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變得嚴肅了。「當然,如果真有自己的孩子,我希望他們在一種像這兒這樣的環境中成長。」
莫德注意了這句話。「那行不通,除非他們永遠呆在這兒,」莫德說。「否則,他們沒有應付外部世界的能力。海妖島的養育方式只有在同我們那種向孩子們施加壓力的方式相比較時才顯得合理。但是有誰能說我們加到我們的年輕人身上的壓力是錯誤的——我是說,考慮到在我們那個相當難以生存的美國社會,他們以後將不得不競爭。」
「是這樣。」考特尼表示同意。
克萊爾對為什麼說三海妖上的養育方式可能比洛杉磯或芝加哥的要優越仍然沒有得到滿意的解答。「湯姆,這兒的環境對孩子們究竟特別好在什麼地方?我可以看出這兒的大人同我們不同。但孩子們的不同在哪兒?他們在那兒——像加利弗尼西亞的孩子一樣玩。」
「是的,但卻不一樣。」考特尼說。「這兒壓力很少;當然,以後成人的需求也很少。這些孩童過著極端無拘無束的生活,直到6、7歲,他們光著屁股到處跑,幾乎沒有任何限制,因而沒有什麼顧慮。他們沒有性意識,幾乎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你們倆位瞭解這一點。他們不必擔心橫穿馬路或弄髒屋子,沒有馬路,沒有車輛,草房裡沒有怕弄髒的東西。他們不必擔心怎麼支配自己的時間——我是說,他們的父母不必東奔西跑,接送他們到朋友家、野營地或參加定時遊戲。他們變得很隨便,一個人時遊蕩,同別人一起時也遊蕩。他們丟不了,他們獨立。他們通過實踐、錯誤或模仿學會建築、打獵、打漁、種植。他們餓不著,如果餓了,他們就摘果子和蔬菜。如果熱了,他們就泡到溪水裡。冷了,人人都會幫他們御寒,因力他人是全社區的孩子。」
「我開始明白你的意思了,」克萊爾說。「完全獨立。」
「差不多完全獨立,」考特尼說。「當然,全部問題的關鍵是這些孩子所擁有的安全基礎。這些孩子知道人們疼他們,這兒的父母寧肯砍掉雙手也不會去打孩子。更重要的,孩子們不只是有父母又親——他們有一對生身父母——但有一大群母親和父親,所有姨嬸姑妹都是母親,所有的叔舅都是父親,因此每個孩子都有一大群親屬在呵護他。他得到的是一種家庭安全和穩固的感覺,總是有人來表示關懷,給他忠告和支持,或教他事情,總有人可以信任。這些孩子沒有孤獨和害怕的時候,並且也沒有犧牲個性或隱私權。我同德京博士討論這個問題時,她表示同意——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這兒也會變成無事可幹的人。一個三海妖上的兒子事實上有10個母親和7個父親時,他怎會受到戀母情結的折磨?在這些孩子當中很難見到發脾氣、尿床、結巴……我相信海妖島有它的弱點,我並沒戴商會的有色眼鏡,但我深信有兩件事海妖島比美國做得好。他們處理婚姻問題比較好,他們養育孩子比較好。當然,我不是專家,這只是我個人從法律角度上的意見。」他由克萊爾轉向莫德-海登。「你是專家,海登博士。你贊同還是不贊同?」
莫德的臉像只太陽曬透的南瓜,沉思著,胖胖的手指下意識地撥弄著從脖子上垂下的洛洛斯項鏈的珠子。「我不想對這種事情作評價。」她更像是對自己說。「然而,通過在我這兒的親眼所見和已經瞭解到的東西,以及我對波利尼西亞的總體瞭解,我傾向於同意你的意見,起碼是你關於育兒的意見。」她好像在掂量下面該說什麼,然後接著說下去。「我相信,在波利尼西亞社會,孩子們從兒童時代到成年人沒有經過美國孩子經歷的混亂。當然,在這兒,青少年時期的奮鬥比美國少。這裡沒有各種性障礙,別的羞恥和恐懼,以及在成人世界尋找位置這種可怕的事情。總之,這兒同別的南海島嶼上一樣,向成人的轉變是漸進的,快樂的,而在西方往往不這樣。當然,這有許多原因,但——算了,我認為這不是深入研究這些原因的時間。」
「請講一講,」克萊爾說。「原因是什麼?」
「好吧。老實講,在這種社會裡對孩子的期望比在我們社會裡要高。這兒一切都很簡單。沒有人為導致不合天理的計劃生育的經濟問題擔憂,不必擔心人口爆炸。他們要孩子是因為孩子帶來快樂而不是問題。並且因為缺少我們那樣的科學進步,嬰兒死亡率比較高,於是對每個活下來的孩子倍加珍愛。在我們美國社會,儘管父母身份可以讓人得到某種滿足,但這不是問題的全部。父母身份是一個負值,每一個新生的孩子意味著一定的財經犧牲。因此,這兒的孩子是如此令人嚮往,而在西方就差一些,這種態度傳輸到成長著的孩童身上,便產生了他們個性的差異。可是,考特尼先生引證了在波利尼西亞育兒方式後面的基本力量,就是親緣體系,家族,所謂的大家庭,這是我們任何東西所不及的。」
「我們那兒也有忠實的家庭,」克萊爾堅持說。「絕大多數美國孩子生在美國家庭裡。」
「可同這不一樣,」莫德說。「我們的家庭小,母親、父親,一、兩個孩子。親戚一般不是基本家庭的組成部分。事實上,在我們同親戚間的鬆散關係中,有著許多敵意和爭吵,很少有深厚的愛,否則,為什麼對公公、婆婆、岳父、岳母、媳婦、女婿、小叔、小姑一類的婚姻親屬有那麼多笑話?除去在座的,在我們的社會裡,姻親可以說是外人。在海妖島,在大多數波利尼西亞島上,這種擴大延伸的家庭是基本家庭。在這兒,婚姻或許不一定持久——我們也知道了這一點——但這個大家庭是持久的。一個嬰兒誕生到一個不可動搖的群體中,就進入了一個避風港。如果父母死亡或者離婚,並不影響孩子,因為他仍在家庭的保護中。如果一個美國或歐洲孩子碰上這種情況,讓我們假設是父母死亡,他留給誰?只有靠保險政策。你認為一種保險政策能代表真正的安全嗎?如果你這樣認為,你就去尋找一種加倍賠償條款的通知單吧,去從一種養老金的條文中得到愛吧。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克萊爾說。
「好啦,是這樣,」莫德說。世上沒有保險金能買到親緣關係制度的好處。考特尼先生講到了許多母親和父親,姐妹和兄弟,但這兒所謂家庭還包括祖父母,叔輩、嬸輩、堂兄妹,所有這些都是孩子的真正家庭成員,而不僅僅是遠房親戚。這些人都對孩子負責。他們對孩子擔負著某些權利和給予支持的義務,孩子對們亦然。這兒沒有孤兒,也沒有上了年紀的人被冷落。海妖島是一個父系社會,如果父母去世,孩子自然地到父親的家庭裡,但不是作為一個被領養的孤兒,因為他們永遠是他的血緣家庭,這就是這種社會的奇跡——沒有人,沒有一個孩子,沒有一個成人,曾經孤獨過,除非自己想孤獨。」
考特尼向前著身子。「聽起來是在擁護這兒的婚姻制度,反對西方是嗎?你還不能確定嗎?」
「我想,」莫德說,「在宣佈這兒的婚姻比我們的更令人佩服前,多瞭解一些情況,在某些方面我還吃不準,在下決心之前我需要更多的情況。當然,我認為不存在性壓抑就導致在我們那流行的侵犯和敵意在這兒不存在。當然,在這個地方有一種更濃厚的公有制感覺——就像以色列的吉布茲。人人都知道他不會挨餓,或失去庇護,或無人關心——競爭帶來的好處也就有限——於是就不那麼看重婚姻。我也有理由相信,這兒處理婚姻問題比我們那兒好得多。在人際關係方面也沒有那麼混亂。在美國婚姻中,男的該幹什麼,女的該幹什麼,並不清楚。在海妖島上,對此沒有誤解。男人是家庭的頭兒,他作決定,他的妻子在所有的社交場合都服從他,她的身份和力量存在於家中。她知道自己的位置,他也知道他的,一切都很自如。」
莫德的演說使克萊爾一時提不出什麼問題。她一直在如饑似渴地聽著下面的每一個句子,好像那是一條救生筏。她要人搭救,要抓住點能拯救馬克和她自己的東西,可她發現那個東西溜開了,然而,她忍不住說出了首先浮現在眼前的想法。
「莫德,在這兒如果妻子想要孩子而丈夫不想,或者相反——這個婚姻會發生什麼事情?」
「恐怕你是在把一個舶來的西方問題強加到一種不存在這種問題的文化上,」莫德說。她轉向考特尼。「不對的地方請你糾正。」
「你是正確的,」考特尼說。他看了看克萊爾。「你婆母講到的波利尼西亞的婚姻和孩子問題適應於這個島子。大家都想要孩子。一方想要孩子而另一方不想要,這是不可想像的。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那麼,我以為婚姻主事會會干預此事。這對夫妻將立即被判定離婚,想要孩子的一方會毫不費力地找到一個有共同思想的人。」
克萊爾感到氣悶和難受,一個古老的加利福尼亞觀念跳到眼前,提出一個問題:如果你嫁給一個孩子,怎能再生個孩子?接著又提出一個附帶問題:一個孩子怎能同你配偶,使你生孩子,從而產生出他自己的對手?該死的男人,她想,所有美國的孩子式的男人,見鬼去吧。
莫德和考特尼在互相交談著,但克萊爾沒聽他們說什麼。她看到他們站起身,走近那些在玩建築遊戲的土著孩子,她沒有跟著去。
她用一肘支起身子,側臥在那兒,思考著男人,把馬克也作為一個男人。太不可思議了,她想,美國男人,像馬克這樣的男人,認為他們自己是男子漢。她想大聲呼喊:男人們聽著,你們閱讀體育專欄、把高爾夫球打出1英里遠、在上鎖的房間裡發誓、在牌桌上廝混、將威士忌別到腰帶上竟然掉不下來,大談你們泡過的和想泡的女孩子,你們偉大的大男人,你們豪賭暴飲、調戲女侍、開車一小時跑70英里,你們認為這是豪氣,像個男子漢。你們這些傻瓜想,你們這些幼稚的傻瓜竟認為那些花架子是男子氣和有力量。真正的男子漢氣概同力氣、速度或者粗魯的習氣有什麼相干?你們想知道男子氣是什麼,真正的力量是什麼——在一個成熟的女性眼裡,在你的妻子的眼裡是什麼嗎?男子氣是給予愛的同時得到愛,是尊重別人的同時受到尊重,是仁慈,周到、同情、友誼和善解人意。你們聽到了嗎?仁慈不需要征服;周到不需要非得胸膛長毛;友誼不是肌肉發達;情感不需要淫詞蕩語;力量不是那個玩意兒、一支煙、一瓶馬尿或一筆賭注。噢,都聽著,你們什麼時候才會明白?馬克,噢馬克,你什麼時候才會大膽地表示溫柔,做個真正的男人,給我一個我們的孩子?
克萊爾的眼睛濕潤了,淚水沒有流下來。在加入他們之前必須停止這種內心獨白,必須停止思想。一個人怎能停止思想呢?反正,得動一動,不要呆站在那兒,特別是在今天,第二個婚紀念日。
她像一個老嫗想顯示青春的活力,站起身未,匆匆向莫德和考特尼走去。她瞟了一下手錶。「快到5點了,」她說。「他們派來的廚師一會就到,我得去準備了。」
「廚師?」莫德不解地問。
「今晚的結婚紀念日,」克萊爾在考特尼面前盡量顯出愉快的樣子。「第二週年晚會,想起來了?」
莫德拍了一下腦門。「我全忘了——」
克萊爾面向考特尼。「我希望你沒有忘記,我曾請鮑迪和他的妻子把你也帶來,只有我們6個人。」
「我沒忘,」考特尼說。「一直在盼著哩。」
「全是帶來的美國食品,只是不會勾起你的思鄉情,」克萊爾挽住婆母的胳膊說。「我們走吧。」
他們再一次穿過托兒所,走到村子場地上,在那兒同考特尼分了手。克萊爾盯著考特尼好一會兒,看著他用散漫的步伐走向他那靠近聖堂的住所,然後,她和婆母向相反方向走去。
「我發現剛才這一小時對我啟發最大,」莫德說。
「我發現這1小時令人沮喪,」克萊爾說。
克萊爾覺察到莫德尖利地瞟了她一眼。克萊爾心裡明白,莫德平日對她周圍的人,或者說事實上對任何人的痛苦或不安都不怎麼在意。好像她是在把自己的感情省下來用於工作。任何別的事情都是濫用精力。如果莫德關心起馬克和克萊爾,她可從來沒有明顯流露出這種關心的痕跡,就起碼說明她已經被從高貴的和平裡拽進了卑賤的戰爭中,可是現在,克萊爾有意要引起婆母注意。如果英德不去加以注意,她的態度會說明她對一個親人漠不關心,就會毀掉她的長輩角色。克萊爾等待著,不知道婆母會怎樣處理她拋給她的明顯難題。
「令人沮喪?」莫德不情願地重複著。「哪方面,克萊爾?」她力圖將這一抱怨引向不針對某個人的框框中。「因為他們的養育制度很好還是很不好?」
克萊爾不會讓人牽著鼻子走。「因為有孩子,他們喜歡有孩子,」克萊爾尖刻地說。「我沒有,所以說令人沮喪。」
莫德冒汗的額頭微微皺了一下。「對,我明白,我明白。」她朝前走著,眼睛盯著地面。「你和馬克會有的,我相信,這些事情總歸會解決的。」
克萊爾正準備向婆母的這一表白及她的不插手政策進一步挑戰時,麗莎-哈克菲爾德擋住了她們的去路。克萊爾生氣地看到婆母鬆了口氣,飛快地堆出笑容,虛情假意地迎著麗莎。她肯定把麗莎看作是救命菩薩。
克萊爾憤憤地聽著麗莎和莫德的談話。她們沿著場地走著。自從來到海妖島,麗莎至少掉了10多磅重,這使她臉上和脖子上的皮膚出現了某種鬆弛,使她顯得更加年輕和有活力。麗莎在奧馬哈和貝弗利山間某個地方形成的做作和矯飾的口音在她的熱情洋溢中已無影無蹤。她是個純真的中西部人,一直同在中西部一樣精力旺盛,眉飛色舞地談著她的巨大成功。她已經被選為在明天中午開始的一年一度的節日上演出的一個典禮舞蹈的領隊。莫德對這個消息顯出極大的興趣,就像她是維多利亞-裡賈納女王在聽迪斯雷利報告印度現在已經成了她的手中之物。克萊爾知道,婆母的熱情如此虛假,與其說故意討好這位贊助人的妻子,還不如說是想從一場難堪的家庭爭論中掙脫出來。
順著場地走著,克萊爾的眼睛不離莫德的身影。克萊爾可以看出馬克之所以成為馬克的某種原因。莫德就是原型。她超然於家庭之上,超然於家庭事務的酸甜苦辣之上。她怎麼能懷上馬克?但她這麼做了,也許是作為一次社會試驗,一次實地經歷,為獲得更多知識所做的一次準備。她生出了馬克,並且把他同其它工作一樣歸檔,整齊地束之高閣。她是一架可怕的無情機器,沒有跳動的心臟,只有齒輪在轉動,轉動。
然而,克萊爾不能恨婆母,事情沒變糟前,莫德確像一個長輩——友善,風趣,和氣,名氣大得使年輕的新娘為之自豪。莫德喜歡克萊爾的聰明、漂亮、好奇和對她的尊重,並且克萊爾知道莫德喜歡她而更加喜歡莫德。克萊爾看到,當她的要求是理智的而非感情上的事情時,莫德稱得上是完美的親人,現在使克萊爾傷心的是,在她需要一個可以對之吐露心跡的人,一個實實在在的大活人時,她卻只有一部知名度很高的機器。克萊爾想這架人類學機器叫莫德,它瞭解所有的民族,但不瞭解一個人。作為海登家的一員今天是第二週年,該是多幸福啊!
突然,莫德向左前方某個人揮手,打斷了克萊爾的思緒。克萊爾看到,在溪那邊,鮑迪的草房前有3個人。一個是雷切爾-德京,一個是胡蒂婭-賴特,第三個是位瘦弱的土著老婦,克萊爾見過她。她們剛才在談論著什麼,是雷切爾-德京招手,她邊招手邊喊,「我們可以見你一會嗎,莫德?」
莫德站住腳,讓麗莎和克萊爾走過去。「雷切爾似乎需要我,」她說。她又向麗莎說了句祝賀的話,接著轉向克萊爾。她努力對克萊爾做出笑臉,衝動而又笨拙地伸出手,拍拍媳婦的胳膊。「我盼著今晚,」說著,她轉過身朝近處的那座橋走去。
「今晚有什麼事?」麗莎問。
「一個慶祝活動,」克萊爾說,又開始朝前走,麗莎跟在她後面半步遠。
擺脫了兒媳婦,擺脫了馬克和克萊爾在他們的生活中搞成的任何一種傷腦筋事情,擺脫了她的介入可能帶來的時間和精力的浪費,擺脫了對馬克的擔心和愧疚,莫德-海登為重新被吸引到實地考察的問題上而感到高興。在這種實際討論中,她感到是在成長和收穫,而調解家庭糾紛只能使你消耗和傷神。
莫德爾雷切爾-德京、胡蒂婭-賴特和那位叫做內努的婚姻主事會成員面前穩穩站定。內努是個老寡婦,頭髮散亂,目光犀利,帶著討厭的笑容和婚姻方面的豐富知識。莫德聽著雷切爾解釋她為什麼放棄對莫爾圖利和他的妻子愛特圖的研究。莫德面對的通向鮑迪寓所的堂皇竹過道為這個會議增加了莊嚴氣氛,然而,其建築藝術也分了她的神,她移開目光不去看它,集中精力聽雷切爾的急切解釋。
「因為所有這些原因,在我同其他兩個病人取得進展的同時,恐怕對莫爾圖利和他的妻子將歸於失敗,」雷切爾作著解釋。「他們的說法如此不同,我得費更多的時間才能弄清真象。另外,他們之間存在著尖銳的對抗,需要作緊急處理。我確實感到無法很快作出一個明確的判決,但又應該作出一個判決,或者想法幫助他們維持婚姻,或者准許莫爾圖利的離婚申請。我已通知胡蒂婭,我要放棄這個病例,或者說將它交回婚姻主事會做最後判決。我對此感到遺憾。」
「那麼,我也感到遺憾,」莫德說,「但是我不能會將此看成嚴重的失敗。我相信你已經獲得了生活內部某些有價值的。」
「噢,對,是這樣,」雷切爾說。
莫德對胡蒂婭說:「那麼,又回到你手上了。失去兩周時間不會打斷你們的調查吧?」
胡蒂婭-賴特儘管矮些、胖些、線條平滑些,可看上去仍然是莫德的一個極好的複製品,平靜如初。「婚姻主事會從第一代賴特的時代就受理這種事情,我們將立即進行我們的調查,必須有所變化。因為我是投訴人的母親,可能被指控為親族有偏見,我將退出這一調查。」她指著身旁的老婦。「內努將領導這個調查。我想提個建議,海登博士,我認為你應當在這一案子中代替我在主事會的位置,我對你的判斷力的評價是同我一樣高。同時,這也給了你一個精確觀察我們主事會如何運作的機會,這種機會你不會再有。你曾對我的丈夫說過希望參與,不是嗎?」
「我的確說地,」莫德熱情地說。「這是一個殊榮,我接受你的邀請。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工作?」
「今晚上,」胡蒂婭說。
「今晚?太棒了,那我將——」莫德突然停住,擠著手指。「差一點又忘了,胡蒂婭,我非常抱歉,我今晚不能參加。瞧,你知道原因,我們今晚一起吃飯——我兒子的結婚紀念日。」
胡蒂婭點點頭。「當然,可本周的其它時間你有空嗎?」
「我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莫德說。「至於今天晚上,我另有主意。」她轉向雷切爾-德京。「瞧,雷切爾,今晚何不替替我,替我一班?我從一開始就想我們能參與這種調查。我的報告需要這樣,你也可以在你自己的報告中涉及這個問題,這兒的離婚過程我們一無所知——」
「因為它難以解釋,」胡蒂婭打斷她的話。「我們一直計劃讓你們的人跟蹤這麼一個案子,這種方式會更明白些,沒有什麼奧秘,但語言無法像親眼見到的步驟那樣清楚。」
「對,我明白了,胡蒂婭,」莫德說,馬上又恢復同雷切爾的談話。「請答應吧,雷切爾,只是今晚上。」
雷切爾遲疑著,她已經向自己宣佈,她同莫爾圖利和他的妻子沒事了,然而,為邀她參加這次實地考察她欠莫德的情,她不能拒絕幫這個小忙。再參與一次,她會勝任的。她表示同意。「好吧,莫德,就這一次。」她看了看胡蒂婭。「要我做什麼?」
「今晚9點,」胡蒂婭說,「你到主事會會面。內努和她選的另一個人在那兒等你,此後,你們的調查就會開始。」
雷切爾一片茫然,目光瞟向那個乾癟老太婆。「是什麼樣的調查?我們幹什麼?」
內努的上唇按摩著上牙齦。「你一會兒就會全看到,年輕女士,最好是你自己去看。」
在她同哈里特-布麗絲卡共用的草房裡吃晚飯的整個過程中,一種不安的心情一直在壓迫著雷切爾-德京,就好像她必須馬上執行一項不愉快的任務,這個任務不會帶來愉快的報酬或完成任務的那種感覺。雷切爾想,這好像要去參加一個僅僅一面之交的人的喪禮,或者要同一個(聽說)說過你的壞話的人一起幹什麼事,或者要他擴大邀請那些曾經是同學但幾乎不認識的外地客人,或者同意接受一系列可能有用也可能無用的皮下注射。或者,更糟些,就像被迫成為一個陰謀小集團的成員,集團的計劃神秘兮兮,難以捉摸,令人生畏。在雷切爾看來,婚姻主事會調查組就是這麼個陰謀小集團,她根本不想沾邊。
對20分鐘後會出現什麼事情的瞭解或者缺乏瞭解,使她處於一種怏怏不快的狀態。
在這種心緒下,她繼續胡亂吃著,知道對做這頓飯的哈里特,對不請自來說是厭倦了獨自吃飯的奧維爾-彭斯,她有些粗鹵,或者說只是缺少文明。雷切爾希望他們倆不會誤解她的絕望心情,因為她非常喜歡這位可親的護士的幽默和好心腸,並且她發現奧維爾除了好大驚小怪之外,還有有教養的一面。可是,雷切爾今晚不想要人作伴,因此不顧他們在場而獨自吃飯。
她確實沒胃口。這是上島來頭一次,同室的烹飪天才沒有引起她的興趣。雷切爾憂心忡忡地在她的碗裡撿著食物,用力地聽哈里特讚揚診所和那個負責診所的土著郎中。她還看出,奧維爾也是在用力聽,精神狀態比她自己還要糟。他的插話,他對村民的懶散行為的挖苦,一直不斷而且尖銳。令雷切爾吃驚的是,奧維爾作為客人竟能如此反對主人的意見,並且他的這種好鬥態度竟沒有引起哈里特的注意。雷切爾飛快地一次又一次得出一個印象,奧維爾很想同哈里特吵一架。雷切爾估量著她的這個印象的準確性。世界上怎麼會有人找到借口同哈里特打架?
雷切爾突然發覺只差10分鐘就9點了,她必須趕快去參加主事會的會議了。她把未吃完的飯碗推到一邊,站起身。「我討厭吃了就跑,哈里特,但今晚我要代替莫德參加一個項目,沒時間了,飯很好吃,下周我來做飯。」
她走到她掛在窗旁的小鏡子前梳頭髮。
「我也得快跑了,」哈里特說。「診所裡有事。」
奧維爾大聲地嗤之以鼻。「我想同你談談,哈里特。」
「真乖,」哈里特漫不經心地說。「任何時間都成,奧維爾,就今晚不行,我得換工作服了。你能做個好孩子,收拾一下殘局嗎?兩位明天見。」她跑進後屋去了。
從鏡子裡,雷切爾看到了奧維爾的臉部。一臉嚴肅,眉頭緊鎖,看著哈里特溜走的那扇門,臉上透著一股火氣。雷切爾好奇地轉過身來研究奧維爾。
「出什麼事了,奧維爾?」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說,「沒事。我只是在想護士們的事。她們在弗洛倫斯-南丁格爾時代頂多不過被看作妓女。」
對雷切爾,這種評論如果不是別有用心就等於廢話。「你是指什麼?」雷切爾問道。
「只是說至今沒有什麼變化。」
「噢,真的,奧維爾——」她想說點什麼,還沒說完一句話,他已經拿著要洗的飯碗走到門外去了。
雷切爾納悶兒,是什麼促使奧維爾行為神秘,對哈里特懷有敵意,對護士發表孩子氣的議論。雷切爾真想弄弄明白,但沒有時間與同室談了。差3分鐘9點,她要遲到了。
她抓起筆記本和鉛筆,迅速走到場地上。奧維爾不見了。在溪流對面,3個男人蹲坐在火把下玩一種遊戲。再遠處,一名婦女頂著一件陶器走過橋來。除了從馬克和克萊爾舉行晚會的草房的窗子裡傳來錄音機播放格什文《藍色狂想曲》(在這個地方是多麼不協調!)的旋律外,村子裡靜靜的,大多數居民都上床睡覺了。
雷切爾-德京匆匆到達婚姻主事會的草房,僅僅遲到了兩分半鐘。那個聰明的老太婆內努和一個老頭兒坐在中房裡。她用微微一笑向雷切爾致意並介紹那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白髮老頭兒納蒙。
雷切爾正在相同他們坐到一起,內努卻要站起來,喘息聲,哼哼聲,嘟嚕聲和關節咯咯作響的聲音使雷切爾搶上前去,同納蒙一起幫她站了起來。
「我們3人走吧,」內努說。
雷切爾先前的心情又回來了,在她站立的地方穩住腳。「到哪兒?」
「到莫爾圖利和愛特圖的住處嘛,」內努說。
「為什麼?」雷切爾想弄明白。「他們要我們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