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急浪高

    一、申訴
    隨著「飛鳥」號逐漸迫近東海中心,船身的搖擺也越來越大。前後起伏自然也愈來愈厲害,橫向的搖擺也多少能夠感覺到。即使不是暴風雨大作的天氣,這種搖晃也很容易使人暈船。
    走出船橋,左右分別排列著幾間船員的居室。在那前面還有一道門,門外就是公共的空間了。
    八田野剛走出那道門就遇上了乘電梯上來的醫生船越修。
    船越本來在千葉縣經營一家醫院,後來他把醫院交給了兒子,並極力自薦,成了「飛鳥」號的船醫。他出生於巖手縣的一個山村,據說做一名醫生是他從年輕時的夢想。一頭已發與他穩重的風度十分相稱。不僅在員工中間,在窮人中間也很受歡迎。
    和船越—起的是提著急診包的護士植竹秀子。
    「我們去918室內田先生那裡出診。」在船長髮問之前,船越首先說道。
    「啊?剛才在鋼琴沙龍我們還在一起呢。」
    「好像是那樣。但一回到房間裡,夫人就暈船了。說是嚴重得動都動不了,我想可能是第一次乘船旅行,過於興奮和喧鬧了引起的吧。」
    船越苦笑著說。
    如果說嚴重得動都動不了的話,也許在鋼琴沙龍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感到不適了。因為大家在一起,所以才一直忍耐著。沒有注意到的丈夫自然有義不容辭的責任,但作為船長,八田野同樣有一種責任感。
    八田野輕輕舉起手,向醫生說了一聲「你辛苦了」,就沿著橫梯走了下去。
    八樓的前端和九樓一樣,與公共區域是隔離開的。穿過一道寫著「STAFFONLY」的門,走廊兩邊都是船員的居室。最前端也就是船橋正下方的地方是船長室,裡面除了寢室之外,還有接待室兼辦公室。
    八田野回到房間幾分鐘之後,神田功平出現了。他仍然穿著晚宴服。今天晚上雖然是正式的活動,但到了這個時候也該換成平時的休閒服裝,也許他的性格比較老實古板吧。
    「這麼晚打攪您,真不好意思。」
    「發生了什麼事嗎?」
    八田野首先想到的是神田夫人暈船了,可是轉念一想,如果暈船的話,像內田先生那樣聯繫醫生不就行了嗎?
    神田稍微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妻子她……」話沒說完神田又有些猶豫似地停了下來。
    「您夫人?」八田野略帶催促地問道。
    「是的,我妻子非常害怕。」
    「哦——?那可太糟糕了。但是,這麼一點點風浪對這艘船來說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樹,況且這艘船經過特殊的設計和建造,即使萬一正面闖入颱風之中以不會有危險,請不必擔心。如果感到身體不適的話,請聯繫醫生,讓他到您的房間出診。」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神田略帶苦笑地說,「我妻子害怕的事也許有些荒唐無聊。」
    「哦?到底是什麼事呢?」
    「她被人窺視了。」
    「啊?被人窺視?……難道是從窗戶外面?」
    「她是這麼說的。我妻子說她看見有人從窗簾的縫隙間向屋內窺視。我一直在賭場娛樂中心,沒有看見,所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妻子是這麼說的。」
    「啊……」
    八田野的嘴半開著,發出了一種自己也弄不清意思的聲音,然後他重新調整了情緒說道:「如果說這是事實的話恐怕不太穩妥。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房間外的陽台屬於私人空間,通常是不會有人從外部進入的……您沒有打開窗簾確認一下嗎?」
    「如果我在的話當然那麼做了。可是妻子一個人在房間裡,害怕得縮成一團。其實昨天晚上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我千方百計說服她,說那可能只是一種錯覺,她本人也勉勉強強相信了,可是今晚她說又有人窺視。我回到房間聽她一說,立刻就拉開了窗簾,可那時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但是妻子都一口咬定絕對沒有錯。」
    從神田的樣子可以感覺到他是拗不過夫人要求,毫無辦法地來向船長申訴的。
    神田功平的夫人叫千惠子,今年五十歲。從相貌來看,她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也很漂亮。不但服裝華美艷麗,言行也十分誇張,可以看出她性格的古怪偏執。神田為人溫厚,待人和善,與夫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對夫人言聽計從,在上船後不久就在船上出了名。
    「喂——真難辦啊。如果說有人潛入陽台的話,那也可以算是一種犯罪行為啊。」
    「那當然了,所以我這才來,找船長您商量的嘛。希望船長能妥善處理。」
    「您這麼說我也……」
    八田野比神田更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潛入陽台的確不是不可能的事。陽台與陽台之間只用板狀物做了簡單的隔離,如果翻到欄杆外側,順著欄杆很容易潛入隔壁的陽台。而是只要有這個意圖,從上面房間的陽台上垂一條繩子也可能下到別人的陽台上。
    但是,有誰會冒著危險去窺視別人的房間呢。特別是神田夫妻房間的左右兩邊都是豪華套間。
    而且912室住的是公司上層指示要特別關照的松原京一郎夫婦。另一間相鄰的906室的客人好像是姓小泉的更加年長的一對夫婦。不管怎麼樣,能夠住豪華套間的紳士很難想像會幹這種耍雜技似的「非法侵入」。
    「就算真的有這樣的事,只要沒有抓住現行,我們什麼也不能做呀。」
    八田野為難的神色寫在了臉上。
    「那麼就設法逮捕現行犯呀。」
    神田說得像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我們並不是警察,不能逮捕任何人。總之,以後有什麼事,看見了可疑的人物請立即與我聯繫。」
    「沒有別的對策了嗎?」
    「每天晚上都有警衛在散步走廊、頂層甲板和船內走廊上巡邏。要說對策的話也只能是吩咐他們對908室的周圍要特別注意一些。」
    「但是如果人在陽台上,那裡對散步走廊來說是個死角。不是看不見嗎?」
    「您說得對,但是在潛入陽台的過程中就會被發現。」
    「那可不一定,如果在確認警衛通過之後再潛人的話根本無法知道。」
    「這真不好辦啊……」
    八田野用手拍了拍後腦勺。神田的要求有點超出了常規。他給人的印象似乎有點「胡攪蠻纏」。
    「您說得也對,可是總不能讓警衛員一天到晚都在您房間外守衛吧?」
    「向隔壁的乘客確認一下怎麼樣?」
    「絕對不行!」
    八田野的語氣變得非常的強硬。無端地懷疑任何一位乘客都會引起很大的騷動,當然像對松原京一郎這樣的乘客更不能輕率。
    「我們無法向客人詢問如此無禮的問題。現在您夫人,或者說神田先生自已是否看到了侵入者都還沒有弄清楚,我們很難讓其他的客人也牽扯進來。」
    「我的意思並不是讓您像審訊犯人那樣。您只要問一問隔壁的房間有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您這麼一問,如果是心裡有鬼的人,也許能從他的態度上看出點端倪來。」
    神田的口氣似乎也不能理解船長的態度——為什麼這麼一點事情也不能幫幫忙呢?
    「我明白了。那麼明天早上或者其他什麼時候,我有意無意幫你問問看,但是您千萬不要說一些讓其他客人感到不愉快的話。拜託了!」
    談妥當之後,為了讓這個不愉快的客人早點離去,八田野把手伸向了門的方向。
    二、各自不同的目的
    到離開神戶之後的第一個停靠地香港還有三天的時間。「飛鳥」號正從東海向台灣海峽靠近。早上船上的氣溫也上升到了二十度左右。海上仍有波浪,但已不如昨晚那麼厲害。
    不到七點鐘的時候,淺見去了八樓的「麗德」餐廳。在那裡,他看見玻璃牆外的露天甲板上,後閒姐妹正坐在那兒。昨天淺見睡了個懶覺,不過照這個情形來看,後閒姐妹平時就有早起喝咖啡的習慣。
    淺見也在托盤裡放上咖啡和烤麵包,走到甲板上。他朝後閒姐妹的桌子上一看,咖啡杯子和裝烤麵包的碟子都早巳空空如也。她們好像很早就已經坐在這裡了。
    淺見走向旁邊的一張桌子,和向這邊看過來的後閒真知子相互點了點頭。
    注意到這個動作的姐姐富美子輕輕偏過頭來,向淺見這邊看了一眼,然後用眼睛向妹妹問道:「誰呀?」
    真知子好像回答了什麼,但聲音小得可以被海風吹散,所以沒有傳到淺見的耳朵裡。只是從口形來判斷,可以肯定她說的不是「淺見」這個名字。
    也許只聽過一次的名字很難記得住吧。
    淺見站起來走到姐妹倆的桌子邊問了聲好。若是平時,淺見決不願做這種強行的「推銷」,也沒有這個膽量。今天會這麼做也是由於身處船上旅行這個非日常性的環境之中吧。
    姐妹倆周到圓滑地裝著笑臉回了一聲「早上好」,但也許心裡覺得他有點討厭。至少從妹妹真知子的臉上看得出來。
    「我叫淺見。」他作了自我介紹。
    真知子沒有辦法似地介紹說:「這是我姐姐。」
    連名字也不說,當然,那個真知子連自己的名字也沒有告訴過他。彷彿她已經看出淺見曾經在客人名單上查過她們的名字似的。
    「我可以坐這兒嗎?」
    淺見指了指空著的椅子。圓桌的四周可以擺下四到六張椅子。
    「當然,你請坐。像淺見先生這麼年輕的人在這艘船上實在難得,物以稀為貴嘛,這反而是我們的榮幸。」
    後閒富美子爽朗地笑著說。
    她身材不算高大,臉和體型都稍嫌肥胖,金邊眼鏡後的一雙眼睛總是瞇著,喜歡微微地背過臉笑,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豪爽、豁達的性格。
    妹妹真知子則完全不同,她的臉上只是浮現出一絲難解的笑容,沒有任何態度的表示。
    淺見從原充的桌子上把裝了咖啡和烤麵包的托盤端了過來,坐在了一個距離姐妹倆同樣遠的位子上。
    「昨晚船搖得很厲害呀,你們二位不要緊吧?」
    「嗯,妹妹有一點兒,不過沒什麼大不了的。」
    富美子說到這裡又緊接著發話了:「剛才聽妹妹說,淺見先生是雜誌社記者,這次是為了寫一部乘船隨記來著?」
    「是啊,所以我特意帶了打字機上船。可是像昨晚那樣一搖,頭昏昏沉沉的,根本寫不下去。這一點我倒沒想到。」
    「你說得對啊。我女兒也讓我給她寫乘船日記,可是我完全沒有那個心思。隔壁的內田先生也是這麼說的。」
    「啊!內田先生?」
    淺見雖然嚇了一跳,但還是故作鎮靜地問道。
    「和你一樣也是出版這方面的,你不知道嗎?是專寫偵探小說的作家內田康夫先生。」
    「啊——我聽說過他的名字。好像是一位寫旅行偵探小說的作家。是這樣啊,內田先生也在船上啊。」」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們介紹一下。」
    「啊?不不不,不用了……」
    淺見慌忙伸出兩手左右搖個不停。
    「哎呀,其實你不用介意,我跟他雖然不是很熟,但他看起來不是那種不可接近的人。」
    「也許你說得沒錯,可是……我不太想和那樣的人……」
    「不想和那樣的人來往嗎?這也不難理解,小說家總是有很多不同於常人的地方嘛,不過內田夫人挺漂亮的。」
    「啊,是……」
    淺見差一點就隨聲附和起來,他急忙掩飾道:「是嗎?」
    這個時候,淺見才終於注意到:後閒姐妹住在內田夫妻的隔壁,說明她們也是豪華套間的客人。能夠每人拿出超過一千萬日元的費用來參加環球旅行的女人到底是幹什麼的呢?這倒讓淺見很感興趣。
    真知子站起來說了一聲「失陪一下」,向餐廳裡走去。她手裡拿著自己和姐姐的托盤,好像是再去拿一些自助的咖啡。
    「您的妹妹很文靜啊。」
    淺見一邊看著真知子的背影,一邊說道。
    「你是想說和我的粗野形成鮮明對比吧。」
    「不不,沒那回事兒。」
    「沒關係啦,大家都這麼說的。」
    她仰面一笑,然後稍微壓低了嗓門說道:「我妹妹發生了許多事情,所以有些消沉。」
    「原來真是這樣。實際上我前天看見她的時候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淺見把那天早上的事告訴了她。
    「跳水自殺嗎?那倒不至於會走到那一步,不過可能的確看起來會給人那樣的感覺。這次出來旅行也是為了散散心。」
    「如果我問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話,也許很失禮……」
    「的確很失禮喲。」後閒富美子笑著說道,「在這種地方你的記者職業意識會比我們很難辦。不過並不是們麼誇張得可以當做新聞的大事。」
    「啊,我是旅行方面的現場採訪記者,完全不寫這些世俗性的報道,您不必擔心。我只是覺得她的樣子實在太消沉,所以就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
    「謝謝你的關心。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告訴你吧。我妹妹她離婚了。僅此而已,一點不稀奇吧。」
    原來如此。所以姐妹倆的姓是一樣的——淺見弄懂了一半,又產生了新的問題——可為什麼姐姐和妹妹都姓同一個「後閒」呢?但是再問就難逃追根問底之嫌,淺見沒有說出來。
    「所以精神上受了相當大的打擊,不是開玩笑,有段時期我也擔心她會自殺。現在已經安定多了,但是還是得盯著點兒。」
    正像她話裡說的一樣,為了確認妹妹的行蹤,她把視線移向了遠處。
    真知子正端著擺上了咖啡杯的托盤出現在甲板上。
    富美子用心疼的目光看著妹妹,小聲地說道:「要只是離婚倒還好……」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嗎?——淺見剛想往下一問,真知子已經走近了。
    托盤上面有三隻杯子。
    「請用。」真知子冷冰冰地說著,把一隻杯子故在淺見面前。
    「黑色的沒問題吧。」
    「啊,不好意思。」
    淺見對這種意外感到有些誠惶誠恐,沒想到真知子會對自己表示好意。但是,也許那並不算什麼好意,只不過是順手人情罷了。真知子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就是證明。
    在真知子之後不久,一個中年男人也出了門,逕直朝這邊走來。可能剛起床不久,一張青黑的臉無精打采。
    臉朝著那邊的富美子明顯已經注意到他了,可她都把視線移到別的方向,裝做沒看見,同時把咖啡杯送到了嘴邊。
    「真早啊!」
    用人用嘶啞的聲音打過招呼以後,問也不問就拖了一張空椅子坐了下來。
    後閒富美子無可奈何地裝出笑臉說:「哎呀,早上好!」
    真知子仍只是冷冰冰地點了點頭、
    那個男人像要把淺見的臉看穿似的,死盯著他說:「這位是?」
    「我姓淺見。」
    淺見掏出了名片。為了能在船上得到更多的信息,多認識一些人很有好處。
    「啊,《旅行與歷史》啊。」
    男人不可一世地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圓山書店株式會社董事和田隆正」。
    淺見雖然沒有和「圓山書店」打過交道,但既然對方是出版社的董事,不管以後怎麼發展,現在搞好關係總不會錯。
    「啊,您是出版社的呀,還請您多多關照。」
    「彼此彼此,對了,乘『飛鳥』號是因為工作嗎?」
    「是啊,為了寫乘船實錄一類的東西。」
    「這個時候才……」
    和田表示了懷疑。
    淺見吃了一驚。
    的確,在此之前已經出版了好幾部「飛鳥」號的乘船記。這個時候再出什麼乘船實錄肯定賣不出去。至少拿不出與昂貴的乘船費用相稱的成果來——作為出版方面的內行一定是這麼想的。
    「當然,如果有什麼新鮮有趣的內容倒也說不定……對了,如果發生了什麼殺人事件的話,也可能寫出暢銷的書呢。哈哈哈……」
    和田愉快地笑了。也許是對弱小的自由撰稿人的嘲笑,也許是真的期待殺人事件的發生而歡笑。
    「和田先生是一個人住豪華套間呢。」後閒富美子介紹道。
    「哇,真了不起!」
    淺見毫不掩飾自己的吃驚。豪華套間一個人住的話。需要另付百分之六十的費用,算下來一共是一千六百萬日元。
    「沒什麼大不了的。住總統套房每人不也需要同樣的錢嗎?」
    和田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噘著嘴苦笑了一下,但仍是一副寒酸相,毫無打動人的力量。
    「您也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嗎?」
    「沒錯,世上哪有為了單純的玩耍而參加這種旅行的笨蛋呢?」
    「哎呀,您這麼說,好像我們都在干蠢事囉?」
    富美子著實有些怒形於色。
    「啊,不不不,是我失言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對我們這種尚未退休的男人來說。哈哈哈,不好意思,說漏了嘴。」
    「可是,出版社的工作和環球旅行有什麼聯繫嗎?」淺見為了調整一下這種不和諧的氣氛,問道。
    「現在這個時代,雖說是出版社,你以為只靠出書就能過得下去,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如今信息化、國際化、多樣化趨勢迅速發展,要經營出版社也必須跟上形勢的發展啊。」
    「是不是就像『飛鳥』號的步伐一樣呢?」
    一直默不作聲的真知子終於面無表情地說道。怎麼聽怎麼像挖苦人的話。
    「啊?……哈哈哈,是阿,正如你所說,一定要乘坐『飛鳥』號也是有原因的。」
    「是什麼原因呢?」淺見問道。
    「這種事怎麼能說呢?這是企業機密。我還沒問你呢,你的目的只是採訪嗎?很難相信像你說的那樣,支付如此高額費用只為了採訪。」
    「我住的經濟艙,而且有一半是為了玩兒。」
    「嗯——就算是這樣?」
    和田用一種估價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著淺見。乍一看顯得很寒磣,但目光卻相當尖銳,淺見不由覺得這是個不可掉以輕心的傢伙。
    三、疑惑
    906室的客人小泉日香留來到了接待大廳。
    「我有話想跟倔田小姐說。」他對工作人員說道。
    接待大廳立刻和倔田取得了聯繫,但她正忙得走不開。
    「現在不行也沒關係,我是在去吃早餐的途中順道來說一聲。」
    小泉指著「四季」主餐廳的入口,用十分穩重的語調說道。他七十五歲左右,身材不高,白髮已經很明顯,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紳士。夫人旬子也是一位高雅而穩重的女性。
    「那麼,倔田回來以後,我讓她到那邊找您。」
    接待大廳的工作人員說,小泉表示同意。
    倔田久代找到小泉夫妻的餐桌時,夫妻倆的早餐已經接近尾聲了,窗子旁邊的正方形的餐桌上,夫妻倆相對而坐,悄悄地說著話。那樣子旁人看了也會不由得好笑。
    「打擾您了。早上好。您叫我有什麼事嗎?」
    倔田久代看見小泉夫人放下了筷子才走上前去恭敬地說道。
    「啊,早上好,早上好!哎呀——專程讓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你請坐。」
    小泉站起身來,示意她在旁邊的空椅子上坐
    「實際上,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等倔田久代坐穩,小泉就開始說了,「昨天晚上,我想可能是深夜一點鐘左右的時候吧,好像覺得陽台上有什麼響動。我想陽台上應該不會有人,可內人也有所覺察。為了慎重起見,我們把窗簾拉開一看,可什麼人也沒有。還以為是自己疑神疑鬼,所以老頭老太婆相視一笑也就過去了。可是今天早上起來走到陽台上一看,發現這個東西落在地上。」
    小泉從衣服口線裡取出一件用衛生紙包起來的東西。打開衛生紙,出現了一張長約二厘米左右的梯形紙片,一角邊呈深藍色。
    「這是什麼呀?」
    倔田久代把臉伸到桌子的上面,可怎麼看,也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我想這大概是膠卷盒的翻蓋部分。比一般的要小—些,可能是APS或者其他小型相機用的膠卷。」
    「啊,您這麼一說我倒覺得的確很像。」
    倔田的確記得某個廠家生產的膠卷盒就是這種顏色。慌忙換膠卷的時候,為了從盒子裡面取出膠卷,有可能把翻蓋撕掉。
    「我們用的相機是35毫米的,從來沒有用過這種型號的膠卷。可是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落在陽台上呢,我總覺得有些蹊蹺。」
    「真的,這是為什麼呢?」
    倔田久代也百思不得其解,一臉茫然的樣子。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可會不會昨晚真有人潛入了陽台呢?」
    「啊……」
    「是啊,我也說的確不大可能。不過這樣的東西留在了陽台上,也許這不只是我的多慮了吧。」
    小泉和善的臉上愁雲密佈。說起話來雖然十分鎮靜自如,可內心—定覺得很可怕。
    「可是,如果有人這麼做,那他的目的何在呢?」
    「你的意思是誰也沒有理由去幹這樣的事是嗎?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雖說是夫妻的寢室,可是窺視我們這種老頭老太婆的房間也毫無意義呀。」
    小泉雖然笑了,但可以感覺到他的笑很勉強。
    「即使我說這些,恐怕倔田小姐也只會認為我們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不不不,您說到哪兒去了。我想調查一下這是怎麼回事。也有可能是樓上的乘客的東西掉下來的時候被風吹到了您的陽台上呢。」
    「啊,對了對了,也許是那麼回事,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這麼大驚小怪實在對你不住。所以,我剛才也猶豫過是否該和你說,後來我想讓你心裡有個底兒也不是什麼壞事,所以請你體諒。」
    小泉不無可憐地說道。不難看出他高雅而又謙虛厚道的人品,正因為如此,倔田反而像對待自家人一樣為他擔心起來。
    倔田久代回到接待大廳之後,向事務總長花岡文昭轉達了小泉的事。
    「是嗎,小泉先生那兒也是啊……」
    花岡文昭一臉的愁雲。
    「啊?這麼說,其他還有人遇到過這種事嗎?」
    「嗯,剛才船長才對我說的,昨天晚上908室的神田先生好像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神田先生說他的夫人從窗簾的縫隙裡看到外面有人影。我總覺得不太可信。」
    「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誰知道呢?神田先生好像還說兩天前的晚上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我雖然覺得這可能是錯覺,但也不能對人家說這絕對不可能呀。」
    「既然小泉先生的陽台上有膠卷盒的碎片,會不會是誰想在那兒拍照呢?」
    「拍室內嗎?怎麼會有這種事呢?年輕的新婚夫婦倒另當別論,誰會想要拍老年夫婦的寢室呢?」
    「這個小泉先生也是這麼說的。不過陽台上有膠卷盒的碎片也是事實呀。」
    「那可能是從別的地方吹過去的呢。相比之下更讓人擔心的是兩家人都感到有人潛入了陽台。」
    「如果真有這種事,該如何解釋呢?」
    「嗯……」
    花岡的臉上已經看不到笑容,緊鎖的眉間形成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
    「像昨天那種船身搖晃得厲害的時候能夠幹這種危險的事倩的一定不會是老年人吧、那很是年輕的男性才行。要說參加今年巡遊觀光的年輕男性的話,比如說……」
    「喂喂喂,你最好還是不要考慮具體的客人。其實我覺得不管怎麼,那種事還是不太可能。哎,其實你用不著太操心,待會兒我再到小泉先生那兒瞭解一下情況。」
    說到這裡,倔田久代便和花岡分開了,可她腦子裡一直都在想著剛才的事,或者不如說她一直為無意間說到嘴邊的「年輕男性」的名字而感到不安。
    毫無疑問,當時浮現在她腦海裡的正是「淺見光彥」這個名字。另外,和淺見同室的「村田滿」也在她腦子裡閃過。
    倔田覺得,只從外表來看的話,村田滿比淺見更讓人覺得他不是個尋常的人。只是現在倔田還沒有足夠的理由把村田當做懷疑的對象。
    四、單身者舞會
    趁著總統套房的主人內田夫妻吃午飯不在家的當兒。淺見溜上了船橋。
    從九樓的電梯廳向著與客房區相反的方向,穿過一道「員工專用」門,再向船頭方向走就是船橋。在進入艙橋之前有一條二十米左右的走廊,兩邊排列著高級船員的居室。走廊的盡頭就是船橋的門。跟飛機上一樣,安全防範十分嚴密,按了門鈴,身份得到確認之後,門打開了。
    八田野船長用暖人心扉的笑臉迎接了淺見,
    「請隨便看。」船長說道。
    船橋比想像中寬敞。牆壁上到處是各種各樣的儀器,就像一個巨大的飛機駕駛艙。
    八田野把掌舵的工作交給了一等水手,自己則為淺見解說雷達和海圖。走到船翼上為淺見介紹了靠岸時的操作方法之後,他們又回到了船橋。
    「現在我們在什麼位置呀?」
    站在八田野旁邊凝視著前方的淺見問道。一眼望去,只有大海和天空,看不見島或船的影子。
    「在中國東海。不久就要迫近台灣海峽了。」
    「台灣海峽,是個波濤洶湧的地方嗎?」
    「哈哈哈,情況並不是那麼嚴重。」八田野仰起頭來笑道,立刻又變得嚴肅起來,「但是,當年日本海軍覆沒的地方就是在這附近。」
    「啊,對了,『大和』號戰艦沉沒的地方也是在這一帶嗎?」
    「不,『大和』號是在出擊沖繩之戰的途中沉沒的,所以應該在後面一點。事實上,我的父親就在『大和』號上。」「啊?那麼,他……」「是的,戰死了。」「是這樣啊。」
    「淺見先生應該會去參加單身者舞會吧。」八田野為了提高低調的情緒、用爽朗的聲音說道。
    下午三點鐘開始,八樓的「麗德」餐廳舉行了一個「單身者舞會」。
    這個舞會招待乘客中的單身旅行者,以加深彼此間的友好和睦關係。主辦者是船長,公關部長倔田久代負責具體的操作事宜。日本近海的路線一般不舉行這個舞會,但亞洲、大洋洲航線等稍微長時間的旅行中常常舉辦這種活動。不只是年輕人,上了年紀的單身者也有通過舞會找到情投意合者,甚至發展到談婚論嫁的。
    這次航海的單身者有二十七名男性和四十六名女性。其中有六十多名都參加了舞會。基本上看不見年輕人的影子。無論男性女性,大多是老伴兒先自己而去了。後閒姐妹應該都在單身者之列,可是一個也沒有參加。
    擁有單身資格的淺見光彥也出現在會場上,他雙手拿著照相機不斷地按著快門,做出—副專心採訪的樣子。
    倔田久代宣佈了船長講話的議程之後,八田野開始說道:「單身一人在外很容易情緒低落,但出來旅行一趟也不容易,千萬別讓它變得灰暗無光,請用你們歡快的笑臉去結識新的朋友,並好好享受你們的環球旅行!」
    之後,倔田久代依次叫出參加者的名字並介紹他們的出身地。被叫到名字的人就像小學生一樣回答「到」,並站起來向大家點頭致意。
    在尋求「新朋友」這一點上,大家的心思似乎都是一致的。其中也有人說明了想利用這個機會開始男女之間的交往。到底是真正意義上的新生活的開始,還是短暫的「遊戲」,這並不是「飛鳥」號應該干涉的事情。畢竟很多客人都是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成年人」了。
    「這麼說來,倔田小姐不也是單身嗎?」
    突然,一位客人大聲說道,場內」轟」的一下沸騰了。其中還能聽到一些露骨的卑鄙的哄笑。
    「放眼一看,這裡全都是些老頭子,找不到英俊瀟灑又很相配的人選啊……」
    發言者話沒說完,視線落在了淺見身上。
    「啊,你,你叫什麼來著?淺見先生?啊——淺見先生,你正合適啊。怎麼樣,倔田小姐?」
    倔田久代比淺見更加驚慌失措,漲得一臉通紅。
    淺見為了解圍站了起來,讓場內好奇的目光那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哈哈哈,像這種爬格子的人一輩子也翻不了身,我賺的錢還不夠倔田小姐吃飯呢。」
    「哎呀,其實我並不像看起來那麼能吃的。」
    高大而稍顯肥胖的倔田久代也和淺見一唱一和,場內頓時哄然大笑起來。和諧的氣氛一下子漲到了頂點。
    這一突發事件使得淺見光彥這個名字在乘客中有了相當的知名度。與此同時,倔田好像覺得自己同淺見的「親密」關係在「飛鳥」號乘客中得到了廣泛承認似的,處於一種十分幸福的狀態中。
    散會後,淺見走近倔田久代說道:「多虧你幫忙,我才能夠參觀到船橋。八田野船長真是個好人,為我講了許多我很感興趣的事情。真是謝謝你。」
    「不必客氣。倒是我,剛才失禮了。」
    「啊,不不,是我說了些失禮的話。我其實並沒有那個意思。」
    「我知道。是我自己有些神經過敏,像患了『受害恐懼症』似的,一聽見『肥胖』、『能吃』之類的詞立刻就會反應過敏啊,該不會是說我吧。」
    「哈哈哈,你想得太多了。」
    淺見一陣大笑之後,一本正經地說道:「對了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見到你後問你的,和我同室的村田滿先生到底是什麼人呀?根據名片上來看,好像是一家叫做大神創研的公司的秘書。那個大神創研是家什麼公司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要不過後我幫你問一問?」
    「嗯,拜託你了!雖然不急,但我還是覺得瞭解一下同室的人是什麼來歷、什麼性格比較好。」
    「啊,我,說了什麼很可笑的話嗎?」
    「不是,我在想村田先生同樣也是這樣想的吧。」
    「不會吧……我可是講明了身份的。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雜誌社的小記者。」
    「誰知道呢?」倔田似乎不太相信。
    「什麼意思?」
    「所謂記者說不定只是個幌子吧。」
    「啊?幌子?那麼,我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呢?」
    淺見感到有趣,又有某種不安。
    「我們覺得淺見先生可能是為某個人提供秘密情報的。」
    「秘密情報……」
    淺見重複了一遍倔田的話,心裡大吃一驚。
    「是啊,就像電影《007》《保鏢》裡演的那樣。」
    「哈哈哈,那傢伙很配啊,這話你跟誰說過?」
    「江籐,她遠比我經驗豐富,對客人也有很深的洞察力。難道我們猜對了?」
    「很遺憾,完全錯誤。我可不是那種無法無天的人。」
    「是嗎,我和江籐都斷定你是某個乘客的保鏢。」
    「這種事可不是由你們說了算,首先,這艘船上有那種需要秘密服務的大人物嗎?」
    淺見趁著忙亂問道,也有從倔田那兒套話的意思。
    「這個我不清楚,不過貴賓室的客人中間我想不應該沒有重要人物的。」
    倔田久代不說「套間」而故意用了「貴賓室」,這個詞這讓淺見覺得耿耿於懷。他想也許事務總長花岡把紙條的事對他們說了。
    「啊——貴賓室指的是套間吧。就是說某個套間裡住著很重要的人物了。比如說有什麼樣的人呢?」
    「比如說……」話沒說完,倔田就搖著手說道,「不行不行。我們不能隨便把客人的情況告訴他人。」
    『的確……花岡事務總長也是這麼說的。客人們在旅行過程中自然地熟悉並相互介紹自己是可以的,但作為工作人員,我們不能隨便透露客人的情況。」
    「是的,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啊……」
    淺見一時陷入了沉思。
    「我出一個交換條件,怎麼樣?」
    「啊?交換條件?」
    「我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以及乘坐『飛鳥』號的真正目的,你能不能把客人的情況告訴我。只不過我還有個條件,就是你必須保證不對任何人說起這事。」
    「啊?淺見先生的真實身份啊……」
    倔田久代的表情裡明顯有一種難以抗拒的好奇心。
    「是的,我告訴你我的身份和目的。而客人們的情況在以後長時間的旅行中遲早都會知道的。對你來說,我想這是一筆划得來的交易。」
    「話雖這麼說……」倔田朝人已散盡的「麗德」餐廳內掃視一圈之後說道,「你真的保密?」
    「那當然了。相比之下,你要是不保守我的秘密,我會更難辦的。如果向其他乘客暴露了我的身份,會對我的工作帶來很多不便。」
    「那麼,你果真是保鏢……」
    「不知道,我該怎麼說呢?」
    淺見狡詐地一笑。
    五、密約
    最後,倔田久代經不住淺見的誘惑,二人的密約達成了。淺見告訴她自己在做現場採訪的同時兼做—些私立偵探性質工作。這次乘坐「飛鳥」號的真正目的是受了一個奇怪的資助者之托,而關於自己的任務他只知道「當心貴賓室的怪客」。他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倔田久代始終都睜大眼睛聽著淺見說。
    「不管是政治家還是金融界人士,我總感覺到這件事和相當上層的人物有關聯,而且既然說了貴賓室,那麼不管是什麼意圖,肯定和貴賓有關。從這個意義上講,我能夠把握貴賓軍客人的情況,對『飛鳥』的安全保障也有百利而無一害。」
    淺見言詞懇切,猶如諄諄教誨一般。淺見突然想到,要是可以用這樣的熱情向女人表明心跡的話,恐怕連自己也能做個合格的花花公子。
    「你說得對,這也是為了『飛鳥』號啊。」
    倔田久代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天的晚飯後,在接待大廳旁邊的休息室裡,倔田久代裝成介紹旅行知識的樣子,把一個裝了「旅遊說明書」和「旅遊資料「的大信封交給了淺見。
    淺見沒有回房間,而是去了一個人也沒有的「飛烏圖書室」。在角落裡的一張桌子上,淺見從信封中取出了「旅遊資料」。
    淺見的心情就像一個純情的男孩第一次接到情書一樣。
    「旅遊資料」是總統套房和豪華套間乘客的名單以及職業等簡單的相關信息。
    905和田隆正50歲(東京都武藏野市出版社董事)
    906小泉日香留74歲旬子72歲(東京都新宿區無職業)
    907草薙由紀夫72歲鄉子47歲(東京都世田谷區原銀行董事)
    908神田功平52歲千惠子50歲(神奈川縣川崎市醫院理事長)
    909小瀉真雄70歲明美64歲(前橋市公司董事)
    912松原京一郎68歲泰子59歲(東京都目黑區原貿易公司總經理)
    915倔內清孝77歲貴子68歲(大阪府界市房地產公司會長)
    916後閒富美子58歲(東京都大田區汽車配件公司會長)
    後閒真知子51歲(同一公司監察)
    917牟田廣和72歲美惠52歲(大阪市美術商)
    918內田康夫48歲真紀44歲(長野縣北佐久郡均為作家)
    919小松田嗣73歲佳子71歲(仙台市原百貨公司董事)
    920大平正樹76歲信枝64歲(神戶市船舶公司會長)
    以上是豪華套間以上級別的乘客名單。901和902室空缺,據說是為那些區間乘船的娛樂活動的演出者和講師留著的。
    名單雖然已經拿在於裡看過了,可是誰是「貴賓家的怪客」依然毫無頭緒。這些貴賓室客人中間會爆發出什麼樣的「案件」?淺見很久沒有這樣心驚肉跳了。
    空蕩蕩的圖書室裡,風一般地走進來一位紳士。可能是不想打攪先來者的興致吧,腳步輕得沒有一點聲音。
    淺見發現乘客進來了,於是慌忙把名單遮蓋了起來。
    「啊,對不起,打擾你了吧。」
    「不,正好看完了。這裡很安靜,挺好的。」
    「你說的對,老伴兒不在就更安靜啊!」
    紳士便笑著問:「你是—個人旅行嗎?」
    「是啊,一個人。一半為了玩兒,一半為了採訪。」
    「是嗎,乘船採訪呀,那不錯嘛,第一次坐『飛鳥』號嗎?」
    「豈止第一次坐『飛鳥』號,連乘船旅行也是第一次,所見所聞都很新鮮。今天八田野船長還帶我參觀了船橋。船長還講了他父親與『大和』號戰艦一同沉入了東海的事。」
    「船長還講了『大和』號的事呀……啊,我忘了介紹,我姓大平。」
    接過來的名片上寫著「西北船舶株式會社董事會長大平正樹」。一定就是剛才在名單上看到的「大平正樹」,淺見有些驚慌失措地拿出了沒有頭銜的名片道:「我叫淺見。」
    「其實啊,」大平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也在『大和』號上,是極少的一部分被奇跡般救起來的人之一。」
    「哦?那麼,您和八田野船長的父親是戰友嗎?」
    「是的。八田野船長的父親是一位年輕少尉,是我的上司。在戰鬥中,八田野少尉身負重傷,臨終前向我交代了遺言,並把御賜的表交給了我。」
    「原來是這樣啊……那麼那件遺物已經送還八田野家了嗎?」
    「當然,戰後不久我就送去了。現在少尉兒子駕駛著豪華客船,滿載著乘客悠閒地從東海海面經過,我深切地感到這個時代的可貴。」
    太平一臉無限感慨的神情,出神地看著圖書室牆壁上掛著的」飛鳥」號的照片。
    「大平先生的兒子呢?」
    淺見以「少尉的兒子」產生了聯想,十分禮貌地、不帶任何特別意思地問道。
    大平哆嗦了一下,反應很讓人意外。
    「有過一個女兒,但已經不在了。」
    「啊,真對不起,不該問您這麼失禮的問題。」
    「哪裡話,沒關係的,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嘴上雖然那麼說,但大平臉上浮現出的悲哀卻無法隱藏。

《貴賓室的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