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格雷從警局出來,並沒有穿過城市到范哈塞爾特旅館去;他由讓·杜克洛陪著到碼頭上去轉悠。杜克洛的臉色和舉動都顯示出他心情很壞。
「我想,你也知道,」他最後說,『你在使自己成為最叫人討厭的人?」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盯著起重機看,它的升舉器離他們的頭頂一、兩英尺在搖晃。
「哪個方面?」
杜克洛聳聳肩膀,走了幾步,才回答:「你可能不懂嗎?也許是你不想懂……你像所有的法國人……」
「我原來認為咱們都是法國人。」
「然而,有這樣一個區別:我旅行過許多地方。事實上,我想我可以名正言順地管自己叫歐洲人,而不是法國人。不管我上哪兒去,我可以適應那個國家的風俗習慣……而你呢……你卻不管後果,橫衝直撞地闖進一切事情去,對一切稍微需要區別一下的事情視而不見……」
「譬如說,沒有停下來想一想逮住兇手是不是稱人心意!」
「你幹嗎不停下來想呢?」教授發作起來了,「你幹嗎不區別一下?……這不是件下流的案子。不是職業殺手或是另一種犯罪老手干的。不存在搶劫問題……換句話說,作案的人並不一定是社會的危險……」
「在什麼情況下……?」梅格雷帶著明顯的津津有味的神態抽著煙斗,從容地邁著大步,背著雙手。
「你只要向周圍看看……」杜克洛一邊說,一邊把手一揮,把他們周圍的景色都包括在內。那個整潔的小城市內樣樣東西都安排得像好主婦的碗碟櫥那麼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港口是那麼小,不像其他海港城市那樣經常發生那種為非作歹的事情。快活、開朗的人們穿著木鞋在閒聊。
接著他繼續說:「人人都掙錢養活自己。人人都或多或少地感到滿意。人人都抑制他的本能,因為他的鄰居也這樣辦,這就是一切社會生活的基礎……皮伊佩卡姆普會告訴你這兒難得發生盜竊案,部分原因是萬一發生,處罰很重。偷一塊麵包,都免不了要蹲幾個禮拜牢……你看到了任何社會秩序混亂的跡像嗎?……一點也沒有。沒有流浪漢,沒有叫化子……這兒是清潔和整齊的化身……」
「而我卻像一頭公牛闖進了瓷器鋪,會引起一片混亂。是這樣吧?」
「瞧左面那一帶的房子,在阿姆斯特迪普運河附近的。那些最顯赫的人就住在那兒。有錢的人,或者至少是有地位的人。在當地有權或者有勢的人。人人都認識他們。他們那些人中包括市長、牧師、教師和公務人員。他們所有的任務就是保證使這個城市保持安定和平靜,保證使人人都安分守己,不去損害鄰居的利益。那些人——我剛才告訴過你——不容許自己走進咖啡館,因為怕樹立壞榜樣……可居然發生了一件案子——而你一插手這件事情,卻察覺了一些家醜……」
梅格雷一邊聽,一邊望著那些甲板比碼頭高的船——因為在漲潮。
「我不知道皮伊佩卡姆普怎麼想的。順便提一下,他是個很受人尊敬的人。據我所知道的一切,要是公佈波平加是被一個外國水手所殺的,警察正在繼續調查的話,那對人人都有利得多……是的。對人人都有利得多。對波平加太太也更有利。對她的親屬也更有利,尤其是對她爸爸,那是個在知識界相當有聲譽的人。對貝徹和她爸爸也更有利。最要緊的是,對世道人心也更有利,因為所有住在別的房子裡的人都尊敬地望著那些住在阿姆斯特迪普運河旁的大房子裡的人,尋找榜樣……哪兒幹了些什麼,他們一切都想學樣……而你……你要的是為真相而真相,或者更確切地說,為了個人的滿足,才揭開你這個小小的謎。」
「你是用你自己的措辭在說,教授,可是實質上,你所說的話都是皮伊佩卡姆普今天早晨跟你說的。不是這樣嗎?……他向你請教,平息我的不恰當的熱情用什麼辦法最好……你就告訴他,在法國,像我這種人用美美的一餐,或者甚至用一筆小費就可以解決了。」
「我們當時沒有談細節!」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杜克洛先生?」
梅格雷站住腳,看著他周圍的海港風光。一艘小小的賣食品雜貨的船發動響得像連續射擊似的發動機,彎彎曲曲地從一艘船開到另一艘船旁,兜售麵包、調味品、煙葉、煙斗和杜松子酒。
「想什麼?」
「我想你真幸運,把那把左輪手槍拿在手裡走出浴室。」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可是我希望你再一次向我保證你在浴室裡沒有看到人。」
「我沒有看到人。」
「你也沒有聽到什麼?」
杜克洛的眼光望著別處。梅格雷重複了這個問題。
「我沒有明確地聽到什麼……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可是浴盆蓋下面也許傳來一個聲音。」※棒槌學堂精校E書※
「對不起……我非走不可了……我想有人在等我。」
梅格雷邁著大步,向范·哈塞爾特旅館走去。
貝徹·利文斯在旅館前面的人行道上走來走去,顯然在等他回來。
她打算對他像往常那樣微笑,可是並不怎麼成功。她顯然神經緊張,在街上向這邊瞟上一眼,向那邊瞟上一眼,好像害怕被突然襲擊似的。
「我已經等了你將近半個鐘頭了。」
「你不進去嗎?」
「咖啡館裡不行。咱們能到別處去嗎?」
梅格雷在走廊裡躊躇了一下。他把她帶到房間裡去是不恰當的。所以他推開那個用來舉行舞會和慶祝會的、長時期空關著的房間的門——上禮拜,教授的演講會就是在那兒舉行的。
在白天的亮光照耀下,它顯得儘是灰塵而且平凡。鋼琴打開著。一張大鼓擺在角落裡。一張張椅子疊起著,一直疊得碰到天花板。四面牆上掛著紙花環,那一定是開募捐舞會用的。
梅格雷把貝徹帶到那個房間裡,隨手關上房門。他們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環境中引起迴響。貝徹穿著一身做工講究的藍衣服和一件白短大衣,儘管神經緊張,仍然同往常一樣具有誘惑力。
「原來你設法逃出來了?」
她並不馬上回答。顯而易見,她有許多話要說,所以不知道從哪兒說起了。
「是的。我溜出來了,」她最後說,「我再也受不了啦。我害怕。那個女傭人來告訴我,我爸爸火極了。她認為他已經是這樣的激動,甚至可能會把我殺了……昨兒夜晚,我們一起回家,一句話也沒說。他把我帶到我的房間裡,鎖上門,一個字也沒說。他發火的時候,總是這樣……今天下午,那個女傭人跑來,通過鎖眼跟我說話。她告訴我,他出去過,約摸在十二點光景回來的,臉色煞白。他吃罷午飯,在畜牧場上轉悠,像一個鬼魂附身的人那樣邁著大步。最後,他到我媽的墳上去了……他只要一有重要的決定需要作出,就總是上那兒去……後來,我就從窗口裡溜出來了……我不願回去……我害怕……你不瞭解我爸爸。」
「提一個問題……」梅格雷擂嘴說。他望著她拿著的那個小小的、光潔的小羊皮錢包。
「你隨身帶了多少錢?」
「我不知道……大約五百盾吧。」
「原來放在你房間裡的?」
她臉紅了,結結巴巴地說:「原來放在書桌的抽屜裡……我本想上火車站去。可是那兒總有警察……接著我想到了你……」
他們站在那兒,很像他們也許站在火車站的一個候車室裡那樣。在那地方,自在和親密是不可能的。他們甚至沒有想到從那堆疊著的椅子上拿兩張下來。
如果說貝徹神經緊張的話,反正她可沒有喪失理智。也許就是為了這個緣故,梅格雷才帶著一點兒敵意望著她。這種情緒從他突然問話的聲音中流露出來了:
「你向多少男人說過,要他們跟你一起私奔?」
這個問題把她難住了。她眼睛向下,咕噥說:「你說什麼?」
「首先,是波平加……至少,他是第一個嗎?」
「我聽不懂。」
「我問他是不是第一個……」
長時間的停頓。後來:「我沒想到你會對我這麼凶……我來……」
「他是第一個嗎?你去年一直跟他在一起,可是在那以前……」
「我……我跟格羅寧根中學的體育教師稍微調調情……」
「調情?」
「那是他……他……」
「行啦!這麼說,在波平加登場以前,他是你的情人嘍。你還做過別人的情婦嗎?」
「決沒有!」她憤怒地喊叫。
「科爾呢?」
「跟他沒有過。我保證……」
「然而你一直在夜晚跟他會面。」
「因為他愛上了我。他得鼓起渾身勇氣來才敢吻我。沒有超過這事的舉動。」
「沒有超過嗎?想想看上一回,你遇見他——就是給我打斷的那一回——你不是要他跟你一起逃走嗎?」
「你怎麼知道的?」
他差一點沒笑出聲來。她的天真的神態真的叫人沒法發火。她漸漸恢復了自制力。她帶著相當顯著的坦率的態度談這些事情。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他不想幹?」
「他嚇壞了。他說他沒有錢。」
「你就跟他說,你會想辦法解決的……長期以來,你一直在想出走。事實上,你的整個人生目的就是離開德爾夫齊爾,去見見世面,而你對跟誰一起去倒不怎麼在乎。」
「我決不會跟隨便哪個一起去的,」她厲聲說,「你又在凶起來了。你不願意瞭解我。」
「啊,我願意,確實願意。不過,那用不了花多大的力氣。你喜愛生活,要盡量地享受生活。」
她眼光往下看,不自在地摸著她的錢包。
「你爸爸的模範畜牧場使你厭煩得要發狂。那壓根兒不是你為自己計劃的生活。可是除非有人帶你,出走是困難的。所以你開始策劃了……首先,是那個體育教師。可是他什麼辦法也沒有……在德爾夫齊爾,你挑中了波平加,認為他最有可能。他不像別人那樣腦子清醒。他在這個世界上闖蕩過。他也喜愛生活,而且也感到這個偏狹得叫人厭煩的小城市裡的種種限制和偏見……所以你就布下了羅網……」
「你沒有權力說這種事情。」
「也許我說得有一點兒誇張。我不應該把所有的責任都放在你的肩膀上。你漂亮得異乎尋常,也許他也採取一些行動湊上前來跟你會面。可是我想他不能走得太遠,因為他害怕惹出糾紛,害怕他妻子,害怕阿內伊,害怕他的上司,也許甚至害怕他的那些學生。」
「他最害怕阿內伊。」
「咱們過一會兒談她……我剛才說過,你布下了羅網。沒有一天你不跟他見面。你帶去水果和自己做的蛋糕——當然嘍,是送給他妻子的。要不了好久,這已成為被接受的事實:你在他的房子裡進進出出,幾乎成了這一家子的人了……然後,你帶他去看你的家……過了一段時間,你們就親上嘴了。過了不久,你就寫信給他,一封封的信上都是你們的逃走計劃。」
「你看過那些信嗎?」
「我知道其中有幾封的內容。」
「你居然相信這事兒不是他開的頭?」
她的怒火升起來了:「從一開頭,他告訴我,他感到不快活,波平加太太不瞭解他,她所想的一切就是她那些鄰居會怎麼說。他說德爾夫齊爾是個討厭的海灣,他過的生活壓根兒算不上是生活,還有……」
「不錯,不錯。我知道。」
「所以你瞧……」
「一百個結了婚的男人當中有六十個會對他們遇到的第一個漂亮的小妞兒說這些話的。不過,孔拉德·波平加不幸的是把這話說給一個相信他說的話、而且認真對待的姑娘聽了。」
「你講起話來像個無賴。」
她跺了一下腳來強調這個詞兒。她惱火得簡直要哭出來了。
「最後,他一直拖延那個偉大的出逃的日子,你開始認識到那個計劃永遠不會實現了……」
「這不是真的。」
「啊,對了,這倒是的!你已經另外找到一個人了,這個事實就是證明……波平加要是不行的話,那麼只得湊合著挑科爾了。不過,當然,你幹得小心謹慎。他是個靦腆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嚇慌了他是不行的。」
「你這畜生!」
「我想我說的話差得不會太遠,是不是?」
「你恨我。我知道你是恨我的。」
「天啊,不。一丁點兒也不恨。」
「不對,你是恨我的。你沒有同情心,而且我感到那麼不快活……我愛孔拉德……」
「也愛科內利於斯?……還有那個體育教師?」
這一回,她真的哭了。
「我告訴你……」
「他們你都愛!也許你按照你自己的方式愛他們。你愛他們,因為他們象徵著逃向另一種生活。在廣大的世界上生活、你一直夢想的那種生活……」
她不再在聽了。歎了口氣,她說:「我不應該來的……我原想……」
「我一定把你放在我的保護下……我不是正在這麼幹嗎?……不過,我不能把你當作任何人的受害者,或是女英雄看待。你對生活中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貪得無厭,除此以外,你相當愚蠢、相當自私,差不多就是這一些……再說還有許多既不比你好、也不比你壞的人。」
她用濕潤的眼睛望著他,眼睛裡確實還閃著一絲希望的光芒。
「人人都恨我。」她呻吟著說。
「你說人人是什麼意思?」
「最恨我的是波平加太太,因為我不像她。她希望我把我所有的日子都用在為窮人編結上,要不,就是為南海群島的土人做衣服。我知道她拿我給別的姑娘作榜樣,一個別人不應該學的榜樣……事實上,她甚至說我要是不馬上結婚的話,會落得個壞結局的……我知道她確實說過。這話她們告訴過我的……」
通過她這些話,梅格雷聞到了一個偏狹的外省小城市的陳腐的氣味。
縫紉會,一些最顯赫的家庭裡的太太和小姐聚集在當地那位主持慈善事業的太太周圍,悄悄地說長道短。隱藏著惡意的談心。
「接下來,還有阿內伊。她甚至更壞……」
「她恨你?」
「可不是。她甚至恨到了這樣的地步,我一到,她就離開房間……我可以肯定她有很長一個時期猜到事實真相了……歸根結蒂,波平加太太是個好女人。如果說我受不了她的話,那是因為她要我改變我的生活方式,穿得土裡土氣,看那些沉悶的書。可是那並不改變她是個好女人這個事實,實在太好了,決不會懷疑她丈夫。事實上,是她時常跟她丈夫說送我回家。」
梅格雷的臉上掠過一絲古怪的微笑。
「阿內伊卻大不一樣了。我用不著告訴你她的相貌醜陋,對不對?你看到過她。長著那麼一副牙齒,她再怎麼也不會有機會;再說她自己也知道……這就是她為什麼學法律的原因——可以有個職業。她把自己扮演成一個男性憎恨者,而且參加女權主義者聯合會,以及諸如此類的團體……」
貝徹又漸漸激動起來了。顯然,這是宿怨。
「而且她認為密切注視著孔拉德是她的事情。既然她別無選擇,只得始終做個規矩姑娘,她就把照看別的姑娘跟她一樣規矩,當作自己的責任……你懂我的話嗎?……」※棒槌學堂精校E書※
「她猜到了——我可以肯定她猜到了。她要把孔拉德從我這兒拉走……拿這件事情來說,科爾也是這樣……這倒沒有逃過她的注意,男人們老是看我。甚至維南德斯每一次我跟他說話都臉紅……而她是另一個惡毒地說我壞話的女人——維南德斯太太……阿內伊也許以前沒有跟她姐姐說起我們的事情。可是我想她已經說了。事實上,如果說是她找到了我的那些信,我一點兒也不會感到驚奇的。」
「這麼說,也許是阿內伊殺了孔拉德嘍?」梅格雷直率地問。
貝徹馬上開口推托:「我沒有這麼說。我真的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她是個不露聲色、居心險惡的女人……她相貌長得醜,難道是我的過錯嗎?」
「你可以斷定在她的生活中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嗎?」
貝徹微笑了一下,或者更確切地說,輕輕地笑了一下。這樣的笑聲!一個知道她自己的魅力而且幸災樂禍地盯著另一個缺乏魅力的姑娘看的姑娘,才會發出這種得意揚揚的假笑。阿內伊在她的生活中有過一個男人嗎?她原可以回答得尖刻些,可是她說的只是:「至少這一帶沒有人。」
「她也恨她的姐夫嗎?」
「那我可不知道。也許不恨。不管怎樣,那不一樣。他是家族的一員。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她可以容易地把他看作她的財產。她可以容易地使自己相信,保護他不受一切誘惑,是她的本分。」
「可是沒有殺死他嗎?」
「你腦子裡在想什麼?你幹嗎老是嘮叨那話?」
「別為我的腦子裡在想什麼操心。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可是咱們由它去吧。還有一個問題:奧斯廷知道你跟孔拉德的關係嗎?」
「他們關於這件事情告訴了你些什麼?」
「你從前時常去參加他們在沃屈姆島沙灘上打海豹的活動。你還時常睡在船上……」
「有時候。」
「巴斯讓你們兩人睡在船艙裡嗎?」
「這是挺自然的。不管怎樣,他情願睡在甲板上,這樣可以保持注意。」
「說得對。自從……自從發生兇殺案以來,你見過他嗎?」
「沒有。我可以起誓。」
「他對你有過不規矩的舉動嗎?」
一陣神經質的癡笑。
「他?」
她是得意得格格地笑嗎?看起來不像。恰恰相反,看來她好像又可能要惱火得哭了。
范·哈塞爾特太太聽到了說話的聲音,頭在門口探了一下,接著很快他縮回去,咕噥著表示對不起。
一陣停頓——接著:「你真的以為你爸爸會把你給殺了?」
「是的。我知道他幹得出的。」
「既然這樣,他可能會把孔拉德殺了,因為那個人一直跟你有勾搭。」
她的眼睛睜大了。她顯出一副嚇壞了的神情。
「不,」她表示不同意,「這不是真的。不是爸爸……」
「然而,發生案件的那個夜晚,你回到家裡的時候,他不在。」
「你怎麼知道的?」
「他比你稍微晚一點兒回到家裡,對不對?」
「緊接著……可是……」
「在你的最後幾封信中,看來你好像在失去耐心了。你開始認識到,孔拉德會從你手中溜掉,他太怕他的妻子了,不可能跟你一起逃走,要不,他確實不想幹這件事兒。」
「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把我自己的腦子裡的事情弄弄清楚……我想,不久,你爸爸就會上這兒來的。」
她擔心地望著周圍,好像在找一條逃走的路似的。
「你用不著害怕。我保證你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今夜,我需要你。」
「今夜。」
「對。咱們要再現那個案子,我要每個人扮演他自己那個角色。」
「他會殺死我的。」
「誰會?」
「我爸爸。」
「我會在場的。你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可是……」
門開了。讓·杜克洛走進來,很快地隨手把門關上,轉動鎖眼裡的鑰匙。他顯得神情憂慮。
「小心……利文斯在這兒……他……」
『把她帶到樓上你的房間裡去。」
「到我的……」
「你要是願意的話,到我的房間去也行。」
過道裡傳來腳步聲。房間的另一頭有一扇門,通往傭人的住處和後樓梯。兩個人急忙從那扇門出去;接著梅格雷打開房門鎖,發現他自己同那個畜牧場主面對面。利文斯望著探長的身子後面,喊叫:「貝徹!」
梅格雷又一次經受到跟一個語言不通的人打交道的困難。他所能做到的只是用他龐大的身軀把路堵住,這樣,那兩個人就有逃走的時間。不過,他設法做得不太明顯,因為他不想惹火那個人。
一會兒,讓·杜克洛又下樓了,裝出一副毫不關心的模樣,可是不大成功。
「告訴他,今夜會把女兒還給他的。還告訴他,咱們也需要他重現這個案子。」
「我非跟他說不可嗎?」
「照我說的辦,真該死!」
杜克洛用最甜蜜的聲音翻譯。那個農場主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現在告訴他,就在今天黃昏,兇手將要被關進牢房。」
教授又翻譯了。最後一個字剛出口,梅格雷正好來得及撲到利文斯身上,那個畜牧場主猛地抽出一把左輪手槍,隨即舉起來,對準他自己的太陽穴。
掙扎的時間很短。梅格雷把他的全部重量和渾身力氣都撲上去了。一眨眼,利文斯就倒在地板上;那把左輪手槍從他的手掌中被扭出來了;他們撞到了一堆椅子,砰的一聲,頓時倒了下來;有一張在滑動的椅子的一條腿擦到了梅格雷的額頭。
「關門,」梅格雷衝著杜克洛喊叫,「咱們不需要觀眾。」
他站起身來,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