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遇到危險,心理卻以及開始惴惴不安。原來今天是歐喜得可以上酒吧的最後一夜,因為泰倫斯已經明確警告他離開此地。假使之後少了歐喜得這位護花使者,酒吧還願意讓我進去的話,我也只能靠自己了。
穿上衣服時,我發現正暗自希望只是要去一家普通的吸血鬼酒吧,就是那種普通人對著吸血鬼目瞪口呆的地方。艾瑞克在席裡佛坡市芳塔夏酒吧便屬於此類。觀光團帶來人潮,酒吧會為他們舉辦黑衣之夜,也許弄點假血或裝一組漂亮的假虎牙娛樂一下。人類會盯著酒吧安排在個個定點的吸血鬼猛瞧,然後為自己的大膽興奮的不得了。有時候,某位觀光客會逾越安全界限,也許是勾引吸血鬼,也許對酒吧小周不禮貌,接著便會發現自己惹的人來頭不小。
在亡者俱樂部這種地方,桌上不會有為客人準備的撲克牌,因為人類只是不必要的裝飾品,超自然生物才是他們的主客。
昨夜我還在為這次的冒險頗為興奮,現在內心只剩不帶感情的決意,彷彿吸了很強的毒品,使我比較正常的情緒都消失了。我穿上襪子和漂亮的黑色吊帶,後者是艾琳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想到這位紅髮好友即便是離婚四次,對男人仍保持不可思議的樂觀,我不禁笑了。
艾琳告誡我要活在當下,享受每分每秒所能體會的美妙滋味。她會說,我永遠不知道自己將遇到怎樣的人,也許奇跡就發生在今夜。她還會說,搞不好穿吊帶襪可以改變我的一生。
我說不出自己是否真的浮現微笑,但套上洋裝時,心情的確好了點。這件衣服是淡淡的香檳色,我配上黑色的高跟鞋和黑玉耳環,另外衡量了一下舊外套會不會太難看,或是要為了虛榮乾脆讓屁股凍僵。看著老舊不堪的藍布外套,我歎了口氣,將它們披在了手上來到了客廳。歐喜得已經準備好,正在房間的中央等著我。我注意到他緊張兮兮的樣子,正要把早上買來的一堆東西的某個盒子拉出來,表情就像我散步回來時看到的不自然。
「我想我欠你這個」他說著,遞過來一個大盒子。
「喔,歐喜得!你買了禮物送我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站在那裡緊握著盒子。你得明白,我不是反應過度,是因為很少有機會收禮。
「打開吧。」他生硬的說。
我將外套丟到最近的椅子上並笨拙的拆禮物,因為患上不習慣這些假指甲。經過一番調整,我終於打開白色的盒蓋,看到歐喜得幫我買了件新披肩。我慢慢的拿出長披肩,細細品味整個過程。它真美,黑色的天鵝絨材質,兩端鑲上了珠飾。我不禁恍然,它一定比我已經燒壞的那件貴五倍。
我說不出話來,這種情形幾乎不曾有過,但我沒有收過多少次禮物,所以非常看重這件事。我圍上天鵝絨披肩,臉頰婆娑著布料,盡情的沉醉在它的觸感中。
「謝謝你。」我的聲音不太穩。
「不客氣。」他說,「天哪,別哭吧,蘇琪。我本來是希望你高興的。」
「我真的很高興。」我說。「我沒要哭。」我吞回眼淚,到浴室去看看鏡中的自己。「喔,這件披肩真漂亮。」我發自內心的說。
「太好了,真高興你喜歡。」歐喜得直率的說。「我覺得自己起碼可以為你做這件事。」他的用意是為了幫我遮蓋左肩紅色疤痕。
「你沒欠我什麼。」我說。「是我欠你才對」。我感覺的出來,這份嚴肅就像剛才哭泣一樣讓歐喜得煩惱。
「走吧,」我說「上亡者俱樂部去,今晚我們會查個水落石出,而且沒有人會受傷。」
說出這種話,剛好證明我這個人毫無先見之明。
今晚的歐喜得換了另外一套西裝,我也穿不同的洋裝,但約瑟芬酒吧似乎還是老樣子。依舊是廢棄的人行道,依舊有種要命的氣氛。
今晚甚至比昨夜更冷,呼氣時都看到一團白霧,冷到令我可悲的感激天鵝絨披肩帶來的溫暖。這次歐喜得幾乎用跳的下車,並直接衝到雨篷下方,也沒扶我下車,只是站著等我。
「滿月了。」他簡潔說明。「這會是個神經緊繃的一夜。」
「真不幸,」我無助的說。「你一定很難受。」
假使他沒有被迫來陪我,就可以無拘無束的在林中追逐野鹿和小兔。他聳聳肩以示我不必道歉。
「反正以後還有很多時間。」他說。「我覺得沒什麼大礙。」
雖然這麼說,他卻神經質地哼著歌。
這次卡車開走時,我沒像之前大驚小怪,但顯然卡車是自己走掉的,根本沒人過來駕駛。哈伯先生開門時,我也不再嚇得發抖。不能說小妖精很高興看到我們,但我本來就不懂他一貫的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所以呢,也許他內心翻騰著喜悅,而我看不出來。
不知何故,我還是懷疑他會樂意看到我再次光臨。或者他是老闆呢?很難想像哈伯先生會將這間酒吧命名為「約瑟芬」。「爛死狗」或是「燃燒的蛆」才符合他,總之絕不會是「約瑟芬」這種字眼。
「我們今天不會有麻煩了吧。」哈伯先生嚴峻地對我們說。他的聲音不穩又生硬,彷彿平常不太說話,而且很討厭說話。
「那又不是他的錯。」歐喜得說。
「脫不了關係。」哈伯先生撂下一句話。他也許覺得沒必要多說,真是正確的看法。渾身疙瘩的小妖精朝一堆合併的桌子偏偏頭。「國王已經在等你們。」
我來到桌前時,所有人都起來迎接。羅素•艾丁頓和那位名叫托博得特別朋友面對舞池而坐,他們的對面是一位老吸血鬼(唔,意思是他年紀比較大時才轉化),還有一個不需要對我站起來致敬的女人。我的視線飄向她又轉回來,不免高興的尖叫。
「塔拉」
我的高中好友也尖叫著跳起來,我們大大地互抱了下,不是那種冷淡的輕擁,這是每次見面的慣例。我們兩個都是陌生環境裡的陌生人,不約而同來到這家亡者俱樂部。
塔拉比我高幾寸,頭髮和眼睛都是深色,皮膚則是小麥色。她穿著長袖金銅色洋裝,舉手投足間衣服頻頻閃爍光彩,腳上則是一雙超高高跟鞋,讓她和男伴一樣高了。
鬆開擁抱後,我愉快地拍了下塔拉的背,突然意識到和塔拉碰面真是糟糕無比。我連忙探進她的內心,果然我發現她正準備問我為何和比爾以外的人在一起。
「來來,好朋友,陪我去下洗手間吧!」我快活的說,她便抓起皮包並拋給男伴一個完美的微笑,當中包含「馬上回來」和「非常抱歉」的雙重意思。我對歐喜得揮了一下手,再向其他紳士說明要暫離一下後,我們便輕快地朝後門走到旁的女廁所行去。裡面空無一人,我靠在門上以防其他人進來塔拉則面對我,只見她滿臉都是問號。
「塔拉,拜託,別提到比爾或者良辰鎮,一個字都別提。」
「你要告訴我原因嗎?」
「只不過是」我想找個合理的借口去辦不到。「塔拉,如果你說溜了嘴,我就得賠上整條命。」
她的臉痙攣了一下,眼睛死死盯著我。誰不會有這種反應呢?但塔拉見識過大風大浪,哪怕受了傷,她換上一位堅毅的女性。
「真高興在這裡碰到你。」她說。「一個人跟這群傢伙在一起實在很悶。陪你來的那位朋友是誰?他是做什麼的?」
我老忘記其他人分不出超自然生物和普通人的差別,有時候也幾乎忘記別人根本不瞭解變種人和變形人。「他是做測量的。」我說.「來吧,幫你介紹一下。」
「抱歉我們才進來就離開,」我朝在座燦然一笑。「我忘了該有的禮貌。」我對歐喜得介紹塔拉,他表現出適度的欣賞,然後換塔拉介紹我。「蘇,這位是富蘭克林•莫特。」
「很高興認識你。」我說著伸出了手,這才察覺自己的失禮。吸血鬼不跟人握手。「請原諒。」我急急的說,並以揮手代替握手禮。「莫特先生,你住在傑克遜嗎?」我下定決心不要害塔拉難堪。
「請叫我富蘭克林吧。」他說。他有一副圓潤的好嗓音,帶點意大利口音。他死時應該是五十多到六十歲出頭,頭髮和鬍子是鐵灰色,臉部線條分明,看起來健壯又有男子氣概。
「是的,我住在此地,但我的生意在傑克遜,魯斯頓及維克斯堡都有分公司。某次在魯斯頓的集會上認識塔拉。」
接下來大家進行了一連串社交禮儀,包括就座,對男伴們說明塔拉和我是高中同學,並點好飲料。
當然嘍,所以吸血鬼都點了人造血,托博,塔拉,歐喜得和我則點了調酒。我覺得另外一種香檳雞尾酒可能比較好喝,所以和昨天點的不同。女侍是變形人,動作很奇怪,走路像偷溜似地,好像也不多話。
看來月圓之夜對每個人各有不同影響。
在這個月圓之夜,半人半獸顧客大減,很高興黛比和男友沒來,連變種人騎士都寥寥無幾。吸血鬼和人類倒是比較多,想不透傑克遜的吸血鬼如何保持酒吧的隱秘,因為有許多超自然生物都在帶著人類伴侶,當然會有人想對記者洩露此處,或者只是對一群朋友提起吧!
我問歐喜得,他低聲回答「酒吧有咒語保護,你無法告訴任何人怎麼來的。」
那我可得試一下咯,看看對我有沒有用。不管它叫什麼,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我要是願意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狼人和變形人這些玩意,再加上個巫婆也不難。
我坐在托博和歐喜得中間,為了製造話題,我便對托博問起酒吧保密的事。托博似乎不介意和我聊,而歐喜得和富蘭克林•莫特則發現彼此有些共同點。托博灑了太多的古龍水,但我沒有屏住呼吸抵擋。他正陷入熱戀中,另外,他還是個迷戀吸血鬼式性愛的男人這兩種狀態不一定總是同時出現。他既殘忍又聰明,但不明白人生怎麼會出現這麼奇特的轉變(他的心也是一座巨大的廣播電台,所以我才能這麼清楚他的人生)。
他也提起歐喜得所說的咒語。「不過,有另外的方法防止洩露酒吧的任何狀況。「托博彷彿正在考慮要仔細還是簡潔回答。我看著他愉快英俊的臉,提醒自己他明明知道比爾被用刑卻漠不關心。真希望他會想到比爾,這樣我就能知道更多,起碼我可以確定比爾是生是死。「嗯,蘇琪小姐,酒吧靠恐嚇和刑罰杜絕任何人洩露店裡發生的任何事。」
托博興趣十足的說。他很喜歡這種方式,也喜歡自己已經贏得羅素•艾丁頓的「芳心」,他的愛人是個可以隨意殺戮,萬人畏懼的人物。「任何吸血鬼或者變種人——事實上任何超自然生物都包含在內,相信我,你還沒見過幾個——只要帶人進來,就必須為對方的行為負責任。例如,假使你打算今晚回去後聯絡小報,歐喜得就責無旁貸,非得追到並且殺了你不可。」
「我明白了。」我真的非常明白。「要是歐喜得鼓不起勇氣呢?」
「那麼他自己也就會丟掉小命,獵殺人物則有賞金獵人接下。」
我的老天呀。「還有賞金獵人?」歐喜得應該可以告訴我更多的,這個發現令我不太愉快。我的聲音一下子可能變得有點低啞了。
「當然,在本區穿著騎士皮裝的變種人就是。其實,他們正在酒吧裡四下打聽,因為」
他的表情銳利起來,充滿懷疑。「騷擾你的那個人你昨晚還有再見到他嗎?離開就把以後?」
「沒」我說出(技術性)的實話。我「昨晚」是再沒看到他呀。
我知道上帝對技術性實話有什麼看法,但我也推測它希望我能自救。「歐喜得和我直接回公寓,我心情壞透了。」我像個不習慣酒吧搭訕事件的端莊女孩一樣低垂著眼,這也跟事實有點距離,雖然山姆已經將搭訕的機率降到最低,而大家也都把我當成瘋子看,對我沒興趣,我還是得偶爾忍受客人的冒犯,以及一堆醉到不在乎我是瘋子的人,對我似有若無的勾引)。
「當時都已經快打起來了,你的表現真的很勇猛。」托博發表意見。他正想著我昨晚勇氣十足的樣子和今夜的端莊賢淑大相逕庭。要命,我演的太過火了。
「勇猛就是蘇琪的寫照。」塔拉的插話很令人愉快。「大概一百萬年那麼就,我們在舞台上跳舞時,她就勇敢的很,我剛好相反!兩隻腳抖個不停。」
謝謝你啊,塔拉。
「你會跳舞?」富蘭克林•莫特問道,他的注意力被這番話吸引過來。
「哦,會啊,我們還贏得了才藝競賽。」塔拉告訴他。「有件事我們當時不知道,直到畢業有了些社會經驗,才發現原來我們的舞步有,額」
「sex暗示。」我直言不諱。「我們兩個是那所小高中最天真無知的女生,卻把MTV裡的舞步原封不動的搬到舞台上。」
「多年後我們才明白,校長為什麼猛流汗。」塔拉說,她的笑容無賴到迷人的境界。「既然提到這件事,乾脆讓我去跟DJ商量下吧。」有個吸血鬼在小舞台上擺了些音樂設備,她起身走過去,只見他彎腰專心聽了一會兒後便點點頭。
「哦,不會吧。」我等下會尷尬死。
「怎麼了?」歐喜得樂得很。
「她想和我重跳一遍那年的舞步。」
果然,塔拉擠過人群回來找我,笑的十分燦爛,我雖然想到二十五個不從的好理由,但她已經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起來,顯然脫身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它跳完。塔拉滿心想表現一番,而她又是我的好友,我只好依她了。大家才讓出空位,佩特•班納塔(PATBENATAR)的{愛是戰場}【LOVEISABATTLEFIELD】隨即開始播放。
很不幸,我竟然記得每一次的碰撞和磨蹭,還有翹屁股。
當年,無知的我們模仿雙人溜冰排舞,於是整場舞不停地愛撫(或貼緊)彼此。除了用脫衣服吧女同志的挑逗之舞來比喻,還有什麼更傳神呢?大概很少吧。並非我去過脫衣舞吧或者色情電影院,只是此刻的約瑟芬酒吧出現一種sex欲高漲的氣氛,就跟當年一摸一樣。我不喜歡因此成為眾人渴望的對象,卻發現內心湧現了一股力量。
比爾曾讓我身體體驗美好的SEX,我也知道自己的舞蹈就像在宣告我很享受SEX,塔拉也一樣。我們邪惡的墮落地共享{我是女人,聽我盡情嘶吼}的時刻。還有,唉,愛當然是一種戰場,班納塔說對了。
我們側身對著觀眾,塔拉在最後幾個小節握住我的腰,我們一起扭臀,最後往地上一撲。音樂嘎然終止,全場瞬間寂靜無聲,隨即便爆出喝彩和口哨。
吸血鬼們開始渴望我和塔拉血管裡流動的鮮血,我從那些飢渴的臉便看得出來,大腿內側的大動脈特別吸引他們。我也聽到狼人正在想像我們的味道有多棒。我走回位子時,覺得自己簡直「秀色可餐」。塔拉和我一路都受到輕拍和恭維,還接到許多邀請。我一度想接受一位吸血鬼的共舞邀請,他有一頭黑卷髮,身高和我差不多,長得像小兔子一樣可愛。但我最後只是笑一笑繼續前進。
富蘭克林•莫特特別高興。「哦,你們說的一點也沒錯。」他服侍塔拉落座時說道。我注意到歐喜得坐著怒視我,逼得托博只好彎身替我拉開椅子,只見他手忙腳亂地應付忽然降臨的禮節需求(他的姿態還得到羅素在肩膀上愛撫了一下。)「真不敢相信你們沒有被退學。」托博說著想掩飾他的手忙腳亂。我從不認為歐喜得會是佔有慾強的混球。
「我們一點也不知道,」塔拉笑著抗議。「完全不知,只是不懂當時大家在大驚小怪什麼。」
「你的屁股被什麼東西咬了嗎?」我非常小聲的問。等我仔細的聽,便明白他為什不高興。他正在氣自己對我招認還沒有忘掉黛比,否則他今晚就可以下定決心和我上床了。他為此既生氣又內疚,偏偏現在又是月圓之夜,想想看,在某種程度上,這可是一個月裡他專屬的日子。
「你好像不怎麼想找你男友嘛,是嗎?」他有一種討厭的聲音冷酷的說。
這句話就像當頭一桶冷水澆下,我既震驚又深受傷害,淚水聚集在眼眶裡。在座的每個人也都清楚看到他說了一句話害我難過。
托博,羅素和富蘭克林全盯著歐喜得,眼神似乎帶著威脅。托博的瞪視不過是呼應愛人,威力不大,可以不予理會,但羅素畢竟是國王,富蘭克林顯然也是大權在握的吸血鬼。歐喜得猛然記起自己身在何方,身旁有何人。
「對不起,蘇琪,我只是在吃醋。」他故意說得讓大家都聽得到。「你們的舞很有趣。」
「有趣?」我極輕的說,心裡火大的不得了。我湊到他的椅子旁,手指爬過他的頭髮。「只是有趣而已?」我們虛偽的彼此笑了笑,但別人都以為這代表誤會冰釋。我只想狠命的扯掉他的頭髮,雖然他不像我會讀心術,但也感覺得出我劍拔弩張的氣勢,只得鼓起勇氣強迫自己不要縮頭。
塔拉過來瞭解歐喜得從事何種工作——願上帝賜福她——另一個尷尬時刻總於有驚無險地度過了。我將椅子往後拉一些,和圍桌而坐的一群人保持距離,開始任由思緒蠻有。歐喜得說的沒錯,我該開始工作,而不是找樂子,但塔拉這麼熱衷的事,我不認為我拒絕得了。
透過小舞台上跳舞的人潮間一點空隙,我瞥見艾瑞克正靠在後方的牆上。他看著我,眼中充滿熱情。起碼有人沒有生我的氣,有人體會得出小舞步的含義。
一身西裝並帶著眼鏡的艾瑞克真是出色,眼鏡使他看起來比較不具威脅性。下了這個結論後,我便將心思轉往正事上。我不太容易個別聽清這些變種人和人類的心思,很難追查到每個念頭的主人。我將眼睛閉上集中注意力,隨即截住一段令我震驚的心裡獨白。
{折磨}——此人正在想這件事。我知道對方是男人,以及思緒來自後方,就在吧檯周圍。我開始轉頭搜尋,但又停了下來。四處看不會有幫助,但我幾乎壓不下衝動。我轉而俯視下方,以免其他顧客的動靜害我分心。
當然,內心獨白不會有完整的句子,我每次拼湊別人的思緒時,其實都在做轉譯工作。
(離開人世時,我將會舉世聞名。)那個人想(就快成功了,上帝,請免除痛楚吧。起碼他與我同在但願木杵磨得夠尖利。)
噢,糟了,等我意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已經起身離開座位。
我一步一步慢慢挪過去,音樂和人聲都被關在耳朵外面,以便能清楚聽到此人無聲的獨白。這種情形很像置身於水裡。吧檯有個頭髮刮得很蓬鬆的女人正大口飲下一瓶人造血,她穿著緊身洋裝,但裙子蓬鬆,外層還有一圈蓬毛。健壯的雙臂和寬闊的肩與這身裝扮格格不入,但我才不會提醒她,任何頭腦清楚的人都不會這麼笨。這位就是羅素•艾丁頓的副手貝蒂•裘•皮卡,她也戴著白手套並穿著有跟便鞋,我覺得之差一頂有半罩網紗的小帽子。我敢說,貝蒂•裘一定曾是梅蔓•艾森豪的頭號粉絲。
另外有兩個男人也面對吧檯,站在這位可怕的吸血鬼背後。我對身材高大的那位有種古怪的熟悉,他的棕髮有幾處挑染成灰色,雖然很長但梳的很整齊,看起來就像普通男人的髮型,單和西裝配起來很怪。比他矮的夥伴有一頭濃密蓬亂的黑髮,夾雜著已經灰白的髮絲。他穿著運到外套,大概是朋尼百貨的特價品
就在這件便宜的外套裡有個暗袋,藏著一根木杵。
我驚恐地猶豫不已。如果我阻止他,就會暴露自己不為人知的天賦,連帶揭穿身份。曝光程度則取決於艾丁頓對我有多少瞭解。他顯然知道比爾的女友是良辰鎮上梅洛特酒吧的女招待,卻不知道名字,我才能大方介紹自己的真實姓名。如果羅素也知道比爾的女友會讀心術,而此時被她發現我會讀心術,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狀況?
其實,我應該可以猜到八九不離十。
就在我慌亂,羞愧驚恐之際,內心慢慢有了決定。黑髮男子的手伸進外套裡,滿腦子狂熱念頭已經沸騰,他拔出木杵,一連串驚天動地的故事就此展開。
我大喊一聲「有木杵!」隨即撲向狂熱分子,雙手拚命抓住他的手臂。吸血鬼和人類伴侶紛紛跑過來查看,變形人和變種人則明智的四散到牆邊,把空間留給吸血鬼。高個子開始打我,大掌擊在我的頭部和肩膀,黑髮同黨則不規則扭動手臂,想要掙脫我的鉗制,最後還從一邊大力的甩到另一邊,想把我摔落。
混戰中,我的視線對上高個子,彼此瞬間認出對方。原來他就是太陽同盟前任盟主史蒂夫•紐林,這是個反吸血鬼的激進組織,自從我找上門那次,他們的達拉斯分部便只剩殘垣斷壁。我立刻察覺,他打算對吸血鬼說出我的身份,但我得專心對付拿木杵的人。
穿著高跟鞋的我正被那個傢伙甩得踉蹌,拚命想站穩腳步,結果刺客靈機一動,將木杵換到沒被我抓住的左手。史蒂夫•紐林最後往我的背部痛毆了一下便朝門口沖,我瞥見一對生物緊追上去,低沉的嚎叫和高頻的嘶鳴不絕於耳,緊接著黑髮男子反手一轉,將木杵刺進我右邊的腰際。
我隨即放開他的手,低頭看著他對我幹的好事。我抬頭久久直視他的雙眼,只看到當中反射出自己的恐懼。貝蒂•裘•皮卡朝他揮了兩拳,只聽「砰砰」兩聲,第一拳打在他中他的脖子,第二拳砸碎他的頭蓋骨,我甚至聽見骨頭碎掉的聲音。
他應聲倒下,由於我們的腳纏在一起,我也跟著他一起摔倒,仰躺在地上。
我看到吧檯上方的天花板,吊扇正在徐徐轉動。真不明白隆冬時分幹嘛還要開吊扇。我看到一隻老鷹飛過天花板,技術高超的閃過吊扇的葉片。有一隻狼過來舔我的臉並連聲哀鳴,隨即轉身跑了。塔拉在尖叫,我沒有,只是覺得好冷。
我的右手按住木杵刺進去的部位,我一點都不想去看,也很怕會不小心往下望,手掌感覺得出傷口周圍越來越濕。
「快叫救護車」塔拉跪在我的身旁大喊。酒保和貝蒂在她的上方互相看了一眼,我隨即明白了。
「塔拉。」我的聲音活像烏鴉。「親愛的,所有變形人都在變身了,今晚是月圓之夜,不能讓警察進來這裡,如果打電話就會把他們引來。」
塔拉似乎忘了變形人還會變身這回事,因為她並不知道他們真的能變身。「吸血鬼不會眼睜睜看你死掉,」塔拉信心十足的說。「你剛剛救了其中一位!」
我倒是不太確定,我看到塔拉的上方出現富蘭克林•莫特的臉,他正看著我,我從表情明白了他的想法。
「塔拉,」我低聲說。「你得離開酒吧,情況越來越詭異了,萬一警察還是會趕來,你不能留在這裡。」
富蘭克林•莫特贊同的點點頭。
「除非有人救你,否則我絕不離開」塔拉的口氣堅定無比。真感謝她的好心。
圍觀的群眾裡有幾個吸血鬼,其中一個就是艾瑞克,但我已經認不出他的臉。
「那位金髮的高個子會救我。」我粗啞的說著,超艾瑞克指一指。我不敢看他,以免在他眼裡看到拒絕。如果艾瑞克不救我,搞不好我只能躺在擦得光亮如新的木頭地板上,就這麼死在密西西比傑克遜的吸血鬼酒吧裡。
我哥傑森會氣死。
塔拉在良辰鎮見過艾瑞克,但兩個人初次介紹是在一個無比緊張的夜裡,她似乎已經認不出這位戴眼鏡,穿西裝,扎辮子的金髮高個子就是那晚同一個人。
「拜託你救救蘇琪。」她直接對他說。富蘭克林•莫特忽然把她拉起來。
「這位年輕人會很樂意幫助你的朋友。」莫特說著銳利的看了艾瑞克一眼,意思是他最好識相點同意。
「當然,我是歐喜得的好友。」艾瑞克撒謊是連眼皮都不撩一下。
他跪到塔拉剛才的位置,我感覺得出他已經嗅到血味。他的臉更白了,皮膚下的骨骼異常突起,形狀清晰可見,雙眼閃爍著飢渴的光芒。
「你不知道控制自己有多難,」他對我低聲說「我得拚命忍住撲下去舔你的血。
「你要是這麼做,每個人都會撲上來。」我說。「他們可不會只舔一舔而已,而是用力咬」有只德國牧羊犬目光炯炯的盯著我走過去。
「正因如此才阻止了我。」
「你是誰?」羅素•艾丁頓發問時對著艾瑞克細細打量,他站在我得另一邊,朝我們兩個彎身。我已經受夠這麼多人逼到眼前,但此刻的我無計可施。
「我是歐喜得的朋友.」艾瑞克又一次說。」他邀請我今晚過來見新女友,我叫雷夫。」
羅素看著跪在地上的艾瑞克,金棕色眼眸鎖定艾瑞克藍色的眼珠。「歐喜得不太跟吸血鬼來往。」羅素說。
「我就是少數之一」
「我們得讓這位小姐先離開此地。」羅素說。
幾步外的嚎叫聲越來越頻繁,看來似乎有一群動物圍著地上的某個東西。
「快把那個帶走!」哈伯先生咆哮。「從後門出去!你們知道這裡的規矩!」
兩面吸血鬼抬起屍體,變種人和變形人正為了它爭吵不休,現在它被抬到後門,還有一群動物跟在後面。還真多「人」喜歡這位黑髮狂熱份子。
今天中午我和歐喜得才棄屍過,我們怎麼沒想到,只要把它抬到酒吧的暗巷就好了呢。當然啦,現在這具可是新鮮貨。
「腎臟可能被刺中了。」只聽艾瑞克說。我出了一會兒神,沒聽到上半句。
我開始盜汗,傷口痛得不得了,當我發現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時,不禁一陣懊惱,但搞不好裡出來的血早就毀掉了衣服了吧?
「我們一起帶她去我家」羅素說,要不是確定自己受了嚴重的傷,我聽到這句話說不定會笑出來。「小巴士已經準備好了,有個認識的人一起去會讓她比較安心,你應該不反對吧?」
我認為,羅素其實是不想弄髒西裝,所以才提議艾瑞克一起去。而且托博大概也拖不動我,雖然有一頭黑卷髮的小個子吸血鬼在場,而且滿臉充滿微笑,我的身體對他來說恐怕太龐大了
最重要的是已經浪費了一些搶救時間。
「歐喜得已經變成狼,加入追趕共犯的行列了。」還好艾瑞克告訴我,因為我忘了問。我正要對艾瑞克解釋共犯的身份時,忽然覺得還是不提為妙。「雷夫,」我在記憶中拼湊他的假名。「雷夫,我猜我的吊帶襪露出來了,那是不是代表」
「代表什麼?蘇琪」嗯代表我又被人看光了。接著我感到自己在移動,原來是艾瑞克抱起我。這輩子沒這麼痛過,而且我又再次醒悟,遇見比爾前我根本沒有進過醫院,現在似乎有一半時間都花在被扁,以及——從被扁當中復原。這點非常重要。
有只山貓陪我們走出酒吧,我俯視它那雙金色眼眸。好一個傑克遜之夜啊,但願所有居民決定今晚留在家中。
我們坐上一台小巴士,我的頭枕在艾瑞克的大腿上,托博,羅素和卷髮小個子吸血鬼坐在對面。等紅燈時,我看到一隻野牛笨重的走過。
「運氣不錯,傑克遜市區的人在十二月週末夜晚沒有跑來郊外。」托博評論,惹得艾瑞克笑起來。
車子開了一段時間,艾瑞克撫平我腿上的裙子,撥開臉上的髮絲,我抬眼看著他,只聽見周圍人開口——
「她知道當時那傢伙打算幹什麼?」托博問起。
「她說她看到他抽出木杵,」艾瑞克扯了個謊。「她那時正要去吧檯再點一杯飲料。」
「算貝蒂走運。」羅素慢條斯理的南方腔調說。「我猜她還在追逃掉的共犯。」
車子進入一條私人車道,停在一扇門前。有位留鬍子的吸血鬼上前朝車窗裡望,仔細掃視一遍乘客。他可比歐喜得公寓漠不關心的保全警覺多了。我聽到一種電波嗡嗡聲,然後門開了,車子又駛上一條車道「我聽得見碎石摩擦的聲音」,接著停在一棟宅邸前方。整座屋子燈火通明,活像個生日蛋糕,艾瑞克小心翼翼的抬我下車,我看到這是一處宮殿式建築的入口,裝飾的極為奢華,即使是車棚都立了圓柱。我等著看「費雯麗」從階梯上走下來。
接下來我又短暫的空白,然後便發現我們來到大廳。痛楚似乎正在減輕,令我頭昏眼花。
宅邸主人羅素的到來無疑是樁大事,加上居民問到血腥味,更三步並作兩步趕過來。我覺得自己彷彿來到了愛情小說封面模特的角逐賽中,週遭從來沒有出現這麼多英俊可愛的男人,但我知道他們不是為我而來。羅素好比同性戀吸血鬼中的修•海夫納,而這裡則是花花公子華夏,只是這回注目焦點都在公子們身上。
「水啊水,到處都是水,卻沒有一滴能解我乾渴。」艾瑞克聽到我這麼說便大笑。我快樂的想,這就是我喜歡他的原因:他抓得住我。
「很好,剛才打的針發揮效用了。」一位穿運動衫及打褶長褲的白髮男子說。他是人類,脖子上搞不好還有聽診器,分明就是個醫生。「你還需要我嗎?」
「何不留一下再走呢?」羅素提議。「喬許一定會陪著你。」
我來不及看名叫喬許的傢伙長什麼樣子,因為艾瑞克正扛著我上樓梯。「白瑞德與郝思嘉。」我說
「講什麼我聽不懂。」艾瑞克告訴我。
「你沒看過《亂世佳人》?」我嚇了一跳。但轉而一想,一個北歐吸血鬼為何得看過神秘的美國南方主題作品呢?不過他倒是讀過《古舟子詠》,我高中時念過這首詩。「你應該租這部片來看。我的行為怎麼會這麼可笑?怎麼一點也不害怕了?」
「醫生給你打了一堆麻藥。」艾瑞克說著低頭朝我一笑。:「我現在帶你去房間睡覺,讓你復原。」
「他在這裡。」我告訴艾瑞克。
他對我使眼色警告。「羅素在啊,但恐怕歐喜得決定去幹沒要緊的事,蘇琪。他追共犯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他應該陪你的。」
「操她的」我豪邁的說。
「他可哈死了,尤其是看過你跳舞後。」
我還沒真的高興到笑得出來,但心裡掠過一陣笑意。「給我打麻藥可能不是什麼好主意。」我告訴艾瑞克,我可是有太多秘密不能說。
「我同意,但很高興你不痛了」
我們進了一間臥室,艾瑞克把我放在一張非常豪華的頂棚式四柱床。他趁機對我耳語:「小心點。」我連忙努力將他的話鎖進被麻醉昏亂的腦子。我搞不好會說溜嘴,讓別人發現我不只是懷疑,而是根本就知道比爾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