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蒂那呆呆愣愣的表情說明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你讓我分心!我得花點時間讓思維回到原來的地方。」傑克將手裡的紙一把撕爛,憤怒地狂叫著,「你明白嗎?」
「……是的。」溫蒂呆若木雞地站著,被傑克的咆哮衝擊得茫然無措。
「我們現在來訂個新規矩。只要我在這兒,而且你聽見我在打字……」傑克在打字機上隨意敲了幾下,打字機發出清脆的嗒嗒聲,「或者不管你聽見我在做什麼,只要我在這裡,就是在工作!別進來!你辦得到嗎?「傑克幾乎狂叫到溫蒂臉上。
「是。」溫蒂的聲音微弱,她那副可憐的面孔令傑克心裡湧上一陣快感。
「好。現在就滾出去!」
溫蒂倉皇離開了。
傑克將紙擺回到原位,開始寫作。
愚蠢的人就該得到最嚴重的懲罰,他想。
窗外不知何時已經飄起鵝毛大雪,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茫茫白色,沒有著陸點的空曠的白色令傑克的眼睛生疼。再也找不到那種文思泉湧的感覺了,憤怒破壞了他的想像力。他把眼睛收回來,卻望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子,正在雪中的空地上打著雪仗。
「不行,這樣不公平!」溫蒂逗著孩子。空氣中寒冷的味道刺激著鼻腔,她有點不適應,但看到丹尼那愉快的表情,她覺得再冷也值得。
她的快樂來得太簡單。傑克站在窗前想,下次再讓他逮到,他會加倍教訓她。
週六。
大雪封山,漫天迷霧。眺望旅館已經和雪山融為一體,不分彼此了,而雪還在下著,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這裡的冬天確實名不虛傳。
旅館大堂裡,壁爐中的火熊熊地燃燒著,傑克感到很舒適,坐在打字機前,準備工作。溫蒂再也不會隨便打擾自己了,女人就是需要教訓。
旅館的通訊室裡,溫蒂正試圖接通同外界的聯繫。她將通訊室的電話接線插頭反覆插拔著,卻沒有一根能使線路通暢。
溫蒂抽著一支煙,走到對講設備前。「這是KDK12呼叫KDK1」溫蒂重複了一遍。
通訊聯絡處接到了呼叫。
「這是KDK1,請講。」
「這裡是溫蒂·塔倫斯,在眺望旅館。」溫蒂快樂地回答道,聽到回應的聲音,她感到安全多了。
「你們在那裡好不好?」服務人員關心地問道。
「很好。但電話不好,線路有問題嗎?」
「是啊,因為暴風雪,好幾條線路不通了。」每年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通訊員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能不能很快修復?」
「不知道,大部分要等到來春才能修。」
「暴風雪真的很大,是嗎?」溫蒂問。
「這是近年來最嚴重的一次。塔倫斯太太,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沒有。」
「如果你們有麻煩,就打電話來,最好全天將無線電打開。」通訊員囑咐道。
「好的。謝謝,再見。」溫蒂放下無線電。和陌生人說說話,也算是這寂寞生活中惟一的樂趣了。
丹尼騎著小車向長長的走廊行去,那種不安又侵襲了他。可這裡不是237號房間,丹尼想道。他剛剛拐過彎,猛地將車停住。那對穿著藍色衣裙的姐妹站在通道的中間,攔住去路,還是那副微笑,還是那兩雙死死盯住丹尼的眼睛。丹尼緊張地望向她們,準備再一次逃跑。
姐妹倆望著丹尼,慢慢地張開嘴。「嘿,丹尼。」她們用一種尖細而且怪異的聲音同時說:「過來……跟我們玩兒,過來跟我們玩兒,丹尼。」
丹尼感到一陣痙攣,但卻有種不由自主跟隨她們而去的慾望。就在她們呼喚著丹尼的同時,丹尼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另一幅景象,就在這條通道裡,在那兩個姐妹站立的地方,橫著的是兩個姐妹的屍體!在血泊中一個仰著,一個趴著。
鮮血染紅了牆壁,屍體旁邊還有一把斧子,屍體上的斧印清晰可見,一道一道傷口裸露在衣服外,像是一張張長在身體上的大嘴,泛著未流盡的鮮血。兩具屍體的臉上,還掛著扭曲的微笑。
「和我們玩兒……永遠!」姐妹倆飄蕩的聲音。
那橫屍的景象再次在丹尼面前出現。
丹尼渾身癱軟,叫不出聲來。
「永遠……永遠……永遠……」
那對姐妹一點點向丹尼逼近。
丹尼使勁摀住眼睛。「記得哈洛安先生說過的話,就像書裡的照片,不是真的。」丹尼告訴自己。當他鼓足勇氣從指縫中看去時,他發覺什麼都沒有了,一切都消失了。
「東尼,我好怕。」丹尼用微弱的聲音求救道。
週一。
臥室的門輕輕旋開了。
丹尼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懷著恐懼的心情向爸爸媽媽的臥室望去。傑克坐在床邊,身上穿著睡衣,頭髮凌亂,眼神呆滯,床上和另一面牆邊的梳妝台上到處都是一片狼藉,散落著他的衣服和零用之物,與剛剛住進來時的精緻和整潔大相逕庭。傑克用毫無焦點的目光望著前方,嘴半張著。
這幾天,爸爸總是這個樣子。他不願意和別人親近,還是悄悄地不要打擾爸爸得好,否則爸爸會發怒的。丹尼想。
牆邊的梳妝台鏡子照向床邊,鏡子裡是傑克邋遢的面容,他看了一眼自己,發現房間和自己都很狼狽。怎麼這麼亂?難道沒有人可以把房間收拾一下嗎?傑克想道。不過他再看了一眼自己,微微地笑了起來,這樣倒也不錯。
看到父親莫名其妙地笑起來,丹尼有點毛骨悚然,那笑容和那對藍裙小姐妹的笑容一模一樣。丹尼趕快掉轉目光,企圖進入自己的小臥室,但他還是被傑克發現了。傑克將頭轉向兒子,眼神凌厲地望著他。
「我可以回我的房間拿我的點火器嗎?」丹尼的聲音裡帶著恐懼,他已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
「先過來一下。」傑克的話就是命令。
孩子遲疑著,還是過去了。傑克向丹尼伸出手來,丹尼有點緊張地望著父親。
傑克溫和地把丹尼抱在懷裡,試圖消除他的恐懼。
「過得怎麼樣?博士?」
「還好。」
「好玩嗎?」傑克笑著問。
「是的,爸。」丹尼規規矩矩地回答。
「很好。我要你玩得開心。」
「我很開心。」丹尼說。父子倆陷入沉默,傑克的手沒有放開丹尼。
「爸?」丹尼叫了一聲。
「怎麼?」
「你不舒服嗎?」在丹尼看來,如果一個人有什麼不對勁,那他一定是不舒服了,需要看醫生,他不理解人的心情為什麼會受那麼多因素的干擾。
「只是有點累。」
「那你為什麼不去睡覺?」
「我不能睡,有好多事要做。」傑克說。他的著作已經完成了一大半,現在已到了關鍵的部分,更不能鬆懈。
「爸?」
「怎麼?」
「你喜歡這裡嗎?」丹尼終於鼓足勇氣問道。
「喜歡。你不喜歡?」
「……喜歡。」丹尼為了取悅父親,違心地說道。
「很好。我要你喜歡這裡。我希望能永遠在這裡,永遠……永遠。」丹尼驚異地抬起頭來,聽著父親說完最後幾個字,永遠……永遠……丹尼想起了那橫屍走廊的小姐妹,想起了那血跡斑斑的斧子和那對姐妹臉上扭曲的微笑。丹尼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身子,身上不由自主地掠過一陣顫慄。
「爸?」
「怎麼?」
「你永遠也不會傷害媽和我吧?」丹尼的聲音裡帶著顫抖,爸爸曾是世界上最令他感到安全的人,但現在,他有點怕他,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懼,他覺得將會有事發生。
「你說什麼?」傑克愣了,聲音中帶著惱怒,「是你媽跟你說的?說我會傷害你?」
「沒有。」
傑克有點不太相信,一定是那個蠢女人溫蒂干的。傑克壓制著自己的憤怒:
「你肯定嗎?」
「是的。」丹尼堅定地回答。
傑克望著丹尼,一字一句的說道:「丹尼,我愛你。這世界上,我最愛的是你。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絕對不。你明白,對不對?」
「是的,爸爸。」
傑克看著懷裡的兒子,兒子的語氣和表情都告訴自己,他並不那麼相信他。
週三。
漫天風雪,眺望旅館掩埋在一片白色中,似乎就要被雪山吞沒。天陰陰的,積雪已經擋住了門窗,只有正門還能順利通行。
旅館空曠的走廊裡,丹尼正在玩著汽車模型。蜂巢圖案的地毯上被丹尼擺滿了大小不一的火車和汽車,正在進行一場拉力賽的戰前熱身。這是丹尼最愛玩的遊戲,只可惜媽媽需要檢查旅館鍋爐,不能和他一起玩。突然,丹尼聽見一聲響動,他向前抬頭望去,什麼也沒有。他沒有聽錯,一定有什麼在那裡。
「媽?」
丹尼向前走去。
「媽?」丹尼又叫了一聲,沒有人回答。恐懼告訴丹尼,他應該離開,但好奇心驅使著他,無法後退半步。
那扇門是開著的!門把手上插著鑰匙,還在微微地晃動著。有人進了那間房間,也許是媽媽在打掃,丹尼想。