽爾-邦達裡生活在一起。問題是:這一對假夫妻如何維持生活?安托瓦內特是否缺錢?維旺迪埃夫婦準備私下裡由科薩德做中間人進行干涉。
「毫無興趣。」勒諾曼先生在想,同時停止了筆記,「這像抒情歌曲一樣優美,這個憂傷的家庭不願意丟自己的臉面!我淘汰掉它,因為要監視的人對其親人不構成任何危險。看一下最後一個情況。」
熱拉爾-莫裡尼。四十二歲。桑蒂埃印刷所的主人。懷疑他的妻子有情人。兩個孩子分別是十歲和十二歲。他們將從母親身邊被帶走,如果離婚是由於她的過錯引起的話。在今天尚不可能確定到底是熱爾梅娜有罪,還是莫裡尼是個著魔的大醋罐子。(科薩德註:與奧貝爾特的情況出奇地相似。)
勒諾曼先生又復讀了一遍,為了概括它的要點——他很喜歡濃縮自己的思想,他寫道:
四位可疑分子:
1.格雷古瓦-達爾貝朗,老城堡主人的放蕩的侄孫,他應該生活在時刻擔心被剝奪繼承權的驚恐之中。
2.於爾班-穆裡埃,如果他的妻子最終提出離婚的話,他將可能一文不名。
3.喬弗魯瓦-維貝爾,他將於成一件漂亮事,如果他能夠把伊莎貝爾-阿塞爾曼娶到手的話。
4.熱爾梅娜-莫裡尼的未謀面的情人(如果存在的話),
將會使她因行為不端而讓她的孩子被奪走。
勒諾曼先生一直走到窗前,看著開始佈滿陰雲的天空。現在一切就都清楚了。四個人得知——不管用什麼辦法——他們被科薩德監視著。四個人中的某一位,無疑,曾試圖收買私人偵探,為了從他那裡獲得一份對自己有利的報告,結果失敗了,於是就會利令智昏,開槍殺人,擄走資料……最後,就在走出這棟住宅樓時,還碰上了奧貝爾特議員。下面的事由此引發出來。兇手肯定會想像到,科薩德被消滅了,私人偵探的顧客們將會找另一位偵探。但是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爭取時問。爭取時間是為了……
「媽的!」勒諾曼先生咒罵著。「我就沒想到這一點。腦袋上挨的這一下讓我變得遲鈍起來了。」
如果兇手想要爭取時間,不就是為了擺脫他——或者是她——阻止其交由科薩德實施的方案嗎?達爾貝朗伯爵被幹掉,他的侄孫就會繼承遺產;穆裡埃夫人被殺,於爾班-穆裡埃就會繼承遺產;而莫裡尼被殺,寡婦就可以留下她的孩子。因此……
警署將會十分不安的,可是管它呢!……因此絕對有必要同時監視這些可能的罪犯,阻止他們重新行動,而且這也是為了保護同樣可能的犧牲者。這就有必要認真地動員全體警力,但是勒諾曼先生知道,在高層,不會有人故意挑剔他的,因為在他對奧貝爾特的案子的最新解釋裡,好像不再觸及到任何政治色彩。他很願意向警署遞交一份簡短的報告。他將會恰到好處地談及修改曾經不自覺地採取的措施,但是,他自然不會提及鼻煙盒。
正是這個鼻煙盒才使他的調查更富刺激性。這是不可思議的接觸,非同尋常的要素,它是最直截了當地與想像挑戰的。當勒諾曼先生看到這一尤物的畫面時,內心深處激動異常……從來沒有這麼強烈地感到自己是羅平。在他正在拼湊的七巧板遊戲中,一定有某個位置是留給這只鼻煙盒的。可是在什麼地方呢?
顯然,如果有必要的話,人們總可以大力出擊的。只需讓報界知道情況,詳細向它們描述這只鼻煙盒,請它們去發問:您認識它嗎?主人保持緘默,絕不出聲,但是這只鼻煙盒絕不會不為人知的。它被賣過;它也被人們參觀過;它或許還在某些收藏中被提及過。回答會蜂擁而至的。可是誰又能保證這些回答不會引發一個新的轟動和公憤呢?「無論如何,」勒諾曼先生在想,「我是否知道它會不會是屬於法利埃議長的呢?……那麼會怎樣呢!我有能力獨自解開這個謎。休假到明天!今天,我已經累夠了!」
……第二天,到九點鐘時,勒諾曼先生又在他的辦公室裡露面了。他的脖頸好了許多,薄薄的繃帶包著淤斑,但完全被那著名的栗色圍巾遮了起來。從最勇於獻身和最靈活的警探中選出的十多個人筆挺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古萊爾在匯報他對騎馬場的調查情況。
「不在現場的證明是無可指責的,首長。案發的當天早上,奧貝爾特夫人是在八點半左右到的那裡,她讓人梳理了她的牝馬,為比阿利茲的馬術比賽做準備。她只是在您去找她時才出去的。」
「我注意到她身邊有一位騎士。」勒諾曼先生說,「她好像跟他很熟。」
「她認識所有的人。我還沒拿到所有經常到騎馬場去的人員名單。不過會很多的,還不用說他們的朋友或者偶然光顧的參觀者。這需要一定的時間,但也沒有什麼大用處,因為奧貝爾特夫人是與本案無關的。」
「好。」勒諾曼先生簡潔地說,「現在來談一下我對你們的要求。你,古萊爾,你去監視一個叫於爾班-穆裡埃的人……您,瓦尼埃,我請您注意一下叫喬弗魯瓦-維貝爾的人……而您,馬爾西安,您要盯住一位叫熱爾梅娜-莫裡尼的夫人。我為你們每一位準備了一個小小的記錄,它能幫助你們很好地瞭解任務的性質,我把它交給你們。必要時,古萊爾將給你們提供補充說明。我都告訴他了。你們可以出去了。謝謝。」
剩下的是一位資歷深的警探勒福爾和兩位年輕人,都德維爾兄弟。
「對你們來說,」勒諾曼先生繼續說,「任務就完全不同了。您要提供可靠的保護。您,勒福爾,負責穆裡埃夫人,而你們二位,則分別負責約瑟夫-阿塞爾曼和熱拉爾-莫裡尼……這是有關的記錄。完啦。家庭住址、單位地址,都有。祝你們好運。」
他並沒有提及達爾貝朗老伯爵和他的侄孫格雷古瓦。這個調查,他留給了自己。他並非認為它特別棘手。只是他總是喜歡古城堡,尤其是其中藏有大量的油畫和價值連城的收藏品。勒諾曼先生將以執行公務的身份去城堡。他會跟達爾貝朗伯爵長時間地交談,與此同時,亞森-羅平的眼神也就可以迅速地清點藝術財富了。誰知道呢?
波弟戎城堡矗立在距圖爾幾法裡的地方,在向希農方向伸延的森林的邊緣。建於一四五○年,後又於文藝復興時期擴建了大片的住宅群,於一六四○年進行過修復。它顯示著各式奇特風格的交融,右翼保留著築有雉諜的,呈中世紀樣子的小塔,而西立面呈現給參觀者的是精雕細琢的鏤空窗戶和令人想起尚博爾的煙囪的壯觀的煙囪。整體非常和諧,也許是由於年代久遠生成的色澤使得牆壁呈現出一種統一的呈奶色的顏色的緣故。一條非常寬闊的走道,延伸在開滿鮮花的草坪之中,在繞過一個飾有希臘羅馬神話雕像的大水池之後,直通到城堡。帶花園的城堡被圍牆環繞著,它遮住了一部分景色,不過對歷史有濃厚興趣的散步者可以駐足在這壯觀的柵欄前,從那裡去欣賞這古代建築的雄偉輝煌。
勒諾曼先生是坐火車到圖爾去的。然後是一種區間小火車把他一直送到鄰近的村子。看門人聽到了門鈴的響聲後,從在柵欄門的有側,他居住的房子裡走了出來。勒諾曼先生把自己的封在一個信封中的名片交給他,同時還有一筆頗為豐厚的小費,這使勒諾曼先生贏得了一個微笑和一個深深的鞠躬。
現在,勒諾曼先生等待著,看門人的身影已經遠去了。伯爵應該是害怕電話的,同時還有電,因為沒有一條線,電話線或電線,引到這塊地方來。那麼,就沒有報警系統可擔心。勒諾曼先生期待著能看到一隻或幾隻看門狗。結果沒看到一隻狗。伯爵肯定屬於舊時的小貴族地主那一類的,他細心地把防護任務交給一個忠心耿耿的看門人,可能還有一支獵槍。勒諾曼先生耐心地踱著步子。天氣真好。鄉間的氣息很宜人。埃萊娜-沃塞爾應該為能重見兒子而沉浸在幸福喜悅之中了,很奇怪,她沒有打電話來表示謝意。當看門人回來之時,勒諾曼先生正這樣想著。
「是否請先生隨我來。伯爵大人將見您。」
勒諾曼先生走在他的嚮導前面,走過長長的通道,很快便能欣賞到城堡的雄偉主體部分了。遠處看不到,城堡四周還有城壕環繞著,壕裡面灌滿了泛著綠光的水,水裡還有幾隻蛙在叫著。被第一個塔遮住的第二個塔聳立在眼前了。在兩個塔之間,一架古老的吊橋橫在城壕上。覆蓋在鏈條上的厚厚的銹層證明人們從來就沒有吊起過它。
「請走這一邊。」
兩個人穿過吊橋,然後是一個鋪著地板石的不規則的院子。看門人打開一扇通向一間極像具有教堂混響效果的拱形大廳的門。沿著牆壁,隔一段距離便有一些保護裝置,下面安有底座,負責警戒。左右兩側,有一些門,樣子比較現代化。一條寬大的石樓梯建在大廳的盡頭。大廳的采光是靠朝向另外某個院子的一扇尖形穹拱窗投進來的微弱光線,這是無疑的。
「我去通報一下伯爵大人。」看門人說。他總是那麼有禮貌。
他在左邊消失了。勒諾曼先生大跨了幾步,仔細檢查了大門的鎖。它的外表很粗大,但是機械部分很粗糙,稍微靈活一點兒的人都能輕易地把它打開。他看完後,又悄然無聲地溜回到大廳的中央。
幾乎是同時,看門人出現了,並且做手勢讓他進去。勒諾曼先生走進的房間是一個寬敞的圖書室。氣勢恢宏的十五、十六世紀的壁掛蓋住了兩面牆。在另外兩面牆上,是裝著珍貴的精裝書的大玻璃書櫃。勒諾曼先生真想走上前去,認真仔細地評價這些珍寶。可是,坐在後背很高的扶手椅裡的老伯爵已經向他指了一張椅子。他確實顯得年老,在一直把他裹到腳的條紋晨衣裡縮成了一團。乾癟、佝僂的身體,面孔可以說是完全被無邊圓帽遮到了眼睛處,裡面冒出的兩道白眉,顯出了衰老和頹敗。在反光的情況下,勒諾曼先生看不清楚他,不過他覺得辨認出了一張比八十歲的伏爾泰還要消瘦,還要皺得厲害的面孔。
「我請您原諒。」伯爵說,「我行走很困難。我們僂得厲害,以致無法向您伸過手去。不過我對您的來訪很高興。同時也非常吃驚。安全局局長先生來我家,這絕對是在意料之外的!」
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一會兒尖厲刺耳,一會兒又很嘶啞,總是讓人感到不舒服。勒諾曼先生朝顯然有點耳聾的老人俯過身去。他根本就無意與他談及奧貝爾特的案子以及與它有關的東西。他甚至都不願意讓他以為警方已經得知有關他侄孫的某些可疑之處了。他在努力分散伯爵的注意力,放鬆他的警惕。所以他的話語也就格外地彬彬有禮。
「對您說句實話,伯爵大人,我尤其想看一看這座在所有的導遊書中都被提及的城堡。遺憾的是我的工作從不允許我有閒暇時間稍許偷個懶。我來的另一個理由很簡單……」
勒諾曼先生停了下來,迅速地朝四周望了望。門都關得好好的。那麼,他哪兒來的被觀望的沉重感覺呢?是否某張壁掛的後面藏有小洞呢?還是什麼地方有間諜?伯爵一隻手呈筒狀地放在耳朵旁,在等著下面的話。
「您肯定已經知道,」勒諾曼先生繼續說,「一個私人偵探,馬蒂厄-科薩德,最近被人殺害了吧?」
伯爵表示承認。
「殺他的兇手仍未被抓到。哎呀!可是人們在馬蒂厄-科薩德那裡找到了一大堆文件資料……裡面共有一百個左右的姓名,其中就有埃爾韋-達爾貝朗,您的名字。我們必須向在這份名錄中出現的每一個人質詢。這是例行公事。我們對這次調查期望不高,我應該承認這一點。不過我決定親自上門來打攪伯爵大人,主要是考慮到您的年齡和您的身份……」
「這將使您的自尊心得到滿足的,尊貴的老人!」勒諾曼先生這麼想,「同時您也可以放心。我們都很理智,根本就不知道您委託給科薩德的任務的任何情況。現在看您的啦!如果您告訴我實情,如果您向我談您的侄孫,我就打我的牌,我們就真的向前邁出一大步。相反地,如果您把家庭榮譽看得高於一切,那麼就活該啦!我會堅持這一點的。不過您會為此而後悔的!」
勒諾曼先生又一次強烈地感到被人窺視了。然而,根據表面現象,他是獨自與老人呆在一起的。是否有一條伯爵不知道的秘密通道呢?不大可能。現在靜了下來。這是一種特別濃厚的寧靜,它使人產生某種輕微的不安。突然,像一架生了銹的機器猛地開始搖動起來一樣,埃爾韋-達爾貝朗說話了:
「這是真的,安全局局長先生。我曾經是馬蒂厄-科薩德的顧客。但是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甚至對這位警探至今還保留著我的地址而感到驚訝。您看……我想到了,有一陣子……在我結婚時……」
勒諾曼先生先是一驚,接著馬上就有禮貌地說道:
「為什麼不呢,對吧?」
「是不是?……我不講出這位夫人的名字,但是我有點懷疑她的貴族頭銜的正式性。所以我請科薩德做了一次秘密調查。當然,我得到了結果。這個人只是一個玩弄詭計的人。事情結果如此,我差不多已經忘掉了這段歷史。您來又使我想起了它。」
「老騙子!」勒諾曼先生在想,「你牢記家醜不可外揚。好吧!我也不勉強。我不願意表現出對這故事不增加可信度而站著睡大覺。咱們談點其它事情吧。」
於是他把話題引向了他十分熟悉的繪畫上去。
「您好像十分有幸擁有勒-南的作品?」
「是的。我不喜歡那些現代派畫家,他們是信手塗鴉。但是我對古典派畫家情有獨鍾。他們懂得運用顏色和圖案。我還有幾幅稀世珍品,尤其是一幅拉-圖爾的,它確實值我報出的最高價。」
「我能冒昧地請您讓我拜讀一下嗎?」
「如果我能活動的話,我會非常幸福的。過一段時間吧,您看如何?我會請您參觀整個城堡的。這是值得一看的。」
「換句話說,」勒諾曼先生自言自語地總結道,「只有在沒有您的允許時我才可以參觀它。」
「偶爾,在這恢宏的大宅中,您不覺得孤單嗎?」他十分友善地問道。
「孤單!」老人喊了起來,「一點兒也不。首先,我任孫格雷古瓦差不多每週都來,只要他的工作允許他這麼做。」
「他的工作?人們知道他的那些工作!」勒諾曼內心在笑著說。
「而且,我還有我的用人們……看門人,您已經見到了。他住在小房子裡,在進門處,跟他的妻子一起。他是我的一條獵犬。在這個地方,人們都害怕他。此外,我還有一位貼身男傭,一個女廚子和一名花工。他們三個人都住在城堡裡……」
「請允許我再提一個問題……這一次,是以安全局局長的身份向您提出的……您採取怎樣的有效措施來保護您的收藏品的?因為它們的價值是為世人所知的。」
伯爵被一陣輕咳搖撼著,不過勒諾曼先生還是馬上就看出來他是在笑了。
「沒有!我的用人們正當年富力強,而且我不希望有人來惹他們。」
勒諾曼豎起耳朵在捕捉著。他的靈敏的第六感官仍在使他保持著警惕。但是對什麼人呢?對什麼事呢?……為了不引起他的主人的猜疑,他認為該告辭了。他想,伯爵或許會掙扎著站起身來,但是後者只限於拉一下拴在距他手邊不遠的布條,於是一位穿著條紋背心的用人馬上就回應了他,致使勒諾曼先生懷疑他就是呆在門後的。是不是他的在場令他猜疑呢?
「居斯塔夫,」伯爵說,「請為先生帶路。」
勒諾曼先生真恨不得半路停下來,到處搜尋一下,因為他有點困惑,而且還無法解釋到底是為什麼。可是居斯塔夫,一位身強力壯的小伙子,一張被太陽曬黑的臉,邁著堅實有力的步子,絲毫沒有要交談幾句的意思。他們穿過小院,越過城壕,走上了長長的通道。當看門人從他的房子裡出來開柵欄門時,居斯塔夫十分有禮貌地向勒諾曼先生告了別。
於是勒諾曼先生到了街上,滿臉的不高興,滿臉的失望,而且還怒氣沖沖地。在發現了這一邊,附近的森林的第一排村生出的枝條直接壓到了圍牆的頂部之後,他沿著東邊牆走著。爬上這些樹中的任何一棵並沒有什麼困難。有幾米長的繩子用來保證快速退卻,遊戲也就能進行了。因為,現在,勒諾曼先生又名拉烏爾-德-利美吉,已經決定重返城堡了。並非他想要馬上攫取世上少有的某些東西。而是一種先知要他這樣做的。如果某些東西大傢伙都認為值得擄走的話,他就必須制訂一個方案,選擇最安全謹慎的路線。看門人是用不著太害怕的,因為他住的地方離城堡較遠。剩下的是居斯塔夫,剛剛為他帶路的身強力壯的貼身用人和花匠。防衛力量很薄弱。說實在的,看上去沒有什麼可怕的。至於那個侄孫,他不是總呆在城堡裡的。
「好啦!小兒科!……現在我太需要恢復一下了……我的骨節都開始生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