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以來,崔斯特總是跟賽迪格及其他新朋友一道出門。這些年輕的地底侏儒在貝爾瓦的指示下,都從事比較安靜的遊戲,也不再強迫崔斯特表演他在荒野中激戰的刺激場面。
起初幾次,貝爾瓦都在門口看著崔斯特。他並非不信任崔斯特,但他知道這位黑暗精靈受過什麼煎熬,現在又面臨著怎樣的考驗。過去那種野蠻而殘酷的生活方式是不會這麼輕易地消逝無蹤的。
不過,貝爾瓦和其他暗中觀察著崔斯特的人很快就明白,他們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崔斯特已經安定下來,他對布靈登石城的地底侏儒一點威脅也沒有。即使是整日為城外的不尋常事件所苦的史尼提克王,也逐漸承認崔斯特的善意。
「你有位訪客。」一大早上,貝爾瓦對崔斯特說。崔斯特隨著採礦團長走向門口,心想賽迪格今天來早了些。當老侏儒打開大門時,崔斯特簡且不敢相信自所見。門口站著的不是任何地底侏儒——而是只黑色的大型貓科動物!
「關海法!」崔斯特大叫,身子向下蹲,用力抱住黑豹。關海法用它的大腳掌親暱地拍著他,讓他激動得不知所措。
當崔斯特終於放開環抱關海法的雙手,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繼續和黑豹「敘舊」時,貝爾瓦走向他,把那個瑪瑙雕像交給他。「負責檢查雕像的顧問很遺憾要和它分開,」貝爾瓦說,「可是最重要的是,關海法是你的朋友。」
崔斯特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其實就算關海法不歸還他,布靈登石城的居民對他已經太好,超出他自認所應得的。而現在他們又將瑪瑙雕像還給他,可見他們對他有多麼信任。他對此感動得無以復加。
「你有空時可以回到中央大廳,就是你剛來時被拘留的地方,」貝爾瓦繼續說,「去領回你的武器與護甲。」
崔斯特感到有點遲疑,他記起石化蜥蜴模擬物事故。如果那天他全副武裝,又會闖出多大的禍端呢?如果他當時手裡持的不是木棍而是雙刀?
「我們會把它們收好,保護它們的安全,」貝爾瓦彷彿瞭解他的擔憂,說道。「一旦你需要,你可以隨時取用。」
「我欠你一份情,」崔斯特回答道,「也欠全布靈登石城一份情。」
「我們不把友情當成人情看待。」探礦團長眨眨眼。他轉身進入內室,留下兩個久未相逢的老友好好敘舊。
那天,崔斯特帶著關海法加入玩伴,賽迪格和這位新伙件可是玩得興高采烈。看著大貓和侏儒們嬉鬧成一片,崔斯特不禁想起十年前那個悲慘的日子,關海法在瑪索吉的唆使下追殺貝爾瓦逃亡的隊員的情景。很顯然關海法已將那段殘酷的回憶拋諸腦後了,它整天和那些地底侏儒們嬉戲作樂。
崔斯特但願自己也能這麼輕易驅散過去的錯誤。
「榮勳探礦團團長。」幾天之後,當貝爾瓦和崔斯特正在享用早餐時,有人在門口招呼。貝爾瓦靜止下來,一動也不動地坐著。崔斯特沒有忽視老侏儒稜角分明的大臉上掠過一絲陰暗的愁雲。崔斯特十分瞭解這位地底侏儒,當貝爾瓦長長的鷹勾鼻一揚,毫無疑問是洩漏了他的痛苦。
「國王重新開放了往東的通道,」聲音繼續說道,「聽說距離一天的行程之處有豐厚的礦脈。我們能有這個榮幸恭請貝爾瓦·迪森格擔任我們的嚮導嗎?」
崔斯特臉上露出期盼的笑容,但並非因為他想出去冒險,而是因為他注意到在這個開放的斯涅布力社會中,貝爾瓦卻像個隱士閉居於外。
「那是布瑞克探礦隊長,」貝爾瓦冷冷地對崔斯特解釋道,毫不理會他溢於言表的興奮之情。「有些探礦隊長在每次出團探查之前,都會來請我加入。他是其中之一。」
「可是你從來沒答應。」崔斯特回答道。
貝爾瓦聳聳肩。「只是禮貌上的邀請罷了,不當真的。」他的鼻子抽動著,上下排的大門牙磨得吱吱作響。
「因為你不夠格加入他們的隊伍?」崔斯特挖苦道。至少,他相信他發現老侏儒挫折的根源了。
同樣,貝爾瓦只是聳聳肩。
崔斯特沉下臉。「我看過你用那雙秘銀製的雙手工作的樣子,」他說,「你的表現根本不比任何人遜色,事實上,甚至更好!你打算這麼快放棄自己,當個真正的殘廢嗎?」
貝爾瓦把NB343子手重重地往桌上一NB343,把桌面從中震裂成兩半。「我切割石塊比大多數人都要快得多!」探礦團長怒吼道,「萬一哪個怪物膽敢襲擊……」他舉起尖鋤手狠狠地一揮,崔斯特毫不懷疑這位身材粗壯的地底侏儒不能善加發揮他那兩把工具的效能。
「祝您愉快,榮勳探礦團團長!」門外傳來最後的問候。「一如往常,我們尊重您的決定;不過我們同樣對您的缺席感到難過。」
崔斯特好奇地凝視著貝爾瓦。「那,為什麼?」他終於問道:「如果你和所有人一樣強,包括你自己在內,為什麼你一直躲在這裡?我知道地底侏儒對探礦活動相當熱愛,但是你一點都不感興趣。你也從來不提起你的冒險故事。是因為我在這裡,所以你被拴住了嗎?你必須待在這裡看著我?」
「不!」貝爾瓦回答,他的聲音在屋內隆隆作響,在崔斯特敏銳的耳內迴盪不去。「黑暗精靈,你已獲准取回你自己的武器,別懷疑我們的信任。」
「但是……」崔斯特想辯駁,但隨即住口,他猝然明白了老侏儒隱居的真正原因。「那場戰鬥。」他帶著十分的歉意輕輕地說,「十多年前那個邪惡的一天。」
貝爾瓦的鼻子深深地抽了口氣,然後他快速地轉過身去。
「你把族人的慘死怪罪到自己身上,」崔斯特繼續說著,聲音隨著他對自己推理的信心漸增而增強。然而,黑暗精靈對自己的想法還不怎麼肯定。
但是當貝爾瓦轉向他時,淚水在探礦團長的眼眶裡打轉。崔斯特說到他真正的痛處了。
崔斯特搔著自己濃密的白髮,不知如何面對貝爾瓦的難題。他自己曾經率領黑暗精靈巡邏隊與地底侏儒的探礦隊對戰,他知道這一切傷亡絕不能歸咎於任何一位地底侏儒。可是,他要怎麼解釋才能讓貝爾瓦明白?
「我記得那一天,命運之日,」崔斯特猶豫地開口說道,「一切仍歷歷在目,就好像那一天凍結在我的腦海裡,從未模糊消散。」
「對我而言也是這樣。」探礦團長低聲道。
崔斯特點點頭。「然而,我同樣也發現,緊纏著我的罪惡感也纏著你不放。」
貝爾瓦好奇地看著他,看來並不十分瞭解。
「率領黑暗精靈巡邏隊的是我,」崔斯特解釋,「我發現你的隊伍,一廂情願地把你們視為企圖襲擊魔索布萊城的掠奪者。」
「就算不是你,也會有別的精靈帶隊。」貝爾瓦回答。
「可是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率領巡邏隊,」崔斯特說。「外面——」他凝視著門口,「那片荒野我瞭若指掌,那是我的地盤。」
貝爾瓦專心聆聽著,正如崔斯特所願。
「而,擊敗土元素的也是我,」崔斯特繼續以平實而非炫耀的口吻敘述,「如果沒有我,那場戰鬥其實是勢均力敵,很可能會有更多地底侏儒生還。」
貝爾瓦忍不住微笑。崔斯特的話並不假,他的確是黑暗精靈勝利的關鍵所在。但是他也知道,崔斯特的確是在盡其所能地想卸除他的罪惡感。
「我不懂你怎麼能如此自責?」崔斯特現在露出微笑,想藉著開玩笑緩和一下嚴肅的氣氛:「有崔斯特·杜堊登率領黑暗精靈的巡邏隊伍,你永遠沒有機會。」
「我的石頭!這可不是拿來說笑的好題材!」貝爾瓦回答,帶著咯咯的笑聲。
「我同意,」崔斯特的聲調突然轉為嚴肅,「不過,開個玩笑讓悲劇化為烏有,並不比為了一樁毫無過失可言的事故而一直深陷於莫須有的罪惡感中更荒唐。喔,並不是毫無過失,」崔斯特迅速更正道,「這整件事故應該由魔索布萊城的居民來承擔!是黑暗精靈的生活方式造成這樁悲劇,是他們的的邪惡日復一日地毀了你那些和平無爭的探礦隊員!」
「該為整個探礦隊伍負責的是隊長,」貝爾瓦駁回,「只有探礦隊長有權力召集隊伍。因此他也必須對他的決定負責。」
「是你決定帶隊到靠近魔索布萊城之處嗎?」崔斯特問道。
「是的。」
「真的是出於你自己的決定嗎?」崔斯特逼問。他相信,以他對地底侏儒行為方式的瞭解,幾乎所有重要的決策都是以民主方式達成的。「如果當時沒有貝爾瓦·迪森格的命令,探礦隊就一定不會進入那個區域嗎?」
「我們都知道那是個大發現,」貝爾瓦解釋道,「是一處豐富的礦脈。顧問會議上決定要冒險進入最接近魔索布萊城的地區。而我率領受此委命的探礦隊。」
「所以就算不是你,也會有別的地底侏儒帶隊。」崔斯特模仿貝爾瓦先前的話,單刀直入地說。
「探礦隊長必須對他的——」貝爾瓦開口,但避開了崔斯特的注視。
「他們並沒責怪你,」崔斯特隨著貝爾瓦空洞的眼神望向召門,「他們尊敬你,照顧你。」
「他們可憐我!」貝爾瓦大吼。
「你要他們可憐嗎?」崔斯特吼回去,「你比他們差嗎?你是沒用的殘廢嗎?」
「我從來不是!」
「那就跟他們一起去,」崔斯特對他叫道,「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可憐你!我相信他們才不會這麼想,不過,萬一你的假設成真,你的族人真的可憐他們的『榮勳探礦團長』,那就向他們證明你的實力,向他們展現真正的貝爾瓦·迪森格!可是如果你的同伴並不可憐你,也不責怪你,那就丟掉你背上無謂的負擔!」
貝爾瓦凝視了他的朋友好一陣子,沒有回答。
「所有跟隨你的探礦隊員都知道接近魔索布萊城是多麼大的冒險,」崔斯特露出一抹笑容提醒他道:「不過,包括你在內,沒有任何人知道你們將要對對付的黑暗精靈是由崔斯特·杜堊登率領的!如果你早知道的話,你一定寧願待在家裡。」
「我的石頭。」貝爾瓦咕噥著。他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不僅是為了崔斯特的玩笑,也因為悲劇發生十多年來,他竟然第一次感到好過些。他從桌邊站起來,對崔斯特咧嘴一笑,便往自己的臥室走去。
「你要去哪裡?」崔斯特問道。
「休息。」探礦團長回答道。「今天發生的事把我累壞了。」
「探礦隊快要出發了!」
貝爾瓦轉身向崔斯特投以懷疑的眼光。這個黑暗精靈真的期望貝爾瓦馬上拋開多年來的罪惡感,快快樂樂、無拘無束地隨著探礦隊去探險?
「我還以為貝爾瓦·迪森格比別人勇敢。」崔斯特說。一抹怒容掠過探礦團長的方臉,看起來他是真的生氣了。崔斯特知道自己找到了貝爾瓦自憐武裝的弱點。
「你敢再說一次!」貝爾瓦扭曲著臉咆哮道。
「對一個懦夫,有什麼好怕的。」崔斯特回嘴。地底侏儒大步逼近,結實的胸腔劇烈地起伏。
「如果你不喜歡這個稱呼,那就用行動證明你不是!」崔斯特直視著侏儒吼道。「加入探礦隊,讓他們看看真正的貝爾瓦·迪森格!你自己去證實!」
貝爾瓦把秘銀製的雙手重重地互擊。「出去!拿你的武器來!」他命令道。崔斯特遲疑不前。貝爾瓦是在挑戰嗎?他試圖幫他解脫罪惡感的作法太過火了嗎?
「崔斯特·杜堊登,去拿武器!」貝爾瓦再次吼道,「如果要我加入探礦隊,你也得去!」
崔斯特高興地跳起來,用瘦長的雙手緊緊抱住地底侏儒的頭,把額頭抵在對方的前額上。兩人交會的眼神充滿深深的敬意與情誼。接著,崔斯特一躍而起,飛奔至中央大廳領取他的雙刃、魔法斗蓬和打造精良的鎖子甲。
貝爾瓦只是站著,用他的秘銀手搔搔頭,一臉無法實信地望著崔斯特興沖沖的背影。
這將會是趟有趣的旅行。
布瑞克隊長欣然接受了貝爾瓦與崔斯特,不過他趁崔斯特不注意時,對貝爾瓦使了個好奇的眼神。但即使是心有疑惑的隊長也無法否認,在幽暗地域探險時有個黑暗精靈的隊友將大有助益;更何況,最近在城東通道內有黑暗精靈行動的傳言已被證實為真。
然而,巡邏隊派出的偵察員並未在該地區發現任何行動或屠殺的痕跡。豐富礦脈的傳說一點也不誇張,二十五個探礦隊員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採礦工作,崔斯特從未見過這麼興致高昂的探礦隊伍。他特別為貝爾瓦感到欣慰,因為榮勳團長的NB343子與鶴嘴鍬使得比其他人都利落,力道與落點都精準無比。貝爾瓦沒多久就瞭解,他的同伴從未對他抱以憐憫之情。他是他們之中的一員,而且是榮譽的一員。他掘出的礦石比其他人都多得多。
接下來的幾天內,他們都待在蜿蜒的地道裡。崔斯特負責營區四周的警戒,關海法也會來幫忙。採礦的第一天後,布瑞克隊長派了一個隊員來與他共同執行警戒任務,崔斯特懷疑,布瑞克隊長的用意其實是要那位地底侏儒順便監視他。不過,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探礦隊與這位黑膚的夥伴混得熟了,也任由他自個兒四處漫遊。
這一趟任務平安無事,又滿載而歸,正是地底侏儒最期待的結果。整個採礦的過程中沒有一隻怪物來騷擾,很快地,所有的推車都裝滿了無價的礦石。隊員們欣慰地互相拍肩——貝爾瓦小心翼翼,避免用力過重。然後他們收拾器具,將推車排成一列,啟程返家。由於載運了大量礦產,他們得花兩天的時間回城。
他們啟程不過幾小時之後,在隊伍前方偵察的一位隊員神色不安地回到隊伍中。
「什麼事?」布瑞克隊長急忙問道,他擔心他們的好運要結束了。
「一群地精,」偵察員回答,「最少有四十個。前方往西的一條上坡通道過去,有個小石室,他們就在那裡落腳。」
布瑞克隊長握起拳頭往推車上一擊。他對自己隊員的戰鬥力倒是很有信心,只是不想惹麻煩。然而,推著沉重的手推車,一路轟隆作響,很難不引起地精的注意。「傳話下去,安靜地坐下。」他下令,「如果非戰不可,就讓地精過來找我們吧。」
「有什麼麻煩嗎?」當崔斯特返回隊伍時,他向貝爾瓦詢問。他擔任車隊斷後的警戒。
「有一群地精。」貝爾瓦回答,「布瑞克要我們安靜地待在這裡,希望他們能過去。」
「如果他們發現我們呢?」崔斯特不得不問道。
貝爾瓦輕敲雙手。「他們不過是地精而已,」他嚴肅地低聲說道,「不過,我和我的同胞,都希望這條通道保持乾淨。」
知道他的新同伴並不好戰,即便勝利唾手可得時也一樣,崔斯特感到很高興。如果這是一隊黑暗精靈的巡邏隊,那群地精決計無法逃出生天。
「跟我來,」崔斯特對日爾瓦說,「我需要你幫忙向布瑞克隊長解釋。我有個計劃,可是我對你們的語言不夠熟練,無法說明細節。」
貝爾瓦用鶴嘴鍬手敲了崔斯特一記,沒料到力道過重,打得纖瘦的黑暗精靈踉蹌後退了幾步。「我們不要引起衝突!」他解釋道,「最好讓地精自己離開。」
「我不會引起戰爭的。」崔斯特對他一眨眼並承諾道。貝爾瓦這才滿意地隨著崔斯特過去。
聽完貝爾瓦幫崔斯特翻譯的計劃後,布瑞克隊長咧開了嘴。「到時候地精的表情可好看了!」他笑著對崔斯特說道,「我該親自跟你搭檔!」
「最好是我跟他去。」貝爾瓦說,「地精語和精靈語我都熟,而且你有責任守在這裡,以防萬一事情不按計劃進行。」
「地精語我也很熟,」布瑞克回答,「我對我們的黑暗精靈夥伴也蠻瞭解的。再說,我的責任並不像你想的那麼重大,因為這次有另一個探礦隊長隨隊。」「不過他已經有很多年沒見識幽暗地域了。」貝爾瓦提醒他。
「啊,不過在那行裡,他還是第一把交椅。」布瑞克進嘴道。「整個探礦隊都聽命於你了,貝爾瓦隊長。我選擇跟黑暗精靈一起去見地精。」
崔斯特從他們的對話中大致瞭解了布瑞克的想法。貝爾瓦正想繼續爭辯,崔斯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對他點點頭道:「如果地精沒有上當,我們就會需要你,到時請盡快趕來。」
布瑞克卸下他的裝備與武器,崔斯特便帶著他離開了。貝爾瓦小心地轉身面對其他人,不清楚他們對這樣的決定有何想法。他對隊伍的第一眼告訴他,所有的探礦隊員都站在那兒,專注地等著他下令。
當布瑞克隊長和崔斯特走進那群地精之中,地精齜牙咧嘴扭曲臉部所露出的表情,的確讓他心滿意足。一個地精發出尖叫,舉起長矛想向他們丟來,但崔斯特運用天生的魔法能力,施放黑暗紅界籠罩在它頭上,完全遮蔽了它的視線。長矛脫手而出,往這兒射來,崔斯特很快地拔出彎刀,將它從空中打落。
布瑞克的雙手被綁住,因為他在這場鬧劇中扮演俘虜。崔斯特打落飛矛的敏捷身手讓他驚訝地張目結舌。他隨即往地精看去,發現它們也同樣震驚。「誰敢動一步,就要它的命!」崔斯特用地精語威脅道。地精語是用喉嚨發音,聽起來一片咕噥聲與抽氣聲。布瑞克過一會兒才聽出背後傳來一陣混亂的靴音與咕噥聲。他轉過身去,看到兩個地精正慌慌張張、連滾帶爬地逃跑,它們身上舞動著黑暗精靈放出的紫色妖火。
地底侏儒再次驚異不已地看著崔斯特。他怎麼知道背後有地精想偷襲?
布瑞克自然無從得知,崔斯特·杜堊登的獵人本能在這類情況下自動地發揮了作用。這位探礦隊長當然也不會知道崔斯特此刻正在與他那危險的另一個自我搏鬥。
崔斯特看看手上的彎刀,轉身面對地精群。至少有三十幾個地精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可是他內心的獵人在誘使他攻擊這些怯弱的怪物,讓它們倉皇逃離這裡。一個地精看向被縛的地底侏儒,這一眼提醒了崔斯特此行的目的,也讓他得以擺脫獵人的誘惑。
「誰是領頭的?」他用咕噥的地精語發問。
地精頭目還在磨磨蹭蹭不想出面,但是有十幾個地精隨即展現了該種族典型的勇氣與忠誠,腳跟一旋,將粗短的手指往它的方向一指。
地精頭目無計可施,只好硬著頭皮挺起胸膛,大步向前面對黑暗精靈。「卜魯克!」它用拳頭NB343著胸膛說出自己的名字。
「你為什麼在這裡?」崔斯特冷笑問道。
卜魯克不知道怎麼回答。它從未想過要為自己部落的行動要求獲准。
「這裡是卓爾族的地方!」崔斯特吼道,「你們不該在這裡出現!」
「卓爾城市,走路很遠,」卜魯克咕噥地抱怨著,它的手往崔斯特身後魔索布萊城的方向一指——不過卻指錯了。崔斯特雖然注意到,並沒有糾正它。「這裡,斯涅布力地方。」
「以前是,」崔斯特回答道,並用彎刀的鈍端戳了戳布瑞克。「不過從現在起,我們卓爾族已經決定這裡是我們的地盤。」一朵小小的火焰在崔斯特淡紫色的瞳孔中跳躍,邪惡的笑容從他的嘴角擴散。「難道卜魯克和它的地精族人想反抗我們?」
卜魯克無助地絞著雙手於指。
「滾!」崔斯特吼道。「現在我們還不需要奴隸,也不想大開殺戒!卜魯克,你和你的人現在還能活著逃跑,算是幸運的了!」
卜魯克轉身向它的屬下投去求助的眼神。現在的情勢是一個黑暗精靈對三、四十個全副武裝的地精,未必完全不利於它們。
「快滾!」崔斯特舉起彎刀指向洞側的一條通道,喝道,「跑得越遠越好,別讓我再看到你們!」
地精頭目挑釁地絞握住腰帶上掛著的繩索。
就在此時,一陣不協調的轟嗚聲響徹整個地洞,聽來像是有人在規律地敲擊岩石。卜魯克和其他地精緊張地四處張望,崔斯特沒錯過這個契機。
「很好,竟敢反抗卓爾族!」黑暗精靈大吼,並讓紫色的火焰逼近地精頭目。「那就讓愚蠢的卜魯克第一個死!」
話聲未落,地精頭目已經一馬當先衝進崔斯特剛才指示的地道,逃之夭夭。其餘地精為示效忠首領,也立即跟隨它的腳步而去。腳步快得甚令超越了它們的頭目。
過了一會兒,貝爾瓦和其餘的地底侏儒出現在石室的各個通道口。「我想你們也許需要一些支援。」榮勳探礦團長解釋道,並用他的NB343頭手敲敲石頭。
「您的時間算得太準了,榮勳探礦團長!」當布力克終於止住笑後,他對貝爾瓦說道。「太完美了,正當我們需要您時,您就出現了,簡直是分毫不差!」
地底侏儒探礦隊於不久後再次啟程回家。在接下來的旅程中,整個隊伍一片興高采烈。地底侏儒對於自己避免戰爭的方式感到相當滿意。常探礦隊抵達石城後,歡樂的氣氛隨即發展成一場盛大的慶祝宴會。儘管地底侏儒生活嚴肅,工作勤奮,但他們在宴會上狂歡的樣子絲毫不遜於被遺忘國度中其他的種族。
雖然外表與地底侏儒毫無相似之處,在地底侏儒社會的生活,是崔斯特·杜堊登四十年來感到最舒適自在的一段日子。
而,貝爾瓦·迪森格再也不會對「榮勳探礦團長」的稱謂退縮了。
縛靈屍感到困惑不解。正當札克納梵開始相信它的獵物就在布靈登石城內之時,瑪烈絲加諸於它身上的魔法卻讓它感到地道中有崔斯特的氣息!幸運的是,當時縛靈屍距離崔斯特和探礦隊十分遙遠。札克納梵一面躲避地底侏儒的巡邏隊,一面趕向目標物所在的地道。它每避開一樁可能的正面衝突,都導致內心的一番掙扎,因為在魔索布萊城中心遙控的瑪烈絲愈來愈不耐煩,情緒也愈來愈激動。
瑪烈絲想嘗血的味道,但札克納梵想盡快接近崔斯特。但是當它趕到現場,氣味突然消逝當卜魯克在隔天紮營時撞見一隻落單的黑暗精靈,它不禁大聲呻吟起來。沒有一隻地精舉起長矛戒備,更別論試著從後面摸過去突襲了。
「我們已經很快離開了!」卜魯克未待點名就走到隊伍前面嘟嚷道。地精頭這次學乖了,知道它的部下隨時都會指認它。
從縛靈屍的表情,看不出它是否明白地精說的任何字句。札克納梵手持著劍,筆直地走向地精頭目。
「可是我們——」卜魯克才開口說了幾個字,剩下的話都化成鮮血從它的喉嚨裡噴出來。札克納梵用劍割斷它的喉嚨,並迅速衝向其他地精。
其餘的地精四處奔逃。有些被逼到牆邊無處可逃的地精舉起粗陋的長矛試圖抵抗。縛靈屍費力地將它們趕盡殺絕,把它們的軀體和武器砍成碎片。一陣混亂中,一枝長矛躲過揮舞的長劍,深深地刺入札克納梵的臀部。
不死怪物連哼都沒哼一聲。它轉身揮劍攻擊那只突襲的地精,在電光石火之間精準利落地砍下它的頭和四肢。
最後,有十五隻地精橫屍洞窟中,身首異處;生還者則沿著四面八方的通道沒命地逃亡。縛靈屍全身沾滿了敵人的血,從正對著它來時入口的通道離開了這個洞穴,繼續追查難以捉摸的崔斯特的下落。
在魔索布萊城,瑪烈絲主母正在杜堊登家神堂的前廳裡休息,她精力耗盡,但也暫時感到饜足。她能感覺札克納梵的每一次殺戮行為,每當縛靈屍的劍刺穿一個受害者的胸膛或割斷它的喉嚨,她就感受到一陣狂喜。
瑪烈絲驅走內心的挫折與不耐。札克納梵大屠殺帶來的喜悅重新加強了她的信心。當縛靈屍終於和她那背叛的兒子相見時,那將會帶給她多大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