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鄰屋一片狼藉,滿載飯菜的小推車翻了個底兒朝天,大個兒的銀盆和盤子、各種各樣的餐具,以及盛在其中的各色的菜餚撒了一地。
摔倒在中間的正是立花,這個曾經苗條嬌小的女演員,將過長的裙子捲到膝蓋上,正在掙扎著站起來。手腳和衣服上粘滿了如鮮血一般艷紅的番茄醬、辣椒粉之類的東西,不過好像並沒有受傷。
「還活著!」野澤光子在淺見耳邊小聲嘟囔。
「噓!」淺見慌忙用手指蓋在嘴唇上示意她別出聲。
「怎麼回事?」永井智宏生氣地問。
「對不起。」立花從被菜餚搞得滑溜溜的地板上兩手撐著站起來,用可憐的目光望著眾人。
「受傷了嗎?沒事吧?」谷川秀夫關切地問。
「沒事。」剛一低頭,立花又滑倒在地板上。
這時,立花的丈夫片岡清太郎從廚房的門口跑了進來。
「怎麼啦?」正要跑上前去扶立花的片岡也滑了一腳,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蹲兒,管家的白衣服也被菜湯染成了彩色。
「啊,哈哈哈……」
中原大笑起來,受他感染,赤塚也笑了。在被邀請的十四個人中,沒有笑的只有淺見、光子和谷川夫婦。其餘十個人都忍不主笑出聲來,只不過姿勢動作的程度不同罷了。
「有什麼可笑的!」白井美保子嚴厲地叱責令奈,「不要做這種嘲笑別人不幸的卑鄙的事。」
令奈縮了縮脖子。不過從美保子那麼大的聲音裡可以聽出她這話是說給大家聽的。
永井夫婦收起了笑容,但年輕的赤塚三男仍止不住笑,至於中原清則故意扯開嗓子大笑起來,似乎是為了反駁美保子的話。
片岡和立花好不容易直起了半截身子,恨恨地看著哄笑的中原。谷川夫婦避開地上的飯菜走近他們,向兩人伸出手幫忙。對於以品格高尚著稱的二人來說這是很自然的動作。
「啊,太髒了,還是別拉我們。」
片岡迴避著。
「說什麼呢!快抓住!」
谷川抓住片岡的手,幫他站了起來。片岡拉著妻子的手,總算從飯菜的苦海中脫離出來。
「到底是怎麼同事?」
永井又一次問立花,口氣顯得很不高興,像個審問被告的法官。
「真對不起。剛才是被什麼給絆倒的。」
這間屋子鋪著木板,但既沒有毛毯,又沒有桌椅,地板上連一點兒突起也沒有。
「啊,這……是絆倒的,可……」
立花自己也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重新看了一遍地板,不管怎麼看,除了散落的菜餚和餐具以外,什麼也沒有。
「不過,剛才我確實絆了一下……」
「哎呀,行了,行了。」
谷川安慰道。
「雖然好不容易做好的飯菜撒了有些可惜,但大家都吃飽了,再說桌子上還剩著不少飯菜」。
「真是對不起。」
片岡和立花向大家幾次點頭道歉,全身粘滿了飯菜,完全一副從垃圾箱中爬出來的樣子。
「你們兩位也一起入席,喝杯酒吧。」
谷川邀請片岡夫婦。
「不,不,這樣太不成體統了。」
「不用客氣,咱們不是老交情了嘛!以前我還承你照顧呢!」
「哪兒的話呀!」片岡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不要管我們,各位請繼續用餐,我們必須把這裡收拾一下。」
「那倒也是。而且不管怎麼說,你們必須得換一下衣服。那我們先回餐廳去吧!」
被谷川一催促,來賓都一個跟著一個返回了餐廳。
「喂,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後進門的時候,光於小聲問淺見。
「我也不知道,不過找覺得不是單純的疏忽,最好別是什麼事情的徵兆。」
大家也和他兩人一樣,似乎對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各就其位後,依然默不作聲。屋裡籠罩著一種出奇的沉靜氣氛。
2
「大家要玩個通宵吧!樂隊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演奏了?」
聽永井這麼一說,大家才注意到,也許因為剛才的騷亂,樂隊的演奏已經停止了。離鄰屋坐得最近的淺見站了起來,走過去一看,禁不住喊了出聲來。「哎!……」
剛才的六人樂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大廳裡空蕩蕩的。
「沒有人呀!」
「哎,真的嗎?」
不只是永井,大家都有些難以置信。
「可是就在剛才,我和令奈還一起跳舞呢!」
廣野衝過來,從淺見旁邊向大廳裡觀望。
「真的,一個人也沒有,難道剛才是一場夢?」
廣野學著西方人的樣子攤開雙手,聳了聳肩。
「真是令人害怕呀!出現得那麼突然,消失得也……一幫幽靈一樣的傢伙。」
似乎是為了安慰自己慌亂的心,永井發洩似地丟出這麼一句話來。
淺見為慎重起見,又走到大廳門口去看,在門廳裡同樣一個人也沒有。樂隊消失得實在是高明,甚至讓人覺得剛才那場混亂和樂隊消失之間有什麼聯繫。
回到餐廳,就座的客人們都各自重新開始吃飯,中原、永井、廣野和堀內由紀拿起酒杯正要喝的時候,淺見忽然想起了什麼,大叫一聲。
「啊,等一下!」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他身上。
「請先別喝那些酒!」
「為什麼?」
中原不滿地問。
「不,也許沒有什麼事,不過我有點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
「顏色,我覺得和剛才的稍有不同。」
「顏色不同?不會吧,我喝的是拿破侖呀!你是說誰拿錯了酒吧。」
聽到中原帶有挑釁性的話,各人都確認了一下自己的杯中的酒。
「我覺得沒什麼變化呀!」
喝葡萄酒的堀內由紀說。其他三人也都隨聲附和。
「但為了慎重起見,能否先請嘗一下。」
「嘗一下?說得這麼玄,難道這酒裡下了毒?」
「對呀,到底怎麼回事?」
中原和由紀顯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故意語氣尖刻地質問淺見。水井也對淺見的話多少有些在意。
「你不會真的認為酒裡被下過毒了吧?」
「不,不是這樣的,只是為了保險起見……」
「真是荒謬!」中原笑了起來。
「不過,姑且嘗一下也無妨嘛!」
永井將舌頭伸入杯中,嘗了一下香檳酒,品過之後說:「好像沒什麼異樣。」
中原一副不屑的表情,一口氣把半杯酒喝了下去,堀內由紀也效仿喝乾了自己的酒。
淺見一瞬間閉上了眼睛。但中原和由紀並沒有出現什麼異常情況。
永井和廣野最初只是一點一點地抿,見此情景,也就馬上恢復了常態,放心地喝起來。
「你……那個,叫淺見,是吧?」
中原又開始無理取鬧起來。
「你到底安的什麼心,真讓人掃興,或許你想說這裡有人想殺我們,是不是?不,即使確實這裡有人想殺人,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殺吧?至少我不會幹那種蠢事。」
「我也不會!」
由紀說。
「哎呀,由紀夫人,恐怕會有人想殺你吧!」
中原興奮地說。
「啊,是嗎?哪有那麼有勇氣的男人呀?難道不都是一些即使被拋棄也只能忍氣吞聲的傢伙嗎?」
廣野的臉「唰」地紅了。谷川一家三口的表情也變了。
神保照夫從一旁拉了拉妻子的胳膊肘說:「行了,別說了。」
「難道不對嗎?我說的可是實話。」
由紀粗魯地甩開丈夫的手。
「哈哈哈……」
剛才一直沒說過話的中原夫人幸枝突然大笑起來。
「說得好,由紀夫人!也許男人不行,不過女人可是很容易幹出殺人的事來,某些人不要太貪得無厭!」
幸枝目光銳利地盯著丈夫說。中原陰沉著臉一聲不吭。
「哈哈哈,這倒有意思。」
赤塚三男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就在眼前發生殺人案,這可是很難遇到呀?我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驚險電影中的出場人物。」
「你要那麼說,或許被殺的就是你呢!」
三島京子帶著嘲諷的眼神說。
「難道不正是你讓許多女孩子傷心嗎?你正被人恨著呢!」
「嘿嘿嘿,雖說如此,這些人之中最不用擔心被殺的就是我。」
「那可說不定,或許這裡有人對你懷恨在心呢!」
「有那種人嗎?准?那人……」
赤塚看上去信心已開始動搖,剛才還掛在臉上的笑容也難以置信地消失了。
「是啊,會是誰呢?」
「不會是中原先生吧!」
因為矛頭突然轉向了自己,中原伸著脖子,瞪著赤塚。
「就是那個……我的名氣超過了你。」
「胡說!我的名氣怎麼會低過你呢?」
中原帶著幾分怒氣。
「開個玩笑。」赤塚一邊說一邊擺著手。
「沒有你中原先生哪有我赤塚呀!這我是很清楚的。」
赤塚的口氣聽上去讓人辨不清究竟是奉承,還是侮辱。
「我覺得話題太沉悶了。」
谷川秀夫苦笑著說。
「樂隊演奏已經結束了嗎?」
「好像是,連樂器也沒有了。」
淺見說。
「嗯,可是才剛過八點呀!」
谷川一臉的疑惑。谷川的疑問不無道理,因為宴會才進行了不過兩個小時。
「這次的宴會總覺得氣氛怪怪的。」
永井不開心地說。
「邀請的客人不同於往年,加堂先生也沒在宴會上露面,還有人說下毒沒下毒什麼的,而且樂隊也沒有了。這到底算怎麼回事呀!」
「對啦,剛才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中原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淺見。
「你真的認人為會有人被殺嗎?」
「對,我是這麼想的。」
淺見臉上掛著笑容。光子吃驚地看著淺見的側臉。
「真的那麼想?」
中原驚呆了,死盯著淺見的臉。不,不只是中原,剩下的十一個人都在旁邊以異樣的眼神看著這個陌生的青年。
3
「真的這麼認為恐怕不太穩妥吧!」
連紳士谷川也沉下臉來,瞪著淺見追問。
「既然你這麼說,我想一定有相應的根據。就讓我們聽一聽你的理由。」
「您讀了這封請柬就會明白。」
淺見從口袋裡掏出那份請柬,遞到谷川手裡。谷川快速瀏覽了遍,搖了搖頭。
「這裡確實寫著加堂先生擔心會發生不祥之事,但是並沒有寫會發生謀殺案。」
「哪裡,哪裡?」永井、中原先後讀了一遍請柬。
「是呀,並沒有寫會發生殺人案。」
在這件事上,永井、中原表現出和谷川少有的一致。
「你是不是想說前年和去年發生的事都是兇殺案。」
「我不知道,至少加堂先生是那樣想的吧!所以才會請我這樣的人來。」
「你這樣的人?你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
中原問。
「這封信裡寫著你是名偵探。你不是說你是現場採訪記者嗎?」
「對,我的本職是記者,不過作為業餘工作,有時候也幹幹類似私人偵探之類的活兒。」
「私人偵探?……我越發覺得你不順眼了!」
中原狠狠地瞪著旁邊的妻子。
「與我無關。」
好像要推開中原的目光,幸枝冷冰冰地說。
「我委託的偵探不是這個人。」
「哎?夫人,你雇偵探啦,這下中原可吃不消了!」
赤塚三男調侃似地說,被中原狠狠地瞪了一眼。
「這麼說,你認為會發生殺人案嘍!」
水井問:
「對,來之前我還半信半疑,但和大家在一起後,我有種預感,一定會發生不祥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們之中肯定會有人被殺?」
「是的,我覺得這個宴會就是為此而開的。」
「一派胡言!」
中原用在電視上講笑話的口氣,邊說邊做了個鬼臉。
「不,我開玩笑也不會開這種玩笑!」
淺見果斷地說。
「各位剛才聽到加堂先生的歌聲了吧!加堂孝次郎這樣的人會唱那種歌開玩笑嗎?」
「哎?這麼說要殺人的是加堂嘍?」
永井說。
「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麼關鍵的東西你一點也不知道,還做什麼私人偵探?首先,如果你真的認為會發生殺人案的話,應該去報警才對呀!為什麼不去?還有,在這之前,如果加堂先生不是犯人,真的擔心會發生不測的話,與其找你這號人,還不如去報警。」
「去給警察說什麼?」
淺見反問道。
「說什麼?……」
永井無言以對。
「哈哈哈,是這麼回事兒。」
中原大笑起來。
「確實,你……嗯……叫什麼來著……對,淺見,或許真的如你所說。去警察局說要發生殺人案,想必警察一定很高興吧!然後問你的理由是什麼,你就說因為集中了一批可能被殺的客人。」
中原掃視了一下餐桌周圍,大部分人都陰沉著臉,不予理睬。
「中原先生,你這麼高興合適嗎?」白井美保子皺著眉頭說,「老實說,這裡最遭人恨的就是你。」
「你說的太過分了吧!恨得想殺我的人只有我夫人一個。如果我被殺了的話,馬上就能知道兇手。這種划不來的事,即使我夫人也是不會做的。」
中原看了看妻子的眼神,說:「是這樣吧!」幸枝依然默不作聲。
「不對,中原先生。」淺見說。
「這裡的人未必都持有這樣的動機。比如因為引起公憤而被殺,這也是有可能的。」
「公憤?你指的是什麼?」
赤塚問。
「也就是公眾的憤怒,說白了就是代表大眾替天行道而殺人。」
「哎……那不是行俠仗義的職業殺手嗎?」
「嗯,也可以這麼說吧。」
「難怪難怪,那樣的話,中原先生可就危險啦!你在相聲裡可沒少說老太太們的壞話。」
「胡說,這方面你更勝一籌。你才是招女人怨恨被詛咒殺死的。不,也許在這之前就被水子的靈魂殺死了。」
「算了,算了。」三島京子皺著眉頭說。
「盡說些無聊的不值一提的事。」
「哎……夫人也害怕水子的靈魂吧。」
中原冷笑著說。
「太過分啦!」
京子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光啷」一聲倒在地上。
「這種宴會真沒意思,我們回房間去吧!」
說著京子挽住了永井的手。
妻子被人侮辱,永井卻反應平淡,只是說道:
「好,我們這就回去。」
他雙眉緊鎖,搖了搖頭,在這一瞬間的變化之後,隨即站了起來。
「各位,失陪了,我們先回去了。」
「哎,別急,再坐一會兒嘛!」
中原又在無理取鬧,很明顯他已經醉得很厲害了。
「如果有什麼地方惹得夫人不高興了,我向您道歉。莫不是害怕話題觸及到永井先生的舊惡?說起來,永井先生那本無聊的書不也招致了演藝界同仁的嫉恨嗎?即便出現替天行道之類的事也不足為怪。」
「無禮的傢伙……」
永井的臉一下子沒了血色,皺著眉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一瞬間,便馬上越過京子的肩,伸手粗魯地抓住了中原的領口用力拽著。
「住手!」京了發出刺耳的尖叫,上前拉丈夫的手腕。也許是加上了她的力吧,中原連椅子帶人「通」的一聲倒向了後邊。
4
與鄰室鋪著木板不同,這裡地板上鋪著地毯,儘管如此,中原倒在地上時仍發出很大的響聲。大概中原磕到了頭,倒在地上抱著頭大喊:「啊,痛死啦……」
拉倒他的永井吃了一驚,慌忙彎腰問:
「哎,沒事吧?」
「混賬,你幹的好事,還來說沒事!」
到了這種時候,中原還不忘挖苦人。
「這麼精神,看來是沒事。」
谷川冷淡地說了中原一句,他這種態度是少有的。
「怎麼這樣……」
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說話聲。此前在赤塚身邊像溫順的貓一樣老實的芳賀干子,顫抖著說。
「打到頭了,還說這種風涼話……」
干子泣不成聲,說不下去了。此時,滿不在乎地互相諷刺挖苦的人們也流露出一點難得的同情。
「喂,你也說句關心的話。」
赤塚瞪著跟睛,突然朝中原夫人說道。於是,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中原夫人身上。
幸枝依然一副佯裝不知的樣子,不予理睬。
「哎呀,中原先生,可愛的姑娘為你擔心呢!」
赤塚一邊說著俏皮話,一邊和永井從兩邊扶起中原,中原抱著頭。好不容易坐到了椅子上。
因為永井不可能就這樣把中原放在一邊自己回房,所以又坐了下來。
「你,還在這兒?我可先回房間了。」
三島京子說著站起來要走。
「夫人,你膽子不小呀!」
赤塚又開玩笑似地說。
「也許有殺人犯,你要一個人回房間嗎?」
「討厭,別說嚇人的話。」
京子嚇了一跳,站住不動了。
「你還是一塊來吧!」
京子拉住永井的手說。
「好吧,我也有點不舒服……」
永井顯得猶豫不決,但最終還是站了起來。
「各位,失陪了!」
沒有人再阻攔了。中原還在抱著頭,其他人都覺得永井夫婦走了反而可以鬆一口氣。
「我們差不多也該走了吧?」
神保照夫小心翼翼地對由紀說。
「哎,為什麼?不是才剛到傍晚嗎?而且酒還剩不少,想睡的話,你一個人走吧。」
「不,我不困……你想多呆會兒,那也沒關係。」
神保小聲說著,又給妻子倒了一杯葡萄酒。
這時從二樓方向傳來了女人的驚叫聲。
「什麼,剛才的聲音?」
赤塚說。
「那不是三島的聲音嗎?」
聲音又傳了過來,而且這次更近,能清楚地聽見「來人呀!來人呀……」
淺見最先跑了出去,赤塚隨後,光子也不想落後站了起來。
「別動!你最好呆在這兒。」
在通往走廊的門口,淺見回頭說。隨後谷川也制止眾人。
「我和赤塚先生過去,其他人請留在這裡。」
淺見和赤塚跑過走廊,三島京子跌跌撞撞地從樓梯上跑下來。
「永井,永井他……」
不斷用手指著二樓,像說胡話一樣。
淺見和赤塚扔下京子,向永井夫婦的房間跑去。
5
永井智宏無神地睜著眼睛,倒在床旁邊的地板上,臉上皮膚鬆弛,很明顯處於昏迷狀態。
淺見趕緊摸了摸永井的脈搏,雖然很弱,但心臟仍在跳動。
「醫生,快去叫醫生!」
淺見對赤塚說。赤塚轉身向樓下跑去。
取而代之,片岡清太郎進來了,管家服由開始的白色換成了黑色。有的人可能會以為他是殯儀館的。
「怎麼樣了?」
「還不清楚,三島夫人在那裡嗎?」
「在。在樓梯上,似乎是嚇癱了。」
「請把她帶到這兒來,如果動不了的話,就讓別人幫一下忙……對啦,廣野就行。」
「知道了。」
不久,廣野和片岡扶著三島京子走了進來。
「他是怎麼倒下去的。」
淺見問。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京子與其說是傷心,不如說是害怕地看了看丈夫,背過臉說。
「進房不久,他走路就開始搖搖晃晃,然後就摔倒了,開始我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可是他一動不動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不是腦溢血就是中了什麼毒,因為我也沒有這方面的知識,所以並不清楚。」
「你說中毒?……這麼說,是被人下了毒啦?」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不過有這種可能性。」
「還是發生了殺人案!我丈夫被人殺啦!」
「哎呀哎呀,請安靜一下,永井先生不是還沒死嘛!」
「不,就要死了,我丈夫被人殺了也沒什麼奇怪的,出版了那樣一本愚蠢的書……不過,那實際上並不是我丈夫寫的呀!是出版社把我丈夫神忐不清時說的胡話隨便編輯出版的。而且我丈夫也不可能寫出那種文章來,儘管如此,仍到處遭人嫉恨,被人瞧不起……真是個傻瓜!被人殺害也在意料之中。」
因為過於激動,京子說的話讓人搞不清是在為丈夫的正當性辯護,還是在對罪犯的行為表示理解。
這時,從天花板又傳來加堂孝次郎的歌聲。
「Everybodykillssomebodysometime……」
廣野和片岡臉色蒼白,仰望著天花板。
「住嘴……」
三島京子向上喊叫。
「這究竟怎麼回事?不管是加堂孝次郎還是別的人,不要再愚弄人了!」
大概是懾於她凶暴的態度,或者是磁帶在此時結束,歌聲戛然而止。
「我丈夫怎麼樣了?」
京子問淺見。
淺見默默點了點頭。因為還有脈搏,但已沒有意識,所以是生是死,他也不知道。
「醫生來了嗎?警察呢,打110了嗎?」
「還沒有……」
片岡驚慌失措地看著淺見,似乎在問該怎麼辦才好。片岡也看清了在客人中可以依靠的只有這個青年。
「嗯,還是通知為好。」
片岡憂鬱地行禮之後便走出了房間。
「喂,他這樣呆著好嗎?就沒有急救措施嗎?」
京子也把淺見作為救星,問道。
「我不知道,只是如果是腦溢血的話,最好不要亂動。」
「那倒也是……」
京子總算平靜下來,跪在永井旁邊,握著丈夫的手。腳步聲慢慢地近了,門口出現了谷川秀夫英俊的面容。
「怎麼樣了?」看著倒在地板上的永井,谷川擔心地問,「廣野先生,你能否去陪陪令奈?」
聽谷川這麼說,廣野像中世紀的騎士一樣風度翩翩地快步離去了。
「淺見,關於永井的症狀……」
谷川顧慮到京子的心情,低聲說。
「以前,我曾看到過類似的症狀,也許中了河豚毒吧。」
「河豚?」
淺見和京子吃驚地望著谷川。
「不過,不是沒有上過河豚這道菜嗎?」
京子帶著責難的口氣問。的確在佈滿餐桌的菜餚中並沒有以河豚肉為原料的菜。
「嗯,那倒也是……只是,和我以前見過的一模一樣……」
谷川迷惑地盯著淺見。
「哎呀,雖然沒有出現河豚,但也許使用了河豚毒呢?」
淺見代替谷川說。
「所謂的河豚毒就是從河豚身上提取出來的化學物質。」
「這麼說,那酒裡……」
京子非常害怕,因為她和永井喝了同樣的白蘭地酒。
「不,現在還不清楚是不是放入了酒裡。」
「不過,即使是放入酒裡,永井喝酒之後也過了不少時間啦!」
「我記的河豚毒和氰化鉀不同,要過一段時間才會發作。」淺見憑著不確切的記憶說。
「是嗎?那也許就是中了河豚毒。」
谷川面色沉痛地點了點頭。
6
赤塚三男回來了。
「救護車已經叫了,說是馬上過來。」
接著片岡也回來了。
「警察說馬上就到。」
房間內一陣沉默,圍著永井,京子、淺見、谷川、赤塚、片岡五人始終站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可是救護車、警車都沒到。即使側耳聆聽,別說是汽笛聲,連餐廳客人的說話聲也聽不到了,整個別墅沉浸在一片寂靜之中。
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永井的病情非常嚴重。
「再不快來,就完了!」
似乎是無法忍受這種沉默,三島京子急切地說。
「太慢了!」
淺見看著手錶和永井說。
「雖然在箱根的山中,可是花這麼長時間也有點兒不正常。」
「不會是不知道這裡吧?」
谷川說。
「不,不可能,警察因為前年和去年的事到這座別墅來過幾次。」
淺見轉過身說,
「片岡先生,麻煩你再跟警察局聯繫一下。」
片岡又跑了出去,隔了沒五分鐘就跑回來了。
「對方說,已經出發了,正在路上。」
「什麼?聽起來像是湯麵館送外賣的口氣呀!」
赤塚開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玩笑,誰也沒有笑。京子狠狠地瞪著赤塚。
又過了一段時間。從最初打電話已過去了三十分鐘。
「太奇怪了!」
淺見看著片岡和赤塚。
「兩位沒打錯電話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
赤塚面顯怒色。這種時候,連他這個愛說俏皮話的男人也一臉的嚴肅。
「你是說我們沒有認真打電話?我可是親耳聽到對方說馬上就來的。」
「我也沒打錯。」
片岡也認真地說。
「哎呀,二位別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如果兩位正確地打了電話的話,警車和救護車理所當然該到這裡了。若是因為颱風、大雪道路不通的話那自不必說,可是目前並沒理由還不到呀。我想可能是出了什麼差錯吧。」
「差錯,什麼差錯?」
「不管如何,為慎重起見,我也去打一下電話。谷川先生和三島夫人請留在這裡吧。」
淺見由赤塚和片岡領著向有電話的房間走去。他們使用的是廚房前面小房間裡面的按鈕式電話機。淺見手握聽筒,慢慢地拔通了110。
聽筒傳來了熟悉的應答聲。
「這裡是剛才報過警的位於箱根湖尻的加堂孝次郎別墅,現在警車還沒到。因為覺得慢,所以怕有什麼差錯才又給你們打電話。」
「什麼,還沒到嗎?真奇怪,早就出發了……請再耐心等一會兒。」
「是嗎,知道了,順便問一下,你們那兒的赤岡警視今晚不值班嗎?」
「知道了,不管如何請您再等一會兒。」
電話「啪」的一聲斷了,完全無視這邊的問題。淺見握著聽筒呆了一會兒,慢慢轉過身看著赤塚他們,眼神像看到了幽靈一般。赤塚和片岡害怕地眼珠上翻看著淺見。
「看來情形非常不妙……」
淺見用老氣橫秋的嘶啞的聲音說。
「啊……」
好像被淺見傳染了一樣,片岡馬上顯出一副不安的表情。
「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剛才我問赤岡警視在嗎?對方連答也不答,完全無視我的提問,就把電話掛斷了。」
「聽你這麼說,我剛才打時也有同感。我想說得更詳細些,對方只是把他想說的一口氣說完就掛了電話。第二次打的時候,我問怎麼這麼役,對方只說馬上就到,便掛斷了電話。我覺得警察局衙門作風太嚴重了,對我說的話一點兒都不理。」
「不,這似乎同單純的不予理睬還不一樣。」
淺見又嘗試著拔了家裡的號碼,聽到的是「對方線在忙」。
又拔了一次177,不用說是查詢天氣預報的號碼,沒想到這次也是忙音。
最後又拔了一次110。
「你好,這裡是110……」
淺見不說話,將聽筒轉向赤塚和片岡。話筒在沉默片刻之後,「哎,還沒到嗎?真奇怪,早就出發了。」又停了一會兒,「請再耐心等一會兒。」
隨後電話掛斷了。
赤塚從淺見手裡奪過電話,拔了119。
「你好,這裡是119……對,是……奇怪,還沒到嗎?請再等會兒……早就出發了,請再等一會兒吧,對,不管如何,請再耐心等一會兒。」
隨後「啪」地掛斷了。
「啊,這也是假的!」
「大概是吧。」
「怎麼會這樣呢,可惡……」
赤塚張著大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句擅長的俏皮話來。
7
「總之,這部電話根本就沒接外線。大概在這棟房子的某個地方,放有計算機控制的錄音機,而電話線一定就接在了錄音設備上。」
「可是,傍晚我給事務所去電話的時候,一下子就接通了。」
「我想,大概那時線路是完好的。說不定,線路是剛剛才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這麼做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那只有向其本人詢問才能知道。」
「也許是吧。」
「加堂這老頭兒,滿腦子盡想些什麼呀!」
「赤塚先生,開玩笑可別太過火了。」
淺見一臉嚴肅地告誡道。於是赤塚縮起脖梗,抬頭仰視天花板。或許麥克風就安裝在那裡,而加堂孝次郎此刻正豎著耳朵傾聽吧。
正在這時,伴著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谷川跑了過來。對著二人悲痛地說道:「永井死了。」
「啊?」
儘管在某種程度上三人已經預計到要發生的事,可還是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他們感到恐怖在一步步地逼近,終於向眾人張開了它那血盆大口。
「那跟警方聯繫過了嗎?」谷川問道。
於是淺見向他講明了情況。
「不可能……這是真的嗎?……可是,為什麼要那樣做呢?」谷川斷斷續續地講了幾句之後,最後說道:「要是那樣的話,弄死永井先生的人是加堂先生嘍?」
「沒錯,除了他還能是誰。」赤塚不屑地說。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他呢?」
「一定是那本書,就是永井先生寫的那本,大概加堂先生對書中的某些內容不滿意,從而惱羞成怒了吧。」
「可是,我記得在那本書裡好像並沒有對加堂先生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啊。」
「雖然沒有對加堂先生說三道四,但也許提到過與加堂先生發生過關係的女人的事。」
「說到加堂先生的女人,她是誰呢?」
「這個就不清楚了,那本書裡提到過十幾位女性的名字,即使其中一位是加堂先生的女人,那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先去看看三島夫人的情況吧,想必她現在正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淺見領頭,眾人一同朝二樓走去。
三島京子自始至終未掉一滴眼淚,只是安穩地坐在床邊低頭瞅著丈夫的屍體。她似乎仍無法接受丈夫已死的事實。
淺見確認過永井已死之後,在場的人都雙手合十默默哀悼。人們怎麼也不相信剛才還咄咄逼人的永井此刻卻成了一具不會講話的屍體。
「總之,這件事必須報警。」
「報警?難道電話可以打得通嗎?」京子以責備的口吻說道,但話語已不似先前那般尖酸刻薄了。
「那麼,請跟我的司機說一聲,讓他去報警。」京子說。
「知道了。」片岡行了個禮之後便離開了。谷川和淺見二人合力將地上永井的屍體抬到床上。
「看來這件事瞞不住大家了。」谷川神情憂鬱地說道。就在這時,片岡像是被恐怖追趕著似的,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
「那……那輛……車,車不見了!」
「什麼?車不見了?我的車可是輛奔馳啊。那,司機山口呢,跑到哪去了?」
「不,不只是您的車。諸位的車全都不見了。」
「啊?那我的車也……」
淺見吃了一驚,他想,自己為了買車到付清貸款還要二年零八個月。此時此刻,比起剛才發生的變故,反倒更加在意起自己車子的去向了。
「可車鑰匙一直是由門衛保管著的。那個老人是怎麼搞的!」淺見這麼一說,其他人也紛紛跟著「對呀!對呀!」地表示贊同。
「現在我們就去問問門衛吧。」
於是片岡在前面引路,谷川、淺見、赤塚跟隨其後。一打開廳堂的大門,山中的冷空氣隨即迎面撲來,在這個星月全無的夜晚,除了門廊的燈所能照亮的地方之外,四周幾乎可以說是一片漆黑。本應停放在黑暗中的幾部車,連同其中兩部車的司機一起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8
「門衛,門衛在搞什麼名堂?」
赤塚朝著院門跑了過去,就在這時,黑暗中發出「瞅」的一聲,同時可以聽到「撲哧」砂石蹦濺的聲響。
「危險!赤塚,快回來!」淺見喊道。
赤塚大概也覺察到了危險,嚇得呆立在十步左右遠的地方動也不敢動。
「快回來,有人用氣槍正瞄準你呢!」淺見叫道。
緊接著,就聽「瞅幾」、「撲哧」之聲響個不停。這聲響又在四周迴盪開去,打破了森林的靜寂,讓人感到毛骨悚然。赤塚「呀!」發出滑稽的叫聲,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
「這是什麼?」赤塚驚恐地顫聲尖叫道。
「受傷了嗎?有沒有受傷?」片岡臉色蒼白地問道。
「倒是沒受傷,就是臉上被碎片似的東西給打了一下。」
大家從門廊返同到大廳中,對著燈光一看,只見赤塚的臉上,像是被蟲子蜇過似的,現出一塊小小的紅痕。
「大概是被碎石子打的。」淺見說道。
「你說的那種槍,是指氣槍嗎?要是氣槍的話,就算被打到了,也不會有大礙。」
「你錯了,要是被高性能的氣槍打到致命的地方,那也會沒命的,即使死不了,要是被打到眼睛,也許會造成失明。」
淺見因為曾經聽過關於獵槍的講座,因此有些這方面的知識。實際上,在大阪的確發生過年輕人用氣槍隨意襲擊行人的惡性傷害案件。
「既然被人在暗中盯上了,隨隨便便到外面去是很危險的。」
「這麼一來,我們不成了鑽進別人布袋裡的老鼠了嗎?」
「的確如此。」
「你不是偵探嗎?難道就不能給大家出個主意,想想辦法嗎?」
赤塚的話裡火藥味十足。
「我也很想那麼做,但是,我沒辦法像推理小說中的偵探那樣無所不能呀!」
「看來,一點都指望不上你了。」
「很抱歉。」
「好了,我們先回大家那兒去吧,一來還沒告訴大家永井先生亡故這件事。二來情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必須昕昕大家的看法。」
谷川發表了一下作為一個年長者的意見。
在餐廳,其餘眾人在焦急與不安中終於盼到了四個人的歸來。中原或許是醉得很厲害加之頭部受了撞擊的緣故吧,嘴裡一邊咕噥著令人莫名其妙的話,一邊仰脖幹著玻璃杯裡的酒。
「永井先生怎麼樣?」廣野問道。
谷川用手勢打住了他的詢問,接著一字一頓緩慢地說道:「必須告訴諸位一件令人十分難過的事,就在剛才,永井智宏先生突然亡故了。」
如退潮一般的歎息聲漫上餐桌,隨即又消失了。在隨後的沉默中,只有中原的咕噥聲聽上去大得有些刺耳,似乎在講:「別胡說了……」
「別再喝了!」中原夫人搖了搖丈夫的肩頭。
「那永井先生的死因查明了嗎?」神保照夫問道。
「還不清楚……」谷川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猶豫不決地扭頭看淺見。
「我想大概是腦出血吧。」淺見隨即說道。
「不對!」沒想到有個聲音插了進來。在虛掩著的房門外面,三島京子面朝淺見站著。
「是毒藥!毒藥!我丈夫是被毒死的。」
「什麼?……」三島京子的話引起眾人一片嘩然。
京子緩步走入房間,也許是因為喪夫的打擊,抑或是因為事出突然、離奇而令其神志不清的緣故,只見她目光呆滯、無神,臉上掛著一副毫無生氣、麻木的表情。
「永井夫人……三島!」谷川以同情卻略帶叱責的口吻講道,「在沒有澄清事實之前,最好不要妄下結論。」
「哈哈哈……」京子仰頭大笑,「醫生也好,警祭也好,他們是不會來了,是誰說電話打不通來著。」
「這是真的嗎?」神保、廣野等人一齊扭頭轉向谷川。
「嗯,是真的,不光電話打不出去,就連我們大家的車也全都給偷走了。」
谷川以他所能達到的最快語調講述了迄今發生的種種咄咄怪事。
9
谷川的話雖然講完了,除中原之外人們依舊一聲不吭,最後還是谷川夫人一一白井美保子首先打破了沉默,「那麼說,我們被人給禁閉在這棟房子裡了。」
「是這樣的。」
「那,瞄準赤塚先生的是氣槍吧!要真是那樣的話,看來對方並非要致人於死地。」
「也不一定,使用氣槍一來槍聲不易被人聽到,二來按淺見先生的看法,即使是氣槍也同樣具有極強的殺傷力,是這樣吧,淺見先生。」
淺見贊同地點了點頭。
「加堂先生為什麼要那樣做呢,你說他怨恨我們什麼呢?」
「不知道,連他究竟恨我們大家還是恨我們其中的某個人都沒法搞清楚。」
「至少,他對永井先生心存怨恨,對嗎?」神保這句不明智的話剛一出口,三島京子馬上臉色驟變,粉面含霜嬌叱道:「你是說我丈夫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嗎?」
「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帥哥立刻不吱聲了。此時,堀內由紀從旁邊扭頭瞪了自己丈夫一眼。顯然,窩囊的神保令自己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
「事實不就是那樣的嗎?」由紀毫不示弱地頂了一句,目的在告訴對方自己已經忍無可忍了,「大概對方是出於憤恨,而動手殺人的吧。」
「你說什麼?你把話說清楚,我丈夫究竟做了什麼?」
「那種事我怎麼會知道,人又不是我殺的,不過,想殺永井的人,這裡不也有嗎?」
「什麼?果真如此嗎?」京子環視了一下餐桌旁的眾人。
「夫人,別再講無聊的話跟人鬥嘴了。」神保慌忙按住由紀的肩頭,作為一個男人,他拿不出一點威嚴來阻止自己妻子使性子撒潑。
「哎喲,我又沒說人是你殺的,首先,誰都清楚你不會殺人。」
「說的也是啊。」中原突然仰起頭,冒出了一句,他眼睛雖說不大,但眼光卻格外的銳利,儘管在谷川講話時,嘴裡一直在咕噥著別人聽不懂的話。可現在的狀態卻出乎大家的意料,令人不禁懷疑也許他直是清醒著的,只不過在裝醉罷了。
「由紀小姐的丈夫就像是個布娃娃。」
還沒等神保張口,由紀已經叱責上了。
「哎,中原先生,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是說你丈夫是個老實厚道的青年。」說完,又裝出一副爛醉如泥的神態。
「由紀小姐,他的話你別往心裡去,」赤塚一邊嗤嗤笑著,一邊說。隨後又小聲補充道:「中原清只是個醉鬼,你又何必和他計較呢。」剛剛才被人從暗地裡打黑槍,而現在又嬉笑如常,赤塚也算是個有膽量的男人。
「谷川先生,究竟在發生什麼事?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大家是不是都應該冷靜考慮一下呢?」
廣野表情嚴肅認真地提議說,與優柔寡斷的神保相比,廣野看上去似乎更值得人信賴和依靠。由紀與令奈的表情都起了微妙的變化,細心的淺見注意到一向老實聽話的令奈的唇邊閃過了一絲令人不易覺察的微笑。
「我們大家此時此刻都必須像廣野先生說的那樣,要保持最大限度的冷靜。」谷川略帶演講的口吻中透出這樣一種意識和自負——自永井死後,現如今有資歷去獲得領導權的,自然只有自己一人了。
「首先,這次聚會與以前相比,有許多令人奇怪之處。受邀請的客人的面孔與以前不同了,聚會的形式也完全變了樣。第一,主辦者加堂孝次郎豈止是不露面。甚至還唱晦氣不吉利的歌曲來恐嚇大家,這讓人除了感到不可思議外,想不出任何其它的理由來解釋他的行為。再者,以前都有許多侍者在場,這次卻只有兩個人——片岡清太郎和立花夫婦,讓人覺得這不像是一般習慣做法。更何況特意僱用私人偵探淺見先生,與其說如請柬上所寫——防患於未然,我倒覺得從一開始,加堂先生就設想過會發生死亡事件,而他要麼是出於讓偵探起點作用的目的,要麼就是想坐在一旁觀看偵探毫無頭緒地亂轉、出洋相。而且,實際上死亡事件確實發生了。不僅如此,他還採取了不友好的舉動——不讓我們從這棟房子裡邁出一步。總之,這次聚會,就是加堂先生縝密策劃好的謀殺的舞台。」
「你是說,我們都是為了受死而被邀請的嗎?」中原夫人幸枝提高嗓門說道,「我不是在說笑,我連一次都沒有見過加堂先生。何況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殺我的理由。也許在我們當中,有人是加堂先生要暗害的目標,可要我也陪著一道去死,這也太過分了!喂,丈夫,你要老這樣醉不醒,也許會第一個被殺死的。」她頂了一下丈夫的肋下說。
「真煩人,就讓想殺我的人來殺好了。反正我又不會第一個先死,因為永井已經被殺了。」
「中原先生,永井未必是被殺死的。」谷川拘謹地說道,想提醒對方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詞,可中原卻根本就不理會這一套。
「也許在你看來能和自己喜歡的女子一起死也是一件快事,可我討厭這樣。真想不到你被女人捉弄夠了之後,還要死在這種地方。」幸枝一面以輕蔑的目光蔑視芳賀干子,一面說道。
也許是出於同情幸枝,或許只是對這樣的場面感到可笑吧,赤塚隨口說了句令人不解的插科打諢的話:「中原先生很任性啊!」
「請恕我冒昧……」野澤光子拘謹地說道。於是人們的視線一齊投向這位至今一言未發的不起眼的陌生來賓。
10
光子給有幾分擔心地注視著自己的淺見遞了個眼色,意在求得他的理解。淺見輕輕地點了點頭。於是光子不緊不慢地繼續說起道:「那個……我從剛才就注意上了。怎麼一直沒看到片岡先生的夫人——立花小姐啊,也不知她怎麼樣了?」
「哎?……」在場的片岡驚叫了一聲。
「說的也是呀。」谷川臉上也露出了擔心的神色。
「我想她一定不知道這場變故。片岡先生,你夫人現在在什麼地方?」
「啊,她剛才跌倒之後,便同房間換衣服去了。」
「大概你那時也要換衣服,所以是一起去的吧。」
「是的,是一起去的,她換衣服要多花些時間,所以我先換好出來了。」
「照那麼說,你夫人還在房間裡吧。」
「不,我想不會在房間裡,大概是在廚房吧。」
「那,請你去看一下行嗎?」
「好,我這就去。」片岡經光子那麼一說,禁不住也掛念起自己的妻子來,於是急步向廚房走去。
「考慮到片岡先生在場談論下面的話題,可能會令他很尷尬。」淺見接著說,「加堂先生臨時僱用片岡夫婦的理由是什麼呢?」於是眾人當中,瞭解兩人過去的也好,不瞭解的也好,都同樣思忖起這個問題來。
「樂隊那幫人也著實令人懷疑,好像一切都在照加堂先生的意願行動。照此看來,片岡似乎也和他們是沆瀣一氣的。」
「的確如此,……那可以推理說片岡夫婦是加堂先生這一夥的嗎?」神保照夫一改剛才那副頹唐的可憐相,突然饒有興致地參與到談話當中來。他大概又找回了在電視劇中扮演警察時那種精神抖擻、英姿颯爽的感覺。
「你說一夥,聽起來好似拙劣的警匪片。」廣野譏諷道。
對此神保雖然想神情激憤地反唇相譏,無奈就像是忘了劇本上寫的台詞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天生就是個面對這種場合毫無反擊能力、束手無策的男人。
還是老演員片岡清太郎無意中幫這位英俊小生解了圍,讓他得以挨過這尷尬的局面。
片岡臉色蒼白地走了進來,吞吞吐吐、支吾了半天也沒說話。
「怎麼了?」谷川催促他講話。
「啊……情況真是令人奇怪……我夫人她睡著了……」
「睡著了?在發生這場變故的時候嗎?……」谷川張大嘴巴,已然失掉了先前一直保持著的沉穩老練的神情。
「真是不好意思,她睡覺的樣子實在讓人覺得不對勁,不管我怎麼呼喚也醒不過來,怕是……」
「是安眠藥嗎?」淺見問道。
「對,我想,有可能是安眠藥。」
「不可能吧,不會又被人下了毒吧?」赤塚說。
「啊?……」片岡聽到「毒藥」這個字眼之後,嚇了一跳,慌忙轉身又去了廚房,淺見、赤塚也都馬上跟著跑了出去,谷川示意其他人呆在原地之後也出了房間。
穿過兩間屋子就到了廚房。只見寬敞空蕩的廚房裡,洗滌台和烹飪台上堆滿了盛著殘羹冷餚的餐具,立花坐在一張位於屋子中央烹飪台旁邊的椅子上,臉朝下一動不動地趴在檯子上。片岡搖了搖妻子的肩膀,喊道:「康子!康了!」。淺見這才知道當年的明星其原名竟也如此普通,市花對於片岡的呼喚僅僅表現出些許的厭煩,卻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可外表看上去,脈搏和呼吸與正常人並無異樣。
「沒事的,別擔心。」淺見拍了拍片岡的肩頭說。赤塚和谷川也都像是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似的,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看來不過是一般的安眠藥,是不是攙在果汁裡了。」淺見走到放置在洗滌台上的盛有果汁的瓶子和玻璃杯跟前,拿起玻璃杯,將杯裡留有的少量果汁倒掉之後,但見白色結晶附著在析底。
「看,果然如此。」
「可她為什麼要喝安眠藥呢?」片岡問道。
「不,你夫人事先並不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果汁裡偷偷放了安眠藥。因為如果不把你夫人藥倒,那麼將汽車偷走之類的勾當就很難幹得成。」
「那麼說,仍舊是加堂干的嗎?」赤塚緊張而又驚慌地仰脖看頭頂的天花板。
「看來,問題就出在加堂先生身上。」淺見似乎贊同赤塚的看法。
「他一定躲在這棟房子的某個地方,如果大家分頭去找,我想不會找不到的。」赤塚提議說。
「既然沒法出去,那我們只有把加堂先生找出來才行。」谷川堅定地說道,隨即離開了廚房。赤塚、淺見緊隨其後,只留下片岡夫婦在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