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名聲的羈絆

  離開長鞍鎮後的第一天,太陽明亮地在展空中照耀著。他們一行四個人在拜訪哈貝爾家族的過程中精神獲得了充分的恢復,踏著快速的步伐前進,但仍然打算好好享受晴朗的天氣以及暢通的道路。這個地方平坦而又沒有任何可做路標的東西,附近沒有任何一棵樹或者一座山丘。
  「再三天就可以到奈斯姆,要不然就是四天。」瑞吉斯告訴他們。
  「如果天氣一直那麼晴朗的話,那就多走一陣子,超過三天更好。」沃夫加說。
  崔斯特在連身的帽子底下動了一動。雖然這個早上對他們而言似乎很愉快,但是他知道他們還身處在荒野裡。三天已經算是很長的一段旅途了。
  「你對奈斯姆這個地方知道些什麼?」布魯諾問瑞吉斯。
  「就只有哈寇告訴我們的那些。」瑞吉斯回答。「一個大小適中的商業城市。但是人們很小心。我沒有到過那裡,但是有關住在愛佛荒原1邊上那些人的勇敢事跡傳遍了整個北地。」
  「我被弄得對愛佛荒原很有興趣。」沃夫加說。「哈寇對這個地方不願意多談,每當我問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他總是搖著頭髮抖。」
  「沒什麼好懷疑的,這個地方一定是言過其實。」布魯諾笑著說,對這項傳言不太在意。「還能比冰風谷更差嗎?」
  瑞吉斯聳聳肩,他並沒有完全被矮人的觀點說服。「在傳說中它被人取名叫巨魔荒原,可能是有些誇張,然而這些傳說也是對我們的一種警告。在北地的每一座城市都為了奈斯姆人民的勇敢而向他們致敬,因為他們在這樣的試煉面前確保了沿著瑟布林平原開闢的通商路之暢通。」
  布魯諾再次笑了。「這大概是來自奈斯姆的傳說,把他們自己描述得比真實情況還厲害吧?」
  瑞吉斯沒有回嘴。
  差不多這時候他們停下來午餐,一層高高的薄霧遮蔽了太陽。北方的遠處,有一排烏雲出現了,並且向他們飛來。崔斯特早已經預想到了。在荒野中,連天氣也會變成個大敵。
  那天下午暴風雨雲籠罩在他們之上,降下了傾盆大雨,以及打落布魯諾頭盔的冰雹。突然電光劃過陰暗的天際,雷聲差點把他們從坐騎上震下來。但他們還是在越來越深的泥濘中艱難地行走。
  「這才是路上的真正試驗,」崔斯特透過怒嚎的風向著他們大喊。「有許多旅行者都不是被半獸人而是被暴風打敗,因為他們在開始旅行的時候並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危險!」
  「去!不過是場夏天的雷雨罷了!」布魯諾反抗地咆哮著。
  好像是出於維護自尊的回答一般,一道閃亮的閃電就打在這些騎馬者身邊幾碼的地方。馬跳起來不斷踢腿。布魯諾的小馬兩腿劈開跌進了爛泥裡,而在爬起的過程中幾乎把愣住的矮人壓扁了。
  由於自己的坐騎失去控制,瑞吉斯打算要從鞍上跳下並滾到一旁去。
  布魯諾站了起來,將眼裡的爛泥擦去,不斷地咒詛著。「去他的!」他咬道,一面觀察小馬的行動。「我的馬跛了!」
  沃夫加將他的馬穩下來,試著去追瑞吉斯狂奔而去的小馬,但是狂風刮來的冰雹打向他,讓他目不能視,並且重重落在他的馬上,他再一次地發現自己正在掙扎著不掉下去。
  另一次的電光打下來。然後又一次。
  崔斯特輕輕地對馬耳語,並已用斗篷遮住了馬頭,讓它安靜下來,之後慢慢地走向矮人身邊。
  「跛了!」布魯諾再一次狂嘯,然而崔斯特幾乎聽不見。
  崔斯特只能無助地搖搖頭並且指著布魯諾的斧頭。
  更多電光打下,另一陣的暴風襲來。崔斯特翻身到坐騎旁去掩蔽自己,他知道自己無法再使這匹馬保持冷靜了。
  降下的冰雹越來越大,像投石器投出的石彈一樣砸向他們。
  崔斯特受驚的馬把他猛推到地下然後狂奔而去,試著要從懲罰性的暴風所掌管的境界中脫離向出。
  崔斯特很快地來到布魯諾身旁,但是他們兩人所有的應變計劃突然間都被阻止了,因為沃夫加正朝著他們倒下。
  他好不容易地將身體重心倒向風的吹來的方向,來保持自己的直立。他的眼睛往下看,下顎被拉扯到,血混著雨附在他的頰上。他呆滯地望著朋友們,好像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毫不理解。
  然後他倒下了,臉朝下,跌進他們腳下的泥濘中。
  一種尖銳的口哨聲劃破了暴風的牆而傳來,這是在暴風力量不斷增強當中,僅存的一線希望。當崔斯特和布魯諾一起將他們朋友的臉從污泥中抬起來之時,他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了這個聲音。它聽起來是這麼地遙遠,但是崔斯特知道暴風會如何扭曲一個人的感官。
  「什麼?」布魯諾注意到黑暗精靈瞬間的反應,所以問他,因為布魯諾並沒有聽到這個聲音。
  「瑞吉斯!」崔斯特回答。他開始拖著沃夫加走向口哨聲的方向,布魯諾跟著他。他們沒有時間確認這個年輕人是否還活著。
  這一天,腦筋轉得快的瑞吉斯救了他們。他完全瞭解翻越世界之脊下來的暴風雨有潛力致人於死,所以瑞吉斯四處爬行,去尋找空地上的避難所。他跌進地面上一條小隆起旁邊的一個坑洞,也許是狼穴,但目前是空的。
  跟隨著他口哨聲的引導,崔斯特和布魯諾很快就找到了他。
  「這裡馬上就會裝滿雨水,然後我們就會淹死!」布魯諾大叫,但他還是幫助崔斯特拖著沃夫加進去,讓他的背挺直,靠在洞穴的後牆上,然後與朋友們並肩造了一條混著他們行李的土堤,來擋住可怕的洪水。
  沃夫加發出的一聲呻吟使得瑞吉斯奔向他的身邊。「他還活著!」半身人宣告說。「而且他的傷勢不算太重!」
  「他真是比地洞角落裡的驛還要頑強!」布魯諾評論說。
  很快地,他們把洞穴弄得就算稱不上舒適也還可以忍受,即使連布魯諾也停止了抱怨。
  「這是路上的真正試煉!」崔斯特再一次對瑞吉斯說,當他們安然地坐在爛泥裡度過了那一夜,他試著去讓完全陷入愁雲慘霧中的朋友們振作起來。接連不斷的雷聲以及雹擊像是不斷地在提醒這些人他們正處於小小的安全邊緣上。
  瑞吉斯從他的靴子中倒出了許多水來回答他。
  「你估計我們走了多少哩?」布魯諾對崔斯特咕噥著說。
  「十哩,也許。」黑暗精靈回答。
  「如果用這種速度走的話,要兩周才到得了奈斯姆!」布魯諾喃喃地說,將他的手臂環抱胸前。
  「風暴會過去的。」崔斯特充滿希望地提起,但是矮人已經沒在聽了。
  第二天開始時並沒有下雨,然而烏雲低垂在天空中。沃夫加在早上好了很多,但是他還是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布魯諾堅持要立刻出發,然而瑞吉斯寧願等到暴風雨確定已經過去再說。
  「我們大部份的糧食都沒了,」崔斯特提醒半身人。「在我們到達奈斯姆用餐之前,你除了一丁點乾麵包以外沒有別的可吃。」
  瑞吉斯是第一個離開洞穴的人。
  令人無法忍受的潮濕與泥濘的地面使得他們無法走快,而這群夥伴很快就發現他們的膝蓋因為不斷地扭到以及踏在軟泥裡,而開始疼痛。他們浸透的衣服貼得他們非常不舒服,而且讓他們的每一步都變得更沉重。
  他們來到沃夫加的馬面前,它半埋在泥中而且已經燒焦、正在冒煙。「閃電。」瑞吉斯觀察說。
  他們三個看著野蠻人朋友,驚異於他居然在這一擊之下還能夠存活。沃夫加也吃驚地乾瞪眼,瞭解到是什麼把他弄下了馬。
  「比驪還頑強!」布魯諾再次對崔斯特呼號。
  陽光時而從層層烏雲的縫中嘲弄地射出。然而這陽光並不實在,到了中午,天色實際上又變得更灰暗了。遠處的雷聲預告了一個陰沉的下午。
  暴風雨已經發揮了它致命的威力,然而當晚除了他們的濕衣服以外,他們也找不到其他避難所了。每當閃電照亮了天空,就可以看到四個人彎腰坐在爛泥中,低埋著頭好像他們已經無助地聽天由命了。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繼續在風雨中笨拙地走,除了前進也沒有別的選擇。沃夫加在這段低潮時期變成他們士氣的救星。他將瑞吉斯從浸透的地面上挖出來,將半身人輕鬆地抬到背上,然後解釋說他需要額外的重量來保持平衡。他用這種方法保住了半身人的面子,他甚至打算要勸暴躁的矮人也騎他一陣子。而且沃夫加總是不屈不撓。「真是件好事,我告訴你們,」他持續地對灰暗的天空大喊。「這場暴風雨讓蟲子,以及半獸人,不能來到我們的面前!而且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都不缺水了!」
  他努力讓全團的精神維持在高點。在某些時刻,他會很靠近地看閃電,計算在電光和隨之而至的雷聲當中的時間差距。當他們靠近一株死亡已久的槁黑枯樹時,電光一閃,接著沃夫加就跟著開玩笑。他高喊:「坦帕斯!」然後擲出他的戰錘,剛好在雷聲大震的時候砸到了樹上並將之夷平。他覺得很有趣的朋友們回頭,只見他正驕傲地挺立著,手臂和眼睛都向諸神高舉,好像她們針對他個人回答了他的呼喚一樣。
  崔斯特用和他往常一樣的堅忍心態接受了這整個磨難,內心靜靜地為他年輕的朋友喝采,他又再一次地知道(甚至比以前還確定)他們決定帶他來是對的。黑暗精靈他在這段艱辛的時刻中所該盡的責任就是繼續做好守望的工作,不管野蠻人宣稱他們很安全,依然努力地保持警戒。
  最後,暴風雨雲又被帶它們來的那陣強風吹了開去。明亮的陽光與繼之而來黎明無雲的晴空無法衡量地照亮了一行人的心情,並讓他們再次思考前方到底有著什麼樣的事物在等待著他們。
  特別是布魯諾。矮人在急迫的行進中身體向前傾,就如同他們剛從冰風谷出發的時候一樣。
  紅鬍子隨著他大力踏著的步伐而搖擺,布魯諾又再次地找到了他心神集中的焦點所在。他墜回了故鄉的夢中,看到火炬的光芒照在白銀流出的壁上所造成的光影在閃動,也想起了他們民族精細的手藝所造出的神奇工藝品。近幾個月來,他致力尋找秘銀之廳這件事又在他心中激起了清晰而嶄新的記憶,現在走在路上的他,是這一世紀多以來第一次想起了杜馬松之廳。
  秘銀之廳的矮人們靠著他們工藝品的交易而過著不錯的生活,但是他們卻總是把真正的傑作以及外間所贈最珍貴的禮物保留給自己。在一間又寬敞又裝潢得很豪華,讓所有訪客大開眼界的房間中,布魯諾的歷代祖先所留下的遺物公開地展示,並作為他們一族未來藝術家的靈感來源。
  布魯諾在對那不可思議的廳室以及神奇的作品(幾乎都是武器和鎧甲)的回憶中輕輕地笑了。他看看身旁踏著大步的沃夫加,以及他前一年所製作的威力強大的戰錘。如果布魯諾一族仍舊統治秘銀廳的話,艾吉斯之牙應該早就高掛在杜馬松之廳裡,標示著布魯諾在他們民族遺產上的的不朽價值。
  但是看到沃夫加拿著這柄戰錘,揮動它就像揮動自己的手臂一樣輕鬆,布魯諾沒有任何後悔。
  第二天帶來了更多好消息。在他們拔營之後不久,這群夥伴們發現他們在暴風的試煉中走了比自己預想還要遠的距離,因為在他們行進的過程中,他們身邊的景色也在經歷微妙但確實的轉變。本來這裡的地面上稀疏地長著幾小塊生得過分茂密、沒有充分發育的雜草,在雨水的洪流下實質上變成了爛泥的海洋,而現在,他們發現嫩綠的青草以及高大榆樹倒下的殘骸。登上最後的山脊後更證實了他們的揣測,因為橫在他們眼前的是德沙林谷。前頭幾哩的地方,河流由於春天的融雪和剛過去的暴風雨而水位大漲,從他們居高臨下的所在可以清楚看見這條大河的彎處穩定地折而向南。
  漫長的冬天支配了這塊土地,但是到了花開的時節,這些植物在它們短暫的花季裡,用一種和四周的世界完全不相配的生氣綻放開來。當一行人沿著下坡走向河流時,春天豐富的色彩圍繞著他們。如茵的綠草厚到他們能夠脫下靴子赤腳在這鬆軟的地面上行走。這裡的蓬勃生氣是很明顯的,也是很有感染力的。
  「你們應該看看那些廳室,」布魯諾突然衝動地脫口而出。「純秘銀的礦脈比你的手掌還大!它們是白銀的溪流,而且在美感上只遜於矮人用它們所做出的成品!」
  「想要看到這景象讓我們經歷了這麼多艱辛,還繼續前進。」崔斯特回答。
  「去!」布魯諾善意地用鼻子哼了一聲。「你現在在這裡是因為我騙你來的,精靈。你已經用光了不參加這次冒險的理由!」
  沃夫加不由自主地輕笑著。因為他也有參與欺騙崔斯特讓他答應同行。在十鎮與阿卡爾·凱梭的大戰之後,布魯諾佯裝他受了致命的傷害,在他假裝臨死的床前他要求黑暗精靈加入尋找他古老故鄉的旅程。想到矮人將不久人世,崔斯特是無法拒絕的。
  「還有你自己!」布魯諾對沃夫加咆哮。「我知道你為什麼來,即使連你自己都因為頭蓋骨太厚而搞不清楚!」
  「祈禱告訴了我。」沃夫加微笑著回答。
  「你在逃跑!可是你逃不了的!」矮人大喊。沃夫加的笑容轉變為困惑。
  「那個女孩在對他作祟,精靈,」布魯諾對崔斯特解釋說。「凱蒂布莉兒用一張即使他的肌肉也弄不破的網子網住了他!」
  沃夫加對布魯諾率直的結論笑了笑,而並不回嘴。但是在布魯諾提起凱蒂布莉兒而勾起的那些回憶畫面裡,正面迎向凱恩巨錐的夕陽景象,或是在攀登布魯諾巖時暢談幾個小時的記憶裡,年輕的野蠻人在矮人的觀察中找到了一種攪亂他心房的事實要素。
  「那瑞吉斯呢?」崔斯特問布魯諾。「你已經找出他參加的動機了嗎?!是不是因為他很喜歡會把他小小的腿吸進去,深至膝芸一的爛泥呢?」
  布魯諾停止了笑容,開始仔細端詳半身人對黑暗精靈問題的反應。「不,還沒。」在看不出什麼苗頭的幾秒時間之後,他正經地回答了。「我只知道這個:如果饞鬼選擇要上路,那代表爛泥跟半獸人比起被他丟在後面的東西還要好的多。」布魯諾持續注視著他的小朋友,再一次想從他的反應中找到一點線索。
  瑞吉斯繼續低著頭,看著他多毛的雙腳犁過厚實的綠波,這是這幾個月來由於肚子縮小第一次能夠看到腳。殺手恩崔立正在一個世界以外的地方,他想。他沒有意願要詳述一個已經避過的危險。
  沿著河岸向上走幾哩,它們來到這條河第一個主要的分岔點,在這裡,瑟布林河從東北方注入廣大河網的北方彎道主流。
  這群夥伴想要找出一條路越過比較大的河,德沙林河,然後走進位在它和瑟布林河之間的小山谷。奈斯姆,它們的下一站,也是在抵達銀月城之前的最後一站,是在比瑟布林河更上去的地方,而雖然實際上這座城是位於河的東岸,然而他們幾個聽取了哈寇·哈貝爾的建議,決定沿著西岸走以避開愛佛荒原潛藏的危險。
  他們沒遇到什麼困難就渡過了德沙林河,感謝黑暗精靈令人無法置信的輕巧敏捷,他沿著高掛的樹枝跑,然後跳到對岸高度相似的枝條上。不久之後,他們都輕鬆地涉過了瑟布林河,享受著陽光,溫暖的和風,以及河水唱著的無盡之歌。崔斯特甚至用他的弓射倒了一頭鹿,確保了他們有一頓鹿肉大餐可享用,並且儲備了日後所需用的糧食。
  他們在水邊紮營,這是四個晚上以來他們第一次處於星光下,坐在火堆旁聆聽布魯諾講述關於秘銀廳的傳說,以及在他們旅程的終點會找到的那些神奇事物。
  然而這份寧靜卻沒有持續到早晨,因為他們被打鬥聲所驚醒。沃夫加立刻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樹去看是誰在打架。
  「他們騎著馬!」他高喊,接著向下一躍,在著地前就舉起了戰錘。「有些已經倒下了,他們正在跟我所不知道的怪物戰鬥!」他奔向北面,布魯諾緊跟著,崔斯特則繞著他們的側翼行走。瑞吉斯不太熱心,遠遠地跟在後頭,拿出了他的釘頭錘,好不容易才準備好正面接戰。
  沃夫加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還剩七個騎士沒躺下,徒勞無功地試著操縱他們的坐騎排成某種防禦的陣勢。跟他們作戰的生物動作迅速,並且不懼怕跑到馬猛踏的腳下,以便絆倒那些馬。這些怪物差不多只有三尺高,但是手臂長度卻有身高的兩倍。他們長得像小樹,然而無可否認地,它們會動,它們在狂奔著,用它們如同棍棒的手臂敲打,或是像沃夫加加入戰圈時另一個不幸的騎士所發現的一樣,它們彎曲柔軟的肢體,捲住它們的敵人,將這些人拉下馬來。
  沃夫加衝進兩個怪物之間,將它們打到旁邊去,然後擊倒了剛才拉下騎士的那一隻。然而,這個野蠻人低估了這些怪物,因為它們像樹根一般的腳趾頭很快取得了平衡,接著在他還沒走動兩步之前就從後面用手臂抓住了他,將他扯向兩邊,並且阻止了他繼續前進。
  布魯諾從正後方衝了進來。矮人的斧頭砍穿了一隻怪物,它被從中劈開,變得跟木柴沒兩樣,然後矮人又惡狠狠地砍了另一隻,它的一大塊軀幹也隨之而飛了出去。
  崔斯特心急但是沉著,靠著讓他身經數百場遭遇戰仍能存活至今的壓倒性的敏感度,平靜地加入了戰鬥。他往下方的旁邊走,在河堤另一邊的低處,他發現了一根橫跨瑟布林河、搖搖欲墜的原木橋。崔斯特知道這橋是怪物們建的;很顯然它們不是沒有智力的野獸。
  崔斯特詳細察看了河岸。那些騎士們在沒有預料到的外援幫助下重整了陣式,但是其中一個剛被一隻怪物捲住拉下馬來。看到這些怪異敵人長得像樹的特徵,崔斯特瞭解到為什麼這些騎士清一色地使用斧頭,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細長的彎刀能發揮多大的功效。
  但是他必須行動了。他從隱藏的地方跳了出來,雙刀同時刺向怪物。它們身上有了切痕,但是並沒有進一步的效果,好像崔斯特剛砍的是棵樹一樣。
  即使如此,黑暗精靈的意圖已經救了那個騎士。這怪物敲了對手最後一次,讓他保持暈眩,然後就放鬆了它的緊握轉過來面對崔斯特。黑暗精靈迅速地思考,他選擇了另一種攻擊法,用他沒什麼效果的刀刃檔開那些敲擊的肢體。然後,當這些生物衝向他,他就蹲下去,將它連根拔起,朝後越過頭頂摔向河岸。他將彎刀刺入它像是樹皮的皮膚中,然後一推,讓怪物跌向瑟布林河。在它掉入水中前它抓住了一樣東西,但是崔斯特又對它出招了。一陣腳踢使得怪物掉進水流被沖走。
  在這個時候,那一名騎士恢復了他的姿勢和神智他策馬走上河堤,好向營救他的人道謝。
  接著他看到了黑色的皮膚。
  「黑暗精靈!」他尖叫,然後他的斧頭砍了下來。
  崔斯特在毫無防備下遭受到攻擊。他敏銳的反應讓他能夠及時將刀舉高,把斧鋒盪開一些,但是斧頭的平面敲在他的頭上,將他打得腳步搖搖晃晃。他在這一擊的力道之下蹲下滾了開來,試著盡可能在他和騎士之間保持一大段距離,他體認到這個人可以在自己發現之前就殺了自己。
  「沃夫加!」瑞吉斯從他自己在後頭河岸上不遠的藏身處尖叫出聲。野蠻人用雷霆萬鈞的一擊將其中一隻怪物從頭到腳劈成兩半,剛好在在騎士策馬接近崔斯特時轉了過來。
  沃夫加在怒中狂嘯,從他自己的戰鬥中脫身衝出,在馬還正在掉頭的時候抓住了馬勒,用他的全力一舉。馬和騎士都倒在地上。馬立刻就站了起來甩甩頭,接著緊張地小步跑來跑去,然而騎士還待在地上,他的腿被自己坐騎跌下時的重量壓斷了。
  剩下的五個騎士同步行動,衝進怪物群中趕散了它們。布魯諾懷著惡意的斧頭砍了出去,矮人在這整個過程中都唱著他小時候學的一首伐木之歌。
  劈開生火用的木柴,孩子
  燒熱水壺,然後一餐就要開始!
  他一面有次序地砍倒一個接一個的怪物,一面唱出這首歌。
  沃夫加兩腿張開,站穩了保護崔斯特的姿勢,他威猛的戰錘每一擊,都粉碎了任何膽敢靠近的怪物。
  怪物的潰敗繼續著,在幾秒鐘之內,剩下還存活的怪物在懼怕中向瑟布林河上的橋逃竄了。
  三個騎士倒在地上已經死了,第四個沉重地靠在他的馬上,沃夫加摔下來的那一個則因疼痛而昏厥了。但是剩下的五個還騎著馬的並不走向他們的傷者。他們繞著沃夫加和剛站起來的崔斯特圍成了一個半圓,然後用斧頭緊逼著他們兩人,使他們貼著河岸不動。
  「這就是你們對待救命恩人的方法嗎?」布魯諾對他們咆哮,將一匹馬拍開好加入他的朋友們。「我打賭相同的人絕對不會幫助你們兩次!」
  「你有很糟糕的夥伴,矮人!」其中一個騎士反駁說。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很糟糕的夥伴,你的朋友現在早就死了!」沃夫加指著躺在一邊的騎士回答。「而且他用斧頭來回報黑暗精靈的救命之恩!」
  「我們是奈斯姆的騎士,」這個騎士解釋說。「我們的宿命就是為了保護我們的血族而戰死在田野。我們是自願接受這樣的命運的。」
  「你們的馬再往前走一步,你們就可以如願以償了!」布魯諾警告說。
  「你們對我們的評斷不公正。」沃夫加辯駁說。「奈斯姆是我們的目的地。我們是帶著和平與友誼來的。」
  「你們不能進去,至少不能帶著他進去!」那個騎士不屑地說。「邪惡的黑暗精靈幹的事大家都清楚。你是要我們歡迎他嗎?」
  「去,你們還有你們的老媽都是蠢蛋!」布魯諾不平地吼著說。
  「小心講話,矮人,」騎士警告他。「我們人數是五比三,我們還騎著馬。」
  「那試試看啊,」布魯諾大聲頂了回去。「靠這些會跳舞的樹,禿鷹得不到什麼可吃的。」他的手指在斧頭鋒上跑了一遍。「讓我們來給它們一些好東西吃!」
  沃夫加輕鬆地來回揮動著手臂端的艾吉斯之牙。崔斯特則沒有出手碰他的武器,而他沉穩的鎮定也許才是最讓所有這些騎士們膽怯的東西。
  他們負責發言的人在威脅失敗之後,似乎沒有那麼狂妄的自信了,但是他還是繼續擺著佔上風的姿態。「但是我們並不是不感激你們的協助。我們會讓你們走開。離開我們的土地並且別再回來。」
  「我們只去我們想去的地方!」布魯諾咆哮說。
  「而我們選擇不要開戰。」崔斯特補充說。「去傷害你們或你們的城鎮並不是我們來這的目的,也不是我們的意願,奈斯姆的騎士。我們會過去,井水不犯河水。」
  「你不准到任何接近我們城鎮的地方,黑暗精靈!」另一個騎士高喊。「你們能夠把我們砍殺在田野中!但是我們背後還有一百個騎士,在他們背後還有三倍於他們的騎士!現在給我滾!」他們一夥人似乎因為他強硬的話而重拾了勇氣,他們的馬匹因為韁繩突然勒緊而開始緊張地踏步。
  「我們有我們要走的路。」沃夫加堅持說。
  「去他們的!」布魯諾突然怒吼出來。「我已經看過太多這一類的人物了!去他們的城鎮。最好被河沖走!」他轉向朋友們。「他們對我們真好。如果我們直接穿過去到銀月城,不要沿著河繞,可以省一天多的路程!」
  「直接穿過去?」崔斯特發問。「走愛佛荒原?」
  「還能比冰風谷更糟嗎?」布魯諾回答。他回身轉向騎士們。「暫時留下你們的城鎮,還有你們的項上人頭,」他說。「我們在這裡過橋,擺脫你們這些傢伙還有奈斯姆的一切!」
  「在巨魔荒原裡有比沼澤怪還糟的東西在遊蕩,愚蠢的矮人!」騎士露齒笑著回答。「我們來是要摧毀這座橋的。你一過去,我們就會把它燒掉。」
  布魯諾點了點頭,回敬了嘲笑。
  「你們給我一直往東走,」騎士警告說。「我們會把話傳給所有騎士。如果你們在奈斯姆附近的地方被發現,那你們就得死。」
  「帶著你們邪惡的朋友給我滾!」另一個騎士辱罵道。「在我的斧頭沾滿黑暗精靈的血之前!即使之後我得把被弄髒的斧頭丟掉!」所有的騎士都跟著笑了起來。
  崔斯特甚至沒聽到這些。他專注於一個躲在這群人後方的騎士,他靜靜地在對話中利用他的不起眼贏得不被注意的優勢。這個騎士已經將一張弓從肩膀上滑了下來,並且手還一點一點地慢慢向箭袋移動。
  布魯諾說完了話。他和沃夫加轉身離開那些騎士,開始要過橋。「來吧,精靈,」當他過去之後他對崔斯特說。「我遠離這些半獸人生下的賤狗之後,會睡得比較好。」
  但是崔斯特在轉身背向騎士之前還有一個訊息要發。在令人目眩的動作中,他將背上的弓轉了下來,從箭袋中抽出一枝箭,然後讓它呼嘯地穿過空中。它擊中了那個可能射箭之人的皮帽,將他的頭髮從中削去了一段,瞬間把它釘到後面的一棵樹上,箭軸的顫動表示著明顯的警告。
  「你們被人誤導的污辱!我接受,我也預料到了。」崔斯特對那些被嚇到的騎馬人解釋,「但是我不會忍受任何企圖傷害我朋友的意圖。我也會保護我自己。小心,我只警告一次:如果你們再對我們做出任何動作,你們就得死。」他陡然一轉身,走下橋去,連頭也不回。
  驚呆了的騎士們自然沒有心攔阻黑暗精靈一行人了。本來要射箭的人甚至不敢去找回他的帽子。
  崔斯特對於自己沒有能力清除他們種族留下來的傳說這個矛盾微微一笑。雖然他被人避之惟恐不及或是被威脅,然而圍繞在黑暗精靈們身上的光環卻也使得他有足夠的能力虛張聲勢,來嚇阻大部份潛在的敵人。
  瑞吉斯在橋上跟他們會合,手上有一塊小石子在跳動著。「要是他們敢圍上來,」他開始解釋這個即席演出用的武器。他將這塊石頭輕輕彈入了河中。「真的開戰的話,我應該是第一個出手的。」
  「如果真的開戰的話,」布魯諾更正說,「你應該是第一個流出尿來,把你躲的洞穴弄髒的!」
  沃夫加在思考著騎士對他們所走路線的警告。「巨魔荒原。」他幽幽地說,抬頭看著橫過道路的斜坡,直看到他們面前的極盡荒涼的土地。哈寇曾經告訴他們有關這個地方的事。被焚燒過的士地以及無底的沼澤。巨魔和無以名之但是更恐怖的事物。
  「這會節省我們一天多的路程!」布魯諾仍然頑固地重複著。
  沃夫加不相信。
  ※※※
  「你可以下去了。」丹帝巴告訴幽靈說。
  銅盆中的火光再度成形,脫去了它物質的形體,莫凱在沉思著這第二次的會面。丹帝巴會有多常來召喚它呢?它很想知道。斑衣巫師自從上一次見面之後還沒完全恢復精神,但是他膽敢這麼快就召它第二次。丹帝巴跟矮人一夥有關的事一定真的很緊急!這個假設讓莫凱對他自己身為斑衣巫師偵查員的角色更為輕視。
  獨自一人在房裡,丹帝巴改變靜坐的姿勢,將全身伸展了開來,當他想到莫凱給他看的景象時,不禁邪惡地笑了。這一群人失去了他們的坐騎,並且走進了整個北地最糟的地區。再過一兩天,他的那幫坐著魔法駿馬飛行的人就會追上他們,雖然是在他們以北三十哩的地方。
  西妮會早在黑暗精靈之前就抵達銀月城。
  ※※※
  1愛佛荒原(Evermoors):又被稱作巨魔荒原(theTrollmoors),北地最恐怖的地域之一。此處充斥著許多的巨魔,使得幾乎沒人敢穿越此地。

《冰風之谷三部曲之二:白銀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