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驅車進入斯潘塞城。查克說道:「嗨,那是警察局。真是巧合,不是嗎?我是說,你大老遠的從紐約來,在發生這起綁架的地方結束旅程。這小城看樣子不錯,律師事務所在哪裡?」
「在他的另一處住所。從這裡轉彎。」
基思將查克指引至小城北區。幾分鐘之內,他們到了威廉斯大街,基思並不指望安妮和克利夫-巴克斯特會坐在家甲談話,試圖消除夫妻間的分歧。他們隱居了,而威廉斯大街不是隱居之處。貨車經過那幢房子,基思看到車道上停著白色林肯車,但沒有其他跡象表明有人在家,也沒有明顯跡象表明這房子被人監視著。他對查克說:「靠這邊停下。」
查克將車靠路沿停下。
也許現在斯潘塞城警方已經知道基思-蘭德裡從醫院逃跑了。如果他們真的知道,他們的第一個想法也許是蘭德裡正在逃離本州。可他們第二個想法很可能是蘭德裡正在返回斯潘塞城,儘管他們認為這是個不太可靠的猜測。他們仍然會處於某種警戒狀態,也許會監視農場。但基思知道有兩個地方他們不會指望見到他:警察局和巴克斯特家。
基思下了車,說道:「停大約十分鐘。」他拎著公文箱走向巴克斯特家。這是個涼爽的早晨,門廊裡沒人,街上也根本看不到人。他走上車道,向屋後走去,如果有人從窗口監視,他那套體面的藍色西裝和公文箱會給人一種有社會地位和合法行動的印象。
院子一端有個狗房,但基思看不到狗,也聽不到狗叫。
基思走到後門廊,打開紗門,試了試後門把手,但它是鎖上的。他看了看鄰近兩家的院子和周圍房屋的窗口,透過高高的樹籬,沒有見到任何人。他用腿頂開紗門,用公文箱的一角砸碎一塊窗玻璃,手伸進去將門鎖打開。他很快溜了進去,隨手關上門。
基思環視了一下廚房,注意到它清潔整齊。他打開冰箱,發現幾乎是空的,這也許不是通常的樣子。顯然,巴克斯特一家出門了,將有一段時間不回來。
他打開地下室門,走下梯子。他發現了那間私室,打開燈。牆上掛著幾十個動物頭的標本;他還看到可以放十二支步槍或獵槍的槍架。這槍架完全空了。
他又順梯子上來,看了看餐室和起居室,再次注意到一切都整潔而有條理。他打開門廳裡的衣櫃,裡面只有一件男式雨衣、一件警用大衣和兩件女大衣。所有的便服和冬天穿的外衣統統不見了。
基思上了樓,瞅瞅一間男孩臥室和一間女孩臥室,又瞅瞅一間用做家庭辦公室的房問。他走進辦公室,四處亂翻,取出幾張電話號碼卡片,然後離開,他找到了主臥室,打開兩隻衣櫥。衣桿上只掛著連衣裙之類,所有可能有的便裝、戶外裝和鞋子都不見了。在克利夫-巴克斯特的衣櫥裡,有四套整潔的警服——兩套夏裝和兩套冬裝,連同附帶的鞋子、帽子和皮帶。梳妝台的抽屜已經拉開,大部分內衣都不見了,基思對他們的行蹤已猜出八九分。根據他們帶走的東西來看,巴克斯特打算出門很長時間,也許永遠不回來了。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的衣服不在是個真實的跡象,那麼看起來安妮還活著,他打算讓她活下去。
基思進入主浴室,見醫藥櫃打開了,水槽裡有一條帶血的毛巾,臉盆裡有血,櫃檯上有一盒紗布、一卷繃帶和一瓶碘酒。地板上放著巴克斯特的棕黃色警服,褲子上沾著已干的血跡。
基思回想,向左或向右一英吋左右,也許再深半英吋,他就割斷了巴克斯特的股動脈。再好一點的話,如果他早一個小時到達托萊多機場,那麼他們現在已經在華盛頓了,如果星期四他不同阿代爾一起到華盛頓去的話,他和安妮現在已經在羅馬了。如此等等。老是想著時運不濟沒有什麼益處;重要的是,他和安妮都還活著,命運又給他們一次重逢的機會。
他從地上撿起巴克斯特的血污褲子,回到主臥室。像這所房子的大部分地方一樣,它有一種鄉村風格——橡木傢俱、帶鉤的小地毯、軋光印花布窗簾和干了的花。這使他想起,儘管安妮的婚姻不幸,或者也許正因為如此,她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治家,使佈置陳設的細微末節都帶有家庭的溫馨。他猜想她這樣做是出於自豪,或者出於一種需要,需要為她的孩子或她的朋友和家庭展示一個正常的環境,但也出於一種對生活和婚姻的渴望,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她創造的安寧和互相關懷的家庭氣氛。出於某種原因,基思感到這一切非常令人悲哀和煩惱。
他知道,待在這裡沒有大的必要,也許風險超過他能獲得的任何情報。不過,他知道他必須到這裡來,窺視一下克利夫和安妮-巴克斯特的私生活,因為這兩個人如此深刻地改變並影響了他的生活,其程度超過了其他任何人。
克利夫-巴克斯特,從來沒有作為昔日的同學被邀請到蘭德裡家裡去過,最近卻破門而入,基思心想,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一侵害比巴克斯特燒燬房屋,甚至比汽車旅館房間中發生的事更加罪惡昭彰。基思無意去燒燬巴克斯特家的房屋,因為裡面充滿著安妮和她孩子們的東西。但他感到必須留下他來過的某種證據,某種輕蔑的標誌——儘管不是給克利夫-巴克斯特看的,因為基思已經斷定巴克斯特不會再看到這所房屋了。然而,他想為他自己做點什麼,並留下紀念。
基思審視著他在起居室的傑作。坐在高背椅上的是巴克斯特的血污警服,裡面塞足了毛巾和亞麻織物,從警服襯衫的頸部伸出來的是一顆狼頭的標本。
基思自思他並不瘋狂,頭部挨打沒有影響他的判斷力。但他不再是克利夫-巴克斯特撞破旅館房門以前的那個基思了。基思盯著警服上面的狼頭。它的白牙和呆滯的眼睛使他一時神迷意亂。他知道,要殺死那東西,他必須變成那東西。顯然,他的善良本性已被驅走,他感到沉睡在他心靈深處的那頭黑狼正在再次甦醒。
「你要的東西都搞到了?」查克問。
「是的。」
「去萊馬?」
「先在幾個地方停一下。」
基思指引他到達商業帶,進入一家日夜商店的停車場。基思從口袋裡掏出六十元錢,遞給查克,「先拿著。」
「不急,約翰。我知道你講信用。」
基思把錢放在儀表板上。「人心難測啊,查克,你自己去弄點吃的。你有零錢嗎?」
「有。」查克遞給他一大把零錢。基思下了車,走進電話亭,查克則進了方便商店,基思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電話號碼卡片,撥了號碼。他在體力上並未明顯好轉,精神上卻好多了。他確定她還活著,雖然沒多考慮她正在經受什麼磨難。
「喂?」
「泰莉,是我。」
「哦,上帝!基思,基思,你在哪兒?」
「我在路上。安妮在哪兒?」
「不知道,他們已經回到斯潘塞城。她打電話給我,說他們準備一起離家去度假,並把事情談清楚,她說他們準備去佛羅里達。」
基思知道他們的行裝不是為去佛羅里達準備的。「她聽起來怎樣?」
「全是謊話。該死的傢伙,也許他用槍頂著她的頭。這個畜生!我打電話給這裡查塔姆縣的警察局,但他們說,沒有證據他們也無可奈何,我該打電話給斯潘塞城……」
「我知道。泰莉,聽我說,我打算去找她,把她帶回來。告訴我你認為他們到底去哪兒了。」
「灰湖。」
「我也這麼想。她在電話裡給你什麼暗示沒有?」
沉默了一會兒,泰莉說:「有,她說了關於……關於路上汽車要開過亞特蘭大的事。後來我想起,亞特蘭大也是去灰湖要經過的密執安州蒙特摩倫西縣的縣城名稱,我想那是他們真正去的地方,可我打電話到那裡好幾次,只聽到電話答錄機的聲音。所以我拿不準……」
「好,我看就是那裡。」
「拉裡想開車去那裡……」
「不行。巴克斯特帶著槍,危險。我會通過當地警方處理這件事。」
「警方不管事,基思。她是他的妻子,他們老是對我這樣說。」
「我會處理好的。」
「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你們馬上要上飛機了呢?」
「說來話長,簡單說是被警察截住了。」
「糟糕!」
「是啊。但他們把她帶走時,她還是好好的。」
「我看現在她就不是好好的。我父親一直在督促州警察。他還請了…名律師,可是……我不相信那畜生竟會綁架她……」
「她什麼時候打的電話?」
「星期一晚上,大約六點鐘。她說她改變主意,不跟你走了;她和克利夫回家了;他們在家裡待了一天,打點行裝,正準備開車到佛羅里達去。她說她已經打電話給學校裡的孩子,告訴他們一切都好,她和他們的父親打算去度假。可我後來打電話給兩個孩子,他們說從來沒有接到過母親的電話——是他們的父親清晨打的電話。所以我又打電話給安妮,可是那該死的電話接到警察局去了。我問他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說巴克斯特家的電話自動轉接……所以我父親去了警察局。他們告訴他,克利夫和安妮到佛羅里達去了。全是胡說。」
「好吧,幫我一個忙——別再添亂,對每個人都講同樣的話。如果他在那兒,我不想打草驚蛇,好嗎?」
「好吧……」
「那房子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泰莉?」
「哦,天哪……我只去過幾次……是A字型,深色木頭,離開湖有一段距離。」
「在湖的哪一面?」
「讓我想想……北面,對,湖的北面,只有走一條通過樹林的單車道泥路才能到達這房子。」
「好吧。問拉裡好。今天晚上我會從密執安給你們打電話。」
「一定?」
「你知道我會的,泰莉。嗨,真對不起——」
「不,別道歉,你已經盡了最大努力,那畜生是個魔鬼——我發誓他是。」
「我扒了他的皮,帶回來給你。」
她想笑,「哦,上帝……如果可能,我要親手殺了他……基思?」
「嗯?」
「她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寧可死了也不願跟他。我真為她害怕。」
「我告訴她我們會再次團聚的。她知道。」
「我向上帝禱告你是對的。」
「晚上再通話。」他掛斷電話,從口袋裡掏出另一張電話號碼卡片,開始撥號。
電話局接線員報出了價錢,他投入硬幣,聽到了鈴聲。
電話答錄機開始答話,是克利夫-巴克斯特的聲音:「這裡是大警長克利夫的家。家裡沒人。如果你知道魚在哪裡上鉤或者鹿藏在哪裡,留個話。」
答錄機嘟嘟作響,基思本想講話,卻又掛上了。
基思從口袋裡拿出另一張電話號碼卡片,上面有斯潘塞城十輛警車的移動電話號碼和所有十五名警官的尋呼饑的尋呼號碼。他撥了一個號碼,掛上等著。
電話鈴響了,他拿起聽筒。「是申利警官嗎?」
「你是誰?」
基思聽得出申利是用移動電話打的。他回答道:「我是基思-蘭德裡。」
停頓了一下,申利說:「你怎麼知道我的尋呼機號碼?」
「這無關緊要。就你一個人嗎?」
「是的。正巡邏呢。實際上是在找你。」
「好啊,我在這裡。」
「在哪裡?」
「讓我先問。你有位朋友在市議會嗎?」
又停頓了一下,申利說:「也許有吧。」
「那也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
「我需要幫助。」
「我猜你就需要。你竟然還活著,我感到驚奇。」
「你想幫助我嗎?」
「等一下。讓我把車開到路邊。」一分鐘之後,申利說道,「喂,聽著,蘭德裡,你的逮捕證已經簽發。」
「憑什麼?」
「噯,這個那個,儘是胡說。由這裡的桑斯比法官簽發,巴克斯特無論把什麼東西塞到他鼻子底下他都簽,不過,沒有指控綁架的州逮捕證,另一方面,我們剛得到消息說州警察正在尋找你做證人。」
「證明什麼?」
「你知道證明什麼。證明發生在汽車旅館的事。」
「你在場嗎?」
「不在。巴克斯特幹那種事不會帶我去,我也不願去。但那天晚上我在局裡值班。」他又說,「我不喜歡我看到的事。」
「你看到什麼來著?」
「這個……該死,我是警察,蘭德裡,而你是逃犯……」
「你睡得好嗎?」
「不好。」
「申利,你知道巴克斯特違法,當事情敗露後,人人跟他一起倒霉。他才不管你或其他人呢。」
「我不用別人說服。」
「弟兄們感覺怎樣?」
「都嚇壞了。不過,好在他人不在這裡。」
「他會打電話來嗎?」
「也許會。如果他打的話,只打給佈雷克。」
兩人沉默了幾秒鐘,申利接著說道:「星期一大約凌晨兩點,我正在值班,巴克斯特同他帶的三個人從托萊多回來——不說姓名,行嗎?一起回來的還有……她。他把她帶進局裡,天哪,還戴著手銬,又把她關進單人牢房,他的褲子上儘是血,血順著左腿往下淌,跛著腳,看得出很痛。他的右眼也充血,好像有人揍了他或用東西戳了他。他還破口大罵,後來他帶著他的一個人離開了,另外兩人留在那兒。其中一人告訴我,你試圖用刀捅警長的xx巴。再後來,大約一小時以後,巴克斯特開著他的野馬車回來了,這回穿著便服,他把她帶走了,走時她仍戴著手銬。我看到野馬車裡裝滿了衣服和東西,巴克斯特的三條狗放在車後。」
基思點點頭。「他們去哪裡了?」
「我不知道,我聽說佛羅里達什麼的,可我見他轉彎向南走栗子大街,我記得我當時還納悶為什麼他不往東開上高速公路。」
「因為他先到我家停了一下。」
「噢……我懂了。對不起。」
「有人去波特家找我嗎?」
「有。沃德去了,波特夫婦不在家裡,沃德過一會兒就去巡視。」
「一輛車有幾個人?」
「一個。我們得跑許多路,他們以為你正從這條路回來。他們把所有的名譽副治安官也請了出來,還調動了民團騎警。自從上次一個小孩失蹤以來,已有大約五年沒有這樣大動干戈了。大約有二十名副治安官開私人汽車出來,也許有二十名民團騎警。喂,如果你不在斯潘塞縣,千萬別來。」
「謝謝。我不會去的。」基思問,「她看起來還好嗎?」
申利沒有立即回答,過一會兒說道:「和預料的一樣。」他又說,「她臉上有青腫……你知道,當她在小牢房裡時,我想與她講話,可另外兩個傢伙在,我感到難過極了。她坐在那裡,不哭,不叫,就像超凡脫俗似的——一個非常高雅的淑女,當她看著我和其他兩人時,像是毫無怨恨什麼的,倒是有點……她為我們感到惋惜……」
「好……謝謝。如果要上法庭的話,我將記住你的幫助。」
「謝謝,蘭德裡,事情搞得一團糟。我弄不懂怎麼這三個傢伙——我原以為我瞭解他們——竟會做出那樣的事。」
「當我們弄懂這些時,我們就解決了世界上的大部分問題。」他說,「我將在威爾克斯牧師面前替你美言幾句。」
申利笑了,說道:「喂,給你點情報。巴克斯特在你的雪佛蘭車上裝了一隻尋蹤發報器。」
該死。他問申利:「他的野馬車是什麼顏色?」
「黑色。」他告訴他車牌號碼後,又說,「嗨,算了吧,蘭德裡。千萬別到這裡來。他們正找你呢。巴克斯特早走了。」
「是啊,但也許我也要去佛羅里達。」
「下一次他會殺了你。跟他去的人說,要不是他們硬把他拖開,他真的把你給殺了。」
「再次謝謝。」基思掛上電話,回到貨車裡,查克正在喝「豪飲」啤酒,吃炸面圈。
查克說:「這裡還有炸面圈。」
「謝謝。向左轉彎。」
「沒問題。」查克將車開出日夜商店,向左拐到商業帶上。他說:「這不是去萊馬的路。」
「對,到前面路燈處再往左拐。」
「好的。我不想多管閒事,約翰,可我總覺得你有麻煩。」
「沒有,我很好,查克。事實上,剛才的電話恢復了我對人類的信念。」
「什麼?對不起,我沒聽明白。」
「可別忘了轉彎。從這裡往左。」
他們往南進入了鄉村。
基思正在考慮申利和泰莉兩人所說的話。顯然,星期一晚上安妮給泰莉打的電話不是從斯潘塞城打的,而是從灰湖打的。如果申利的時間排列正確的話,很可能如此。如果巴克斯特凌晨三點左右離開斯潘塞城,他應該在上午九十點鐘到達灰湖,中間彎道去燒燬蘭德裡的家。巴克斯特在上午從灰湖打電話給他的兩個孩子,然後逼安妮在晚很多時候再打電話給她姐姐,也許是因為他意識到,有關巴克斯特一家已重新團聚並隱居起來的新聞報道,需要由安妮出面向至少一名家庭成員證明一下。此外,有關佛羅里達的故事必須宣揚,基思再次覺得,巴克斯特不僅兇惡,而且狡猾,真是個雙料壞蛋。
基思不知道灰湖那裡情況怎樣,但他明白決不會是和解。他試圖從安妮向他保證她能應付克利夫-巴克斯特的話裡得到一些安慰,可事實上,在巴克斯特目睹這一切——他的妻子與情人一起赤身裸體躺在床上——之後,基思肯定巴克斯特的神經一下子崩潰了。如果他能保持一半理智的話,他還不至於綁架他自己的妻子,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他會留下來維護自己的職位、權力和聲譽。但顯然此人知道大勢已去,橫下一條心,把他迄今為止慘淡經營的社會權勢都丟卻了。
但他不會殺她。不會,可他會百般折磨她,讓她寧願一死。
基思指引查克拐到另一條交叉公路上,接著又轉彎抹角。查克問:「你怎麼這麼熟悉這個地方?」
「我生在這裡。」
「不哄我?嗨,你是個俄亥俄佬!讓我們擊一下掌,約翰!」
基思感到必須加強同志間的友誼,於是他們舉手擊掌互相致意。
幾分鐘以後,他們臨近波特家門口。基思可以看清楚四面八方相當遠的地方,沒有看到警車。實際上什麼車也沒有,甚至在門前的礫石車道上也見不到波特家的汽車。「在這裡停下,查克。」
查克把車停在車道上。基思對他說:「謝謝,老弟。到了。」
「這不是萊馬。」
「我想不是。剛才給你六十,現在再付二十。下次我去托萊多時再見。」
「嗨,謝謝。」
基思打開車門,下了車。他說道:「我喜歡這輛車。」
「它挺帥,是吧?」
基思快步走到屋後。藥草園中沒有人,但後門沒鎖,他走了進去,高聲喊叫,可無人答應。他把公文箱放在長檯上,鎖上後門,然後走到前門,上了插銷。
他回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桔子汁和一隻麥餅,一面嘴對瓶口喝桔子汁,一面吃餅,吃完兩樣東西,他感到胃在翻騰,但竭力壓了下去。他斷定自己身體尚未恢復,全憑腎上腺素和仇恨支撐著。
他不知道波特夫婦在何處,也不知道他們何時回來,可心裡卻慶幸他們不在。
過些時候,斯潘塞城警察,或縣治安官,或民團騎警,或副治安官,或其他什麼人還會再來,所以他必須動身。這裡到北密執安將近三百英里,他需要一支步槍、一輛車、衣服和這場拚死較量所用的其他零碎物品。
他進入前廳,正要上樓梯,忽然聽到有人敲前門。
基思快步走進起居室,從窗口往外窺視。停在房子前面的是一輛斯潘塞城警車。
車內沒人,那麼問題是房子周圍有多少警察?申利說過每輛車只有一人。又傳來一陣更急促的敲門聲。
基思當然不必去開門,但如果是陪同巴克斯特到汽車旅館去的人之一,基思倒想跟他打個招呼,也許還要借用一下他的汽車和車裡的獵槍。
他從窗口側向望去,是凱文-沃德,他的大拇指摳在槍帶上,看上去不很警惕。
基思走到前門,把門打開。「嗨。」
沃德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基思曲臂揮拳猛擊沃德的小腹。當沃德疼得彎下身子時,基思將他拖到裡面,用腳將門踢上,用手狠劈沃德的頭頸。沃德癱倒在地板上,處於半昏迷狀態。
基思拿過沃德的手銬,銬上他的右手腕,將另一隻銬子銬在散熱器的暖氣管上,又解開沃德的槍帶,把它拉了下來。
現在沃德醒過來了,基思對他說:「你找我嗎?」
沃德側身趴著,過了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被鎖在暖氣管上。他向上盯著基思,說道:「你這該死的……」
基思拔出沃德的軍用左輪手槍,對準沃德的腦袋,扳起擊鐵。「你的上司在哪兒?」
「滾你的蛋。」
基思向沃德面前的木頭地板開了一槍,那傢伙震得簡直從地板上飄了起來。
沃德大叫起來:「佛羅里達!他在佛羅里達!」
「在佛羅里達什麼地方?」
「我不……」
基思又開槍打入沃德頭邊的地板,沃德又跳了起來,接著大喊:「住手!他到……我想他到代托納去了。對,代托納。」
「在代托納什麼地方?」
「我……他沒告訴我們。」
「好吧。她也一起去了?」
「對。」
「你在汽車旅館開心嗎?」
「不。」
「看上去你很開心。」
「我嚇得屁滾尿流。」
「沒有你現在這麼害怕。」
「不錯。喂,蘭德裡,我只是服從命令而已。」
「每次我聽到這話,我真想殺了說這話的人。」
「讓我喘口氣。你贏了我,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了你。嗨,這不關我的事,你可以到代托納去,殺了這個狗娘養的。我恨他。」
「他對你也不滿意,因為你看到他妻子赤身裸體了。你最好希望我殺了他,不然你前途恐怕不妙。」
基思把左輪手槍放入皮套;沃德還來不及開始考慮這問題,基思已上了樓。如果順利的話,沃德既然知道巴克斯特在灰湖,會打電話給巴克斯特說自己夠朋友,把蘭德裡哄到佛羅里達去了,不管怎樣,那都無關緊要,但千萬不可放過一個玩大欺詐遊戲的機會。
基思找到了主臥室,看上去明顯有人住過,衣服扔得到處都是,床鋪也沒整理,一切都亂七八糟,他趴在地板上伸手到床底下,希望蓋爾確實領會了他的意思,把步槍放在那裡,可他摸不到槍套。他環視房間,事實上,步槍可能在地板上,而在一堆破爛中是看不到的。他走到另一邊,再看床底下,但除了雜亂物品之外,沒有一個像帆布槍套的東西。
有個聲音說道:「找這個?」
基思直起身來,看見M-16步槍的槍口擱在床墊邊上。基思站起來說:「你好,查理。」
查理-阿代爾將步槍丟在床上,說道:「你看上去氣色很不好。」
「謝謝。你也是。」
「我好像聽到你在樓下攻擊和折磨一名執法官員?」
「我發現他時他就是那個樣子。」
「這一招真聰明——從他身上問出關於佛羅里達的話來,而你知道那不是他們去的地方,你非常善於實戰,我老是在想,你的真才實學都在辦公桌後面浪費掉了。」
「那是我一直說的話。」基思弄不懂查理-阿代爾怎麼會知道巴克斯特和安妮沒有去佛羅里達,講到這點,他也弄不懂查理怎麼會出現在波特家裡。
阿代爾看一下房間四周。「有這樣的朋友,你用不著養豬了。」
「他們是好人。」
「他們是左翼激進派。」
「別調查我的朋友,查理。我不喜歡。」
「這些朋友是我必須調查的。」
「不,你不必。」
「實際上,他們確是好人。」
「你怎麼知道他們的?我該問嗎?」
「你不該問。你該猜猜看。」
基思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根據電話記錄。」
「對呀。你到這裡後打的電話不多,所以很容易查到。別在意。」
「我不會。」他問,「波特夫婦在哪兒?」
「跑差使,喂,我從沒見過一個穿阿曼尼西裝的人竟然從一輛閃光的貨車裡走出來,那傢伙是誰?」
「查克。從托萊多機場來。」
「啊。很好。他還回來嗎?」
「不。」
「你沒有交通工具。」
「我有輛警車。你的交通工具呢?」
「我只要卡嚓一聲立正,就到這裡了。」
「查理……我已經有頭痛的事了。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那不是問題所在,基思。不要問你能為你的國家做些什麼,而要問你的國家能為你做些什麼。」
「這不合情理。」
「不幸的是,基思,在華盛頓這個世界大都會,這正合情理。你的國家現在要幫助你。」
「沒有附加條件。」
「我沒有這樣說。」
「我真的沒有時間談這些。」
「跟我在一起花點時間會節約你以後大量的時間,喂,我們離開這豬圈好嗎?我在樓下看到一塊乾淨地方。」
基思從床上拿起步槍,帶著沃德的槍帶和槍套,隨查理進入樓上過道;查理在那裡撿起步槍套,連同瞄準器和子彈,基思心想,這就是阿代爾,驀地從天而降,揮舞著一支剛從槍套裡取出的步槍——查理-阿代爾是表演大師,演的大多數是正劇和喜劇,但總有一天,他無疑會演出悲劇的。
他們下樓走進前門廳。查理走到躺在地板上的凱文-沃德跟前,伸出手來。「你好,我是安利傳銷公司的巴裡-布朗。」
沃德居然也伸出左手同查理握手,基思幾乎笑出聲來。
查理說道:「我有一種東西,能把你那件警服整舊如新。我一會兒就回來。你等著。」
基思和查理進入廚房。查理在水槽裡洗了兩隻玻璃杯,對基思說:「冰箱裡有新鮮番茄汁。」
基思取出帶柄的罐子,倒了兩杯,查理與基思碰了一下杯,說道:「見到你活著真高興。」
「活著高興,可見到你不高興。」
「當然高興。」
他們喝著。查理咂咂嘴。「不錯。需要喝點伏特加。可也許你不該喝。你看上去的確很虛弱。我猜想巴克斯特警長逮住了你。」
基思不吱聲。
「我們還是到外面去找個可以談話的地方吧。」
他們走出去,查理坐在草坪椅子上,眺望著園子。「真美。」
基思仍然站著。他說:「查理,我在按預定計劃行動。」
「不錯。好吧,我不會太故弄玄虛。我說說我知道的情況。你星期六從華盛頓回到這裡,錯過了你與巴克斯特太太的約會,可到星期天晚上你們雙雙逃離,這是我綜合分析出來的。到大約星期天晚上九點,整個該死的俄亥俄州都以涉嫌綁架通緝你,但由於某種奇怪的原因,聯邦調查局沒有接到可能有人進行綁架飛越州界的通知。下一個從俄亥俄警方聽到的消息是:在托萊多機場附近的一個淫窩裡,他們發現你赤身裸體,被揍得很慘,卻不見巴克斯特太太。你在盧卡斯縣醫院,有輕微腦震盪,云云。巴克斯特先生和太太重新團聚,到佛羅里達去度第二次蜜月。所以我星期一上午飛往托萊多去看望你,可你仍昏迷不醒。我命令一名地方聯邦調查局人員照看你一下,以免巴克斯特先生再回來割你的睪丸。他們告訴我那物兒還在你身上,然後我到斯潘塞城,做一些老式的探聽工作。到星期一晚上,我與波特一家已親密無間;儘管有政治分歧,我們變成了好朋友。」他看看基思,又說,「我當然去過你的家。我感到難過。」
「這沒什麼。」
「不見得吧。看來你想找到他,殺了他,然後把她帶回來。」
基思不語。
查理繼續說道:「總之,我待在當地的夫妻老婆汽車旅店。今天早晨醫院裡的那個特工人員打電話給我,十分掃興地告訴我你乘他不備時溜之大吉。我感到佩服,當然不是對這個特工人員。我要說的是,上次星期一上午我見到你,你看上去好像不會遇到麻煩,所以我請一名聯邦法警到她姐姐家——不管在什麼地方——進行監視,然後徵得托萊多一位聯邦法官的同意,我竊聽了各種電話,我來這裡的波特家,是碰碰運氣,或許你會出現。同時,我口袋裡準備了一份聯邦人身保護令,以防當地警察拘捕你。我只要填寫一下就行了。這不很妙嗎?我能夠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可這件事我是替天行道,老弟,所以稍微濫用一點聯邦權力是可以寬恕的。」他又說,「我們要自我保護,基思。我們始終如此。」
「我明白。」
「我是來幫助你的。」
「我知道,查理,但我想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你當然需要。你需要一輛車、幾件衣服和一些好的打獵器械。」
「我要那些幹嗎?」
「上密執安去,這是你電話裡告訴泰莉的。」
基思搖搖頭。「你吃力不討好,知道嗎?瞧,我不會為了一雙靴子出賣自己的靈魂,我自己能處理這件事。」
「讓我給你分析一下形勢。你在門廳裡留下一個被打昏的警察,沒有車,沒有家,朋友少得可憐,就是有些錢也不多,本縣所有的警察都在搜捕你。你穿著一套真絲西裝和一雙緊腳的皮鞋,走路有點搖搖晃晃,我的朋友,而你唯一像樣的武器——那支警察用的射豆玩具槍不算——就是M-16,它實際上並不是你的財產,而是山姆大叔的,我也許就會把它拿走的。」
「我不會去用它。」
查理拿出一包香煙,「波特夫婦說我可以在這裡吸煙。他們抽大麻。」他點燃一支煙,說道,「作為一個龐大的、有勢力的、全能的組織的一員,不是有一種了不起的感覺嗎?」
「不用你說。這是你需要用來自慰的東西吧?」
「實際上,是的。你也一樣。」
「錯了,嗨,我以為你是站在我這一邊的。記得嗎?我盾牌上的龍,地窖裡的老鼠?」
「那是星期五。今天星期二,你又成了血肉之軀。」
「又錯了,我在進行純潔的追求,查理。我又是騎士了,我將從妖魔手中解救受難的淑女。這是一場苦鬥,而騎士總是單槍匹馬。讓國王及國王的軍隊滾開。也包括你。」
查理思索片刻,然後答道:「好吧。我懂了。沒有附加條件,但不會讓基思爵士不帶他需要的東西就出征。我將只供應你此行需要的東西。你到密執安,除掉這傢伙,然後你到……比方說底特律。市區的馬裡奧特旅館吧,我將預訂一個房問。如果明天這個時候你不來,我會假定事情不順利,如果你真的來了,你、巴克斯特太太和我將慶祝一番。沒有附加條件。」
基思不吭聲。
查理繼續說道:「我告訴華盛頓的人你有些私事要處理。他們期望你的只是到星期五回答一聲是或否。如果你明天還活著,會給你時間考慮的。如果你死了,我將告訴他們你已遭不測。總之,在你離開此地後,你就獨立行事了,就像從前一樣,在某個亂糟糟的邊界渡口或機場我吻別你。可我得感到我已經給了你一切有利條件才讓你走。就像以前一樣,基思。讓我為你盡一點力。」
「為什麼?」
「我喜歡你。我不喜歡巴克斯特警長,我不喜歡他的所作所為,我希望你幸福快樂。快樂的人做出快樂的決定。」
基思還是不吱聲。
「如果沒有其他事,想想波特夫婦。他們家前廳有個警察。我將為你和為他們處理這件事。」
「我會處理的。」基思問,「波特夫婦在哪兒,查理?」
「辦事去了。」
「他們到哪裡辦事去了?」
「安提阿。我把他們打發走了。嗨,他們告訴我安提阿學院的性行為規則。我嘴都笑歪了。但這並不好笑。」他又說,「實際上,我喜歡他們。他們答應下次投共和黨的票。你要再來一杯嗎?我來倒。」
「不要。你得走了。」
「好吧。」查理把玻璃杯放在地上,站了起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說道:「喏,給你一千元。」
「我不要山姆大叔的錢。」
「這是我的錢。個人的。」
「不,這不是。」
「那麼,算是預支你的養老金。」
「你留著吧。」
查理聳聳肩,把信封放回口袋。他說:「自力更生、騎士精神都已經過時了,基思。」
「原諒我說大話,可只要我還活著,這些東西就不過時。」
「那麼明天就過時了,好吧,我已經盡了心,祝你好運,我的朋友。」
他們握了握手。查理-阿代爾走了,穿過院子和草園,消失在玉米地裡,像某種太空仙境的精靈,基思明白,查理是要追求這種境界。基思喜歡有獨特風格的人,但有時候查理做得有點過頭了。
基思目不轉睛地望著玉米地的青紗帳,果然看到高高的玉米桿開始動了,當查理-阿代爾駕駛著福特車從玉米地出來時,玉米桿紛紛倒落在地。
查理經過一個花壇,穿過草坪,在基思身邊停下。「我住在楓樹汽車旅館。」
「好去處。」
「沒辦法。嗨,她一定是個極好的女人。」
「是的。」
「她與喬治城的某某女士一樣好嗎?」
「我記不得什麼喬治城的某某女士。」
「我說,如果她那樣好,那你該給她一個比現在更好的機會。」
「我必須獨自去做,不要你的幫助,也不要山姆大叔的幫助。基思將學會怎樣獨立解決問題。」
「悉聽尊便。」查理又說,「你搞出了個大難題。」
基思不語。
查理說道:「我意思是,說真的,基思,曾經溜進溜出東德達十幾次的一條漢子竟然逃不出他媽的俄亥俄州?老天啊。」
「別逗我。我心情不好。」
「你不必自我表白。你把事情搞糟了,現在你需要幫助。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的問題是自高自大。你從來不是一個配合默契的合作夥伴,基思,我真奇怪你怎麼沒早讓人給殺了或斃了。好了,你這麼多年來在全世界都能逃出死神的手掌——可別在這裡遭人暗算了。」
「謝謝你的關心。」
「去你的,基思。」查理發動汽車,穿過院子,開到外面的大街上。
基思有一種隱約而又強烈的感覺:這次並不是他與查理-阿代爾的最後一次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