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們來到了福勒上校在貝薩尼山的住處,按響了門鈴。
    福勒夫人給我們開了門。她看上去不像那天早晨時那麼悲痛了。她引我們進了客廳,問我們要咖啡還是別的什麼。我們謝絕了。她坐進沙發裡,我們也坐到低背安樂椅裡。
    我和辛西婭已經商量好了一連串的問題,並且決定由辛西婭先來問。她同福勒夫人聊起生活、軍隊和哈德雷堡的事等等,等福勒夫人放鬆下來後,辛西婭才對她說:「請相信我們只是想看到公正的裁決。我們來這兒不是想毀壞別人的名譽,而是在尋找殺人犯。同時我們在這兒也是為了確保無罪的人們不會遭到錯誤的指控。」
    福勒夫人點了點頭。
    辛西婭繼續說:「你知道安-坎貝爾同這個基地裡的許多男人有過性關係。首先我想向你保證在我們搜集到的所有證據中,你丈夫同安-坎貝爾沒有任何牽連。」
    福勒夫人點了點頭,我覺得她比原來振作多了。辛西婭說:「我們瞭解福勒上校作為將軍的副官和朋友的特殊地位。我們非常感謝你丈夫的坦誠和他願意讓我們同你談話的合作態度。我想他一定告訴過你,要像他那樣坦誠地對我們,我們也會坦誠地待你。」福勒夫人勉強點了點頭。
    辛西婭沒有直接提問,而說了些眾所周知的事並表示了同情和關切。對沒接到傳票的非軍事人員你就得這麼做。辛西婭目前幹得比由我來干要出色得多。
    時機到了,辛西婭開始問她:「出事那天晚上你在家嗎?」
    「在。」
    「你丈夫大約晚上10點從軍官俱樂部回了家。」
    「對。」
    「早晨2點45到3點之間,或者說3點左右,你們被門鈴聲吵醒了。」
    福勒夫人沒回答。
    「你丈夫走到樓下去開門,然後回到臥室告訴你是將軍按的門鈴,並且說有急事得出去。你丈夫穿好了衣服,也讓你穿好衣服。對嗎?」
    依然沒回答。
    辛西婭說:「你跟他一起去了。」接著又補了一句,「你一定是穿了一雙7號的鞋。」
    福勒夫人說:「對,我們穿好衣服一起出去了。」
    霎時,大家都沉默了。然後,辛西婭說:「你們出去了,那麼將軍仍呆在你們家裡嗎?」
    「對。」
    「他夫人同他在一起嗎?」
    「不,她沒來。」
    「那麼將軍留了下來,你和你丈夫一起去了第6步槍射擊場,對嗎?」
    「對。我丈夫說將軍告訴他安-坎貝爾赤身裸體,就讓我拿了一件衣服。他還說安被捆著,所以拿了一把刀子讓我去割斷她手、腳上拴的繩子。」
    「好吧,你們開車行駛在前往步槍射擊場的路上,在還剩最後一英里路時,你們關了車燈。」
    「對,我丈夫不想讓哨兵看見,他說這條路的前方有一個哨所。」
    「沒錯。你們按照將軍說的,把車停在安的吉普車旁。當時是幾點?」
    「是……大約3點半。」
    「大約3點半,你們下了車……」
    「我看見射擊場上有什麼東西。我丈夫讓我走過去給安割斷繩子,並給她穿上那件衣服。他說如果我要人幫忙就叫他。」福勒夫人停頓了一下,又說:「他說如果安不合作就打她幾巴掌,說這話時他很生氣。」
    「我能理解,」辛西婭說,「所以你就朝射擊場走去了。」
    「對。我丈夫決定陪我走一段。我想他是擔心安會做出什麼反應,也許他怕她會變得非常暴躁。」
    「你走近了安-坎貝爾,對她說什麼了嗎?」
    「我叫了她的名字,但是她沒……她沒回答。我走到面前……跪在她身邊,她的眼睛睜著,但是……我尖叫起來……我丈夫朝我跑了過來……」福勒夫人用手捂著臉,哭了起來。辛西婭好像對此早有準備,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坐到福勒夫人身邊,摟住了她,並遞給她一條手絹。
    幾分鐘後,辛西婭說:「謝謝你。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我們自己會離開的。」我們走出了福勒夫婦的住宅。
    我們坐上車離開了貝薩尼山。我說:「有時盲目的一擊也能中的。」
    辛西婭說:「但這不是毫無目的的。我是說現在一切都合乎邏輯,與我們瞭解的事實和人的性格都很相符。」
    「對。你幹得不錯。」
    「謝謝,這是你設計安排的。」
    一點沒錯,所以我說:「對,是我。」
    「我不喜歡男人過於謙虛或謙讓。」
    「很好。你說得沒錯。」我說,「你認為是福勒上校讓她講實話的,還是她自己決定的?」
    辛西婭想了一會兒,說:「我想福勒上校一定知道對此事我們有所瞭解。他告訴他妻子我們問什麼她答什麼,要毫不保留,坦誠直言。」
    「對。同時福勒夫人也是他的證人。他們到那兒時,安已經死了,所以並不是他殺的。」
    「沒錯。我相信她。我不相信是福勒殺了安。」
    我們朝基地中心駛去。一路上我們都陷入了沉思,沒有說話。
    到達博蒙特莊園時,時間還早,但我們決定打破預定的時間,現在就去見坎貝爾夫人。於是我們朝大門走去。門口的憲兵檢查了我們的證件,然後替我們按響了門鈴。
    很幸運,開門的人是年輕、英俊的埃爾比中尉。他對我們說:「你們提前了10分鐘。」
    埃爾比戴著步兵軍官的勳章,勳章上是兩桿交叉的步槍。雖然從軍服上看不出他曾上過前線,但我很尊重他在步兵中的地位和他的軍銜。
    我對他說:「我們可以離開,一會兒再回來,但或許我們也可以先同你談幾分鐘。」
    埃爾比看上去很隨和,領我們進了等候室。在坐下之前,我對辛西婭說:「你不想去方便一下嗎?」
    「什麼?噢……對。」
    埃爾比指著說:「洗手間在休息室左邊。」
    「謝謝。」她走開了。
    我對埃爾比說:「中尉,我知道你曾同坎貝爾上尉約會過。」
    埃爾比盯著我看了看,說:「對。」
    「你知道她也同韋斯約會嗎?」
    他點點頭。從他的表情上我可以看出,這對他來說仍然是一段痛苦的記憶。我當然能理解這一點——一個英俊的年輕軍官同一個算不上英俊的平民、一個討厭的警察一起爭他上司的女兒。我問道:「你愛她嗎?」
    「我不想回答。」
    「你已經回答了。你的目的正當嗎?」
    「你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你不是來同坎貝爾夫人談話的嗎?」
    「我們來早了。這麼說你認識韋斯。你還聽到過其他的謠傳——安還同基地裡的已婚軍官約會的事嗎?」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看來他是沒聽到過那些話。我想他也不知道地下室的那間屋子。
    我又問道:「將軍贊同你跟他女兒的關係嗎?」
    「贊同。我必須回答你這個問題嗎?」
    「嗯,3天前你可以不回答,還可以讓我們滾,幾天後,你可以說出同樣的話,但現在你必須回答。下一個問題是,坎貝爾夫人也贊同嗎?」
    「對。」
    「你同安-坎貝爾討論過婚事嗎?」
    「討論過。」
    「你說說吧,中尉。」
    「好吧……我知道她同那個叫韋斯的傢伙有關係,我……很苦惱……還不只是……我是說……她告訴我……她得徵得父母的同意,等將軍同意為我們祝福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宣佈訂婚了。」
    「我明白了。你同將軍談過此事嗎?」
    「對,談過。就在幾周前。將軍看上去很高興,不過他讓我認真考慮一個月。他說他女兒是個非常任性的姑娘。」
    「我知道。接著就是你最近接到命令要去亞洲某地。」
    他看了看我,有點吃驚:「對……是關島。」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但是忍住了。雖然他職位比我高,可他的年齡可以做我兒子。我把手放在他肩上,說:「中尉,對安-坎貝爾來說,認識你可以說是最好的事了,但一切都晚了。你陷入了將軍和安之間的權力之爭,他們把你搞得團團轉,你潛意識裡瞭解這些。繼續你的生活和工作吧,中尉,下次你再考慮婚事時,先吃兩片阿斯匹林,躺在一間黑屋子裡,等待那種感覺的到來。」
    不巧的是,這時辛西婭回來了,還衝我做了一個怪樣。
    埃爾比看上去很慌亂,好像被激怒了,但有些事在他腦子裡吻合在一起了。他看了看表說:「坎貝爾夫人可以見你們了。」
    我們跟著埃爾比走進門廳。他帶我們走進一間朝南的維多利亞式寬敞客廳。
    坎貝爾夫人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們朝她走過去。她穿了一套式樣簡單的黑衣服。我走近時,能看出她女兒同她的相像之處。坎貝爾夫人60歲左右,雖然已經過了漂亮的年齡,但卻變得很迷人。至少再過10年,人們才會用一種平靜冷漠的口氣說:「她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女人。」
    辛西婭先向坎貝爾夫人伸出了手,並說了些安慰的話,我也這樣做了。坎貝爾夫人說:「你們請坐吧。」她走向窗邊的雙人沙發。我們落座後,她將沙發轉了一下對著我們。我們中間有張小圓桌,桌上擺著幾瓶酒,還有杯子。坎貝爾夫人在喝茶,卻問我們:「你們喝雪利還是波特酒?」
    實際上,我想喝酒,但不是雪利和波特酒所能滿足的,因此我沒要。辛西婭說她要雪利酒。坎貝爾夫人給她倒了一杯。
    我驚奇地發現,坎貝爾夫人說話帶南方口音。我一下想起海灣戰爭時曾在電視上看見過她。他們是多麼完美的一對政治伉儷:一位來自中西部的堅如磐石的將軍和一位來自南方的有教養的夫人。
    辛西婭談了些輕鬆的話題,坎貝爾夫人一直顯得很悲傷,直到談話結束。原來,坎貝爾夫人是南卡羅來納州人,是一位軍官的女兒,瓊-坎貝爾,她的名字,象徵著南方一切美好的東西。我想起了福勒上校對她的評價,文雅、迷人、高貴,我又加上忠實和堅強。
    我意識到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但辛西婭好像並不急於問那些討厭的問題。我猜想她一定是覺得時機未到,要麼是還未消除緊張情緒,因此我沒有責備她。這時辛西婭說:「我想福勒上校和夫人一定在我們到這兒之前給您打了電話。」
    說得好,辛西婭。
    坎貝爾夫人放下茶杯回答,語調同她先前談話時一樣平靜:「對,是福勒夫人打來的。我非常高興她有機會同你們談,她原先是那麼心煩意亂,現在好多了。」
    「對,」辛西婭說,「通常是這樣的。您知道,坎貝爾夫人,我接的案子大部分是強xx方面的。我可以告訴您,當我開始向那些知情人提問時,他們總感到緊張,好像人人都上滿了發條,但一旦有一個人先開口,氣氛就會開始輕鬆下來。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辛西婭總是說一旦打破沉默,人人都會爭著當證人,錄口供,拚命擺脫嫌疑犯的干係。
    辛西婭對坎貝爾夫人說:「我和布倫納先生從福勒夫人那兒,還從其他的渠道得知將軍曾在午夜後接到過安的一個電話,讓他去步槍射擊場見她,或許有什麼事情要談。對嗎?」
    辛西婭,真是個絕妙的猜想。
    坎貝爾夫人說:「1點45分左右,我們床邊的紅色電話機響了。將軍立刻拿起了話筒。我也醒了。他聽電話時,我一直看著他。他一句話也沒說就掛斷了,接著他下了床,開始穿衣服。對於半夜打來的電話我從來不問,但他總會告訴我他要去哪兒以及估計何時能回來。」她笑笑說,「自從我們來到哈德雷堡就很少接到這種午夜打來的電話了。在歐洲時,半夜電話一響,他就會飛快地下床,抓起公事包,到華盛頓、東德邊境或其他什麼地方去了。但他總會告訴我……這次他只說一小時左右回來。他穿上便服走了。我看著他把車開走,注意到他用的是我的車。」
    「是種什麼牌子的車,夫人?」
    「別克車。」
    辛西婭點點頭說:「大約4點或4點半將軍回來後告訴了你發生的一切。」
    坎貝爾夫人凝視著空中。我第一次有機會去仔細端詳這張疲憊、憂傷的母親的臉,可以想像這些年來她所遭受的痛苦。當然,作為一個妻子和母親,她不可能贊同一個丈夫和父親以大局利益、事業的進步和創造積極的公眾形象為名對他們的女兒所做的一切。但從某種程度上講,她一定是已經接受了這一切,聽之任之了。
    辛西婭提示道:「您丈夫是4點半左右回的家。」
    「對……我在等他……在前面的那個房間。他走進門以後,我知道我女兒死了。」她站了起來,「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現在我丈夫的事業完了。我們只有一線希望,那就是你們能找到兇手,那樣我們的生活才能繼續下去,我們才能言歸於好。」
    我們也站了起來,辛西婭說:「我們在盡最大努力查找兇手,非常感謝您能忍住悲痛同我們談話。」
    我們出了大門,朝我的車走去,我說:「將軍的事業10年前在西點的凱勒軍醫院就結束了。只是那結局費了點兒時間才趕上並抓住了他。」
    「對。他不僅背叛了他女兒,也背叛了自己和他妻子。」
    我們坐進車裡,離開了博蒙特莊園——

《將軍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